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我现在好慌,好想打死他!】

【如果他敢伤害溪溪一根头发,我会让他知道“死”字儿怎么写!】

【安啦安啦,我最了解这种人,他只是为了博取眼球而已,实际上怂的一逼。别说泼硫酸,他连面都不敢露。我们这么多人,他敢出现在演唱会现场吗?不怕被踩成肉酱?】

【也是啊!那可是十万人的演唱会啊!十万人都是溪溪的粉丝,梵伽罗哪来的勇气去看现场!他准备与十万人为敌吗?】

事实证明梵伽罗不但敢与十万人为敌,还敢与全世界为敌,继警告了苏枫溪之后,他又发布了第三条微博,连续@了简雅、朴丽玉、倪心海、万诗舒等十几位已离开星辉的艺人:【美丽的外表仅仅只是一副虚假的皮囊,隐藏在皮囊之下的肉.体正悄然萎缩、腐烂。终有一日,你们将变得不再是你们,而是形同死亡的幽灵,所有荣耀都会归于尘土。】

被他点到的明星有的不回应,有的回了一个滑稽表情,还有的发了一条内涵段子以彰显自己的毫不在意。他们俨然把梵伽罗当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看见这些人的反应,梵伽罗只能摇摇头,退出了微博。

明星们的态度都很从容淡定,但他们的粉丝却炸了,义愤填膺地骂道:【搞什么鬼,梵伽罗是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粉丝的数量加起来有好几个亿?他是想变成全民公敌?】

【不用问,他铁定疯了,想红想疯了。他是我见过的营销手段最清奇的明星,什么话招人恨他就说什么,谁热度高他就招惹谁,黑的程度简直如日中天!我这么平和的人都好想一拳砸烂他的嘴!】

【他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皮囊、萎缩、腐烂,我完全看不懂!他是在预言什么吗?他以前的预言其实都是准的!】

【准个屁啊,那都是人为安排的,其实获奖的人早就知道自己会获奖,破案的人早就知道自己会破案,只要给够钱,他们很乐意把功劳让给梵伽罗一半。他说这些话就是在诅咒我们的偶像啊!诅咒他们会毁容!梵伽罗的心理已经扭曲了,他简直恶毒!】

【不要再关注这个神经病了,我们越在意他的话,他就蹦Q得越欢。】

【楼上说错了,我们不是在意他的话,我们只是纯粹想撕了他而已!】

【不不不,我只要撕烂他的嘴就行了!】

……

类似的讨伐铺天盖地地出现在网络上,而当事人却再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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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星辉娱乐之后,梵伽罗回到月亮湾小区,准备先把一些东西搬到老宅那边去。

宋睿四处看了看,指着几个懒人椅说道:“先搬它们吧,它们比较占地方。”

“好。”梵伽罗把青蛙移入小鱼缸,叹息道:“是时候放生它了。”

“那就放了吧,梵家那座山头挺大的。”宋睿脱掉银灰色的西装外套,卷起洁白的衬衫袖子。

看见他一颗一颗解着黑钻石打造成的纽扣,梵伽罗拧眉道:“要不然你在旁边看着吧,我自己来搬,当心弄脏衣服。”在娱乐圈混迹了这么一段时间,一套服装是便宜还是昂贵他已经能看出来了。

宋睿把外套扔进青年用来睡觉的浴缸里,一手拎着懒人椅,一手托着小鱼缸,不着边际地问:“我今天看上去怎么样?”

梵伽罗虽然满脸莫名,却还是认真打量了他一阵儿,中肯道:“很英俊。”

宋睿顿时低笑开来,点头道:“你已经看见了它的价值,被弄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你穿这么好的衣服只是为了炫富?”梵伽罗忍俊不禁。

“不是,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被你看见才是它的价值,而不是贴在它身上的昂贵标签。”宋睿一本正经地解释。

梵伽罗尚未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宋博士已经把能扛的东西都扛走了,雪白的衬衫很快就沾满了一块一块的污迹,完全不像一个洁癖症患者。

两人抵达梵家老宅后便把青蛙放生了,然后开始清理东西、打扫卫生,一直忙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坐下来歇一口气。梵伽罗碰了碰宋博士的手臂,温声道:“我去取一样东西,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好。”宋睿没有跟上去,也没有探究这座古老城堡的秘密,而是静静坐在窗边眺望如血的夕阳。什么时候该进一步,什么时候该退一步,他很懂得把握分寸。

梵伽罗独自一人走进地下室,跨入圆形法阵,慢慢走到中心位置。雕刻于地砖之中的黑龙仿佛能够感应到他的气息,瞳孔里竟有暗芒闪过。一人一龙上下对立,仿佛都在默默注视彼此,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发呆。少顷,梵伽罗半蹲下去,掌心贴着龙口缓缓往里探。

几秒钟后,他竟把一颗骷髅头从龙口里取了出来,置于眼底仔细打量。汹涌的煞气在他的脚下盘旋,所形成的冷风吹翻了他的衣摆,也弄乱了他的发丝,更是穿透了骷髅头空洞的脑腔和眼窝,发出鬼哭神嚎一般的尖啸。仔细听的话,这尖啸声仿佛是杀、杀、杀……

梵伽罗没有理会骷髅头疯狂散发的意念,而是把它放置于一旁,继续往龙口里探。过了一会儿,一个小黄人也被他取了出来,正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子,显得活气十足。

当小黄人出现时,那骷髅头竟自动转换了方向,把两个空空的眼眶对准了它。

梵伽罗盘腿坐在龙口上,一只手托着骷髅头,一只手捧着小黄人,轻笑呢喃:“看来你们已经感应到彼此了,那就来融合吧。”他摘掉小黄人的眼珠,轻轻放进骷髅头的眼眶里,然后把自己的意念注入骷髅头的脑腔,使两个尖锐的、截然不同的磁场缓慢融合。

半小时后,他猛然睁开寒光烁烁的眼,吐出一句饱含戾气的话:“我见,我识,我征服。”他陡然增强了无数倍的磁场在这个空旷的地下室里动荡、攀升、爆炸,像山崩地裂岩浆喷发,像星河倒灌天空坠落,像一场无法阻挡的灾难。

然而这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在抵达圆形法阵的边缘时竟被一层看不见的更为强大的气场挡住了,又疯狂涌入黑龙的巨口。恍惚中,一阵龙鸣划破长空,响彻耳际,唤醒了瞳孔一片漆黑的梵伽罗。他竟然被这颗骷髅头所散发的戾气影响,于不知不觉中放任了自己的力量。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手掌盖住骷髅头神光连闪的双瞳,挡住了它的意念。只一瞬间,那浓烈得像渊海,锋锐得像刀山的戾气便消失了,似有若无的龙吟也渐渐消散,暗室内又归于一片平静。

他托着水晶骷髅头走回客厅,并未在宋博士面前有所遮掩,而对方只是看了看这诡异的东西就一口说破了它们的来历。

“这骷髅头是由沈途那个脑袋炼成的吧?它带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你恢复了它原本的大小,还把它的头发和腐肉都剔除了?等等,这双眼睛好像是闾丘氏的眼睛。梵伽罗,你是在做玩具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所谓的做玩具只是宋睿开的一个玩笑,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一个玩具。剔除了头发和腐肉,恢复了本来的尺寸,这颗骷髅头的骨质竟然发生了奇妙的转变, 与其说是人体残骸,不如说是天然的矿物质,竟比水晶的质地更纯净, 更剔透,在夕阳地照射下镀了一层金芒, 宛若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而闾丘氏的眼珠也与以往截然不同。经历了数千年的沉淀, 包裹眼球的液体原本已经发黄浑浊, 但现在却又重新变得清澈透明, 略有些迷蒙的瞳孔也深邃得仿佛一片幽潭。

眼珠与骷髅分属于不同的两个人, 也各自拥有着强烈的意念和攻击性,此时结合在一起却完全没有违和感, 就仿佛它们生来便该如此;就仿佛在天地之初,人类还未诞生的时候, 它们便已经存在,它们的生命形态就是这般。

宋睿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摸了摸骷髅光滑的脑门, 猜测道:“你把它们融合之后做成了一件灵器?类似于元中州的铃铛那样的东西?”

“不, 和元中州的不一样,那是魂器, 这是法器。”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魂器与命相连,法器只是增强灵力的工具。”

宋睿点点头, 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梵伽罗抿着薄唇思忖片刻, 然后便指向了自己的身体:“这才是魂器。”

宋睿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意识到青年在说什么。他竟然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承认了自己不是人类的事实, 并间接地揭露了一部分过往。

魂器是怎样炼制的?宋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流程,但是看见元中州对待铃铛时谨小慎微的态度,他却不难想象这其中蕴藏着多么复杂的工序和多么巨大的危险性。元中州与它的魂器是分开的,而梵伽罗与他的魂器却融为了一体,他的灵魂就在这个工具里,是谁把他放进去的?他真正的躯体在哪儿?融合炼制的过程会不会产生痛苦?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揪扯着宋睿的心。他哑了好半晌,竟头一次陷入了词穷的境地,而青年只是静静凝视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会疼吗?”最终,他只能问出这样一句话,别的更为紧要的问题竟然都被他摒弃了。思考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他真正关心的却只有这个。

“很疼。”梵伽罗点点头,嘴角却微微勾了勾,欣悦道:“宋博士,你不怕我。”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死人,像许艺洋那种。”宋睿握住他冰冷的手,摇头道:“不管你是什么,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你就是你,你是梵伽罗。”

“宋博士,你大约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够结交的朋友。有你在真好啊。”梵伽罗靠倒在懒人椅上叹息,笑望远处的夕阳,眼中的孤寂不知不觉便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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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枫溪的演唱会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十万张门票早已被粉丝抢购一空,销售情况极其火爆。刘钊每天都会被粉丝逼着离婚,甚至还有人写了血书挂在他的微博下面,引发了无数人的点赞。

董秦时时刻刻都在盼望开庭,就连做梦都梦见官司打赢了,高芊芊和那个冒牌货坐了牢,而刘钊拿回了自己的人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宋睿告诉她由于证据充分,官司打赢的概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所以她丝毫也不担心。

然而这一天,她却接到了刘钊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很颓废,小心翼翼地说道:“董秦,我们撤诉吧。”

“你说什么?”董秦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手里的笔狠狠戳烂了文件。

“我们撤诉吧,庭外和解。”刘钊的嗓音更低哑了几分。

“刘钊,你准备与谁和解?与诬告你,让你坐牢的高芊芊?与抢走了你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的徐伟标?刘钊,你没生病吧?”她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质问男人,因为她实在没法理解他的想法。

“你是圣父吗?别人打你左脸,你还把自己的右脸伸出去给他们打?你爱高芊芊爱疯了吗?被她弄死也甘愿?刘钊,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准备的证据很充分,我们铁定能打赢官司,你为什么要和解?”董秦已经控制不住脾气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士兵,在阵前为刘钊冲杀,拼着满身伤痕快要取得胜利时,背后却被他狠狠捅了一刀。

这猝不及防的痛简直超出了以往的任何一次,比他拒绝她的告白那天,比他结婚那天,甚至比他被偷换了人生无家可归那天更痛。董秦痛得快喘不过气,而刘钊的沉默则让她更感压抑。她不再等待他的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而打给宋博士。

她得告诉他,他们的心血可能都要打水漂了,他们想救的那个人推开了他们的手,自己要往水里沉。

“他并不想溺水,恰恰相反,他在自救。”宋睿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最近几天他是不是见了他的母亲?”

他这边话音刚落,董秦的助理就匆忙跑进来,报告道:“董姐,酒店前台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高芊芊昨天晚上带刘哥的妈妈去见他了,他们谈了大概三四个小时,中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男的来找刘哥,看样子都是社会精英,之后高芊芊走了,刘哥的妈妈在酒店开了一个房间,陪刘哥住下,那几个男的也走了。前台说其中一个人好像是秦朝文化的副总,她在电视上见过。”

董秦尚未吸收这番话,宋睿已吩咐道:“你收拾收拾,我们去酒店见见刘钊,有什么话当面谈。”

“哦,好,我马上就去。”董秦脑子很乱,却不忘追问:“宋博士,我们的案子还能继续上庭吗?”

“上不了。”宋睿一点希望都没给她留,淡淡道:“准备谈判吧。”

刚站起身收拾文件的董秦又摇晃着坐下了,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撑住脑袋,慢慢咧开嘴,露出一抹惨笑。她累死累活是为了谁?她精疲力竭是为了谁?到头来又是谁把她的心血一手打翻,弃若敝履?是刘钊,是她一直在帮助的那个人,是她爱了十几年,未曾有一分一秒忘记的男人!

董秦越想越觉好笑,于是便真的笑了出来,眼角却滑下两行热泪。原本急得不得了的她呆坐了十几分钟才拎起包,浑浑噩噩地去了酒店。她未曾像往日那般直奔刘钊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去见他,而是坐在大堂里静静等着宋博士,脸上一片麻木。

宋睿很快就到了,与刘钊约在房间面谈,刘母闻听消息也赶了过来,表情既紧张又戒备。她竟然在戒备拼尽全力救她儿子的人,这可真是太好笑了!这样想着,董秦就真的笑了出来。

刘钊飞快瞥她一眼,然后羞愧地低下头,纵使满腹的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也是有苦衷的,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还得为别人考虑,向来喜欢我行我素的董秦恐怕不会理解他的心情。

然而宋睿一张口就戳破了他的心思:“你舍不得你的公司?”

“不是我舍不得。”刘钊马上否认:“宋博士您应该知道,公司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还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这个时候我被人调换身份抢走股权的事情爆出去,公司的上市计划肯定会泡汤,所有人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我是公司的招牌,更确切地说,我这张脸是公司的招牌,我不能亲手打破它你明白吗?”

宋睿的思路并未被带偏,冷酷道:“我明白,你母亲拥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一旦上市成功,它们的价值会直线飙升。你公司的副总、股东、各位高层,都拥有份额不等的原始股,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合力给你施压,让你撤诉对吗?他们准备让你当一个牺牲品,只为了实现自己一夜暴富的梦想,而你同意了。”

刘钊点点头,又摇摇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睿又道:“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在金钱面前都可以标价。你被他们明码标价了对吗?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撤诉?又给你多少钱让你继续用徐伟标的身份活下去?”

刘钊死死抿着薄唇,仿佛倍感屈辱。他绝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好的结果。公司上市的事是他和秦朝文化的全体员工一起筹备的,他知道这里面蕴含了大家多少心血,所以他才更懂得珍惜。

刘母立刻帮儿子解释:“我们没有逼钊钊,我们也是为他好。秦朝文化是他的心血,你们这一告,高芊芊和那个冒牌货的确是坐牢去了,但公司也会上市失败进而倒闭,那钊钊以后靠什么生活?他的脸已经不是他自己了,粉丝能接受吗?他以后还有戏可拍吗?他会变得一无所有!你们或许觉得他演技好,慢慢能爬起来,但你们想过没有,一个品牌的口碑和形象如果被打破,再想把它树立起来,其难度是创立一个全新品牌的千倍万倍!他已经三十五了,他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

刘母瞥了董秦一眼,继续道:“我是他妈,我肯定不会害他!我们撤诉,庭外和解,拿回公司股份和财产,其余的事就算了。有了钱,钊钊还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等风波过去,他如果想拍戏也可以试着拍一拍,导演把他当成新人,顾虑也会少一点,观众对他的接受度也会变高。他如果说自己是刘钊,我告诉你,别人会比接受变性人还难接受他。他这个样子真的太陌生了。”

董秦仔细打量刘母神情微妙的脸,冷笑道,“别人能不能接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不能接受,你嫌弃的表情不要太明显。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会千里迢迢从国外赶回来帮他吗?他是他奶奶养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读不起书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十九岁辍学北漂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后来他红了,赚钱了,你却冒出来炒作,你这个妈当得可真好。你是在为他考虑吗?你是在为自己考虑,你怕你手里的股份变成废纸,你怕你在瑞士的奢侈生活没了着落,你怕穷!你从来没把刘钊当成儿子,你才不会真心为他考虑!”

刘母被气得脸都变形了,习惯性地拉了拉儿子的衣袖。

刘钊反射性地喊道:“董秦够了,别说了。”

董秦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却又倔强地未曾掉落。她早就习惯了当自己维护刘钊时,刘钊却站在她身后或阻拦她、或打断她、或狠狠.插.她一刀。是的,够了,她真的应该闭嘴了。

那些泪光被她滚烫的眼球蒸发掉了,这一次不用抬头拼命眨眼,她也抑制住了哭泣的冲动。她拿出手机,登入图库,盯着一个名为《亲爱的、最爱的》相册,最终抖着手选择了全部删除。

刘钊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却能看见她由错愕转为平静,再到漠然的眉眼,于是心下一沉,不知为何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宋睿从来不会被任何人的情绪干扰,他只需确定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就行了。事实上现在的情况他早有预料,所以他点了点桌上的手机,平静道:“刘先生,现在请你给高芊芊、徐伟标,还有秦朝文化的大股东们打电话,叫他们过来谈判。”

他用指尖摁住光滑的手机屏幕,继续道:“在他们来之前,我要先为你确定三个谈判目标:第一,达成庭外和解可以,你的股份和财产,高芊芊必须全部归还;第二,你遭受的这些诬告,乃至于网络上有关于梵伽罗的负.面.新闻,高芊芊必须召开新闻发布会向你们以及公众道歉、解释清楚原委、承担所有责任;第三,高芊芊马上同意与你离婚,净身出户。如果她能做到这三点,你可以同意他们的请求,不把真相公布出去,并以徐伟标的身份活下去。”

刘钊听愣了,忍不住摇头呢喃:“这三个目标会把高芊芊逼死,她不会同意的。”

宋睿勾着唇,似乎在笑,眸色却极其冰冷:“她如果不同意,我们就继续庭审,同时也把真相公布出去。在既坐牢又身败名裂和只是身败名裂之间做选择,我想她会懂得取舍。只要你坚定自己的立场,你的股东也会向高芊芊施压。你要知道,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百分百可以让她坐牢,她没有与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她闹出来的这些事还得靠她自己来扛,并没有谁对不住她。她唯一可以保全的就是她一开始就在保全的徐伟标而已,这也算是她求仁得仁了。刘先生,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刘钊思忖片刻,只能点头:“对。”到头来,所有的罪责竟然还是落回了高芊芊头上,宋博士其实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吧?不管如何,他总有办法对付他想要对付的人。

“打电话吧。”宋睿用指尖把手机推过去。

董秦却徐徐说道:“你送给我的股份,我现在就还给你。多出10%的份额,你今后的生活应该更有保障。以后请你好好保重自己,别再为了别人牺牲,不值得。”她摇摇头,瞳孔里似有泪光颤动,却只是一瞬就蒸发干净,唯余一片平和。

“你说什么?”刘钊被她类似于诀别的话冻得浑身发冷,指尖一抖竟把手机掉落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能在这种时候拿回10%的股份对刘钊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但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反倒十分不安。为了避开董秦空无一物的平静双眼,他弯下腰去捡刚才掉落的手机, 指尖却因为抖得厉害没能把它夹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手机数次从他的指尖滑落,恰如他的人生,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回。他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脸也白了, 无边无际的恐惧占满了他的脑海, 竟是让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最终还是刘母帮儿子把手机捡了起来, 撇着嘴说道:“你还挺识大体的, 知道体谅钊钊的难处。”

“是啊,我体谅他, 所以把股份还给他,你这个当母亲的又是怎么做的呢?”董秦刺了一句。

“你!你怎么说话的!钊钊是我儿子, 我拿着股份和他拿着股份有什么区别?我们是一家人。”刘母涨红了脸,却又小心翼翼地去偷觑儿子,生怕他被董秦挑拨成功, 冲自己索要股份。

董秦以前很厌恶不负责任的刘母, 时不时就喜欢怼她几句。但刘钊缺爱,即便被母亲抛弃也没怨恨过, 反倒很感恩她能回来,自是什么都愿意付出。

这么多年, 董秦与刘钊渐行渐远有高芊芊的原因, 也有刘母的原因。那时候她会怨刘钊耳根子软,总是被压榨利用也不反抗, 但现在不会了。说起来真可笑,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令他们形同陌路的两个人都是刘钊的家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妻子,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与她们较劲儿呢?

“对,你们是一家人,与我无关。”董秦自嘲地笑了,拿出手机走到隔壁的套间,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喂,李律师,你帮我拟一份股份赠与书带过来,我在XX酒店1088号房。是秦朝文化的股份,全部都不要了,受赠人是刘钊。嗯嗯,我在这边等你,好的,谢谢。”

她回到客厅,却见刘钊正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瞳孔里的茫然无措像是密密麻麻的针,但这些针却再也无法刺痛她的心,所以她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态度客气得宛若陌生人。

“那些股份你拿着吧,如果公司上市成功,它们会增值很多倍。”刘钊嗓音干涩地说道。

“不用了,你拿自己的人生换来的钱,我怎么好意思要。”董秦看向窗外,语气平静。

宋睿提点道:“他和徐伟标的身份要经过公安系统的鉴定才能换回来,到时候还得重新登记、派发身份证等等,过程很麻烦。你要转股份可以等到所有手续都办完了再转,否则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好,我知道了,那就等以后再转。”董秦接受了宋博士的建议,给律师那边发短信,让他先做合同,不用来了。

没能拿回股份,刘钊反倒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的隐忧却始终无法消去。他眼巴巴地看着董秦,而对方却始终看着窗外,不会像以往那般很快就捕捉到他的视线,并马上做出回应。她人还坐在这里,却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壳,叫刘钊产生了一种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感觉。

当刘钊被董秦的飘忽和冷漠折磨得坐立难安时,高芊芊、徐伟标以及公司股东陆陆续续赶到,围坐在客厅里。

高芊芊的打扮又换回了曾经的素雅简朴,脸上擦了一层粉底,却干得起了皮,没抹腮红和口红,气色显得非常憔悴。从接到法院传票那天开始,她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从警察口中,她惊恐地获悉刘钊和徐伟标竟然不是换魂,只是改变了外形而已,根植在他们骨血中的基因片段足以证明他们各自的身份,更别提他们还曾在法检机关留下过指纹记录。也就是说,那些摁了徐伟标手印的股份赠予合同已经成为了一个个确凿无疑的犯罪证据,足以将她打落深渊。

她什么都没做过,只是不愿承认刘钊的身份而已,这些人竟然就编造了一个可怕的谎言,说她迷晕刘钊带他去做了整容,要让她承受三十五年的刑期!她当时差点就被这个消息吓破了胆,可冷静下来一想,却又笑开了。她出身贫寒,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白金钱具备何等强大的攻击力。

她可以扭转败局,只要她抓住所有人的软肋!于是她真的抓住了,她说服了刘钊的母亲,说服了公司的股东,这些人又联合起来给刘钊施压,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已发生的一切。这次谈判是为了什么呢?帮刘钊拿回公司股份?那可是八.九亿!

思及此,高芊芊心下一阵绞痛,转念想到自己还能保住刘太太的身份和刘钊的婚后财产,便又舒坦了一点。为了保守秘密让公司顺利上市,刘钊绝不会与她离婚,就算日后要离,他那个样子又怎么可能与她闹上法庭争夺财产,不还得私下商议吗?只要别人不插手,她就完全有把握在思想上控制刘钊,让他做出最大的让步。他那个人耳根子软,对谁都是善的。

高芊芊从容了,徐伟标却吓懵了,这会儿正蜷缩在角落里,魂不守舍地看着所有人。

“刘总,看样子你是准备庭外和解了?早这样不就好了嘛,我们这个公司是做文化的,而你就是我们的招牌,你都已经不是你了,我们的公司哪里还开得下去?你总得为全体员工考虑考虑,大家也要吃饭的。”公司副总苦口婆心地劝解,全然忽略了刘钊眼底的痛苦。

刘钊尚未回答,宋睿便代替他提出了之前商议好的三个条件。这些条件全都与高芊芊有关,并不损害公司任何人的利益,几位股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然后联合向高芊芊施压。

高芊芊能为了嫁给刘钊伪装七八年,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人物,当即冷笑道:“你们这是准备让我当替罪羊?把我逼急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我活不下去你们谁也别想活,大不了我把真相爆出来,毁了刘钊这块招牌,拖着大家一起死!”

她把手机摆放在桌上,满脸都是同归于尽的狠决:“不用出这道门,我就可以发一条微博公布真相,让你们的上市计划变成狗屎!一个惹上好几桩官司的公司还想如期上市?美得你们!今天你们要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特么弄死秦朝文化!”

对,她今天根本就不是来说理的,而是绑了炸.弹来恐吓的,看谁杠得过谁!

几位股东果然被她吓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齐齐看向刘钊,希望他能做出一些让步。既然他都已经同意和解了,那就干脆给高芊芊一点好处,把她打发走算了,何必闹得鱼死网破。所谓庭外和解不就是为了把损失降至最低吗?

刘钊看向董秦,试图征求她的意见,而董秦只是看向窗外,不搭理任何人,也不管任何事。她的态度让刘钊的脸色更显苍白。

高芊芊纵观全场,不由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她能从孤儿院那种地方走出来,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弱肉强食的法则。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摇尾乞怜更没用,鱼死网破才是解决一切问题最有效的方法。这些人拥有的越多就越舍不得失去,他们终究会害怕、会妥协,而结果也与她料想得一样。

公司副总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刘钊,算了,息事宁人吧。”

高芊芊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拿起手机开始编辑微博,漫不经心地笑着:“刘钊,你慢慢想,别着急,我一边编辑微博一边等你。”

刘钊张了张焦干起皮的嘴,却说不出妥协的话。他真不知道明明胜券在握的自己为何会被逼入这种境地。可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其中也包括他的母亲。他们的眼里有焦急、不安和恐惧,而他只需点个头就能平息这场灾难,让所有人都得到圆满的结果。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当刘钊动摇时,他的视线扫到冷眼旁观的董秦,便一下子僵住了。

“钊钊!拿回公司股份就得了,别毁了大家也毁了你自己!”刘母尖声警告。儿子开不开心她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10%的原始股能不能升值。那可是好几个亿啊!为了这笔钱她连人都敢杀,更何况是逼儿子放弃身份!今天刘钊若是不同意息事宁人,她绝不会放他走出这扇门!

与刘母怀揣同样想法的还有诸位股东,乃至于秦朝文化的所有员工。如果刘钊把利益相关的人全都叫来,他们可能会用刀比着他的脖子,逼他在和解书上签字。

刘钊没有办法了,他无法与全世界抗衡,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人。他以手掩面,发出痛苦的哀鸣。

看见刘影帝无可奈何的模样,再看看强势而又淡定的高芊芊,徐伟标心头一喜,连忙挤到这人身边寻求安全感。

高芊芊露出厌恶的表情,却又忍耐了下来。这人对她还有用,不能一下子就扔了。当她轻晃手机自鸣得意时,坐在主位始终不发一言的宋睿却徐徐开口了:“高女士,我想你误会了,你不是我推出去的替罪羊,你本来就是罪犯,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没有我说话的余地?那我和外面的记者说吧。”高芊芊拿起包作势要走。

宋睿却半点也不阻拦,继续道:“恕我直言,你们刚才讨论的所谓利益得失的问题,与我的当事人其实是没有多大关系的。没错,他拥有秦朝文化55%的股份,如果公司上市失败,表面上看似乎是他的损失最大。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他曾经是刘钊,他拍戏积累了很多产业,他拥有的远远不止一个公司那样简单。”

宋睿环视众股东,轻笑道:“而各位却只有手里的这些股份,所以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一旦公司上市失败,你们会变得一文不名。而你们大概没意识到,我的当事人却只要夺回自己的身份,就能安然渡过这次风浪。你们所有人都沉底了,他也沉不了。没了公司,他还有别的产业,依然是亿万富翁,他和你们这些经不住大风大浪的小帆船本质上就不一样。他愿意舍弃身份帮你们是他心善,也是你们幸运,绝非理所当然。”

宋睿看向高芊芊,目露嘲讽:“拿回身份对我的当事人而言只是损失了公司即将上市所获得的股价增值,但这点增值如今只是区区几千万,我的当事人完全承受得起这笔损失。他根本没必要帮你们。事实上,我是坚决不同意庭外和解的,但我无法说服我的当事人,如果高芊芊女士愿意公布真相帮我一把,那么你请随意。”

高芊芊抛出来的这枚炸.弹被宋睿三言两语就拆除了,众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是啊,公司上市失败对他们而言如同灭顶之灾,但对刘钊来说影响真的很有限。他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房产,也有投资别的公司,每年都能拿到不菲的分红,秦朝没了就没了,对他来说绝不至于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只是失去一个暴富的机会而已。

如果高芊芊愿意公布真相,继续跟他打官司,那感情好,他也不用被道德绑架了,赢了官司直接享受人生去吧。高芊芊能威胁到别人,却根本威胁不到他,反倒是帮了他大忙!

众人越想脸色越白,竟是一个个地松开领带,慌忙喘气。继续向刘钊施压?他们哪来的压?这次谈判他们根本就没有筹码!

态度漠然的董秦直到此时才冷笑道:“高芊芊,你发微博吧,现在就发。”她把自己的手机扔进高芊芊怀里。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高芊芊看见迎面砸来的手机竟像看见了一枚炸.弹,尖叫着躲开了,躲开之后又僵了僵,哑声喊道:“刘钊,你如果不公布真相还能用现在的身份闯荡娱乐圈,继续拍戏,说不定过几年就红了,同样是影帝。但你要是自爆身份,你信不信你的粉丝立马就会抛弃你,他们根本接受不了你这张平凡的脸!你的演艺事业会毁于一旦,你以后再也没戏拍了,你难道不怕吗?”

“和你结婚之后,他不是已经隐退了吗?他根本就不喜欢拍戏,怕什么?而且你把他黑得那么惨,他怎么混娱乐圈?他所有的路都被你堵死了,只有找回自己才能活下去,他凭什么退让妥协?高芊芊,你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董秦冷笑着反驳。

看见她又一次站出来维护自己,刘钊苍白的脸不由浮上一层红晕,死寂的心仿佛又活了。

高芊芊没招了,瞪着通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刘钊。她差点忘了,为了摁死眼前这人,她给他泼了很多脏水,绝了他的路,如今这些脏水又倒流回来,同样淹了她的路。这难道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吗?

宋睿敲了敲桌面,拍板道:“与我们谈判,你们根本就没有筹码,配不配合只看我当事人的心情。既然你们一来就让他心情不爽,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都散了吧。官司该怎么打还怎么打,高小姐若是想公布真相也请便,如此倒是能引动舆论,促使法庭更快做出公正的判决,对我们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我们还得谢谢高女士。”

宋睿站起身来,缓慢而优雅地扣上西装纽扣,礼貌颔首:“我得回去准备开庭的材料,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