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实力怎么变得这么弱?”他的语气熟稔地像是在对故人说话。

林念慈恶狠狠地冲他啐了一口血沫。

梵伽罗不闪也不避,只是伸出掌心将她摄住,入侵了她的记忆,却发现她的脑海里雾蒙蒙的一片,像是隔着一层水帘,所有人的身影都是模糊而虚幻的,但即便如此,他也能认出那张熟悉的脸庞和威严的声音。对方深深凝视着这块记忆碎片的主人,满怀期待地呢喃:“快些长大吧……”

当梵伽罗试图去掀开这层水雾时,一道雷霆在林念慈的脑海中炸响,把入侵者的神念震碎。

梵伽罗立刻收回磁场,一寸一寸端详林念慈的脸,嗓音低沉:“你不是她?”

林念慈想张嘴说话,却又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林念恩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将她护在怀里。他们像两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动物,表面凶狠,内里却满是惊惧。好在师祖给的护身符已经被触发,两位师兄应该有所察觉,很快就会来救援。

梵伽罗走到两人身前站定,宋睿也跟着走过来,脸色十分难看。白幕则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害怕闹出人命,原本想打电话报警,却又怕警察把梵先生抓走,只能按捺下来。

“那颗种子是什么东西?”梵伽罗身体前倾,盯住了林念慈的双瞳。

林念慈咽下满口鲜血,冷笑道:“你猜。”

林念恩也适时发出轻蔑的笑声,仿佛已胜券在握。

宋睿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和动作,摇头道:“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念慈、林念恩:……

梵伽罗点点头,又问:“你们从哪儿找来的种子?”

林念慈咬牙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林念恩依然轻蔑地笑着,一副你能奈我们何的嚣张模样。

宋睿语气淡淡:“这个问题他们同样不知道。”

林念慈、林念恩:!!!

两人不再只瞪着梵伽罗,而是转头去瞪宋睿,咬牙切齿的表情仿佛要活撕了对方。师祖给的护身符明明起了作用,按理来说梵伽罗也探查不到他们的思想,为何这人总是能看透他们的内心?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梵伽罗沉吟道:“你们既不知道它是什么,又不知道它是如何来的,难道它是凭空出现的?”

林念慈和林念恩握住彼此的手,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说。

然而宋睿却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便笃定道:“是凭空出现的。”

林念慈、林念恩:……

他们忽然深刻地理解了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魔鬼的朋友同样是魔鬼!

梵伽罗俯下.身,继续追问:“宋恩慈在哪儿?”

林念慈的眼里忽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林念恩则厉声质问:“恩慈伯母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

“我杀了她?”梵伽罗挑高眉梢,似乎对这个答案充满了惊讶。

“你装什么装!我妈身上的另一半玉佩不是被你抢走了吗?”

“我拿走了另一半玉佩?”梵伽罗扬着唇,几乎要被这句话逗笑了,但他很快又敛去眸子深处的暗芒,不带感情地询问:“宋恩慈是什么时候死的?”

“哼,明知故问。你以为你现在装无辜,师祖就会放过你吗?告诉你,他老人家很快就会赶来京市亲自收拾你!你知道盗窃镇派之宝、残杀同门的下场是什么吗?师祖会亲手扒了你的皮!”林念恩色厉内荏地叱骂,而林念慈则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梵伽罗根本没在意两人的威胁,不厌其烦地追问:“宋恩慈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找到她的尸体了吗?”

林念慈和林念恩看出了他的焦急,于是双双闭紧嘴巴。当他们的眼角余光扫到站立在一旁的宋睿时,竟又齐齐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梵伽罗:……

意识到这两个人非常忌惮宋博士,他不由看了对方一眼。

宋睿心领神会,立刻试探:“她死了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他一个年份一个年份地猜测过去,数到某个年份时,两人的眼珠微微颤了颤,显得有些飘忽,于是他笃定道:“死了七十多年?可你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这句话似一道闪电,令窥探到林念慈幼时记忆的梵伽罗恍然大悟,解释道:“她生下来的时候应该快死了,被我师父以养魂之法养在一个水瓮里,一直保持着婴儿的状态,待魂魄稳定之后才开始生长,所以看上去很年轻。”

宋睿点点头表示明白。

林念慈和林念恩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光捂住半张脸已经不行了,他们急需两个抢劫犯的头套或者海滩大妈的脸基尼。

“七十年前,玄学界发生了什么大事?当属护龙之战。护龙之战发生的地点在哪里?在沙丘。所以宋恩慈死在了沙丘,对吗?”梵伽罗只根据一个年份就推测出了大致的信息。

林念慈和林念恩这回不但捂住了全脸,还闭上了眼睛。都这样了,那个魔鬼肯定猜不到他们的想法。

然而宋睿却又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你猜得没错,宋恩慈的确死在沙丘。”没了微表情,他可以观察微动作,没了微动作,他从呼吸的频率也能读出他们的思想。若是连呼吸都屏住,他还可以握住他们的手腕测量脉搏,辨别谎言。只要他们还活着,脑子在转,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就总会通过身体的变化表达出来。

正如梵伽罗所说,这就是宋睿的超能力。

梵伽罗了然地点头,末了幽幽叹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泽州圣女竟然也逃不过一死。”

林念慈捂脸的手颤了颤。

梵伽罗盯着她,继续道:“死在了成神的路上,真是遗憾啊。”

林念慈猛然放下手,用惊骇的目光看着他。林念恩也被好奇心吸引,由指缝窥探出去。

“你在说什么?”林念慈终是按捺不住地追问。

“救助众生、广招信徒、修建庙宇、收受香火、积累功德,宋恩慈的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林念慈咬牙反驳:“那又怎样?我妈妈确实救了数万万的百姓,香火、信徒、信仰、功德,都是她应得的!”

梵伽罗把身体俯地更低了一些,语带笑意:“是啊,那都是她应得的,不过很可惜,她自己死在了成神的半途,被她养活的蛆虫却先一步触到了成神的门槛,你说讽刺不讽刺?”

“什么蛆虫?什么成神的门槛?你在说什么啊?”这下轮到林念慈急切地想要索取答案,只可惜她没有宋睿那样的读心术,也没有强大的磁场能够吞噬梵伽罗的记忆,只能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地追问。

梵伽罗用磁场将两人迫出门外,又抛下了一个更令人揪心的问题:“想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林念慈急疯了,拖着剧痛不已的身体爬起来,砰砰砰地敲打茶吧的玻璃门。只可惜这扇门被一层强大的磁场封锁,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

“我爸爸是谁?你快告诉我!你说啊!”她大喊大叫状若癫狂。

林念恩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不停温柔低哄。他知道师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身世,因为当年宋恩慈伯母回到师门时,谁都没看出来她已经怀孕了,直到护龙之战爆发,她勉强救活了师祖,又去救别人,却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用自己的衣物包裹的婴儿和一块用鲜血书写着“师父请您救活她”的破布,大家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她生下的。

母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亲连个影子都没有,林念慈对双亲的渴望自是深入骨髓。她用力捶门,双拳染血,哭成了泪人。苦苦寻找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够放弃?

林念恩虽然很心疼她,却只能狠狠戳破她的幻想:“别拍了,就算你把双手的骨头都敲碎,他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你没看出来吗?他是在故意戏耍我们,报复我们。我们越痛苦,他就越快意!等师祖来了,他老人家一定能抓住这个叛徒,届时你想知道什么无需询问,直接搜他的魂就是了。我们回去吧,他猖狂不了多久!”

林念恩半拖半拽地把情绪失控的林念慈弄走,原本想问的话却一句都没能问出口,譬如天水派的镇派之宝在哪里,譬如这些年你都躲藏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坏事等等。

待他们走后,梵伽罗冲白幕扬扬下颌,驱逐道:“白先生,你也可以走了。”

看见他冷漠至极的脸庞,白幕只能狼狈逃走。

宋睿盯着青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他们都说是你杀死了那个所谓的泽州圣女,我猜真相应该完全相反,对吗?”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梵伽罗的禁区,令他眸子里的暗芒剧烈闪动,某些记忆碎片从他的心底深处逃逸,又被他的意念烧成了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声说道:“宋博士,想知道白先生所说的亲密的身体接触是什么吗?”说这话时,他忽然靠近宋睿,将他困在墙壁和自己的双臂之间,嘴唇缓缓贴了过去,让两人的气息慢慢相融。

正极力分析刚才那些话,并大致拼凑出了一些真相的宋睿,脑子忽然陷入了一片空白。青年神秘莫测的过往被他抛诸脑后,只余眼前这张无限放大的俊美面容和那红得滴血的嘴唇。

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于是缺氧的大脑陷入了无法运转的窘境。察觉到他的空茫和无措,梵伽罗竟抽身而去,大步走远。

过了好一会儿,宋睿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青年竟然利用美色,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阻止了他对真相的探究。但他非但没觉得失望或生气,反倒抚着唇瓣哑声低笑起来。

这样的体验再来一百遍他也不会嫌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宋睿跟在梵伽罗身边不紧不慢地往一号楼走, 他不再询问当年那些事,梵伽罗却频频看向他,似乎很担心他会因此而产生芥蒂。宋睿明明感觉得到他的窥探, 却装作一无所知,脸庞崩得很紧,整个人显得非常严肃。

在纠结了一会儿之后, 梵伽罗终于缓缓开口:“宋恩慈是我师姐。”

“嗯?”宋睿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然后装作恍然的样子接了一句:“所以呢?”

“她比我先入门, 从小长在师父膝下, 很受师父喜欢。”梵伽罗看向远方, 开始慢慢述说, 一旦打开话匣子, 回忆过去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我们的门派叫天水派,是玄门第一大派, 拥有一呼百应的威望,我们的师父是玄门第一人, 被誉为离神最近的人。我是六岁那年入的门派,而我的师姐从两岁起就被我的师父收入座下,亲自教导。”

“你师父更喜欢她对吗?”宋睿察觉到了问题。

“视她如命。”梵伽罗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 继续道:“她也是灵者, 而且天赋非常强大,刚懂事就被我师父定为下一任的门主, 被尊为灵子。道门的灵子和佛门的佛子是一个意思,就是将来能统领天水派的人, 统领了天水派就等于统领了整个玄门, 其中的分量你可以自己掂量。”

“所以你和她之间有权力斗争?”宋睿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话:“这不是你的作风,你不会为了权欲去做无谓的争斗。”

梵伽罗被这句话惹笑了, 却只是一瞬就敛去了悦色,摇头道:“并不是权力斗争,比那个更严重。”

“争夺镇派之宝?”宋睿猜测道。

“不用争夺,镇派之宝本来就是我的,每一任灵子都是天水派的护宝人。”

“所以你后来居上,取代你的师姐成了天水派的灵子?”宋睿轻笑道:“我一点都不意外,干.你们这一行的,实力应该比资历更重要。”

“对,我刚入门就被尊为灵子。”梵伽罗叹息道:“天水派的每一任门主都是玄门最强者,不然无法服众。但并不是每一任门主都是灵者。灵者非常稀少,生而强大的灵者更是少之又少。我的师父就不是灵者,但他远比灵者更厉害,我曾经非常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但你再厉害,他也不喜欢你,对吗?”宋睿听出问题来了。

“对,他自然更希望把天水派传给他亲手带大的师姐。不过天水派的门规就是如此,若有灵子,门主之位和镇派之宝必定是属于灵子的,谁也没有资格反对。若无灵子,门主之位可传给最强者,但镇派之宝必须封存。若同时有好几位灵子,那么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一个才有资格继承这两样东西。在天水派,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

回忆到这里,梵伽罗的嗓音忽然带上了温度:“我是被我师叔带回门的。虽然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但事实上,我的师叔才是真正养育我、教导我的那个人。”

宋睿笃定道:“他对你很重要?”

“非常重要。”梵伽罗闭上眼睛,把有关于师叔的记忆碎片尽数压回内心深处。他舍不得用意念燃烧它们,更舍不得让它们在岁月的沉积中产生斑驳,所以很少去回忆。他深信一句话――回忆会让鲜活的过去慢慢褪去颜色。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份回忆,就像保存着稀世珍宝,就连自己都舍不得时常拿出来看一看。

宋睿沉默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才是最温柔的体贴。

梵伽罗调整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嗓音不再暗哑:“你应该知道天水派的镇派之宝是什么吧?”

宋睿果然知道:“是你现在正在收集的那些鱼形玉佩。你能融合它们,所以它们原本应该是一个整体?”

梵伽罗赞赏地看了宋博士一眼,点头道:“对,我现在收集的这些玉佩,更确切地来说只是镇派之宝的其中一半的碎片。它原本是一块双鱼佩,一黑一白,可以拆卸。但我们天水派自建派以来就有一条绝对不可触犯的门规,那就是拥有双鱼佩的灵子绝不可动用玉佩的力量,也绝不可拆分玉佩,守护它的完整才是最终的使命。”

“你是一个使命感很强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夺走玉佩、拆分它们、叛逃出教。”宋睿的语气很平淡,然而正是这份平淡昭示出他对青年的信任有多深。

“我并没有把玉佩据为己有的想法,不过我真的破了一次例,动用了它的力量。也就是那一次,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灾难,也是我以魂器的形态站在这里与你说话的根源。”梵伽罗悄然握紧双拳,缓缓说道:“我用它救了我的师叔。”

宋睿猜测道:“是私自吗,你因此违反了门规?”

“并不是,我师叔远比我师父更受门人爱戴,他生命垂危,是全门的人决定动用这块玉佩。只是分离出来一些碎片,那玉佩就能拥有长生的力量,救活我的师叔当然不在话下。然而这个决定却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梵伽罗摇摇头,改口道:“不,应该说这块玉佩才是真正的灾难。它是被谁创造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答案始终无人揭晓。天水派的人只知道它一路从西域传入中原,最后被天水派的第一任门主封禁,自此留下门规,将它交付给最强的灵子守护,却绝不允许动用。”

“因为它的力量太匪夷所思才会被封禁吧?”宋睿沉声道:“只是半块玉佩的万分之一或数万分之一就能让人心想事成,那整块玉佩又能用来做什么?”

“黑色的那一块主宰死亡,白色的那一块主宰生机,两块合一,生死尽在掌握。”梵伽罗徐徐道:“所以它才会被世人疯狂争夺,楼兰、大宛、乌孙、古蜀,它每过一地,那块地方上的人就会莫名其妙全部消亡。”

梵伽罗语气沉重地说道:“它代表着死亡和灾难,而我们灵子的责任就是杜绝这一切的发生。”

“只要人有贪欲,纷争就永远杜绝不了。”宋睿已经大致能猜到曾经发生了什么,“你救活了你的师叔,而你的师姐看见你拥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便对这块玉佩动了心思,抢走了它?”

梵伽罗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对,但她只拿走了掌握生机的那一块,黑色的那块在我这里。黑色玉佩掌控死亡之力,一个活人若是拿着,将承受永无止境的死亡的痛苦,她受不了,所以舍弃了。”

宋睿的嗓音很冷:“她把痛苦丢给你,拿走了她自认为力量更强大的那一块,然后把你杀死了?”

“是的。”

“但你们天水派的人却都认为是你拿走了玉佩?你的师父很信任你的师姐,只要她把另一半玉佩带回去,说是从你这个叛徒手里夺回来的,你师父一定会信她。你替她背负了所有罪名,成为了师门追杀的对象,难道就没有人替你说话吗?你的师叔呢?”

梵伽罗闭了闭眼,气息微弱地说道:“他死了,在我死之前。”又有一些记忆碎片浮了上来,被他用染血的意念压了下去。

宋睿摇头冷笑:“像你师姐那样的人也配成神?真是可笑。”

“所以她失败了,她构思的成神之路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梵伽罗的嗓音里暗藏微嘲:“她是七十多年前才回到天水派的,回去不到一年就死在了沙丘,也就是说,从我这里拿走半块玉佩之后,她在俗世游荡了一百多年,只为了寻找成神的路。但可笑的是,她并不知道她的做法非但成不了神,还离那条路越来越远,她从小到大脑子就不怎么聪明。”

宋睿盯着他,沉吟道:“所以你死了快两百年了?你死的时候多大?十九岁?”

梵伽罗冰冷的笑容掺入了一点苦涩:“宋博士,你不是已经读到我的心了吗?”

真的是十九岁啊!一个刚刚成年,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却死在了那样一个阴谋里,死后被门派误会了一百多年,如今更成为了整个玄门的敌人。

宋睿的双腿越来越沉重,忽然就失去了继续往前走的力气。他站在原地,唤道:“梵伽罗。”

梵伽罗回头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宋睿忽然把青年扯进怀里,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拥抱,并且用五指细细摩挲过他的头皮和发丝,把内心深处狂涌而来的疼惜、呵护以及全力支撑的信念,尽数传导了过去。

被大海一般辽阔深远,却又灿如冬阳的气息包裹,梵伽罗不禁愣了愣。他从不知道内心暗藏着一个深渊的宋博士竟然可以如此温暖,他那独有的檀香味似乎也化为了一缕风,拂过他的眉心,令他感觉脑子里一片懒懒的空白和软软的无措。

“你在干什么?”梵伽罗的嗓音沙哑了。

“哄哄你。”宋睿理所当然地说道。

梵伽罗好半天没做声。

宋睿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脸竟然红了,那粉嫩的颜色一直从他的腮帮子爬上了耳廓,看上去竟然十分可爱。宋睿想笑,却又被他的过往划拉得心脏钝痛。

“你的师父很快就会来京市找你,宋恩慈已经死了,还是为了救你师父而死,你的话你师父绝对不会相信。再睿智的人也会受到主观偏见的影响。”宋睿突然感到一阵焦虑。

这次轮到梵伽罗轻轻拍抚他的背,柔声安慰:“其实我一直在等待师父的到来,当年那些事并未结束,我总要把它彻底了结。这原本就是我苏醒的原因。别担心,老天爷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让你背负所有罪孽吗?”

“那些罪孽该是谁的,最终还会落到谁头上。”

“可是宋恩慈已经死了,她的罪孽也就一笔勾销了。”

“她不会死的,她拿走的玉佩是生机。”

宋睿语带惊诧,“你确定?”

“我确定她不会死,我会把她找出来。”梵伽罗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语气平静:“我说过,老天爷自会有安排。我一直很想知道被苏枫溪和张家肆意滥用的那种半生半死的力量是什么,它如今不就主动把线索送上来了吗?有了这枚种子,总有一天我能顺着藤蔓找到那棵大树。”

说到这里,梵伽罗竟恍惚了片刻,继而低声一笑:“我感应到了,这是我的机缘。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宋睿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把青年冰冷的身体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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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宋睿面色如常地帮梵伽罗整理头发,梵伽罗却左看右看,感觉很不自在。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然后便扯开一抹温和的笑容。

宋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挑眉。只见阿火与何静莲躲在一个花坛后面,正隔着一棵景观树,偷偷摸摸往这边看。发现梵伽罗注意到了这边,他们连忙招手,发现宋博士也看了过来,他们立刻缩回脖子。

“他们有点怕你,我先过去问问他们的情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梵伽罗不由莞尔。

宋睿点头答应。

梵伽罗走到花坛后,无奈地看着躲躲藏藏的两人,“你们就那么怕宋博士?”

“他闻上去像深渊里的恶魔,满身都是血腥、硫磺、焦炭的气味,好像稍微碰一碰就会爆炸。”阿火语音一顿,又悻悻地补充:“不过今天他的气味好像变淡很多,刚才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了蜂蜜的甜香,差点流了口水。”

说到这里,阿火忍不住抹了抹嘴角。

何静莲补充道:“我听见他喊你的名字了。”

梵伽罗挑眉不语。宋博士本来就喊了他的名字。

何静莲进一步解释:“不是嘴上喊,是心里喊,一遍又一遍,好吵!”

阿火形容道:“莲莲,是不是像叫魂那样的喊法?梵伽罗~梵伽罗~梵伽罗~”

何静莲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喊的,我脑袋都被他喊痛了!”

梵伽罗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有些疼,“你们是来给我讲相声的吗?”他的语气非常无奈。

“啊,差点忘了正事。”何静莲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用双手奉上:“梵老师,这张卡里有一千二百万,是我们还给宋博士的解约费。”

梵伽罗惊讶了,“这么快?”

阿火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温暖姐办了一家咨询公司,请我们当顾问,专门给别人解决科学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我们每解决一个案子就能拿到80%的提成,可有赚头了。”

何静莲点头附和:“对,有一个富豪请元中州老师去驱邪,一口气就给了五百万的劳务费。”

“最多的还是找孩子的。”

“被拐卖的孩子。”

“朱希雅老师特别擅长追踪,我的鼻子很灵,擅长找人,我们是明星搭档。目前我们已经找回十九个被拐儿童,我们办公室里的锦旗挂满了一面墙。”

“公司的口碑打出去之后,我们最近接到了很多单子。”何静莲把银行卡往上递了递,笑容灿烂:“梵老师,麻烦您把这张卡带给宋博士,然后代替我们感谢他的帮助。”

梵伽罗接过银行卡,目光却锁定了何静莲满是抓痕的手腕。

何静莲连忙把手缩回袖子,露出难堪的表情。

阿火义愤填膺地道:“我们离开公司的时候被莲莲的妈妈缠住了,她想把这张银行卡抢走。莲莲最近都没给她打钱,她急了,手段越来越恶劣,前一阵还带着一群农民工跑到我们公司来闹。莲莲为了还债没日没夜地工作,好几次接触到惨死之人的物品,差点也死了,她妈都没来看过她一眼,得知她赚钱了却跑过来大吵大闹,真是太过分了!她根本就不是莲莲的亲人,是吸血鬼!”

梵伽罗摸了摸何静莲低垂的头,柔声道:“你的力量太强大了,但你目前却又无法驾驭,这样下去很危险。如果再遇见惨死的亡灵,你不可能每一次都幸运获救。我可以教你修行的方法,去慢慢控制这股力量。”

何静莲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梵老师,我想变成一个普通人,你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