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城都有属于自己的起源和故事。白城千渡亦如此。

它们的起源据说是因为一对母女。

母亲姓白,居白城,女儿姓李,嫁去了西虏,在她追随西虏王逐鹿西邻后,西虏王赐她“千渡大阏氏”的封号,并将原本的月革王城改名为“干渡”赏赐给她。

千渡大阏氏李尘疏于宏昭六年时起草文书,上奏中原的魏帝,希望能让千渡和白城之间关系更加紧密,魏帝为了拉拢新兴的西虏王哈瓦,欣然接受。在宏昭三年的春上,两国即已开始动土修建直道。

直道修建完成之后,李尘疏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留在白城千渡,因为这里有她的父母和弟妹,还有她与前夫沈鹏昊的儿子。

她答应过丈夫哈瓦,不会再见沈鹏昊,但有的时候,誓言和现实总是会有那么点出入。

终于还是见到了,在分开的第五个年头后。在母亲的住处。

当年柳步尘介入她和沈鹏昊之间,让她非常痛苦,她气沈鹏昊的不忠,

更气柳步尘的厚颜无耻,她一直把她当成姐妹,她却背着她去勾引她的丈夫。可惜当年她太年轻,只会一味地痛苦和气愤,完全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去解决问题。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她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一报复柳步尘。她几乎要了那个女人的命,但这并没有让她心情变好,反而更加剧了她的痛苦,因为她对柳步尘的报复都看在沈鹏昊的眼里,错误是他们两个铸成的,他不能袖手旁观,受惩罚,他们俩要一起。

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同生共死,这已经足够让人心灰意冷,更别说他们同舟共济对付的人是自己。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不如幻灭、

当时母亲跟她说过一句话:有两种报复的方法你可以尝试,其一、你可以直接杀了他们,或者跟他们同归于尽,前提是你得保证自己将来不后悔。其二、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折磨一下自己,你的日子太顺遂,不是什么好事,人活着,总要经历一两次痛不欲生,早早感受过,早早成仁。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前者她做不出来。

在月革城消沉了整整一年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再踏进中原。婆婆林氏也来劝过她,还用了公公的例子。她的公公就是娶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疼,两个女人也都痛,但两个女人最终也都接受了彼此,习惯嘛,总会造就出一些让人吃惊的事情来。

如果她不是出生在这样一个独特的家庭,大概也会慢慢习惯与柳步尘相处吧?可惜她生错了地方,她不该有一个权倾朝野又疼爱她的父亲,更不该有一个性情孤傲且叛逆的母亲,就像母亲所说,她的人生太顺遂,以至于她不了解何为痛苦。

这大概就是老天故意给她的磨难吧——有享用不完的富贵,却没有一个完好的姻缘。

记得在离开魏国之前,她与柳步尘见过一面。说实话,柳步尘的确比她成熟,比她善解人意,她比她更适合做沈鹏昊的妻子。沈鹏昊是个斯文、理智又细致的男人,轻易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尤其对她,他习惯了对她关怀备至,从小就这样,她想要的、想做的,他一向都是鼎力满足她,极少说“不”。

两个人相处,重心太过于偏向一方,久而久之,生活就会失稳。

她的父母就是个不错的例子——她的父亲很疼爱她的母亲,尤其在母亲昏睡不醒的那两年间,从没放弃过能让她醒来的任何机会,可以说对她不离不弃,连极有耐心的周梅亦也不得不放弃希望,离开秦王府。但一旦她的母亲开始任性,父亲也不会太过于迁就,而是点明她的错误,然后搬走,直到她承认错误为止。反之,她的父亲若出现问题,她的母亲不但会如法炮制,还会唤他“大哥”,每次只要“大哥”二字登场,就说明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比较大的问题,需要认真正视。

相较于父母的相处方式,她与沈鹏昊的生活就显得太不平衡。这是在她嫁给哈瓦之后才发现的。

哈瓦与沈鹏昊不同,他是月革王,自幼便是高高在上的,不会轻易向谁低头,虽然也宠她,但是有度,过了那个度他便不会再任她为所欲为。大概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俩才能相处得如此默契吧?

她是喜欢过沈鹏昊的,但她知道,他们不会再生活在一起,因为他和柳步尘对她的打击太大,破镜重圆总会有裂纹,她不希望再折磨沈鹏昊和自己,所以才会答应哈瓦的求亲,也许哈瓦更适合她。

她和沈鹏昊始终做不成父亲和母亲那般的伴侣,因为他们没有父亲和母亲那般的身世和遭遇,所以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把亲情和爱情分开,什么时候不该分开。

“他待你好吗?”这是时隔七年之后,沈鹏昊问她的第一句话。

五年未见,他的容貌变得不多,但是感觉变了,变得稳重。

而她,在他眼中亦如此吧?

“很好。”她曾设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情形,但没想过会这么安静平淡,她以为自己会报复,但七年过去了,她没有做过,如今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言至此,再也无话,会面就在无言间匆匆结束。

爱情是个美好的东西,可惜容易错过,你抬了一脚,我退了一步,没了时

间,有了距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这眼泪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白氏的手搭在女儿的肩上,眼睛却瞅着沈鹏昊的背影。

“都有。”她颇头点在母亲的肩上。“他曾是我的全部。我以为我们会像你和爹爹一样,水远不分开的。”

“有些人总是出现在错误的时候,如果他遇到的是今天的你,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离开他时.我觉得找会恨他一辈子。.

“那是因为你现在很幸福,否则你到死都会恨他。”白氏拍拍女儿的肩胛。

“娘—如果当年爹爹没能坚持等下去,而是当真娶了梅姨,你醒来后会会怎么办?”

“如果他当真娶了周梅亦,也就代表我不会醒过来。既然我有希望醒过来,他也不会娶周梅亦,在这一点上,你那个梅姨比你看得清楚,所以她才会离开。”

“爹爹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专心男人。”

“他那哪是专心,是无情才对。”他在意的只有他的亲人而已,她只能算是他一半的妻子,另一半仍旧是妹妹。

“娘,我听小庄说,倾姨也搬来了白城,怎么不见她人?”

白氏百无聊赖道:"她身边还带了一个胡生,他腿脚不太方便,所以没住进来。”虽然早已年过不惑,但她百无聊赖时的神情仍与二十年前一样,从未改变过。

李尘疏忍不住抬手捧起母亲的脸:“娘,为什么我老得比你快”

“给你做了那么多雪颜膏,就是担心你在西北被吹成干馒头,你倒挺会替我省钱。”剩了那么多回来。

“我就是再多几张脸,也擦不完那么多的雪颜膏。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还能有这种眼神?”像从没被时间洗涤过。

“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乱想,这是你爹教的。”单纯的生活,大概是这世上最养生的良药吧。

她笑:“你明明很爱爹爹,为什么还老是跟他生气?”年纪越大,这两人反倒越爱生气,而且当着她和弟弟们的面也不遮掩.

娘生气时最爱唤爹爹作“大哥”,只要这“大哥”一出口,她和弟弟们都不敢同他们一同用饭,因为娘若气极了,就会给爹爹下毒,而且多半都是“睡香”。有一次小弟不开眼,吃了爹爹面前的菜,然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直睡到脖子落枕,从此再不敢随便动爹爹的食物。

白氏勾唇浅笑:“能惹我生气的人,这世上很难找出几个活的,难道他还不够特殊?”

是很特殊。

“娘,你是担心爹爹被公事累坏吧?所以每次趁着生气就给他下迷药,是为了让他多休息?”

“跟着哈瓦那小子出去几年,连药香味都分不清了?”她给李卒用的那些

“毒”,除了睡香,更多的是解毒除咒的药草。李卒身上的“紫郁之咒”一直到今天都没除掉,每年她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在这上面,就是为了让他的身体维持在最好的状态,这一点,李卒心里很清楚,所以每次中她的“毒”,他都很欣然。

“哈瓦不喜欢我去折腾那些药,他说那是女祭司们该做的。”说到女祭司,她问,“对了,娘,伊娃姑姑跟我说了好几次,想让你去千渡住些日子,为什么你一直不愿去?”

“她要是真想见我,自己会来”她不愿去自然有她的道理,当年离开月革城(千渡)时,她亲手毒杀了大祭司,这是她的秘密,连李卒都没告诉,她不想让李卒知道大祭司所说的那个秘密。那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这一代人都不知道,所以她不希望提及,也就不愿意回千渡.

李卒一生之中最尊敬和最怀念的都是养父李玄,她希望他一直这么活下去。

听母亲这么说,李尘疏也就没再追根究底,转开话顾,道:“胡生叔叔当年受命于皇爷爷,也是无奈,你是不是还在气他?”她娘没儿个朋友,除了沈鹏昊的娘和梅姨,就是倾姨,如今长居白城,远离中原,前面两个都见不到,难得爹爹心疼她,想给她找个说话的伴。千里迢迢把倾姨和胡叔叔接来,她却仍然记着胡叔叔的仇。

“我气他干什么?”白氏冷哼,“我是气那个呆子倾倾,那人爱的明明不是

她,偏偏还要跟着他,白白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没名没分的。”

胡生暗慕李卒的另一个“妹妹”柳画影,这早已不是秘密,倾倾心里也清楚。却仍然跟着他一起去照顾柳画影,结果最后柳画影另嫁他人。胡生却仍然执迷不悟,仍旧不肯娶倾倾,一直磨蹭到现在仍旧是没名没分在一起,真不知这两人到底哪个更傻。

“要不然,让爹爹跟胡叔叔说一下?”胡叔叔虽然离开了她爹,但是对他仍是极其尊重,若她爹开口,他一定什么都答应.

“让我说什么?”一道低沉的男音插进谈话里.

李尘疏绕过母亲的肩膀看向站在游廊尽头的父亲。

厉眉威目,削身龙形,仍旧是当年那副稳俊的形貌,只多了两鬓的白,虽说这白更让他添了几分气势,但看在女儿的眼里,总会有些心酸。

“爹—”她急步迎上前。

“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跟爹爹打声招呼。”李卒笑得温和,外人极难见到他这等神情,在外面时,他是威严四立的军政大臣,从不会露出这种神。

“晌午就到了,听燕生叔叔说你去了卞畿的大营,就没让他去回报。”她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偎近父亲身旁,挎住他的手臂。

李卒想问沈鹏昊的事,但身为父亲,这种话他又不好直接开口,最后只能抬起左手拍拍闺女的脸烦:“还好吧?”

李尘疏晓得他的意思,爹爹跟娘不一样,娘的教训一向直说,爹爹却是从来都不说。

“没事。”

李卒的神情有些复杂,欣慰、自责、落寞。欣慰女儿终于过了感情这一关,自责当年自己没能帮到她,落寞女儿常年不在身边—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他最艰险的时候出生的,虽然疼爱,却经常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足十七岁时就嫁进沈家,第一次婚姻不满,第二次又嫁到了塞北,他对这个女儿有愧。

李尘疏见父亲如此神情,忙笑着低道:“你又惹娘生气啦?”提起爹爹,娘的话很少.可见是有什么不高兴。

李卒转头看一眼红梅亭下的妻子。前些日子,周梅亦和喻泰来了白城,走时正好与他一道,好像回到京都后,周梅亦写了封信给她,不知信中内容为何,总之回来后,她就不愿理他。

“嗯,大概是这样。”

“这次又为了什么?”

“你喻叔叔他们前些日子来过一趟.”

喻奏喻叔叔来?思必是跟梅姨有关了。

“梅姨都嫁人了,娘还不放心?还是你做了什么让她误会的事了?·

李卒笑笑,他倒是也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可惜,他那位夫人不肯理

他。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李卒摸摸闺女的后脑勺:“不急,爹爹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咱们先聊聊。”

至于他们老夫老妻.自然有的是空余时间聊他们的悄悄话.

秦王妃周氏,闺名梅亦,出身大名周家,是当今皇后的堂姐,身份高贵,嫁入秦王府后,一向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据有幸见过的人说,是位倾国倾城、愁眉啼妆的冰美人。为秦王诞下二子后,随秦王一进长期驻守北关城。为表彰其贞德,魏帝钦题“寒北诸颜尽归白”,并将北关改为白城,枚封其为“白城夫人”。

其实她到底有没有本事让“寒北诸颜尽归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削去李卒的兵权。

让一位朝廷重臣从京城搬到边关,说是畏俱北方势力再起,实际到底是重用还是夺权,谁能说得清?

好在随着年纪增长,李卒的脾性也越发温和,所以对魏帝的决定,他倒没什么不悦。只是常年在外奔走,早己习惯了忙碌的日子,要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还真有些不习惯,尤其他们夫妻之间。

往时他们总是聚少离多,忽然间变得聚多离少,总有些地方不适应。

周氏,也就是从前的白桑,十几年前,从昏睡中清醒后,她就莫名地成了秦王妃周梅亦。不是她不习惯跟他长期相守,是他不适应闲下来的日子.

从京都搬到白城后,他其实只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之后便再次寻不到踪影,不是到卞畿大营,就是东出入齐,反倒比之前更加见不到人影,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人人都有习惯,他的习惯就是被人利用和依靠,事情越多,他越精神,免得太快变成糟老头子,还是不要太快改变他的习惯为上,所以她不会开口阻止他四下乱跑,只要他别跟女人纠缠不清。

这个男人犯狐狸,不管年轻的还是年长的,见到他就会走不动路。

年少时,她反倒不用担心他,那时的他心高气傲,脾气也不大好,女人虽然爱慕,但不敢靠他太近。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脾气变得越发沉静,显得温和,以至于老老少少的女人都喜欢往他身边靠。

前些日子周梅亦来过一趟,她其实不想跟那个女人走得太近,但事实上她们很聊得来,尤其在对付孩子的问题上,那女人很有一套。

周梅亦回到京都后,给她来了一封信,信上其实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是些琐碎的家常,但结尾时提到他们在回京的途中救下了一名被毒蛇咬到的女子,那女子想向李卒舍身报恩。周梅亦是什么人,没有眉目的事她不会轻易提及,既提起来,显然是要她注意的,定然是那女子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

她并不是因为他救女人生气,她气的是明明告诉过他,这段时间再吃“百灵丹”,不能轻易沾到毒物。

吱呀——药房的门轻轻被推开。

白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铜炉上的火苗不动。

脚步声在她身后定住,久久之后,她才感受到脖颈处有人呼气。

“炖药”他问。

“嗯。”她浅浅答应一声。

“谁的?”他又问。

“小孽障的。”她伸手扭一下铜炉的闸门,把炭火关小一点。

“今晚你还睡这儿?”他再问。

“嗯。”女儿的脸色不太好,趁她在这儿,想多煨几味补药给她。

他沉默不语,眼帘微微低,继而起身躺倒在一旁的软榻上。

她忙着炖药,没再理他,直到把一切张罗好,发现他正闭目仰躺在榻子上,似乎不打算走的样子。瞧那一身尘土,回到家也不晓得要换身衣裳,把榻子都弄脏了,这白狐毛的被褥可是他亲手猎来的,用了好几年仍然一尘不染,被他这么一躺,全弄脏了。

“我跟你说过三个月内不要沾毒,那女子到底是什么天香国色,让你这么破例去救?”好不容易才配出的百灵丹,他也不晓得珍惜,白白浪费了她半年的心血。

李卒勾唇,原来她不高兴是为了这件事,遂睁开双眼:“以为是举手之劳,谁知会是麻烦。”不是他太好心,是那女人就倒在他的马下,他也不过是顺势看看,结果不但中了蛇毒,还差点被那女人给讹上,非要给他为奴为牌,“就为了这个,你两天都不回房?”他半坐起身,拉她坐下。

“不全足为了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沈鹏昊来了白城,见到他她心里难过,“小孽障始终还是忘不了沈鹏昊那小子。”虽然她说看开了,但见她流泪,她心里总是说不出的难过,“如今又嫁给了那个哈瓦,他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

“哈瓦那小子虽然面冷,但不会亏待丫头。”哈瓦也算是他教导出来的,相对比较了解,否则也不会让女儿那么快再嫁。

她叹息。“我不是说他会亏待小孽障,你不觉得哈瓦跟你太像了?”同样年少轻狂,问样身负族人的前途,同样不服输,“小孽障跟我不一样,她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宠着,一个沈鹏昊就差点置她于死地,那个哈瓦性子强硬,几个沈鹏昊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一旦今后发生什么变故,她该怎么办?”

他居然笑了出来:“她能够成为月革的大阏氏,说明她已经是大人了,你想再多也是自己烦恼。”伸手揽她到身边。

她也顺势捏住他的手腕,替他试脉。

看着她那半垂的长睫毛,他缓缓开口道:“邵公子让人送了信来。”

她那半垂的睫毛微微一眨,知道他的话中意,一定是有了灰影的消息。

当年她为了救他,命悬一线时,是灰影渡了一大碗血给她,才替她延了寿命,让李卒有机会救她。等她醒来时,那个家伙却己经离开了,害她要欠他一辈子的人情,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有人在西南见过他。”

西南?她大概知道他在哪儿了,应该是那儿吧,她曾经的藏身之处。

“别让邵公子再找了。”那个家伙做了别人半辈子的影子,后半生就让他做自己吧。

李卒其实是想把灰影找回来的,他不希望她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的。他一向自私,不喜欢她的心里念着另一个男人,即使是恩情也不行。但他和她都欠那个家伙的。

“嗯。”就这样吧。

炉火扑闪,药香满溢,狭小的软榻上偎着一对人儿,女人闭着双眸枕在男人的肩头,男人头枕双手,一腿拳起,一腿横直。半眯着眼,神态慵懒。

李尘疏缓缓合上门缝,本是打算来劝母亲的,看来是用不着她多事了。

“芽芽—”甚爹爹的声音。

爹爹很喜欢叫娘亲这个乳名,娘亲却一直不喜欢他这么叫她。

番外三 他和他的影子

对灰影来说,跟着李卒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忽然间离开.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想去的,除了这间巴掌大的竹屋。

这间小屋是她曾经的住处,屋里放着她的毒,还有她的钱柜。

她告诉过他,药架的上三层不能碰,是毒,药架的下三层可以。是解药。她说过自己不救人,却在制毒的同时制作解药。

她的钱柜不算大,三尺见方,没有锁,也没有机关,什么都没有,箱子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很凌乱,她迷糊中曾说过,这箱子很脏。

她是个很特别的人,一直都是。

当她以杜么的身份出现时,李卒和他都防着她,因为知道她是细作。

当她以白桑的身份再现时,仍然如此,但他们却对她另眼相待,如果说跟容貌无关,那是不诚实,有关,但关系不大。

李卒更欣赏她的诚实。

记得那是一个雨夜,他像往常一样。倚在一品接对面的屋檐下,对面窗子里正是她跟李卒。

白衣胜雪的她跪坐在李卒身后,双手紧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那场景很好看,即便是在他这种不懂风情的人眼里也是赏心悦目。

就是这么一个场面,让他再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