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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在地穴的东南壁角隐约看到一抹黑影,黑影正攀在岩壁上,不过看样子已经有些吃力。

“我把绳子扔下去,你拽紧了,我拉你上来。”

可惜,绳子还是短了。

他试了两次,也攀了两步,终还是力气不够,没能够到绳子,再试第三次时,手一滑。

我的眼前也随之一黑,耳膜嗡嗡作响。

“你疯啦!”能听见声音时,便是他粗重的喘息和愤怒的低吼,近在咫尺。

太黑,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用手去摸,心里忍不住庆幸:还好他没事。

“有没有伤到?”他的浊气喷在我的额头,短促而隐忍。

“没有。”

他在我身上摸索着,直到摸出一根火折子,随即擦亮,我们这才看见彼此。

因为在大雪中冻得太久,他的眉毛和头发都结了一层细碎的冰花,脸上因沾了泥土,显得很脏,耳鬓和后背,以及手臂和手掌,都被岩石磨破,脸颈子上也有划伤。

“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念叨。

他正努力想点燃我手上的火把,没心思立即答话,直到点燃后,才抬头,怒视我:“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抬头看一眼头顶,除了漫天的雪花和一点点亮光外,还真看不出有多高。

“大概是脚太滑。”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跳下来,看着他滑进黑暗的一刹那,我脑袋里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眼前就黑了,“你的伤会要命吗?”我不打算继续跟他讨论为什么要跳下来。

他哼笑:“不会,老头子找你来杀我真是找对人了。”他拉好我的风衣帽,随手将火把递给我,“到里边去,不要随便乱动,小心脚再滑。”还揶揄我一声。

我们正站在一块凸出岩壁的岩石上,大概四尺长、两尺宽的样子,刚才因为要接住我,还踩坏了半角——真正的立锥之地。

往下看,依旧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那是什么?”我示意一下对面岩壁,因为黑洞洞的,看不太仔细,好像是个活物。

“跟我一起掉下来的其中一条雪狼。”他看一眼对面。

“你就是因为追它们才掉进来的?”

他不吱声就是默认。

我叹气,若是他今天死在这里,当真是个大笑话,叱咤齐、魏两国的李秦王,久经沙场不死,却被几条狼崽子夺了命,这让那些用尽方法却杀他不死的对手如何自处?

“真没伤到?”他再问。

“没有,你们姓李的都命大,有他在,我肯定没事。”这个他是谁,他心里清楚。

他下意识看一眼他的小腹,没再问下去,只是伸手扶我坐下来。因怕我再次不小心滑下去,手臂扣紧我的后腰,像锁犯人一般。

雪越下越大,火把则越烧越短。

我又冷又饿,身子忍不住往他身侧缩:“灰影他们什么时候能找来?”因为他要单独带我出来,所以护卫们都没有跟得很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发现异状。

找绳子时,我在小屋里留了消息,希望他们能快点找来,否则我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应该很快。”他将我身上的风衣再裹紧一点,趁机低眉看着我,“为什么会跳下来?”

“不知道。”大概是蛮劲上来了,他跳我也跳,“如果有时间想那么多,应该不会跳下来。”像他说的,这么愚笨的事,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做。

听我这么说,他的下巴微微震动。

“有什么好笑的。”我往他身边凑近一些,有些困倦。

他却不允许我闭眼,怕我冻死。跟他讲过好几遍,我从小就常在野外休憩,也没见被冻死过一次,他却不听。

恰好这时,火把灭了,谁也看不到谁。

想不到他还真能折腾,为了确定我没有偷睡,居然让我说话给他听。我平常就少话,一时间到哪里找那么多话说给他听?无奈,只好随便找个小调哼两下。

黑暗的洞穴,微红的天光,簌簌的大雪,再加上困倦的女音,还真是挺有那么点意境。

“其实死在这里也不错。”我实在不愿再哼那个鬼调子,还是说话比较舒服些,“至少没有别人。”

“是不错。”

“你说,下面是不是就是地府?”我搂住他的腰,“你猜,是我落得深,还是你落得深?”他虽然也是满身血腥,但毕竟是为了正事,而我却是个十足的魔头,“其实我很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他和小孽障都是正常的人,他们可以轮回,我怕我不行。

年轻的时候,什么也不在乎,年岁越长越发胆小,也许是拥有的东西多了,怕失去的也多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当一个人越不想失去时,就越会失去理智,我能什么也不想地跟着他跳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当一个人拥有得越少,她就越懂得珍惜,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放弃他的。

“这么说来,你应该不会再把我轰到门外了吧?”他的问话里带着笑音。

我笑道:“你应该把周梅亦留在秦王府,她跟你一定会很谈得来。”听说周家的女人个个都精通朝野之事,堪比男儿,他该与那种女人终生为伴。

“的确。”他道,“不过不应该放在府里,府里放的是妻子,不是同僚。”

妻子?每次听到他这些不经意的称谓,我都会忍不住有些窃喜。

“那周家会同意让女人做别人的替身吗?”让周梅亦暂做我的替身,这不是件小事。

“不同意会把她送过来吗?”“你答应他们什么了?”居然能让周家人不惜出卖自家的女儿。

据他的话,周家虽是六朝元老,皇亲国戚,更出了好几位皇后,但实际情况远比表面上差得多,他们已经远离朝野太久了,有的只是表面上的风光,其实没有半点实权。作为臣子,这时最要不得的风光,所以他们希望改变。

从太上皇和小皇帝那儿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自然把希望寄托在了李卒身上。为了家族兴盛牺牲个把周家女人的幸福,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周梅亦自小便有个青梅竹马的喻泰,两人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一直被隔离着。如今只需做三年的假王妃,他日换回李城斜,她便可以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一举两得的好事,周家何乐不为?

而对李卒来说,周家是个相当具有权臣潜质的家族,他们有高贵的血统,更有不错的头脑,有实力做他的同伴,与他结成同盟。

“这就叫狼狈为奸吧?”关于他那个世界的事,我总觉得很可笑,大概是我的世界太单调吧?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分不清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他并不在意我的比喻。

“你能确定那个周梅亦不会对你起歹心?”

“你觉得我比喻泰强?”他的语气相当饶有兴味。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记得他的长相。”对不需要记的东西,我一向是随手扔进脑海,只等有用的时候才会捞一下。

“能过目不忘一整本天授经文,却记不住一个人的长相?”

“平白的无聊过客,记他做什么?”我嗓子痛得实在不想再说话,抬头望一眼洞口,火光已然变暗,大概是火把快熄灭了。

好在灰影他们在我们冻死前赶到,不然我与他当真要丧命此洞。

我怀孕本是件好事,可惜这小东西挑了个不怎么好的时间,让他头疼得很,还破格到东殿求见大祭司。

伊娃说他没求过这座宫殿里的任何人,除了上回救我性命的那次。他至今都没告诉我他跟大祭司之间的交易,不知这一次去见大祭司又会做成什么买卖。

月革人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不会轻易让人占便宜,想交换,必须付出对等的东西,所以我并不希望他与大祭司交易。

“你们真令人羡慕。”周梅亦是过来探视我的。

我无话与她说,半躺在床上,一手撑腮,一手抚摸着睡梦中的小孽障。

“天下间敢做如此悖逆之事的人,怕是没几个,也只有王爷才敢如此逆天。”她的口气听起来很是羡慕,大概是敬佩李卒敢爱敢恨。

我就说人不可轻信,瞧这女人说的话,八成早已心仪李卒。这当然无可厚非,我当年也十分钟爱他的模样,那模样再加上随着年纪增长的阅历,的确让女人很难招架。

“他长得很好看吧?”

也许是被我的直白惊到了,有一瞬,她有点错愕。

“现在没别人在,你无须端着架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挺辛苦的。

“夫人误会了。”

“我误不误会无所谓,你自己弄清楚才重要。”我勾出一缕小孽障的长发,绕在指间,“若是你打算与他斗智,我建议你再等个二三十年,等你的阅历足够,等他变老变糊涂,也许你会有机会。若是你想与他长相厮守,建议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没他的好耐性,我会直接动手杀人。或者你可以让他喜欢上你,因为有他的保护,我伤不了你。如果两样都做不到,那你最好还是按照你们约定的步骤走下去。”我感激这个女人堆小孽障的悉心照顾,所以奉送她我的个人建议,或者应该说是经验。

“谢夫人赠言。”她却笑了。

别说,这倒是个挺上道的丫头,不必我费事,利利落落地就承认了,也省了绕弯子。

看着她福身离去,我暗暗为男人的自信叹息,李卒、喻泰,他们有没有发觉假成亲这件事很胡扯?

“想什么这么出神?”李卒一进门,便如此问我。

“在想你变成老糊涂后的样子。”我掀开小孽障身上的被褥,方便他抱到隔壁,“周梅亦刚才来过,你确定留她在身边不会让你失去一个忠心的幕僚?”如果他很看重喻泰,就该舍弃周梅亦。

“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生怕惊醒女儿。

我拉过被褥,小心盖在小孽障身上。

“女人对男人生出来的心思,除了那点东西,还能有什么?”

他听罢笑笑:“但凡我防备的人,你都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他握住我的手,将我领回里屋,安置在床榻上,“几时见过我与她亲近了?”

这么说他不亲近的人便是被他防备的?

“那你当年怎么会与我亲近?”虽然次数不多,但他也到我房里去过,而且见了真面目后,更是没少留宿。

“食色,性也。”他捏捏我的下巴,遂俯身趴到我的小腹上。

怀小孽障时,我们两人完全是对面不相逢,他自然没这种机会亲近我的肚子,这次怕是要一次补个够了。

才个把月,也不知他能听见什么,不过见他这般虔诚,我也不好说什么,由他去吧,反正这小东西有他一半。

“如果是男孩,就叫李庄。”他脸贴着我的肚子,抬眉询问我。

李玄又唤作李秦庄,他居然让孩子承袭那人的名字。

“他是不是让人给你下过蛊?”否则怎么会这么怀念他?

“他是我的父亲,也曾是把我养大的唯一亲人。”

他与我一样,都是自幼失亲,对亲情难免容易沉迷。

“随你吧。”我对孩子的名字没有任何想法,只要我的人都在我身边,而且是或的,就什么都好说。

“我一定会把这东西从你身上除去。”他的手指反复揉着我手腕上的斑痕。

“无所谓。”这诅咒只是针对他的,小孽障身上没有,我肚子里这只应该也不会有,至于我自己,真的无所谓。

|迷失@哀殇|

第三十二章 血契

月革的夏天总是湿漉漉的,一场雨接着一场雨,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自从两个月前回来那一次,我再也没有他的音信,一位临盆时,他会回来,谁想还是猜错了。

儿子降生在一个暴风骤雨的深夜,政治月革的狼神节,根据月革的习俗,这一日出生的孩子,因为天狼升空,无神护体,天灵洞开,需用狼血封额,以免阴气入冲。

是大祭司亲自做的封额仪式,抱回我身边时,额头上已经点了狼血。所幸他身上没有红斑,其实也是料想中的事。自从我有孕以后,我身上的红斑也在逐渐消退,只有李卒身上的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生产完的第二天我变让邵尽枭穿消息给他,可孩子满月了,也不见他回信。不但如此,连周梅亦那边都没有消息。

因为不知道情况,又不敢轻易南下,怕给他和小孽障天麻烦,知道打听到东胡月前大败于齐北,我想可能真要出事了。胡人一除,他的功劳便成了杀身之祸,小皇帝还想不想留他的命,不好说。

我想南下,可要踏出月革不是容易事,只好去找大祭司。

大祭司这些日子正在准备天祭,所以东殿里都很忙碌,见我进来,她屏退左右。

“你来,是想让我答应让你出城?”她的视线并不在我身上,只以为低埋首擦拭经书。

“对。”

“何必呢?你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弄不好还要白打了姓名,何况,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你一样可以见到。”

我不太懂她的意思。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他用什么交换了你的性命?”

“”

她笑笑:“时间,他用时间跟我做了交换。”

“什么时间?”

她微微顿一下,继而沿着书架倒退三步,伸手从桌案上取来一只陶罐,放置于我面前的茶几上。我打开陶罐,罐子里面试两片龟壳——女祭司们用来占卜的东西。

“这事我当日为他卜算的,你应当认识'河图洛书',也看过天授经文,不妨试着解一解这卦象。”

我仔细看尽陶罐。这卦象好生渗人——利战于东,星陨于西,落于北,有地利而无人和。

利战于东是指打败东胡?那么星陨于西

“他用了多少时间来交换?”我把时间还给他就是了。

她摇头:“你们觉得这东西真的可以交换?”继而失笑,“我知道,不管阿卒师傅,还是你,你们俩都不信这些东西,但是因为无人可求,所以只好勉强自己来跟我交易。”她伸手将陶罐放回原处,“他当日抱着已经快没有气的你进门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我替你施血咒,而我告诉她的第一句是——我要借一点他的运气。”她拍拍手上的灰尘“我们约个从大漠躲进这雪山中足足三百年,为了生计,不得不杀生取命,早下了诸多的杀孽,天神不会轻易给我们出路,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天之骄子,只有他的运气可以帮我们接触诅咒,重回自由。你觉得我会让你去破换这件好事吗?”

她是什么意思?

“三十七年前,我刚满八岁,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秋夜,我唯一的各个离开了我,为了约个,永远便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中原人。他是我们约个最年轻的、最英武不凡的左贤王,却为了保护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丢了性命。”她冷哼,“还跟一个卑贱的中原女人剩下了一个女儿,而且为了保护她们不被发现,甚至不惜与我们断了联系。”她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现在你明白了吗?”

“”

“你的母亲是个荡妇,明明知道我各个不是真正的李玄,却仍然要勾引他。”满嘴的刻薄言辞,表情却是柔和的,“所以她才会有那种下场,活活被李玄的情人杀死。”她走过来,神兽捧住我的脸颊,“你这双眼睛真像他。”

“你的哥哥假扮李玄,就是为了李卒?”我对生父的身份丝毫没有想法,我心里想的只有李卒。

“那是自然,那小子是前任大祭司卜出来的天之骄子,他的鲜血和时运可以解除我们约个人身上的诅咒。”

“所以你们利用了他三十多年?”就为了一个女人占卜出他是什么天之骄子?

“利用?我们是在帮他,我们用尽方法送他会魏国,又帮他挡去了那么多的杀身之祸,更拍了最好的死士帮户他,先王陛下甚至为了他杀死了自己的爱妃,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都做不到这些。”

“可你们之所以做这些,只是想在他人生最风光的时候杀掉他,用他的鲜血和鸿运帮你们解除杀孽吧?”

“这就叫各取所需,他要成为魏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帮他成就了,他自然要报答我们,何况,他自己也愿意。为了救你,他什么都答应。”她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你不觉得这样很公平?当年我哥哥为了保护他二丧命,如今他为了我哥哥的女儿,把命换回来,天经地义。”

“不知这些吧?”如果一群人能用三十年来布一个局,他们要的肯定不会只有一点鲜血和运气!如今胡人大败,李卒再意思,齐、魏定然要生战乱,到时月革完全可以趁乱走出雪山,夺取自己的地盘,“你们不会还想北上胡,南下中原吧?”

“不愧是我伊布骆月氏的后人,脑袋不笨,真是可惜了这幅好身子,平白让那小子跟沾了,不然,我还真会考虑让你认祖归宗。”她双手松开我的脸颊,“你说得不错,三百年来,东南西北,哪一国没有我们月革人的脚印?哪一朝没有我们月革人的踪影?我们向汉人雪文字、学历法,向胡人学马术、学刀枪?向西域人学经商买卖,我们才应该占翟雪山之巅!”

“可笑,不过区区一城之力,居然想要螳臂当车!你们也就只配窝在这里鸡鸣狗盗,翻云覆雨的事永远到不了你们手中!”

“丫头,一位去去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能激将我?”他的笑容深浓。

“我从不认为一个自以为是的人需要激将。”我倚到书架一角,“李卒身上的'紫郁之咒'是你所为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吧“紫郁香”植进李卒血液里的人,除了她,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她一定是陈李卒割血就我时做的手脚。

她扬扬眉:“是他自己要与我做交易,我自然要动写手脚,否则怎能确定他会守信呢?”

“我身上的咒是你解的?”我身上的血斑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不知是什么原因。

“你觉得呢?”

“不要以为激怒我就能捞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