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脑袋仰得高高地, 嘴巴大张, 手臂不断抖动, 试图把最后一滴药剂控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贪婪而又扭曲的脸已经被数个针孔摄像机清晰地拍摄下来, 被宋睿截取成图片, 与那天晚上惨案发生时截到的真凶的真容,并排放置在一起,发送到了评论区。

两相比照之下, 网友们已经对梵伽罗的话深信不疑。

这凶狠的表情、贪婪的嘴脸、狰狞的作态,与那天晚上的凶手简直如出一辙!而真正的梵伽罗就站在这人旁边,表情是平静的, 神态是沉稳的,眼眸里散发的光芒是深邃而又莫测的。

他们分明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此时此刻, 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 那截然相反的灵魂却让他们的皮囊毫无相似之处。一个穷凶极恶, 如鬼如兽;一个平静淡然,如水如风,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不会认错的!凶手就是变了脸之后的张阳!

当网友们百分百笃定地得出这个结论时, 得到药剂滋润的张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丰腴起来。这一幕,恰恰又与他杀人吞心的残酷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至此, 网友们对梵伽罗的话,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连续制造了三起惨案的凶手绝对是张阳!除了他没别人!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体态、他的动作,都是那么令人恐惧,也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而他之前数次变脸的过程,又让网友联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一名网友惊恐万状地说道:【天啊!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厚道,但是我真的很庆幸他杀人的时候用的是梵老师的脸。因为梵老师有能力为自己查明真相,也有能力为自己验证清白,但是别人不行啊!你们想想看,如果张阳杀人的时候用的是我家小轩轩的脸,我家小轩轩岂不是死定了?】

欧阳轩的粉丝:!!!

其余数十位当红明星的粉丝:!!!

我艹!这样一想简直细思极恐好吗?这种事也只有梵老师才兜得住,发生在别人身上那真的是一辈子都毁了!就算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啊!

身为当事人的几十位明星已经吓懵了。粉丝不提,他们还真的没往那方面想,如今再看张阳稍微丰满了一些的脸,他们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梵老师,您是我家爱豆的救命恩人啊!您就是一座大山,为他挡住了一场灭顶之灾!张阳简直跟狐狸精一样,不吃人心就会死,幸好他先挑了您来坑,而且一下就栽在您手里了,没有机会再去害别人。他要是挑了我家爱豆来坑,我家爱豆铁定完蛋!张阳复制了那么多张脸,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他这是准备坑完一个再坑一个,反正就算案发了,罪名总有别人来替他承担,他简直丧心病狂啊!】

这位网友的脑补令张阳的恐怖形象更加丰满,也替他找好了杀人动机。

很多人都相信了这种说法,然后排着队来替自家爱豆感谢救命恩人。之前梵伽罗被骂得有多凶,现在就被捧得有多高。进入他的微博,几乎满屏都是“对不起”三个字,他的粉丝数由原来的一亿五千万竟跃升到了近两亿。

这绝对是一个打破世界纪录的数字。

那几十位明星也都登录微博真诚地向梵伽罗道谢,完了纷纷宣布与张家的娱乐公司解约。苏枫溪的事件发生时,张家有上头庇护,只是动荡了一段时间就开始平稳发展。他们还以为自己选对了路,如今再看才发现,这他妈哪里是路,这根本就是个火坑啊!

张阳与苏枫溪一样,也是个怪物!说不定张家的所有人都是怪物!

这场直播还未结束,张氏财团的股票就应声而跌。

但更狂猛的浪潮,更凶戾的海啸,却还酝酿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因为梵伽罗揭穿的不仅仅是张阳的罪行,还摧毁了他用以立足权力中心的筹码。他研制的那种药剂根本就是剧毒,上头一旦得知,张家的末日便到了。

张阳已完完全全被进食的**控制,一管药剂根本无法弥补身体的饥渴和灵魂的动荡,反倒更加激发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渴望。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要能量!更多、更多、更多的能量!

他还顶着梵伽罗的脸,但扭曲狰狞的神态却再也不会叫人错认。他像狗一样趴下去,把脑袋伸进置物舱,舔舐那已经破掉的玻璃瓶里流出的药水。他的舌头被玻璃渣割破,汩汩冒血,却根本不能让他恢复哪怕一丁点的理智。

看见张阳宛如禽兽的作态,站在观察室内的负责人虽极力压抑,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握在一起,一阵又一阵地颤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掉入了怎样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时,梵伽罗垂眸看向张阳,徐徐说道:“这就是盲目追求力量的下场。”

盲目追求力量的下场是什么?是沦落为半人半鬼的妖魔,是永远无法摆脱药物控制的奴隶。一个奴隶,谈何自由,谈何强大,谈何一步一步往上爬?奴隶的下场是用完就丢!

负责人联想到了那个实验,于是立刻就意识到,如果这种药剂能致人成瘾,那么参与实验的这批人一定会被上头当成弃子,用还是会用的,却不再是精心栽培、大力扶持,而是像用一把刀一般,让他们凡事冲在前头,卷了刃、断了口,便会直接被扔掉。

负责人冷汗淋漓地暗忖:完了!全完了!

他刚想到这里,林部长就陪同几名首长匆匆走进观察室,嘴角扯出一抹笑,瞳孔里却闪烁着仓皇无措的光。

几名首长与阎部长打过招呼就看向透视镜的另一端,沉声问道:“张阳的情况怎么样?”

阎部长瞥了宋睿一眼。

宋睿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目前已完全丧失理智,戒断五天,身体机能陷入全面衰竭,两管药剂不足以补充他的能量。除了药剂,他可能还需要活人的心脏或血肉补充额外的营养。”

听到这里,几名首长的面皮都忍不住抖了抖。如果说这是那种药剂的副作用,那么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两千人的队伍,到底是战力强大的兵器,还是吃人的狂魔?

如果是后者,其后果之严重简直令他们不敢设想!

几位首长正胆战心惊,阎部长的手机便响了,是顶头那位。

看见来电显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阎部长拿着手机匆匆走出观察室,过了几分钟又走回来,沉声道:“首长命我彻查张阳的案子,这个实验必须立刻终止,与实验相关的所有人都得接受调查。林部长,你跟他们走一趟吧。”

阎部长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军人。

林部长猛然握拳,又缓缓松开,辩解道:“阎部长,我们早已做过戒断实验,所有的实验者都未曾出现张阳这样的情况。他是异人,他的异变与我们的药剂无关。”

阎部长摆摆手,让属下把林部长带走。

林部长满心都是不甘,还想辩解几句,宋睿却摇头道:“每一个实验体的体质都不一样,不经过两三年的戒断实验,你怎么能肯定那药剂没有副作用?我虽然不了解它的构成,但我却能猜到它的运作方式。它就像一种助燃剂,能促使人体燃烧,释放能量。而助燃剂运用在不同的材料上会有不同的效果。”

“放在湿柴上,它烧得慢;放在干柴上,它烧得快;放在汽油上,它直接就烧没了。那些实验体有的是湿柴,有的是干柴,还有的像张阳,是汽油,反应自然会不一样。你连这个都没考虑到,你做什么实验?两千多人的生命被你当成儿戏,这个责任你推不掉。”

宋睿的话彻底把林部长钉死。

林部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却被两名军人用力推了一把,狼狈地跌出观察室。

那名负责人并未光明正大地参与实验,而是私下里偷偷服用药剂,也因此躲过了被羁押的命运。然而他却知道,这才是苦难的开始,一旦实验终止,那药剂也就不会再生产,一旦戒断反应出现,他会彻底沦落成一个疯子!

他会像张阳这般到处杀人,然后被通.缉,被围捕,进而被枪毙!

负责人闭了闭眼,再看向张阳时,目中竟充满了仇恨。

阎部长冲属下摆手:“三起惨案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让平台方中断直播。给张阳再弄几管药剂,让他恢复理智,我们要马上审讯他。服用过药剂的所有实验体都必须立刻控制起来,不能让他们危害到社会。张家的公司也必须全部查封。”

几名军人唯唯应诺,正准备离开。

宋睿却又补充道:“这种药剂的效果非常惊人,而盲目追求力量的人从古至今只多不少。明面上参与实验的是两千多人,背地里,张家为了拉拢人心又送出去多少,阎部长您想过没有?最大的隐患不是那些实验体,而是潜伏在暗处已经服用成瘾的人。”

宋睿拍了拍负责人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问道:“张副厅长,您说我说得对吗?”

负责人双膝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阎部长冲几名属下使了一个眼色,整个调查小组的人就都被铐起来,送去了秘密的审讯地点。等张阳恢复理智,官方一定会让他把服用药剂之人的名单完完整整吐出来。这都是一些吃人的怪物!绝对不能纵容!

然而事实上,吃人只是张阳为了陷害梵伽罗做的一场戏而已,戒断后的反应还没严重到那样的程度。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能坑死梵伽罗,反而把自己精心罗织的人脉全都赔了进去。

原本人来人往、态度嚣张的调查小组,现在已全员覆灭。仅凭一场直播,一台机器,梵伽罗就毁掉了张阳,同时也毁掉了张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以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网。

“我打死都没想到这玩意儿是这样用的!张阳找上你们也是他倒霉。”阎部长指着那台卡通造型的贩卖机,满口嗟叹。

宋睿轻笑道:“算计人心是我的专业,与人对决是梵老师的专业,我们只是在各司其职。”

阎部长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你俩合在一块儿简直绝了!能有你们这样优秀的顾问是我的运气。”

“您过奖了。”宋睿谦虚摆手,然后看向了审讯室里的梵伽罗。

他还站在张阳身边,默默观察着对方形同野兽一般的作态。

张阳舔完了机器里残留的药液,猩红双眼总算褪去几分疯狂的色彩,身体一翻,肚子一腆,开始呼哧呼哧喘气。他还是很难受,皮肤里像是爬满了虫蚁,一阵一阵地麻痒,恨不能用手抠烂,把肉撕出来。

梵伽罗弯腰看他,低声询问:“你为什么算计我?”他想确认张家与古董案到底有没有联系。

这简短的几个字浸透了梵伽罗不可抗拒的磁场,于是张阳的双瞳迷蒙一瞬,用刻毒的语气说道:“为了给她报仇!”

“给谁报仇?”梵伽罗愣了愣。

“给苏枫溪!”提及爱人的名字,张阳立刻清醒过来。

梵伽罗偏头思忖了一两秒,然后恍然大悟。

他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的反应却清清楚楚地表明――若是张阳不提,他差点就把苏枫溪给忘了。

被他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杀死的人,竟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被他抛诸脑后。旁人不提,他竟从未回想。他着过苏枫溪的道,吃过苏枫溪的亏,可他依然把这个人忘记了,因为在他心里,偶尔被蚊子咬一个包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

把蚊子拍死也就行了,谁会去常常回忆呢?

逐渐意识到苏枫溪之于梵伽罗是怎样的存在后,张阳的心裂开了,那些无处宣泄的仇恨像海啸一般狂涌而出,伤害到的却只有他自己,根本干扰不了眼前这人。

他开始低低地笑,笑着笑着便流出两行血泪,呢喃道:“你知道吗?她到死还念着你的名字,她常常把巨鲸挂在嘴边,因为巨鲸就是你,你就是她的梦魇。我总劝她想开一点,可我竟然也犯了与她一样的错误。”

他原本仰着脑袋瞪视梵伽罗,这会儿却已颓然躺倒,闭眼道:“我终于明白她向我描述的那些场景,是怎样的一种无奈。深海中游过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鲸,而我们这些盲虾只能跟随巨鲸掀起的浪潮左右摇摆。我们根本没有操控自己命运的能力。我们是盲虾啊,买海鲜的时候摊贩一送就是一大包的搭头,我们算什么呢,哈哈哈……”

张阳疯疯癫癫地笑了好一会儿,又道:“梵伽罗,帮我杀一个人吧,我把我的……全给你。”

他隐去了鱼珠两个字,但梵伽罗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蹲下身,毫不费力地从他的脑海中摄出六枚大小不一的玉佩。他做得很隐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你为什么能从别人的体内取出它们?”梵伽罗用意念询问,因为这件事似乎只有他能做到。

张阳张了张嘴,想说话,灵魂却被禁锢了。有人不允许他给出答案。他眼珠子微微一转,再次重提之前的话:“梵伽罗,帮我杀一个人,他的罪孽比我,比苏枫溪更深重。我告诉你地址,你去杀他!到了他那里,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吐出一串地址,然后陷入了昏迷,脸上的不甘竟慢慢扭曲成一抹刻毒的笑容。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起惨案终于告破, 梵伽罗和宋睿刚走出警务厅,就被守候在门外的记者围了个严严实实,此起彼伏的镁光灯似星点一般闪烁, 把这几近黑暗的黄昏照得如同白昼。

梵伽罗自然而然地牵住宋睿的手, 用磁场护持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这些疯狂的记者想扑到他们身上, 想堵住他们的路, 想拽他们的衣服, 却每每都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开, 最终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安全距离之外,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梵伽罗果然还是那个梵伽罗, 冷漠、疏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些记者很不甘,却只能追在两人身后,不断高声提问:“梵老师, 您是怎么知道真凶是张阳的?”

“梵老师,张阳为什么会变脸?他也是马游那样的异人吗?”

“梵老师,张阳总共杀了多少人?这不是他犯的第一起案子吧?”

“梵老师, 上面会怎么处理张阳?张家是不是已经垮台了?据说张氏财团目前已经被查封,所有高层都被官方带走,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梵老师, 五天五夜不吃不喝, 您不难受吗?”

“梵老师……”

一声声“梵老师”根本拽不回梵伽罗的脚步, 反倒让他越走越快,把所有人远远抛下。

其中一名记者是某个狗仔工作室派来的, 画风与所有人都不同, 发觉自己跑不动了,只能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梵老师, 请问宋博士是不是您的男朋友?”

这声吼叫淹没在了各式各样嘈杂的问题中,本不该被走得很远的梵伽罗听见,但他却在此时猝然停步,又回过头,视线略过所有人,精准地定格在了那名狗仔身上。他没有给予确切的答案,只是抿了抿殷红的唇瓣,绽开一抹清浅的笑。

这个笑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却暖得像冬日的太阳。那狗仔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神魂从这惊心动魄的一瞬中抽离。

他总以为梵老师是神秘莫测,冰冷疏离,坚不可摧的,但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刹,他似乎窥见了一个再柔软不过的灵魂。他想象中的梵老师,似乎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

梵伽罗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被他牵在手里的宋睿却还扭着头,盯视那名狗仔,脸上同样带着一抹愉悦的笑容。

宋睿很快就扭过头,搂着梵伽罗往前走,却接到了一个令他倍感意外的电话。

一道既熟悉又陌生,而且苍老了很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宋睿,你和梵伽罗是什么关系?他真是你男朋友,你们恋爱了?”

宋睿飞快看了看身旁的人,毫不心虚地点头:“是的,大伯。”

他原以为这位固执的老人会大发雷霆,继而全力阻止,却没料对方只是沉默了一瞬就轻笑出声,“好,有了伴就好。有空带他回家看看。”

于是宋睿也轻声笑了,点头答好。

过往的一切恩恩怨怨,误解排斥,都在此时此刻消泯殆尽。

---

获得自由之后,梵伽罗立刻赶去学校接许艺洋。这孩子很久没见到哥哥,满肚子都是思念,却口拙说不出来,只能像小狗一般围着哥哥打转,时不时用脑袋蹭一蹭哥哥的脑袋,又用额头去拱宋博士的肩膀。

宋睿揉乱了他的发,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看见他们相处得这样好,梵伽罗嘴角的笑弧怎么都压不住。

“回家吗?”宋睿低声询问。

“去医院看看三位幸存者吧。”梵伽罗摆手道。

宋睿二话不说就把车开去了医院,办好了探视手续。

三人还未走近病房就听见了里面的嘈杂声,推门进去却发现一名少女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站在高高的窗台上,似乎随时准备跳下去。她的手腕已经被割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正汩汩流血,而她的脸却不见丝毫痛苦,反倒只有茫然的伤创和深深的绝望。

她的家人全都死了,一个个倒下,被挖出心脏,吞吃入腹。她的母亲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她推出家门,反锁在外面,自己则迎头撞上那只长满黑色利甲的手。她用身体死死挡住了这扇门,又用心脏拖住了魔鬼的脚步。

少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喷溅的声音、人之将死的呻.吟,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并未逃走,而是疯狂拍打房门,大声喊道:“你出来呀!你出来杀我呀!”

母亲可以为她不顾性命,她也同样可以。

但是,当警察赶来,撞开房门,她看见的却只有满地尸体。他们的胸腔全都破了一个大洞,里面再也没有跳动着的,会永远爱着她的那颗心脏。在那个时候,她的心也死了。

她把水果刀对准试图靠近自己的人,脚步不断往后退,准备跳下高达十几层的楼。

宋睿立刻询问身旁的医护人员:“她这些天看过电视或者电脑吗?知不知道案子已经破了?”

“没有,她整天躺在床上发呆,像丢了魂一样,根本不关心外界的情况。”

宋睿点点头,只在这短短的十秒钟内就制定好了接下来的谈判计划。但他还未开口,梵伽罗就已经把许艺洋推出房门,反锁在外头,然后上前几步,淡淡说道:“死之前你想不想报仇?”

少女这才发现房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不,也不算是陌生人,其中一个人的脸她实在是太熟悉了,那不就是杀死了她全家的恶魔吗?

“报仇”两个字像一颗长钉,扎穿了她凌乱的大脑,放空了那些强烈到不顾一切的死志,让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杀了你!”她想也不想就跳下窗台,挥舞着水果刀朝梵伽罗冲去。

守在窗台两边的医护人员想去阻拦她,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开。宋睿刚抬脚,准备挡在梵伽罗身前,就被对方一把拽到身后。

梵伽罗直直迎上杀气腾腾的少女,轻描淡写地握住她拿刀的手,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入自己怀里。他的身体非常冰冷,让少女猛烈挣扎起来。

然而很快,一股温和的气流便将她包裹了,柔柔地爬过她僵直的后背,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皮,然后渗入她的大脑和内心,把那些无处宣泄的痛苦、悲伤、愤怒、绝望,缓慢而又酣畅淋漓地引导出来。

疯狂挣扎的少女不知不觉就变得安静了,狰狞的表情逐渐松懈成一抹怔忪,随即又变成茫然。

自从进入医院以来,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她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心脏不在,灵魂不在,思想和意念也都不在。她活着堪比死亡。

医护人员每天都会来探望她,并且清晰地预见到――如果不能排解内心的痛苦,她早晚会毁了自己。但她遭遇的那些苦难实在是太过惨烈,又怎么可能排解得掉?哪怕找来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她要恢复如初也是很难的。这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努力。

但现在,曾经麻木到失去一切知觉和情感的少女,却趴伏在“仇人”的怀里默默流泪,而且泪水越积越多,大有决堤之势。

她被困在梦魇里绝望挣扎,找不到出口,将她抱住的这个人却为她推开了那扇隐藏在黑暗里的门,把阳光引了进来。

她从静静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透过迷蒙的泪水,看着眉眼温柔的人,断续却笃定道:“你不是他。”话落,手里的水果刀也掉了。

不用看直播,也不用看新闻报道,仅仅只凭直觉,她就清晰地意识到――杀死自己全家的那个恶魔,绝对不是眼前这人。他们虽然有着同样的面孔,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一个冰冷邪恶,一个温暖祥和。

梵伽罗用手掌轻轻拂过她的眼,柔声低语:“你的命是你的母亲用自己的心脏换来的,从此以后你要捧着她那颗滚烫的心,好好活下去。”

少女的哭声滞了滞,却并不愿意答应。

梵伽罗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空荡荡的两只手并拢在一起,掌心向上,做出托举的姿势,然后把自己的掌心悬在其上,温声道:“感应到了吗?”

“什么?”

少女满脸都是茫然,随即睁大眼,张开嘴,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感应到了,有一团看不见的东西渐渐在自己的掌心凝聚。它很软很软,很暖很暖,像是一朵云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很快,它开始一下一下跳动,那么轻微,却又那么沉稳有力。

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却又真切地托着什么的双手。

“这是,这是……”她嘴巴一张,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这是你的家人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好好珍惜它吧。”梵伽罗摸摸少女的脑袋,转身走远。

他推开门,看见气鼓鼓的许艺洋,不由低笑了两声。

这轻微温柔的笑像惊雷一般震醒了少女,也让她并在一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感觉到了,在她掌心跳动着的是一颗心脏,活的、暖的、充满了无尽的祝福和爱意。

她透过它,感受到了母亲强烈的呼唤,那声音逐渐汇聚成强而有力的五个字――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连同所有亲人的份,否则你怎么对得起用身体堵住门,把自己的心脏献祭给恶魔的母亲?

这个念头像烈日一般照亮了少女的心,将那些有可能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创伤烧灼成疤痕,堵住了汩汩的血;也让她猛然把掌心贴住胸口,将那颗无形跳动的心,放入自己早已空荡荡的胸腔。

她瘫坐在地上,泪水淌了满脸,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之前已经死了,现在却又活了,这颗心,从今以后会变得比钢铁还强。

“医生,能帮我包扎伤口吗?”她主动举起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腕。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医护人员连忙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帮她处理伤口。

她又道:“能帮我给警察打一个电话吗?我要改口供。凶手不是梵老师,我敢肯定。那天晚上我绝对是看错了。”

医护人员又愣了愣,继而纷纷解释:“这个不用了,案子已经破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梵老师不是凶手。”

“怎么破的?凶手是谁?”少女急切追问。

“梵老师做了一场直播……”小护士的话在一名医生的瞪视下渐渐消音。他们唯恐少女再受到刺激。

“直播?我能看吗?”少女的表情却始终坚毅沉稳。

“你不怕吗?”医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少女按了按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脏,摇头道:“再也不会怕了。”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梵老师那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