她这一通胡扯下来,连她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小脸晕红。

王三郎颇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她能看见萧家兄妹便想起什么复国神话,敢情这小铃铛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简直是家常便饭。

“你编故事的本领倒蛮好。”王三郎神色从容,“我喜欢听你胡扯。小铃铛,我要跟随周王出巡奴儿干都司了,你知道么?这一去耗时颇久,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到顺天府。奴儿干都司这样的地方哪能有你这样的妙人呢,我此去未免寂寞。小铃铛,我要带你走,这一路上有你陪伴,时光也容易消磨。”

“啊?”玲珑傻了眼。

才从一个想拐骗无知少女的强盗土匪手里逃出来,又落入一个无法无天、无视法纪的豪强手中?王小三要是真把我带走了,我爹我娘连找我都没有门路吧?大表哥都不知道我被谁劫走了…

“唉,世路果真如此艰难么。”玲珑仰起小脸,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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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胜春本是和静嘉一起垂钓做耍子的,见玲珑许久未回,不免有些挂念,“小表妹怎地还不回来?难道这山间如厕之处颇不易寻么?”静嘉皱眉,“三妹妹也真是的,便是简陋些,也就在近外将就些便是了,跑那么远做什么?”板着脸想了想,“有唐小鸣和萧华跟着她,想来是无事的。胜春,安心钓鱼。”

苏胜春答应了一声,“是,大表姐。”

虽然答应,她心里到底还是忧虑,借口坐得久了要出来散散,溜到了静翕身边。静翕正向胡少芬、胡少莲介绍顺天府的风景呢,见苏胜春意意思思的,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抿嘴笑了笑,“两位胡姐姐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

听她这话意,和胡家姐妹竟已是非常熟络了。

苏胜春心中羡慕,“看看小翕,再看看我,我也是想和这些京城来的闺秀交好的,可我光是心里想,就是不会啊。不光小翕,还有玲珑,她和崇山侯府这位了不起的徐小姐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唉,和她们一比,我真是太笨了。”

“没什么呀。我就是没看见玲珑表妹,担心她。”苏胜春扭捏说道。

胡少芬往四周看了看,“可不是么?喻三小姐这会儿不到这里。”胡少莲比她细心,道:“说起来,有一会子没看见她了。方才我看见她由两个丫头陪着去方便,之后便没见她回来。”

苏胜春紧张起来,连连点头,“是啊,没见她回来。”

祖继英笑着过来了,“时候可真是不短了呢。不瞒几位说,我也曾如厕来着,这都回来好半天了。”

静翕咬咬唇,笑道:“我三妹妹年纪小,难免有些贪玩。这山上景色极好,她早就吵着要来散散心了。这会子大概是遇上什么好景色,看痴了吧?”

胡少芬等人都笑,“也是,小孩子家,好容易出门一趟,还不得玩高兴了么?这也难怪。”独祖继英斯文说道:“这山虽不深,到底也是座山,花骨朵似的小姑娘,若遇到野狼什么的,不得吓坏了?”

她口中说的虽是“野狼”,语气却是意味深长,容易引人遐想。

苏胜春红了脸。

静翕淡淡道:“祖姑娘多虑了。我三妹妹身边有两个会功夫的女伴,这两名女伴功夫都好得很,野狼若来了,有一个捉一个,有两个捉一双。”

这回轮到祖继英红脸了。

胡少芬很有兴趣,“你家有会功夫的女伴?小翕,这可真是令人想不到。”

静翕很是谦虚,“这有什么呢?我家在顺天府住了也有上百年了,算得上本地旧家。我家对女孩儿的教养一向严格,该上学的时候必要上学,琴棋书画、女工针线都需略通一二方可。管教得虽严,衣食住行和所使唤的人却是从不吝惜的…”胡少芬和胡少莲听的有趣,“原来隐士之家便是如此教养女孩儿的么?真是没想到。”

徐传捷悄悄拉了拉徐传兴,姐妹两个走到了一边,“姐姐,我觉得不对。”徐传捷神色凝重。

徐传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喻家小姑娘去得太久了些。妹妹,禀报给娘可好?”徐传捷同意,“命人悄悄禀给伯母知道,请她帮忙拿个主意。另外再差人出去看看,姐姐,我不知怎么的,心中不安。”

姐妹两个商量好,叫来一名侍女,秘密交代了几句话,“…一定要悄悄的,不能惊动人了,知道么?”侍女会意,“事关一位千金小姐,那当然是声张不得的,婢子明白。”得了命令,快步进寺,找王夫人去了。

徐传捷又从带过来的几名侍女中挑了两个机灵的,吩咐道:“出去看看喻家小姑娘去了哪里。若有什么异常之事,不许声张,悄悄回我。”两个侍女答应着,沿着玲珑刚才出去的小路找了出来。

两个侍女走出去有一段路,听到前方有呼喝打斗声,不由的都是一啰嗦。两人相互看了看,心有灵犀,悄悄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原来是她俩。”两人看清了打斗的人是谁,同时伸手捂住了嘴,惊讶莫名。她俩不都是喻家的人么,怎地在这里打起来了?

唐小鸿跳出圈外,怒目瞪着萧寒,气苦道:“我是奉命保护三小姐的,你硬要挡着我的道,是何道理?你和三小姐有仇不成?”萧寒笑,“我也是来保护三小姐的,我可比你在意她!”见唐小鸿转身想要逃跑,娇喝一声追上去,出掌如刀,向她背上打去!

“我的妈呀。”两个偷看的侍女吓得腿都软了,瘫坐在地上。

眼见得唐小鸿和萧寒边打边向走,两个侍女壮了壮胆子,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的往回跑。

赶紧回去报信吧,喻家的人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可怜的喻三小姐,她是不是也遇着两个这么不着调的女伴呀?那可真是倒霉之极。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家,身处山中,两个会功夫的女伴谁也不听她的,越打越上瘾…想想就可怕。

两名侍女回去之后,悄悄回了徐传捷。

她俩虽是不曾声张,可那脸上的惶恐之色却是瞒不了人的。祖继英眼尖,早把这些看在眼里,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喻家那小姑娘见不着人已是有一会子了,徐家这两个侍女方才出去看过,瞧她们的神色,这是喻家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吧?秦五啊秦五,你一心要对付的那个小姑娘,如今根本没人对她出手,她已经倒霉了。秦五,如果你早知道有今天,当天便不赌那场气、不和她过不去了吧?可怜的秦五。

“喻家那小姑娘好不可怜。”祖继英命侍女端了椅子到水边垂钓,笑吟吟,“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呀。”

祖继英心情愉快。我没了娘,处境凄惨,那又怎样?总比喻玲珑这有爹有娘却遭了横祸的人强多了。女孩儿家最要紧的是声名,没了声名,家世再好也白搭。不对,那喻家的姑娘有什么家世了?不过是顺天府乡绅家的女孩儿罢了。

一道黑影从她头上掠过。

阳光明明很好,祖继英却敏锐的觉到了一股杀气。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只见水气迷蒙中,对面的青石板上站着个身材颀长的陌生男子。

他生的很好看,不过,目光幽冷,像他身畔那汪泉水似的,让人一眼看上去便生出凉意。

祖继英想惊叫,可是张大了嘴,却叫不出来。

陌生男子皱皱眉,“心肠又坏,胆子又小,哼”!”挥挥他那破烂的衣袖,把祖继英打入水中。

祖继英落入冰凉的水中,嘴终于张发声了,大声尖叫起来。她这一尖叫,惊动了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陌生男子镇静自若的拿起一个水壶,飞身到上游灌了一壶泉水。“这泉水很轻,甘甜”,他满意的笑笑,手持水壶,飘然而去。

清松带着人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那鹑衣百结的背影。

“又被这厮逃了!”清松气极。

不只逃了。临逃走之前他还从容自若的打走了一壶泉水!

连逃命的时候,他都没忘记要喝清泉水。

这样的土匪。

第51章

徐传捷、胡少芬等人先是惊见祖继英跌落水潭,又见清松带着数名满身英悍之气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来了,胆小的已经抖做一团,胆大的就算没有哭出声,也是心中惊惧。

祖继英不会游水,掉进水潭中之后便一直惊呼挣扎,在水中不停的扑腾。以清松的能力要救祖继英很容易,过去把她拎出来扔在地上就行了,并不费他多大力气。可是清松追着追着把贼人追跑了,正没好气,哪有心情管闲事?冷漠的看了眼祖继英,挥挥手,“走!”带着他的手下走了。

至于在水边惊惶失措的徐传捷等人,清松看也没看上一眼。

忽然来了,忽然走了,清松小厮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呜呜呜…”苏胜春胆子小,见这拨凶巴巴的男人倏地离去,跌坐在石凳上呜咽起来。

静嘉一直板着张脸直挺挺站着,见苏胜春哭出声,她也撑不住,顺势在苏胜春身旁坐下,“表妹,莫哭。”揽住苏胜春哄劝,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静翕腿也是软了,神智却还清醒,“祖姑娘还在水里,快救她!”虽然这么说,她却是只说不动----腿软了,走不了。

“对,快救人。”徐传捷惊骇过后,命令侍女,“有没有会水的?一个会水的也没有?快取根竹竿过来,伸过去救祖姑娘!”

这潭水是供游人垂钓游玩的,并不深,如果伸一个长竹竿过去,祖继英能抓住了,就能走上岸来。

恰好王夫人差了几名侍女过来,这几名侍女没有看到刚才的景象,没受惊吓,快手快脚的找了根青竹竿来递到水中,“祖姑娘,您抓住竹竿,顺着竹竿过来,快!”这主意倒不算错,可是祖继英已在水里吓得没了魂儿,哪里肯听?还是胡乱扑腾、尖叫,结果没有救上她来,倒弄得一个小丫头也掉到水里去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也不大,掉到冰凉的水里就扯着嗓子哭起来了,声遏云宵。

乱成了一团。

最后赶来救场的是萧寒。只见萧寒从小路上疾奔过来,先是随手捞出那后落水的小丫头,“吵死人了,你不哭行不行?”那小丫头浑身湿淋淋的,可怜巴巴的点头,“嗯,我不哭了,我不哭了。”萧寒看着她可怜,伸手摸摸她滴着水的小脑袋,“听话,快换衣裳去,要不该着凉了。”小丫头乖顺的点头,被两个大丫头领着到一边的小屋里换衣服去了。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萧寒,“劳驾,水里还有一位呢。”

萧寒往水里瞅了一眼,微笑,“这是我第二回救她了吧。”第一回救她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想救她,是心疼那匹大灰马。这女子颇有几分可恶,当时救她的时候也感激涕零,到今天见面却好像不认识似的,这样的人,其实不爱理会她。

萧寒慢吞吞道:“劳驾取个钓鱼竿。”

“是是是,钓鱼竿。”旁边两个小丫头忙取了钓鱼竿过来,双手递给萧寒。萧寒拿过钓鱼竿,不慌不忙的在水里探了探,伸到祖继英身前,勾住祖继英的衣襟,猛的拉了起来。

“天呢!”众人见祖继英猛的被抛向半空,齐声惊呼。

苏胜春眼前仿佛出现钓鱼的情景:钓竿甩起,一条鱼飞向半空,然后被重重抛在岸上!“吓死人了!”她握紧了静嘉的手。静嘉抿紧了嘴唇,“她是人又不是鱼!怎能如此待她?”有些气愤。

祖继英被抛到半空后向斜着身子向岸边急速坠落!萧寒笑了笑,伸出鱼竿,在她快要落地时挡了一挡,祖继英平平安安的着了陆。

“可怜见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萧寒笑吟吟,“快救她吧。先给换件干净衣裳,再喂些姜汤什么的,大约便没事了。”

接下来的事真是人人会做,所以每个人都忙活起来了,“快,给她换干净衣裳!”“快,烧起炉子,给她煮姜汤!”“快,去禀告给文夫人、六少夫人!”知道祖继英是镇远侯府六少夫人的娘家亲戚,一边忙着给她换衣裳、救治,一边命人告诉六少夫人,还真是面面俱到。

六少夫人赵氏急匆匆的赶来,见表妹脸也白了,身子更是冰凉,急的落下泪来,“阿英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哪还有脸见娘?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哪还有脸见姨母?”握着祖继英的手,流泪不止。

祖继英被抬到旁边的小屋歇息,请医延治,六少夫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胡少芬这做小姑子的未免有些讪讪的,“六嫂,我们今天…遇到贼人了,实在是事出有因…”把一个穿着乞丐衣衫的男子到上游取水、还有一帮气势汹汹的男人追过来的事说了,“也不是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六嫂,我们也都吓坏了。”六少夫人恨恨,“清平世界,哪里来的贼人,太也嚣张!”

看着昏迷不醒的祖继英,六少夫人赵氏胸口发闷,“好好的,来礼佛本是求福,哪知道凭空遇这桩祸事!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不让她来品尝这所谓的清泉水。”

胡少芬听她有埋怨之意,忙辩解道:“六嫂,一开始真是好好的,姐妹们都很欢喜。若不是后来贼人出现,这清泉边的雅会,很是令人称许…”

“哪里来的贼人?”二少夫人秦氏出现在门口,面孔冷得能凝结霜雪,“姑娘们好好的在泉边品茗做诗,哪里来的贼人?谁见过贼人?”

赵氏和胡少芬见二嫂过来,都站起身问好。秦氏冷冷盯着弟媳妇赵氏,“四妹妹是小姑娘家没主意,你这做嫂子也跟着犯糊涂么?六弟妹,今天这清泉旁可曾有贼人?”

赵氏被她盯得低下了头,轻声道:“并没有。”

两个小姑子、一个表妹都在,她哪里敢说,“确曾有贼人出现,我表妹还受惊了”?只能说没有。

就算每个人都知道曾经有贼人出现,也得睁着眼睛说瞎话。赵氏当然也不例外。

秦氏目光又看向胡少芬,“四妹妹,今天你们品尝清泉水,可还尽兴?”胡少芬低声道:“很尽兴。春日融融,和风暖暖,泉水甘冽,姐妹们都很高兴。”秦氏微笑,“如此甚好。”拉过胡少芬的手拍了拍,神色和悦。

“六弟妹,你留下照看令表妹吧。”秦氏笑道:“我呢,却要陪着妹妹们回去了。母亲和婶婶要带妹妹们品尝素斋了。这家的斋菜原汁原味,颇为难得,稍后我命人替你送过来可好?”

赵氏勉强挤出一脸笑,“二嫂费心了。”

秦氏自得的笑笑,和胡少芬一前一后出了门。

赵氏看着她的背影,咬紧了双唇。

秦氏出来之后便满面春风的招呼,“各位妹妹随我来,咱们品尝斋菜去。咦,喻家三小姐呢?怎地少了她一个?”发现玲珑不在,不免有些惊讶。

苏胜春急的想哭,悄悄拉静嘉的手,“小表妹呢?去哪儿了?”静嘉也是烦恼,道:“不管去哪,她带着唐小鸿和萧华呢,两个功夫都不错。”虽是这么说,究竟心里没底,眉头紧皱。

静翕心里很埋怨玲珑,“贪玩,多时不回,失礼于人”,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没法笑话自家妹妹的,只能为妹妹打圆场,便笑着福了福,“二少夫人,我三妹妹见山坡上花开的好,带了侍女过去折,去去便回。二少夫人请吧,我在这里等着她,等她回来了,和她一道回去。”

秦氏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这里方才还有贼人出没,喻家这位二姑娘胆子倒是不小,敢留在这里要等妹妹回来。

“我也等小表妹。”苏胜春忙道。

“还有我。”静嘉是大姐,当然不能落于人后,微笑道:“等三妹妹回来了,我带她们回去便是。二少夫人先请。”

秦氏不由的一笑,“喻家真是姐妹一心。小妹妹游玩未回,两个姐姐、一个表姐都不肯走,要等她。横竖喻三小姐不过是折枝花,去去便回,咱们便一起等她一等,如何?”

意态悠闲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看样子,不等到玲珑她是不会走的了。

静翕着急的很,心里把玲珑埋怨了好几遍。三妹妹,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若是二少夫人在这里等上许久你还不回来,你…你会连累到我和大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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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郎嗤之以鼻,“什么叫世路艰难。小铃铛,休要为赋新词强说愁。”

玲珑鼓起小脸颊,“怎么不艰难了?才有个好看的土匪要骗我跟他走,然后又是你要拐我去奴儿干都司。对于我来说,这还不是世路艰难?”

她气呼呼的盘腿坐着,眼睛瞪得圆溜溜。

王三郎轻笑,“奴儿干都司很大,山河壮丽,小铃铛你跟着我走,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他敲了敲车厢壁,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是,三少。”车速忽然快起来,风驰电掣一般。

玲珑变了脸色,伸手抓住他,失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怎么你不是开开玩笑的,是玩真的?不行不行,这玩笑开大了。

王三郎大概觉得很好玩,浅浅一笑,“自然是带你去我家。”

他微微笑着,讥讽的看着玲珑,大概是在讽刺她的善忘。我才说过巡视奴儿干都司,要带你一起去,你这么快便忘了么?

玲珑一阵心慌,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道:“王小三,我不能离开我爹娘,离开了他们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她拉着王三郎的衣襟不放,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身上,“你要一个死了的小铃铛有什么用?不会说话,不会笑,更不会写小笑话给你…”

玲珑的眼泪落在他的白衣上,原来不沾尘世气息的白衣被污,风华不再。

王三郎嫌弃的看着她,“小铃铛,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玲珑才不管他的衣裳脏不脏呢,呜咽不止,“你要是不把我送回去,硬要带我走,我就天天哭,天天哭,把你的白衣裳全哭的脏兮兮…呜呜呜…你这衣裳很贵的吧?被我哭脏了多浪费呀,真是暴殄天物对不对…你把我放了,就不用这么浪费了…”一边哭,一边还竭尽全力在劝说王三郎放了她,始终不曾放弃努力。

王三郎见她哭得脸都花了,还在坚持不懈劝自己放人,理由越说越荒唐,啼笑皆非。

玲珑脸上全是眼泪,不舒服,顺手扯起他的衣袖擦了一把,脸上清爽了些,继续卖力的说服:“…王小三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肯定是顺势而为的对不对?你看,我这么小,离不开我爹我娘我哥哥我祖父我祖母我叔叔婶婶和大姐二姐表哥表姐姨母舅母外祖父…”

王三郎慢悠悠举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眼,只见雪白的衣袖上一团污迹,无语。

听到玲珑又是哭,又是一长串话说出来不喘气,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噎死了,蹙眉道:“小铃铛你慢着点儿,莫说太快了。”

玲珑看着他“哇”的一声哭了,眼如雨下。

她一边哭一边举起袖子擦眼泪,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对,她本来也还是个孩子。

王三郎觉得目不忍睹,转过头看向窗外,神情寂廖,“小铃铛,你哭起来真难看。”

“真的么?真的么?”玲珑激动的探过身子,趴在他脸前问:“真的很难看么?王小三,你肯定不喜欢难看的人对不对?那快放我走吧,好不好?”

刚才还哭的气噎泪干,这会儿又兴奋的两眼放光了。

反正就是念念不忘要王三郎放了她,放她回家。

第52章

玲珑哭的伤心,连鼻涕都流出来了,见王三郎蹙眉不语,索性扯起他的衣袖擤了一把。

哼,打不过你我还恶心不了你么。拿你的衣衫擤鼻涕,看你受不受得了。

拿他衣袖擦眼泪王三郎已是无语,现在一个不提防又被擤了鼻涕,王三郎眉毛拧起来了,“小铃铛我把你带到奴儿干都司,所有的衣裳都给你洗,洗不干净不许吃饭!”玲珑冲他扮个鬼脸,“那样你会出不了门的,因为你没衣裳穿了!衣裳让我洗,每一件都会洗坏!”

王三郎眉毛跳了跳,坐直身子,目光盯紧了玲珑。

玲珑无知的看了回去。

王三郎伸手托起玲珑的小脸蛋,轻声说道:“小铃铛,如果我把你带到奴儿干都司,置身漫无边际的草原、沙漠,冰天雪地的时候你还要辛辛苦苦洗衣裳,你说有不有趣?”

玲珑撅嘴,“我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从小养的实在太娇气啦。你说的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你不会看到我冰天雪地的在洗衣裳,你会看到我小小的身躯躺在冰雪之上,奄奄一息…”她闭上眼睛,做出幅人之将死的样子。

王三郎“哼”了一声,大概觉得无趣,放开了她。

玲珑睁开眼睛,嘻嘻笑,“凡事以和为贵,王小三你说对不对?何必伤了和气呢,多不值当。王小三你要的无非是个乐子,要不这样吧,我每天晚上加个班儿写笑话给你,好不好?这样,我也不用死了,你也不用背负一条人命,还可以有个不错的消遣,岂不是三全其美?”

“不好。”王三郎冷冷的拒绝了,“笑话有什么希奇的?看多了无趣的很。”

“那,你爱看章回小说不?”玲珑殷勤探过一张小脸,“章回小说呀,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话本,分成几十章甚至上百章、几百章,每天可以看一章,很惊险很刺激的!真的!”

卖力的推销起章回小说。

王三郎轻轻笑了笑,“若是想看什么章回小说,会有专人精心编写了给我看。”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希罕玲珑的了。

玲珑盘腿坐着,声音清脆的责备,“王小三,你真是太不内行太没有眼光了!你那些所谓的专人不过是用钱财、用权势买来的御用文人罢了,他们能有我这样可爱的性情,能有我这样灵活的头脑?”指着自己的脑袋给王小三看,“你看清楚了,他们能有我这样的脑子?怎么可能?!”

很气愤的模样。

王三郎本来是想跟她生生气的,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小模样很可乐。

“就算我肯看你写的章回小说吧。”王三郎有些勉强的问道:“可是你怎么给我呢?令尊不许你的笔墨外传。”

喻大爷很斯文,可是执拗起来也够呛。他不许玲珑的笔迹外传,宁肯自己一笔一划把女儿写的东西再抄一遍。

玲珑眼珠转了转,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养只信鸽好了!王小三,我养只信鸽,让它把信带给你!”

喜滋滋的看着王三郎,好像自己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主意。

王三郎很捧场的呵呵乐了两声,又靠到了白底云龙纹锦缎靠背上。

玲珑见他脸色似乎转睛,凑过去讨好的笑,“三哥哥你最好了,你是世上最英俊最潇洒最仁慈最能干的人!三哥哥,我出来的太久了,那些姑娘们一定会有疑心的,唉,我就是回去了,也是名声扫地,再也没法出门见人了呀…”双手托住小脸蛋,满脸哀愁之色。

王三郎眼中有了笑意,“小铃铛你也发愁没法出门见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