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温蕙心中叹气。同样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为什么玲珑就能得了王夫人的赏识,胜春就不行呢?眼看着胜春一天天的大了,还没有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这么夸过她。

“胜春比玲珑差哪了?哪里也不差啊。”喻温蕙纳闷。

她本来属于够不上资格和王夫人套近乎的人,可是搁不住她有一颗火热的心,抬脚走过去,笑容满面,“王夫人,珑儿若是一个人到贵府游玩,没人陪,岂不冷清?小女和珑儿是表姐妹,一向亲近的很,若小女和珑儿同行,两个丫头倒彼此有伴,您看呢?”

王夫人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玲珑嘴角抽了抽。

姑姑,您那颗心可真是火炭一般,炽热得很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玲珑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喻温蕙这位亲姑母的。她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笑容十分讨好,“夫人,我不只跟表姐要好,还跟两位堂姐很要好。我能请几位姐姐同去么 ?”

众目睽睽之下,王夫人很给面子的点了头,“甚好。”

玲珑都觉得有些意外。

真没想到,原来王夫人会这么好说话。

如果换作常夫人倒没什么,常夫人就是个老好人,和她商量些什么,半分不费力气,

“那明日小女就到府上叼扰了,小孩子不懂事,她若有什么不到之处,您别见怪。”喻温蕙喜出望外,殷勤笑道。

喻温蕙甚至把苏胜春叫过来,命她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赞了两句,“一看就是个心性朴实的好孩子,脾气规矩都是好的,难得。”

王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话都极少,更何况是这般夸奖一位拐了八道弯的亲戚家的小姑娘?众人看在眼里,都觉稀奇。

喻温蕙欣喜若狂,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祖父和爹爹、二叔性情都恬淡,姑姑却这么热衷?”玲珑摸摸鼻子,实在想不通这个道理。

喻家的情形有些奇怪,男人是隐士的性情,老太太、关氏等人却不是的。若说起来精神层面和男人比较和谐,那就只有乔氏了。她对于功名利禄从不上心,从不看在眼里。当然了,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子,异常丰厚的妆奁给了她底气,让她可以不必忧心柴米油盐,让她可以超然物外。

有了王夫人的邀请,静嘉、静翕、苏胜春、玲珑得到不少艳羡的目光。

女孩儿有几个不向往崇山侯府的?这可是本城最富贵的一户人家了。

不对,本城最富贵的应该是周王殿下,但是他人在塞外,就算回到顺天府也是高高在上,不可能宴客,也可能请小姑娘们去王府游玩,所以他可以排除在外,不算了。

“到了崇山侯府可以坐船游玩,可有意思了。”连宋长琴也是羡慕。

崇山侯府有一大片海子,宋家是比不上的。

苏胜春高兴的小脸发红,静翕也有些飘飘然。

今天在鹤庆侯府,明天就能到崇山侯府了,多么忙碌,多么美好啊。

小姑娘们都很高兴,乔氏不大乐意,“大姐,我不放心让珑儿出门。我得跟着她。”乔思柔安慰她:“崇山侯府是什么地方?不可能有什么意外的。小妹,我差几名护卫护送小玲珑,你放心。”被姐姐劝着,乔氏勉强点头,“好吧。”

第二天玲珑就威风凛凛的出了门。

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到了崇山侯府,徐传兴请静嘉、静翕、苏胜春看景色,玲珑陪徐传捷说悄悄话,“…太夫人那个性子真是少见,软和的不行。徐姐姐,我觉得她会软的欺硬的怕,你对她强硬些无妨…”

徐传捷温柔的笑,“小妹妹,多谢你。”

玲珑夸张的叹了口气,“徐姐姐你别谢我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觉得我要对你负责,知道么?你和大表哥的事,我出过主意的呀。徐姐姐,做媒人很操心的,亲事没成之前操心,亲事成了之后更操心,唯恐一对新人日子不够甜蜜,那便是我犯了错…”

徐传捷性子也算斯文了,也被玲珑逗得笑弯了腰,“小妹妹,你真是…真是很可爱…”

“其实你是想说我可笑吧。”玲珑冲她扮了个鬼脸。

玲珑带了萧华、萧寒、唐小鸣、唐小鸿四个人来的,不过她和徐传捷要说悄悄话,这四个人便全部英雄无用武之地,被请到厢房待茶。

“小妹妹,我这两天才发觉家里种着样稀罕东西。”徐传捷饶有兴致的告诉玲珑,“叶子绿绿的,结红色的果子!那果子很美味,是商船从西洋带回来的,叫洋莓。”

“洋莓?”玲珑睁大了眼睛。

草莓,难道我在这里还能吃到草莓么?真能有这个口福么?

“是长大树上的么?”玲珑舔了舔嘴唇,问道。

“不是,是趴在地上的。”徐传捷笑。

“更像草莓了。”玲珑默默想道。

玲珑的味蕾在呼啸,急需尝到草莓的滋味。

“徐姐姐,咱们摘洋莓去吧。”她殷勤要求。

“好啊。”徐传捷微笑看了她一眼,答应了。

徐传捷带着玲珑出来,坐上轿子,到了一处临水的地方。玲珑下来一看,口中发出欢呼,“漂亮的洋莓!”绿油油的叶子,红通通的果子,真的是草莓。

岸边种着草莓,然后便是一湾清水,景色宜人。

玲珑坚持要亲自摘,要了个小篮子,兴致勃勃的走进了草莓地。

她今天穿了浅粉色宽袖衫,月白底弹墨裙,走在那一片碧绿之中,好看的像一幅画。

水面上传来悠扬的笛声。

玲珑顺着声音看过去,呆住了。

一艘画船向这边飘过来,船头站着一位白衣少年,不是王小三,又是哪个?

他长大了,身量比从前要高;经过战火的洗礼,他眉宇间添了坚毅之色,气质冷洌,犹如宝剑藏于匣中,一旦出鞘,便是一点寒光万丈芒!

“王小三你这个军火商,你杀气更重了呀。”玲珑皱起小脸。

玲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蒙汗药怕是真要派上用场了。

这样的王小三,玲珑没有信心一定能说服他,让他慷慨大方的不计前嫌、言归于好。

“小铃铛,上来!”白衣少年站在船头,似笑非笑,冲玲珑招了招手。

“好呀好呀。”玲珑讪讪的笑。

她无助的往四周瞅了瞅,只见徐传捷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侍女们也不见了,一片碧翠之中,只有她一个人。

“我还是别等王小三派人来捉我了吧?那样更会触怒他。”玲珑想了想,硬着头皮慢悠悠、一步三晃的走出来,到了岸边。

“三哥哥,我想死你了。”她谄媚的笑,“我天天想你呀,三哥哥。”

“真的么?”白衣少年淡然看着她,“想死我了,那见了我还不赶紧扑上来?”

玲珑傻呵呵的笑了两声,见有竹板搭到跟前,眼一闭,下来了。

她踩着竹板晃晃悠悠往船上走,手中提着小篮子,一边走一边还没忘了冲王小三陪笑脸。

王小三大概是嫌她走的太慢,不耐烦再等,自旁边取过一段雪白的长绫抛过来,卷住玲珑的腰身,把她带上了船!

玲珑一声惊呼,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张俊美又冷酷的脸,正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

“三哥哥。”玲珑努力挤出笑脸。

“开船。”王小三冷冷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有人大声答应,船开动了。

玲珑努力想说服他,“三哥哥,我现在是在崇山侯府呀。如果你从这里把我带走,不是让徐侯爷、徐都督难做人么?周王殿下和徐家是亲戚,你这样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对不对?三哥哥,不如你让船停下来,我陪你上岸摘洋莓,咱们吹吹风,吃吃果子,何等惬意,何等风雅?”

王三郎哼了一声,“小铃铛,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徐侯爷、徐都督。”

胆大包天的王小三!

玲珑沮丧。

她悄悄摸了摸荷包。唉,蒙汗药啊蒙汗药,我大概真要靠你了。看王小三这个样子,想和平解决问题,可能性微乎其微。

“三哥哥,我渴了,想喝茶。”玲珑仰起小脸,乖巧的说。

她皮肤很白,阳光下看起来是半透明的,惹人怜惜。

“小铃铛真乖。”王三郎伸手托起她的脸蛋,赞了一句。

玲珑柔顺的笑了。

王小三,我当然很乖了,我要迷倒你!

她跟着王三郎进了船舱。

王小三是个臭讲究的人,即使船舱里也布置得很清雅,桌子、椅子、茶具,样样是上品。桌子旁有榻,可卧,可坐,可倚。

玲珑殷勤的拿起茶壶,“三哥哥,你用哪个杯子?我先替你倒上,我再喝。”

王三郎进到船舱,慵懒下来,倚到了榻上,“我用蓝色,你用粉色。小铃铛,以后你是我的小丫头了,知道么?”

是你个头。玲珑心里骂他。

心里骂,玲珑哪敢当面招惹他呢?呵呵笑了两声,专心致致倒茶。

她有些局促不安,倒着茶还伸手摸了摸荷包,很无所适从的样子。

王三郎舒服的倚在榻上看着她忙活,嘴角不知不觉上扬,浅浅一笑。

玲珑倒好茶,很勤快的捧到榻前,“三哥哥你不用起来了,我喂给你喝,好不好?”

玲珑笑咪咪看着王小三,心里那个舒服,就别提了。

王小三,你又何必起来呢?起来了还要再倒下,多麻烦。

王三郎接过杯子,递到了唇边。

玲珑心都纠起来了。

“外面谁在叫我?”王三郎皱眉。

“没有呀。”玲珑侧耳听了听,纳闷的说。

“有人在叫我,你出去看看。”王三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他目光很严厉,玲珑不敢违拗,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真的没人叫你。”玲珑出去看了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觉得可以塞责了,就回来了。

“没人么 ?”王三郎手中执着蓝色茶杯,面带微笑,一口一口喝掉了。

玲珑恨不得挥臂欢呼。

“小铃铛你也喝。”王三郎指了指桌子上那粉嘟嘟的茶盏。

“好呀,我正好渴了。”玲珑心情舒畅,笑嘻嘻点头。

她拿起粉色茶盏,慢慢喝了两口。

“我怎么…头有点蒙,眼有点花?”她揉揉眼睛。

王三郎施施然从榻上起身,走到她身边,低笑:“小铃铛,你喝了蒙汗药,自然头会发蒙,知道么?”

玲珑虚弱无力的伸手指他,“王小三你…你…你可恶…”

慢慢的趴在了桌子上。

第67章

“小丫头。”王三郎不由的好笑。

伸手抱起玲珑,王三郎蹙眉,“小铃铛,你轻的像片羽毛。”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玲珑似乎揪了揪鼻子,对他的话表示不满。

“刁钻古怪的小丫头。”王三郎浅笑,把玲珑放到了榻上。

玲珑眼睫毛又细又长,弯弯的,黑黑的,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投下一道淡青色倒影。王三郎注视着她,低低叹了一声,“小铃铛,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伸出纤长手指轻抚玲珑的小脸,面色沉吟。小铃铛,若你只是寻常读书人家的女孩儿,怎地连蒙汗药也会用呢?你知道么,萧氏兄妹的底细查清楚了,他们从草原来,授业恩师是草原上一位年迈的牧羊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是当年陈王帐前的得力大将陈清风。

陈清风的徒弟为什么要特特的赶来保护喻家、保护你?

你要远处的红花,陈峻岩便不辞辛劳替你去折。这事说来倒也没什么,当时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宋长青剿匪途中遇到危险,陈峻岩不止一次暗中助过他。小铃铛,陈峻岩和鹤庆侯府绝无干系,他对宋勇便狠绝得很,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他暗助宋长青若不是为了你,那才叫奇怪了。

小铃铛,陈峻岩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三郎凝视玲珑纯净面庞,轻声责问:“怎地会和陈王余党有关系?我最恨的便是陈王余党,你知道么?”

玲珑昏睡,无知无觉。

王三郎默默注视她良久,伸手敲了敲墙壁。片刻后,一名黑衣武士走了进来,正是杜纯钧。

杜纯钧躬身施礼,“三少,已经放消息给萧氏兄妹了。各部已埋伏好,贼人若来,便是自投罗网。”

王三郎目光幽冷,“若是这回还捉不住几个山贼,十三剑客也不必留在我身边,回家抱孩子去吧!”

杜纯钧单膝下跪,郑重道:“属下等定当全力以赴,死而后已!”

王三郎淡淡道:“去吧,好自为之。”

杜纯钧答应,转身下了一艘下船,很快登岸,奔郊外去了。

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人背着药箱走到船舱中。

“替她看看。”王三郎吩咐。

大夫翻开玲珑的眼皮看了看,又拿起玲珑喝茶的杯子闻了闻,道:“这蒙汗药很厉害,小姑娘年纪又小,若昏睡的久了,怕是于身体有碍。”

王三郎沉吟片刻,“解药准备好,贼人一到,便给她服下。”

大夫道:“以浓甘草汁服下便可解毒。属下这便去煎药。”

王三郎挥挥手,大夫快步离开,煎药去了。

“小铃铛,你从哪里弄来这般猛烈的蒙汗药?”王三郎浅笑,“小丫头居心不良,万一以后变笨了,岂不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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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间简陋的、坚固的屋子里。

一名肤白、淡蓝色眼睛的美女守在她身边。

这美女是白种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见玲珑睁开眼睛,美女微笑,“你醒了?三少吩咐,让你好生躺着,不许乱动。”

很流利的中原话。

玲珑天真的睁大眼睛,“我方才不是在船上么?这会儿怎么不摇来晃去了呀。三哥哥呢,他去哪里了?”

美女脸色一滞,笑容便勉强了,“你如今不在船上,在郊外了。三少有事要办,让我守着你。”见玲珑还懵懂着,淡淡笑了笑,补充了一句,“怕你乱跑。”

王小三你个坏蛋,居然怕我跑了,专门让人看着我!玲珑心中把王小三骂了十七八遍,还是不解恨。

“我是多么的失策呀。本来想着王小三这回的怒火轻易浇不息,我不如表演个曲折离奇的剧目给他看,他看完了、乐过了,事情不就过去了么?谁知睁开眼睛我看到的不是王小三,是他的手下!我…我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呀,我跟这外国美女不熟,我撒娇撒痴她又不买帐!”

外面隐约传来打杀声。

玲珑好奇,“三哥哥到郊外做什么?打猎么?”

美女看了玲珑一眼,微微笑了笑,“对,打猎,猎的是陈王余党。”

“哦,这样。”玲珑似懂非懂的点头。

美女眼神犀利,声音却很温柔,“陈王余党并不见得都姓陈,还有几人姓萧。”

“这个姓好,出皇后。”玲珑很捧场的笑了笑,“我听过说书呢,萧太后,很有名的!”

美女见她一脸的天真无邪,眼光闪了闪,面带沉思。

玲珑打了个呵欠,温柔又疲倦的笑,“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长的可真好看呀。我…我真想多看你几眼,可是我很累…”

她闭上眼睛,又努力睁开了,努力的笑,“姐姐,我累。”

眼睛还是闭上了,重又昏睡过去。

白肤美女伸手试试她鼻息,“咦”了一声,“罗大夫明明说服下解药便没事了,怎会如此?”

她面有忧色,在屋里急的转圈子,“三少吩咐过,无论任何情形下,绝不许她出事!这会儿她晕了,如何是好?”她转了几圈,咬咬牙,推门出去了。

她出去后不久,玲珑便睁开了眼睛。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