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彦狠狠甩开她的手,起身便走。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听苏枫溪的歌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却没料刚走到演播厅门口, 梵伽罗就牵着许艺洋的手走过来了, 嗓音轻柔地吩咐:“回去坐着,别落单。”

“可是苏枫溪待会儿要唱歌。”盛怒中的赵文彦立刻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委委屈屈地开口。

“有我在, 没事。”梵伽罗将手覆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这微风拂面一般的力度竟也把牛高马大的赵文彦推动了。他顺势往前走, 一步一步踩着梵伽罗的脚印,喋喋不休地念叨:“真的会没事吗?你不知道她的歌声有多邪性!堵住耳朵都没用,那些音乐能从你的头皮渗进来, 直接控制你的思想。我买了世界上最好的隔音耳机都对付不了她。她今天肯定是冲我们来的。你们刚才碰面了吧,有没有受影响?我担心她的能力再增强下去,可能连你都对付不了她了。有时候我真他妈想雇一个杀手,直接把她弄死!”

梵伽罗捂住许艺洋的耳朵,警告道:“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啊,抱歉!”赵文彦立刻闭嘴了。经过刚才那通发泄,他笼罩着一团郁气的脸色已略有好转。只要伴在梵伽罗身边,他就会渐渐变得安详又泰然。

两人快要走到前排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梵伽罗,等等我。”

“宋博士,好久不见。”梵伽罗礼貌颔首。

宋睿轻笑道:“你能不能换一句打招呼的话?每次与你重逢,你都会这样说。”他锐利的目光定格在了许艺洋脖颈后的一块尸斑上,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即便梵伽罗带着一个死人行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让他产生恐惧的情绪,他甚至饶有趣味地冲小男孩笑了笑,惹得对方揪住梵伽罗的衣摆,往他身后躲。

梵伽罗似有所感,于是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自己殷红的唇瓣,笑容静谧,却也奇诡。

宋睿微一颔首,笑着转开了视线。

两人的交锋只在一瞬间,未曾伴随任何或明示或暗示的话语,却已经达成默契,而赵文彦还无知无觉地抱怨着宋温暖的自作主张:“……为了收视率,她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宋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什么人都能利用?”

“其实我也惊讶于她的决定。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邀请苏枫溪,这个人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她的歌都是一些不堪的呻.吟。”在面对梵伽罗时,宋睿会习惯性地摘掉那副金丝眼镜,展露出真实的自己。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极其冷酷,眸子里也流转着厌恶的光,俨然对苏枫溪倒尽了胃口。

发现他未曾被苏枫溪迷惑,赵文彦不由愣住了。这是他在现实中遇到的第三个能在苏枫溪面前始终保持清醒的人:第一个是他的爷爷赵国安老先生,一位参加了抗美援朝,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生路的老兵。他的意志力不是苏枫溪那靡靡之音可以摧毁的;第二个是梵伽罗,他那超凡入圣的能力完全可以碾压苏枫溪;第三个就是宋睿,但他凭什么?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你不喜欢苏枫溪?为什么?”赵文彦似疑惑似不平地问道。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宋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感觉到梵伽罗正在注视自己,更确切地说是在注视自己的脑袋,便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忽然发现我长得很英俊?”

没想到宋睿也会开玩笑的梵伽罗竟真的被他逗笑了,摇摇头,喟叹道:“你有一颗在任何环境下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如果可以,我真想借你的脑袋用一用。”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要就拿去。”宋睿直勾勾地盯着青年,语带戏谑,眼神却极为认真。他没有情感,自然也不会畏惧死亡,一颗头颅罢了,他还给得起。

梵伽罗笑着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宋睿便也笑着跟上,并轻轻拍了拍许艺洋小朋友冰冷僵硬的肩膀,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两人之间的哑谜,赵文彦是完全听不懂的,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在第二排的空位坐定,看向灯影变幻的舞台。阿火和何静莲就坐在他们身后,这会儿正悄悄靠过来,低声说道:“梵伽罗,我发现了第二个气味很好闻的人,就是那个苏枫溪。她身体里有一团极澎湃的生命气息,像我居住的大山谷。”

何静莲补充道:“她的情绪很舒缓,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她是我见过的心思最纯的人,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

梵伽罗一边聆听一边点头,未曾予以反驳。

宋睿附在他耳边说道:“所有实力强悍的灵媒对苏枫溪的描述都带有类似的词汇——生命气息。你明白那是什么吗?她之所以将死未死,就是靠这个支撑的吧?”

想到苏枫溪,宋睿的脑海里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几百几千种凌虐对方的手法,他实在是受够了那个女人无处不在不堪入耳的魔音。

他的这些黑暗、暴戾、残忍的情绪很快就传递给了把何静莲,令她呜咽一声,拎着裙摆飞快远遁。阿火也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狗,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夹着尾巴跑了。

坐在宋睿不远处的丁浦航也经由读心能力的传导,看见了那些肠穿肚烂、鲜血淋漓的画面,于是默默把自己缩成一团,抑制不住地发抖。他其实是苏枫溪的铁杆粉丝,平日里没少为她在网络上开撕。可眼下,他明知道赵文彦是抛弃苏枫溪的负心汉,梵伽罗是插足的第三者,而宋睿一心想杀死她,他却连屁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放。

做人怎么能惨到这个份上?丁浦航掏出纸巾,悄悄擦掉眼角沁出的一颗心酸泪。

梵伽罗盯着尚且空无一人的舞台,低声道:“是的,她就是靠这团生气活着。”

“那到底是什么呢?”宋睿追问道。

“那是能破坏能量平衡的东西。能量失衡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明白吧?”

“我明白,正如地球的能量已经失衡,加剧了大气的污染,导致了温度的上升,进而使世界毁灭。那后果是人类无可想象的。”

“是的,那很可怕,你无法想象的可怕。”说完这句话,梵伽罗就陷入了沉默。

但宋睿却从这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十几个字符里提取到了足够的信息量。他说“人类无可想象”,而梵伽罗却说“你无法想象”,很明显,梵伽罗把自己和人类区分开了,这区分或许是源于种族,又或许是源于……

宋睿闭了闭眼,额际钝痛地忖道:……又或许是源于他早已体验过那种毁灭,所以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可以想象甚至回忆那痛苦不堪的感觉。但是用“痛苦不堪”这四个字,真能道出他万分之一的感受吗?

宋睿深吸了一口气,阻止自己再分析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回避了梵伽罗的曾经。

舞台上开始亮起灯光,一座升降台缓缓开启,熟悉的前奏也在演播厅的上空回荡。所有选手都安静下来,露出期待的表情,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却与他们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们通过镜头全程目睹了梵伽罗对苏枫溪的摄取和解读,也隐隐窥见了苏歌后的一些真面目。于是此刻,当苏歌后升上舞台,柔柔一笑时,他们并未因此而疯狂,反倒目露审视和怀疑。

三观反复被梵伽罗重塑的他们已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妖怪。

苏枫溪拖着长长的裙摆走了两步,在斑斓的灯光下垂了眼睑,侧了头颅,似乎在倾听伴奏。但事实上,她正疯狂催动那团生气,进而滋润自己的喉咙。待到开唱,她的歌声就能释放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将在场的所有人征服。这些怀疑她、研判她,甚至是准备伤害她的人,最终又会成为她的俘虏,其中自然也包括梵伽罗!

一切准备就绪的苏枫溪撩起眼皮瞥向赵文彦,而对方立刻抱住梵伽罗的手臂,往他怀里躲,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令她忍不住勾唇,面露讥讽。

“无事的,有我在。”梵伽罗却一点不耐都没有,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让他不要慌乱。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前奏已进入尾声,而苏枫溪也随之张开红唇,用婉转至极的靡音演唱着:

“我站在枝头,

隔着点洒的细雨,

遥遥望着你。

你走过青草地,

翻越高的窗棂,

对她诉说爱意……”

这首歌名叫《夜莺》,其灵感取自于王尔德的童话故事《夜莺与玫瑰》,讲述的是一位平民青年深爱美貌的贵族少女,而少女却拒绝了他的爱意,只向他索取一枝世间最红的玫瑰。青年看着开满白玫瑰的花园,陷入了绝望,而一只渴望爱情的夜莺却用自己的歌喉和鲜血,为他染红了一朵白玫瑰,并最终死去。

可想而知,以夜莺的身份进行演唱的苏枫溪是何等的哀怜,何等的纯粹,又是何等的热烈,以至于很多人在她的歌声里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也因为这首歌,她成功洗白自己,成了最受粉丝怜爱的歌手。

没有人能够抗拒这首歌的魔力,他们会为它落泪,痛哭,辗转反侧,也会因此而爱上它的演唱者。隔着屏幕或播放器尚且如此,若是在现场观看真人的表演,那影响力又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赵文彦连续被这首歌害了两次,现在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宋温暖等人却露出了痴迷的表情。他们无意识地摆动着双手,摇晃着脑袋,微眯着双眼,半张着嘴唇,像仰望神祇一般仰望着舞台上的苏枫溪,恨不能把自己全部的信仰和忠诚都奉献给她!

这次表演很快就变成了一场大型集体嗑药事件,又宛如邪.教组织举办的朝圣会,但诡异的是,身处其中的这些人却以为自己是正常的,也是发自内心地热爱着苏枫溪。

梵伽罗的磁场隔绝了这靡靡之音,以致于赵文彦还能保持清醒。但是,从他不断扭曲挣扎的神情可以想见,他也支撑不了多久。许艺洋用短短的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极不舒服,但是这首歌的影响力对他而言已经到顶了,不会有更强烈的反应。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没有多少**能被引动。

唯一能以凡人之躯抵御苏枫溪的人竟只有宋睿一个。他冷漠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满带讥嘲的弧度,俨然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当苏枫溪走到台边,挥舞着话筒与大家互动时,他甚至偏过头,捂住鼻,像是在极力忍耐她的臭味。眸光流转的一瞬间,从他眼底蔓出的浓烈恶意骇得苏枫溪差点唱跑调。

他和梵伽罗的冷漠,在众人的疯狂痴迷中竟显得那么刺目,令苏枫溪恨得咬牙切齿。她沉住气,继续唱道:

“但她需要的却只是一枝红得滴血的玫瑰,

胜过你畅想的所有幸福结局。

你问我爱为何如此浅薄,

你问我情为何如此脆弱,

于是我将我的心抵在那锋利的刺上,

用我的鲜血为你染红一枝原本纯白的花朵……”

在人们愈加疯狂痴迷的回应里,她终于重获信心,但与此同时,已找准旋律的梵伽罗却也伴着她的歌声一起往下唱:

“我是一只夜莺,

我只为你唱歌。

你要爱,可以去我炽热的眼泪里找,

你要情,可以去我滚烫的心房里刨,

你问我为什么,

我是一只夜莺,

我只为你唱歌……”

他的歌声不柔美,不深情,不哀怜,更不热烈纯粹,却足够冷清、足够平和、足够具有穿透力和影响力。于是奇迹般的,这原本低不可闻的歌声竟渗入了苏枫溪的歌声,让那些动人心扉的情韵一瞬间化为乌有。

一阵粗粝的摩擦声混合着婴儿的啼哭,从苏枫溪的话筒里传来,虽只一瞬就消失,却让所有听众耸然一惊,继而清醒过来。更诡异的是,自此之后,苏枫溪的歌喉便完全失去了那无与伦比的魔力,变得十分沙哑,刺耳,缭乱。

她根本跟不上节拍,在高音处还唱破了,原本预想中的一鸣惊人的表演,最终却变成了大型翻车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八十八章

苏枫溪听见耳返里传来的声音时还不大敢相信那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又闭着眼睛状似陶醉地唱了几句, 待到睁眼时,她看见的不再是一群痴迷的观众, 而是一张张或震惊,或怀疑, 或不敢置信的面孔。

她的经纪人跑上台,气急败坏地喊道:“停停停,音乐快停下!你们怎么搞的, 竟然给我们用质量这么差的设备!话筒坏了, 一直在发出噪声, 你们刚才没听见吗?”

直到此时苏枫溪才隐隐意识到,她之前在耳返里听见的那个沙哑、刺耳、破败的声音, 竟真的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她站在一道绚烂的光柱中, 每一寸皮肤都沐浴着华彩,可表情却是茫然恐惧的。

台下的观众有些坐不住了,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刚才那个声音真是苏枫溪的吗?也太难听了吧?”

“她的修音师真厉害啊, 鸭嗓也能修成天籁!要不是听了现场,我根本不敢相信!”

“我的幻想在今天彻底破灭了!这样的声音也敢吹成塞壬, 怕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实力派歌后, 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以后就在网络上发歌得了,千万别唱现场。就在刚才, 我脱粉了,这样的唱功我真的粉不起来!”

“我也脱粉了!现在的科技手段太厉害了,连我们灵媒的感知都能骗过去!”

大家一边大摇其头一边小声讨伐, 可见对此次表演十分失望。清醒过来之后,他们的反应完全是正常的,并不会毫无缘由地、失去理智地,不顾一切地去热爱并维护一个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虚话。

何静莲、阿火、元中州等人却都闭口不言。就在刚才,他们忽然感应到了一股极糟糕的能量场,却又在瞬间失去了定位。他们说不清那能量场到底是什么,却下意识地产生了极深的厌恶和戒备,就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东西从地狱里跑了出来,然后隐入了某个人的身体。

灵媒靠感知活着,所以他们绝不会忽略自己的灵光一现。站在台上仓惶四顾的苏枫溪成为了他们剖析感应的目标。

而苏枫溪却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怀疑,她直勾勾地看向梵伽罗,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舞台,漆黑瞳孔里却只有璀璨的光效,并无任何人的存在。他已经用意识将她完全隔绝,连多看她一眼都仿佛受到了污染。刚才的意外一定与他有关系!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苏枫溪的身体开始发抖,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太过强烈的愤怒。这个人怎么敢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丑!他真的以为自己奈何不了他吗?

“换一张碟,我重新唱。”她打断了正怒喷副导演的经纪人。

“唱什么唱,我们不唱了!什么穷逼节目,连好点的话筒和音箱都没有!你们这是在侮辱谁呢?”

经纪人握住苏枫溪的手腕,试图将她拉走。可他一意孤行的态度却成了苏枫溪坚持唱下去的原因之一。如果今天她真的丢下这些人走了,那与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会看见她糟糕透顶的表演,会听见她粗糙刺耳的声音,会像经纪人这般,从她的蛊惑中逃离。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些奇异的能力,她到底付出了什么,她承受不了又一次的失败!

今天的这场表演,苏枫溪不但要唱完,还得拿出最好的水平。她把自己架上了山巅,就得硬着头皮站稳。

“我要唱,去给我换一首伴奏。”她甩开经纪人的手,强笑着向宋温暖和各位选手道歉,说是话筒和耳返出了问题,影响了她的发挥。

宋温暖最喜欢这种大型翻车现场,一旦播出去,那就是一波一波的收视率和一茬一茬的广告商,所以她根本没戳穿苏枫溪的借口,反倒大手一挥,换了一批质量更优的设备,一个话筒三十万,一套音箱一千万都打不住。

看见摄影师把镜头怼在设备上,把那些代表着昂贵和高级的logo拍摄下来,苏枫溪的经纪人脸都绿了。毫无疑问,宋温暖是故意的,她没有反驳他那句“穷逼节目”的话,却用现实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苏歌后,您看看这些设备您可还满意?”宋温暖摆出谦卑的姿态。

苏枫溪的脸色很难看,却不得不笑着说满意。如果这一次她再演砸了,怕是连借口都找不到。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会变得那般刺耳,她早已经忘了,在获得这诡异的能力之前,她原本的声音就是这样的。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事,远到她连回忆都不敢。

“宋姐,刚才真是抱歉,我重新演唱一次。”苏枫溪笑得越发温和,心里却起伏不定。她担心梵伽罗会再一次捣鬼,却又不相信他真有那个本事能叫她一次又一次吃瘪。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不唱完,她今天会输得十分难看,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吩咐道:“我要唱《将夜》,你们选那张伴奏碟吧。”

大气磅礴的音乐贯穿了整个演播厅,换了一套更昂贵的设备,音响效果竟变得如此震撼。不等苏枫溪走入光柱开始演唱,众人已发出兴奋的低喊:“是苏枫溪的新歌《将夜》!太好了,我最喜欢这首歌!”

这首《将夜》是今年最热的古装剧《大唐天下》的主题曲,琵琶、古筝、二胡为主乐器的苍凉旋律,在强劲战鼓的擂动下几能撼住每一个人的灵魂。那是来自于远古战场的浩然之气,是每一个英魂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呐喊。

喜欢听这首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苏枫溪一叠高过一叠的高音更是将这首歌的艺术价值推向至高点。它远非一首流行曲目,而是堪能传唱百年的经典。很多人都说他们可以连续好几天循环播放这首歌,却不会觉得腻。

它是苏枫溪最火的一首歌,也是最具震撼力的一首歌,更是最需要演唱功底的一首歌。她既然敢在现场表演,想来也是有一些底气的。

果然,等前奏结束,苏枫溪开嗓时,大家便都认可了她之前的理由,的确是麦克风和音响设备出了问题,她此刻的表现才不负塞壬之名。

元中州望着台上的女人,表情十分迷惑。他闹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的不祥感觉到底是什么,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感应错了,苏枫溪没有任何问题。

其余灵媒则为刚才的贬损而烧红了脸颊,且产生了极深的愧疚。痴迷和狂热重回他们眼底,被音乐环绕的演播厅再一次成了朝圣的殿堂。

阿火和何静莲像两只吸多了木天蓼的橘猫,揣着手,眯着眼,跟随舞台上的苏枫溪和强劲的鼓点一起摇摆。

赵文彦刚才还在为苏枫溪的翻车而幸灾乐祸,现在却已慌神了,正用恐惧不安的目光四处乱看,又尽量躲在角落,以防被这些人的狂热传染。苏枫溪是一种不可免疫的病毒,一旦给她一个适合繁育的环境,她就能疯狂生长。

“梵伽罗,这首歌的感染力太强大了,我们还是走吧!”他紧紧拽住青年的衣袖。

“无事,再等等。”梵伽罗轻轻拍打他的手背,语气淡然如常。

许艺洋连耳朵都不堵了,整个人都钻到了椅子下。这首歌的力场明显比刚才那首强大得多!

宋睿则盯着台上的女人,脑海中浮现无数个血腥的画面。她的歌声越高亢,他的杀意就越炽热,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从他内心深处引动的**。

丁浦航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爆炸了,他一面被苏枫溪的歌声蛊惑,一面又被宋睿传导过来的杀念刺痛,于是便陷入了一会儿沉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狂,一会儿理智;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恐惧的情绪。他的灵魂被撕扯成了两半,分别被火烧,被冰封,那痛苦的感觉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他原以为梵伽罗是这档节目里最可怕的灵者,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宋睿才是世界上最难以理解又最令人恐惧的存在。无论他的眼瞳照见多少美好,反映在他内心的永远是愤怒和厌憎,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毁灭欲。

那么美丽的苏枫溪,那么清澈婉转的歌喉,却只能让他产生杀了对方的想法,这人没救了!

丁浦航抱住剧痛不已的脑袋,小声喊道:“别唱了溪溪,别唱了,再唱下去你会被变.态盯上!”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宋睿幻想的捕获并凌虐猎物的全过程,所以他很清楚,只要对方施以行动,就一定能获得成功。宋睿的智商简直高得可怕,几乎每一分钟就能设计出一个周详的,切实可行的计划。哪怕拥有读心术,丁浦航也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他的脑袋是超光速的,与普通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妈的,下一期我一定要退出!”丁浦航用脑袋哐哐撞前排的椅子,口里信誓旦旦地说着。

苏枫溪听不见丁浦航的呐喊,只能看见众人痴迷的表情,于是发挥得越来越自如。但是,她最想蛊惑并掌控的那个人却始终保持清醒,他一手压住赵文彦的肩膀,一手把一个小男孩捞进怀里,漆黑的瞳孔开始凝聚辉光。

苏枫溪被他逐渐认真起来的表情镇住了,竟反射性地移开了视线。

梵伽罗终于找准了旋律和节拍,在下一个高.潮来临之前,伴着苏枫溪的口型,低不可闻地念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是的,他记不住这首歌的歌词,只能背诵《道德经》,而且音量完全盖不住战鼓的轰鸣和苏枫溪叠叠攀高的音浪。但奇迹般的,这低不可闻的吟诵声依然汇入了苏枫溪的演唱,并于瞬间打破了她刻意营造的圣洁殿堂,令她从高高的神坛跌落。

她那直上云霄的高音陡然从顶点直坠,连个缓冲都没有。

似轮胎急促刮擦地面的尖声从话筒里传来,又经由昂贵音箱地扩大,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钱博士捂住心脏,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又破音了?还是音响设备有问题?”

“不可能,这套音箱是新买的,节目录制之前我们刚测试过,没问题。”宋温暖不满地说道:“苏枫溪的唱功不行,修音修得太夸张了!希望这次她别再让我们的音箱和话筒帮她背锅。”说这话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上一刻的自己表情有多痴迷。

高音是带着惯性的,不能说唱就唱,说收就收,气流一旦从丹田里发出,就得把它吐尽,否则会伤到声带和肺腑。于是苏枫溪明知有问题却还是唱完了最后几个高音,然后猛然转头,看向梵伽罗所在的位置。

他刚才张口了,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只是这细微的,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的默诵,便已足够毁掉她努力营造的一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枫溪放下话筒,铁青着脸站在舞台上。第一次翻车她可以找借口搪塞,第二次翻车除了认栽,她又能做什么?之前还为她疯狂的观众,如今已完全恢复清醒,就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于瞬间带走了他们眼里、耳里、心里的迷障。

只要有梵伽罗在,她的每一次挣扎都是徒劳!

看见苏枫溪难堪至极的模样,赵文彦竟捶着椅子扶手大笑起来。他完全不在乎摄影师正在拍摄自己毫无风度的表现,他只知道自诩魅力天下第一的苏枫溪终于吃瘪了,出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了原形,这幅精彩的画面足够他回味几天几夜!

他笑得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畅快,最终却又流出两行苦涩的眼泪。没有人知道他刚才有多恐惧,就差一点点,他就要被那歌声逼疯了!

“没事了。”梵伽罗轻拍他的肩膀。

“擦擦脸吧。”宋睿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我好多了。”赵文彦吐出一口浊气,低笑道:“我今天来对了,刚才真他妈痛快!”

宋睿附在梵伽罗耳边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梵伽罗解释道:“要污染一杯纯净水,你需要做的只是洒上一小撮灰而已,并不困难。”

宋睿点头道:“我明白了,苏枫溪的能力是利用歌声来调动并掌控别人的情绪,而好巧不巧,你的能力是利用语言来渲染情绪,你们的能力是相似的,同时也是相克的,只看彼此怎么攻防而已。苏枫溪在唱歌,她的高音共振形成了一个能量场,把所有人笼罩,而打破共振最快捷的方法是在她的音频中掺入另一个不同的音频,于是共振立刻就会消失。她引吭高歌,你低诵古文,她的能量场看似强大,实则只需要一些轻微的不和谐的声音就能完全打破。但并不是任何音频都能并入她的共振磁场,那不是声音与声音的对抗,而是能量与能量的互撞,是需要强大意识作为支撑的一种施为。所以我怀疑你的能力并不局限于语言的煽动力和掌控力,还包括力场的入侵与融合。我的分析对吗?”

梵伽罗瞥他一眼,笑容十分无奈:“宋博士,我也不知道你分析的对不对,因为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的科普。”

宋睿坦然地说道:“不用客气。”

☆、第八十九章

苏枫溪僵硬地站在台上, 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她的经纪人这一回却没有冲上台, 口口声声地说音箱和话筒坏了。已经用过一次的借口,再用第二次只会贻笑大方, 更为丢脸。他一边绞尽脑汁地找借口,一边尬笑着说道:“我们溪溪状态不好, 太累了……”

偏在此时,赵文彦站起身,用力鼓掌, 打着呼哨高喊:“encore!这场表演太精彩了, 苏枫溪, 再来一个!”

“你别太过分了!”不知所措的苏枫溪立刻把矛头对准他。

“我都给你叫安可了,你还想怎样?”赵文彦似笑非笑地反问。

“赵文彦, 请你有点风度!”苏枫溪紧紧握住话筒, 拼命让自己不要在摄像机前失态,因为在宋温暖的指示下, 已经有四个摄影师走了过来, 围绕他们两人团团地拍。由此可以想见,之前的那两次演唱, 宋温暖肯定也是不愿意删掉的, 她是那种为了收视率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你说的风度是指一张床上同时躺一女三男的话,很抱歉, 我的思想境界还到不了那个程度。”很明显,赵文彦这句话是在暗指苏枫溪前些天刚闹出的一桩绯闻。有记者拍到她的家同时来了三位关系亲密的男性.友人,而且三人还都在她房里过了一夜。

消息刚传出去的那一阵, 网络上基本没有人非议苏枫溪,大家都觉得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很正常,谁叫她魅力大呢!但是此时此刻,再听到同样的话,所有人都打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恶心。

坐在第三排的阿火不知怎的竟吐了,而且吐得满地都是。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跑去厕所,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嘴。然而即便如此,那些酸臭的污物却还是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喉管深处喷涌,惊得周围的人连忙跳开。

坐在他身旁的何静莲难免受到波及,但她却顾不上脏污的裙摆,只是紧紧揪住衣领,蜷缩在座位上发抖。她深深埋下头,用浓密的头发盖住自己的脸,不敢往舞台上投去一瞥。那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纯净的女人,现在已转变成一个可怕的地狱。

“太臭了,怎么会这么臭?我们村的粪坑都比这好闻!”呕吐终于告一段落后,阿火向周围的人语焉不详地抱怨,但他的目光分明是看向舞台的,而那里唯一站着的人就是苏枫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