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回、华佗落难扁鹊走,无奈挥鞭耍人猴

曲教授沉吟道:“病有可治不可治,我心里明白,这人可以治,我要是不用药他就凶险了,你放心,我有把握,你不要想太多。”

药剂煎好后送了过来,病人仍然被绑住手脚在手术台上挣扎,如痴如狂神志不清。曲教授叫梅溪把病人扶起来,撬开牙关送药,他右手在病人背后用力一抚,病人就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刚喝了一小半,病人就把药吐了出来,曲教授要梅溪擦干净病人的嘴角继续送药。

神奇的是,药刚下去不久,病人就不再挣扎乱动,又过了一会,脉搏已缓气息渐平,躺在那里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曲教授挥手道:“急症已平,不必留在急症室了,转内科病房吧。立刻安排全身检查,特别是脑部扫描看看有没有出血症状,如果没有别的病症,好好调养应该没有大碍了。…小王,待会儿你也去牙科看看吧。”

安排完毕又把病人家属叫了过来,嘱咐道:“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还需要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没有别的病症,醒来后就能恢复神智。…我用的药暂时会影响他的胃口,这段时间可以用姜枣煎汤调理一下脾胃,至于那药酒,就不要再喝了。以后不经诊治,自己不要随意用偏方。…还有,你爱人把王医生门牙打坏了,等他醒来后亲自去道歉赔礼。”

离奇而紧张的一夜过去了,因为梅溪的一念之仁,救了那位名叫余先的警察一命。很多人只感叹曲教授医道高超,却不是太清楚老人家担的风险。纵观患者临床特征,为凶逆危候,起病迅猛随时有病危的可能。王主任劝阻也不是没有原因,医好乃医之责,医不好是医之过,遭受责难辱骂殴打无奇不有,甚者负担法律责任,风险之大可想而知。然医者父母心,同时曲教授对自己的医术也有自信。

余先警官当天上午就清醒了,曲教授又开药调理,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余先便下床行走如常,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余警官一家人对曲教授、曲怡敏、梅溪、王主任等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特别是对那位被打掉一颗门牙的王主任深怀歉意,私下里如何道歉赔偿梅溪就不清楚了。

余警官见到梅溪愣了愣,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他认出了梅溪,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你是…?”

梅溪没等他说完就笑着答道:“是我,警察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余警官笑了,没有当众说破梅溪在火车站行乞的事,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中医大的学生,应该读二年级了吧?多谢你了!往后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他给梅溪留下了联系方式。

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切都很圆满,可谁也没想到会因此惹出巨大的麻烦,惹上麻烦的人是曲怡敏。那天夜里梅溪用昏厥鞭抽灭魅影,并且告诉曲怡敏三天之内不用再害怕,可是曲怡敏还是有些担心,梅溪又陪了她两夜。到周一的时候,曲怡敏已经不值夜班了,而梅溪要上课也不能总陪她,恰恰是这一天出了事。

这天曲教授不在北京,去外地参加学术交流活动去了。下午的时候,来了一名急诊病人,其症状与那天余警官犯的病一模一样,但是情况更加凶险。曲教授曾说过这种病症十分罕见,但在京华医院急诊室中就接连见到两个,也真是奇了怪了。

曲教授不在,王主任坚决不收,反正患者从体症上没有外伤只是神智如狂,急诊不收也正常,转到神经内科做全面检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便要求病人转院。曲怡敏多嘴说了一句:“和前天那个病人症状是一样的,能不能也试试大承气汤?”

当场就有医生摇头否决:“虎狼之药,宁肯不用,有效果是应该的,出了问题没人理解你。”

偏偏患者家属听见了,有两个老娘们和一条大汉几乎是抱腿下跪哀求,问曲怡敏是怎么回事?曲怡敏没办法,说了前天发生的事,刚开始没敢告诉他们承气汤的方子,可实在经受不住患者家属寻死觅活的哀求,还是说了,同时也反复强调此方的凶险。

家属带着患者走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一大群人抬着尸体冲进了京华医院,原来昨天夜里患者就出事了,也不知家属是怎么处置的,反正是死了。这一家人是郊区的,家族庞大亲戚朋友很多,来到医院还打了标语“草菅人命”、“庸医害人”、“还我亲人”等等,砸了急诊室的玻璃和电脑,并且指名道姓要找那个姓曲的小妞偿命。

这场面引来了很多围观者,包括不少排队挂号的患者和住院病人的家属。有两个医生被打的头破血流,曲怡敏想出面解释,却被其它人劝住了让她从后门离开了医院。医院报了警,警察虽然赶来了但处理起来也很头痛,只是让医院和患者家属协商解决。

这协商起来就困难了,病人不是死在医院里,也不是死在医院的治疗过程中,连申请医疗事故鉴定都够不上标准。医院建议患者家属做尸检,先确定死亡原因然后再谈别的。可是患者家属坚决要求医院“交出凶手”,并且抬尸占据了急诊室。按照法律,可以强制执行尸检驱散闹事者,可警方不想激起大规模群体冲突,暂时也没有帮忙医院采取强制措施,反正这天京华医院门诊大楼的情况是一团糟。

从上午一直闹到天黑,死者家属终于开出了条件:赔偿六十万,如果那个姓曲的小妞赔不起,医院就得赔。医院没有道理答应这个条件,看在曲教授的面子上,也不好立刻把曲怡敏撇出去顶缸。而患者家属的态度很坚决,不答应就放着尸体不走,“草菅人命”的条幅挂在门口,看你们医院还怎么开门?

梅溪是下午课后才听说这个消息的,当时就很担心曲怡敏,医院、学校办公室、宿舍都找了人也不在,他去了曲教授的药剂实验室。到地方一看,曲怡敏果然在这里,曲教授也从外地赶回来了,实验室里还有一个人就是张小宁。

曲怡敏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也不理会身边软语安慰的张小宁。曲教授反常的没有发火,脸色阴沉如水,正在平静的说话:“怡敏,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如今中医很少治急症了吧?…在西医的输血、消炎技术没有传入之前,中医治疗开放外伤与急性感染确实有很大弱点,但是很多急症不是不可以治。…可现在的环境下治疗失败你说不清,这就是很多医生回避急症的原因。…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你们都听过吧?到最后扁鹊为什么要连夜逃走?就算在过去,医生在很多情况下也是不肯开方的。”

正在这时梅溪敲门走了进来,问道:“曲老师,出什么事了?”

曲怡敏听见梅溪的声音抬起头,想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张小宁答道:“那帮无赖一口咬定要六十万,把死人放在急诊室里不走,还在医院外面打标语骂人。…小敏,别哭了,我知道错不在你。那些人是不讲道理的,不就是六十万吗?我帮你搞定,回头再慢慢找他们算帐,不信玩不死他们!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曲教授眉头一皱:“这不是钱的问题,六十万我搜搜家底也能拿得起,但不是这个道理,如果这么解决了,你想过后果吗?”他说的也对,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如果这么不明不白的赔钱了事,就再也说不清了。

张小宁:“可是让那些人这么闹下去,影响更不好,总要把眼前的局面对付过去,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梅溪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老爷子,曲老师,你们不要担心了,这件事交给我办吧,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定处理的明明白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曲怡敏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抓住梅溪的胳膊:“你有办法?你能怎么办?”

梅溪:“对不起,我还不能说。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能把事情给了结了,一定让你满意。…你帮过我很多,就让我帮你一次吧。…现在去洗把脸,好好休息。”

说完话梅溪转身出门,曲怡敏想跟出来却让曲教授拦住了,老头出门在楼下叫住了梅溪:“小子,我知道你可能有办法,但是别玩过火了,人家毕竟失去了亲人。这件事其实我也有错,那天治病的时候有些话没说清楚。…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他凑到梅溪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梅溪有些意外的说:“原来你已经去过医院见过死者了?”

曲教授:“我一回到北京首先就去了医院,混在人群里看见了死者的面目,虽然还没有尸检,但是死因能推断个七、八成,应该不关怡敏的事。…但是对医院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必须要挽回。”

梅溪出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那请老爷子你也帮个忙。”梅溪又在曲教授身边耳语了几句,一老一小私下里面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最后曲教授长叹一声:“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死者姓迟名功,原是京郊的一个混混,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去年娶了个外地女人,夫妻俩在某农贸市场兑了个摊位做买卖,日子还过得去。迟功的堂兄在郊区办了个小厂,家族比较大,地方上有些小势力。这次来医院闹事,就是他堂兄两口子挑的头,发动了一批人。

是人总得吃饭,这伙人又不想放弃急诊室这个“阵地”,天黑之后留下几个人继续看守,其他人都去医院旁边的小饭馆里吃饭,一边吃还一边骂——

“这次老四的事情,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我看六十万还要少了,明天再不松口,就要一百万!”说这话的人嗓门最大,就是死者的堂兄。

死者的媳妇声音有些哽咽,是在座唯一面带泪痕的人,她不无担忧的说:“这么闹会不会把事情搞大了?…人已经不在了,还是让他走的安心些…”

死者的堂嫂冷笑一声:“我们怕把事情闹大吗?这可是在医院里,人死为大,弟妹呀,这可是为你好。”

堂嫂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堂兄的小舅子喝了一口酒道:“头发长见识短,既然开价了当然要往高里要,人哪能白死!…不行明天给报社和电视台打电话,把记者叫来,看他们还敢不松口吗?”

旁边又有两个人笑的邪邪的,小声道:“那个小医生能赔得起吗?不会卖身吧?小妞还挺俊的,能让我们占点便宜也行啊。”

这些话,都被坐在一旁吃面条的梅溪尽收耳底,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结帐走出了小饭馆。等这伙人吃饱喝足离开饭店,刚走到街巷拐弯处,就听见空中啪啪啪三声脆响,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死者的堂兄、堂兄的小舅子、死者妻子的表兄都一头栽倒在地,当即人事不省。

剩下的人一下子就慌了,赶紧送医院。送哪家医院?旁边就是京华医院!急诊室就被他们占着呢。到了医院慌忙去找医生,王主任的回答是:“既然我们医院是草菅人命,哪能治什么病?去别的地方吧。”

在急诊室门外碰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好心”小伙,看了一眼三个昏迷不醒的人,惊叫道:“哎呀,这可不得了!赶紧去找人治,晚了就救不过来了!”

众人当然要拉住小伙问个清楚,小伙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小声道:“这叫昏厥症,昏迷的时间越长人越危险,不及时救醒会落下残疾,等到三天之后就变植物人了。我听说在北京只有中医药大学的曲正波教授能治,但也说不定,你们快去找人试试吧。我就是曲教授的学生,所以知道这些,可别说这话是我告诉你们的。…噢,对了,你们敲诈的那个小医生,就是曲教授的孙女。”

一席话说的这伙人有些懵了,将信将疑,将患者抬出去了,结果到了别的医院一律救不醒,每家医院的医生都建议他们转院,甚至有不少医生直接建议他们去京华医院试试。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如此还是真救不醒。

没到第二天下午闹事者就绷不住了,又把三名患者抬回了京华医院,请求曲正波老先生出手救人。得到的答复是:“曲教授不在北京,这几天够呛能赶回来,但是不要紧,曲教授的孙女曲怡敏医生也能治,但是你们把小曲医生和医院得罪大发了,自己看着办吧。”

闹事者当即就把医院门口的标语撤了,死人也送到了太平间,昏迷不醒的活人住进了医院,这时那个好心的小伙又陪着曲怡敏出现了。曲怡敏一直没说什么,这个小伙说话了:“曲医生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愿意给你们那三人治病。但是你们得书面道歉,损坏物品照价赔偿,打人的去派出所自首,反正也就是治安处罚不算什么大事,完了再谈治病,并且签一份民事赔偿协议。…至于死者,责任不在医院,曲医生也没给他看过病,你们还是先做尸检吧。”

道歉、赔偿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其中有三个打伤医生的闹事者不愿意去派出所自首,这回不用梅溪操心,只是拉着曲怡敏板着脸离开,结果没过多久那三个人就被亲朋劝进派出所自首了。其间有人见曲怡敏不当场救人,还想趁机闹事,结果被这伙人现在的领头者,也就是死者的堂嫂坚决阻止。

救人很简单,在病房里关上门,只留梅溪和曲怡敏两个“医生”,梅溪再抽一鞭子病人人就醒了。打猴鞭中的昏厥鞭就是这么神奇,鞭梢抽在耳后的脑侧可以致人昏厥,在另一侧的相应位用同样手法抽一鞭,又能把人抽醒。其实不抽醒也无所谓,三天之后会人自然醒来不会留下永久性伤害,但是患者家属不知道这些,也绝对不敢等过三天。

救醒三个人只是伸伸手的事,可梅溪偏偏没有一伸手就把人全救醒,而是搞的很紧张的足足“治疗”了两天,过程看似惊险无比。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可是个精通疲门术的老江湖了,这么玩纯粹是江湖手段,术语叫“拖疲”。

第010回、自古命算九惊首,往来皆好问绸缪

表面上是曲怡敏出面,两天救醒了两个人,她和“助手”梅溪都竭尽全力。闹事的那伙人也没闲着,写感谢信、送锦旗、好话说了几箩筐。还剩最后一人,就是那位领头闹事的死者堂兄怎么也救不醒,后来梅溪出面对患者家属一摊手,无可奈何的说:“最后这位症状太重,小曲医生治不了。不过也别担心,曲教授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满三天三夜了,可是患者家属们谁也不敢再闹事发火,只能小心哄着,生怕得罪了曲大小姐,一不小心把救星曲教授也得罪了。这伙人也不是傻子,梅溪信口胡诌了一个“昏厥症”他们就能完全相信,满北京城那么多医生恐怕也有人能治得了这种昏厥的症状,但是没有其它人伸手,在他们面前只有梅溪说了算。

曲怡敏有点看不过去,眼见麻烦都解决了,很想把这件事快点了结,可是曲教授有交代,一切听梅溪安排。

第三天下午,曲教授终于“赶回”了北京,立刻进病房救人。曲怡敏被打发走了,病房里除了昏迷不醒的病人,只有这一老一小,梅溪道:“我也不用费功夫再抽一鞭,反正到时候他自己会醒,这次玩个惊险吧,让外面人认为最后一刻您老人家妙手回春,这才叫神奇。”

曲老头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老江湖。不过你忘了一件事,我是医生,真正的医生!所以,这种手段不想玩到底。”言毕开始为病人把脉,又仔细检查了病人的全身特别是头部,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盒灸卷,开始下针施灸。

老爷子要来真的,梅溪也起了兴致,站在一旁看看这家传的绝技能否被人破解?老爷子一边施治一边说话:“你这一鞭以内劲而发透入经脉,功夫不到打不出来,功夫不足也会把人伤了,看样子你是练到家了。…鞭梢打中的是阴阳奇正交汇之处,改变神气运行颠倒神魂致人昏厥,你在另一侧打同样的一鞭可以把人唤醒,我也可以在另一侧下针。”

梅溪点头:“我原先只知道施展,不清楚其中原理,读了这一年多的医学才明白一点,您老说的对,可做起来就不容易了。”

曲教授微微一笑:“容易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我出手?”

看见他的笑容梅溪就知道老头有了把握,微微惊讶道:“难道我信口开河还说准了?你果然能把人救醒?…曲老,我家传鞭法据说不全,这昏厥鞭只是其中一招绝技,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有一整套鞭法,回头研究研究好吗?”

曲教授:“我也很感兴趣,回头好好研究,以你的手法打这个部位有这种效果,那么打别的部位呢?可惜不能轻易拿人实验。…你得把打猴鞭法都教给我才行,不会有什么顾忌吧?”

梅溪摇头:“都什么年代了,没那些讲究,耍猴的手艺而已。如果要说武学的门道规矩,您是老前辈比我更清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曲教授:“耍猴的手艺?我看这次你把那伙人都当猴耍了!”

梅溪一笑:“会耍猴,当然也会耍人,您说呢?…您先救人,救醒了我还有安排。”

曲教授:“你还有什么安排?”

梅溪:“那家人有求于你,现在会暂时低头,但看他们的行事风格,等人醒了未尝不会再反咬一口,干脆做的彻底点。”

这话说的有些狠,不明白的人有可能会怀疑梅溪想做什么歹毒的事,可曲教授却明白他的意思,叹息道:“无论如何,我替怡敏谢谢你,我知道你也是情非所愿。”

曲教授医道高超,在那人没有自然醒来之前,竟然施术将人救醒了,算是破解了梅溪的昏厥鞭。梅溪也在心中感叹,这世间果然是万法同源!

这次冲击医院事件的领头人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曲教授和梅溪,而是两个带大盖帽穿制服的警察。他还没有回过神,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冷冷的问道:“迟业?”

“是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叫迟业的男子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面前站着两个警察,梅溪和曲教授站在一边。

警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然冷冷的说道:“2008年11月3号晚上,你堂弟迟功突发急病,是你灌他喝的药吗?”

迟业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警官,是的,是医生开毒药毒死了我堂弟,我堂弟死的冤呐!”

警察仍是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聚众闹事打砸,同伙已经自首,这笔帐另外算。告诉你,你堂弟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迟功死于窒息,是强行灌药导致汤药流入气管引发痉挛,他是被呛死的!…你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往严重点说,就是杀人。至于具体情节还需要调查,既然醒了,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这一番吓唬,迟业脸色都变了,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拉着警察的衣角叫道:“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那药是他媳妇熬的,迟功咬牙乱动药灌不进去,叫人来帮忙,我力气大才让我灌药。…我是救人不是杀人!”

那警察看着他神色有些想笑,可又忍住了,仍然冷冰冰的说道:“是杀人还是救人,问清楚了才知道,先跟我走吧!”

迟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让警察带走了,同时接受调查的还有迟功死的那晚在他身边的所有亲属,这下医院清静了。迟功死的也离奇,他真是被呛死的。撬开牙关送汤药也是有技巧的,可是迟家人不懂这些。当时的迟功神智不清如痴如狂,当然不会自己服药,迟业撬开他的牙关硬往里灌,却不懂灌药的手法,结果导致了另一场意外。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名警察却没有立刻走,他就是曲教授前几天救的那名警察余先,他向梅溪道:“你特意找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才知道曲医生遇到的麻烦竟然和那天救我有关,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刑警是我哥们,你们放心好了,吓唬完了之后,那些人不敢再找任何麻烦了,公安机关也留下了调查的案底,将来有什么事情都好说。”

曲教授与梅溪连声称谢,余先走后,梅溪长出一口气道:“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样死的,看来仅仅有药也治不了病啊。”

曲教授:“那当然,否则还要医生干什么?这件事,医院和医生也有错,唉,不提了…”

事情了结,曲怡敏的麻烦没有了,但余波并没有完全平复,所导致的最直接变化,就是曲怡敏看梅溪的眼神变了。梅溪身怀绝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而且很有手段解决了所有麻烦。梅溪还是她当初从火车站拣回学校的傻小子吗?一年来的变化可真大呀!

其实梅溪倒没怎么变,变化的是曲怡敏眼中的梅溪。解决了此事的第二天,曲怡敏特意请梅溪吃晚饭,在学校外面一家档次不错的饭店,当然是为了道谢,搞得梅溪挺不好意思。曲怡敏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吃饭的时候要了几瓶啤酒,梅溪也只得陪她喝。

梅溪在学校虽然很少喝酒,但他的酒量相当好,从小和三叔学武,梅太公经常用药酒给他擦身,上高中之后,每次回家都要陪太公喝几杯,也从来没有醉过。但是曲怡敏的酒量显然不怎么样,只喝了几杯脸就红了,鼻尖也渗出了细汗,人微显醉意。

“姐姐,少喝两杯,你会醉的。”梅溪劝道,同时在心中暗想:“值夜班的时候让我去陪,单独出来喝酒又要把自己喝醉,这个姐姐真是对我一点都不设防啊?唉,幸亏我不是坏人。”

“好,你说不喝就不喝了,陪姐姐出去走走吧,心里闷的慌。”曲怡敏倒挺听话,放下杯子就结帐离开了饭店。

黄昏的路边华灯初上,街旁的过客行色匆匆,梅溪与曲怡敏并肩漫步。不得不说,女人喝点酒有时候显得更加妩媚,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不时有淡淡的幽香传到梅溪鼻中。梅溪尽量不去看她,目视前方缓缓而行,耳边听见曲怡敏道:“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当初会沦落到街头乞讨呢?”

梅溪:“也不能算沦落,我没和你提过,我从小就是走江湖长大的,当时兜里确实缺钱,看那个地方适合行乞,就忍不住试试了。”

曲怡敏扑哧一笑,心情开朗了不少:“以你的身手,用不着那样吧?”

梅溪摇头:“你是说打猴鞭吗?不过是耍猴的手艺,我总不能在北京西客站耍猴吧?如果持鞭抢劫,那我成什么人了,还不如打闷棍的强盗呢,早让警察给灭了。…论功夫,你爷爷比我高多了,但他真正的身份还是医学教授。”

曲怡敏低头道:“经过这件事,我觉得自己…”

梅溪打断她的话安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但这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复杂。”

曲怡敏:“我听爷爷说,你用打猴鞭送他们进医院,其实是犯忌讳的,真的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梅溪:“我们梅家的祖训,打猴鞭不能轻易使用,我也不愿意用。但是事到临头逼不得已,也只能选择为与不为,当为则为。”

曲怡敏侧脸看着他:“我觉得你越来越成熟了,再听你叫姐姐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真看不出来,你还只是本科二年级的学生。”

梅溪心里有点砰砰跳,避开她的眼神道:“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复杂一点的人感觉成熟些也正常,至少别的学生没要过饭。”

曲怡敏又追问了一句:“读大学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没谈对象?现在和过去不同,大学里找对象很流行了。”

梅溪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没谈对象?”

曲怡敏笑了:“我可是你的辅导员,你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和我爷爷在一起,搞没搞对象我当然清楚。”

梅溪:“我连学费都付不起,哪有钱搞对象啊?现代都市的爱情嘛,都是奢侈的,我没有那个奢侈的资本。总不能请女朋友吃饭看电影,也要找姐姐你借钱吧?”

看着他腼腆的样子,曲怡敏来了继续逗他的兴致:“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交了女朋友可以找姐姐借钱,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先领来给我看看,姐姐替你把把关。”

梅溪:“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没这个心思。”

曲怡敏却不放过他,继续笑问:“这和你有没有心思没关系,遇到动心的就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了。…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该不会是在老家有童养媳吧?”

梅溪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鼻子,神色有些闪烁的答道:“别再开玩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童养媳?”他的反应看在曲怡敏眼中是腼腆害羞,所以她也没想太多,这句话却在梅溪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不经意的一个玩笑,触动了梅溪内心深处的隐秘,他想起了一个妖娆的女人。梅溪确实没搞过对象,也没正式谈过恋爱,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男女之间的经历。大学男生寝室夜话谈的往往都是女人,吹什么牛的都有,梅溪从来都回避这个话题,但是他却早已不是处男,上大学之前就不是了。

那个女人是谁?不能说出来,也没法说出来,但是少年对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是很难忘怀的,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梅溪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转移话题问道:“姐姐,你的情况呢?张小宁追你追的很紧啊,你就一点不动心?”

一听见这个曲怡敏就有些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道:“别提他了,这次给我出的什么主意?”

梅溪:“话也不能这么说,看张小宁当时的态度,也是想帮你的,只要你点头,他真有可能自己花钱摆平。…这个人的做法有可能你不喜欢,但是别人对你的好不能视而不见。”

曲怡敏:“他追我,也是冲着我爷爷去的,你也知道我爷爷的本事,还有那些祖传的东西。…假如这一次让他出面花钱摆平,我和爷爷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梅溪心中暗道——张小宁也不一定完全是冲着曲教授去的,只要把曲怡敏追到手,也算是财色兼收,曲家的秘传迟早也要落到他手里。自从那次和曲教授谈起关于五石散的话题之后,梅溪就知道曲老头手里有很多东西是能帮张小宁这种人赚钱的。

两人边走边谈,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道:“二位请留步!…对,就是你们这对帅哥靓女,请留步!”

驻足回头一看,街边有人叫他们。梅溪一看见这人就想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大伯,那位在道观里给人化解吉凶的正乾道长。只见此人身穿银色滚花刺绣盘扣对襟上衣,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如温玉相貌俊朗,只是鬓角的白发很多。他坐在人行道旁边姿态甚是儒雅,面前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两个大字——算命。他的淡定神态与他面前这张不伦不类的幌子显得十分不协调,颇有些喜剧效果。

原来是遇到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惊门是江湖八大门之首,自古有“九惊”之说,分别指的是: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其中星象师在民间很少见,只隶属官方,因为中国古代大多时候都禁止民间私习天文,平民妄谈星象是犯法的,至于其它“八惊”自古都很常见。

“惊门”是八门之首,“算命”是九惊之首,并非偶然。世人皆好问运数、前程,就算嘴上不问心里也想,这其实与信不信鬼神并无直接联系,做什么事情都是在推测未来的可能、思考过去的经历中不解的问题。广义上干这行的人很多,指点经济的有市场分析师、金融专家,指点炒股的还有投资顾问、证券分析师等等,比如美国华尔街有一堆人吃这碗饭,只是人家的名头好听,办公室楼层也高。

第011回、博学落眼收伪器,广闻不识撞真仙

至于街头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般学的是《铁口神算》等速成蒙人法,再高深一点的还可能去学《渊海子平》,知道怎么批八字。几乎所有的算命先生都自称学过《易经》,得到真传云云,大多是胡吹,其实梅溪心里明白,有点门道的算命先生大多都学过中医望诊,往往能看出他人大概有什么毛病,一开口就很能唬人,这也是惊门与疲门的相通之处。

而这位先生真能搞笑,竟然就在幌子上写了“算命”两个字,梅溪从小走江湖见过各色惊门中人,也从没见过这么打招牌的。要么这人就是个完全外行的傻子,如果是内行的话,还真是奇了怪了!

见两人回头站定,那算命先生开口就说了一句:“这位美女,你面带冲煞之色,近来可曾撞见什么阴邪之事?”

惊门中人,开口第一句往往就“擂岗”惊人,把人吓一大跳,惊门得名也与此有关。这句话模棱两可却很有技巧,首先说“冲煞”就是撞见了闹心的人或事,谁能没有呢?硬要去联想总能联想起来。至于阴邪之事,有可能是见鬼,有可能是做生意赔钱,也有可能是遇小人,反正都能扯得上边。

从中医望诊的角度,曲怡敏微有醉意面色潮红,笑时却眉心微蹙若有所思,显然有积郁在心尚未开解,有微染风邪之相。开口说这句话十有八九能叫准,高明的算命先生往往都讲究铁口术的,一句话出口,不明真相的人往往惊疑不定以为自己遇到了活神仙。

梅溪清楚门道不太意外,可曲怡敏真的被吓了一跳,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先生,您真的能看出来?见鬼也能看出来?”

梅溪心中暗叹一声:“曲姐姐这简直是在递话让人接,恐怕想算得不准都不可能。”果然,那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是呀,我方才抬眼一撇,发现你天庭有晦色,近来曾撞见阴神,以至遭遇不利,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怡敏很好奇的答道:“你说的沾边,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梅溪一见这个架式,就知道曲怡敏真的感兴趣了,他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反正有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在身边,也不怕这算命先生把曲怡敏给骗了,一般走江湖算命的套路都是先“擂”后“兴”,先吓唬人最后也要把人哄安心了才好收钱,其作用跟心理医生也差不了多少,就让他去哄曲怡敏安心吧。

听见曲怡敏两番发问,“钓空子”已经成功,那算命先生反而把架子端起来了,手扶下巴笑道:“相逢便是有缘,我开口便是缘法,能否结缘在你不在我,我不便主动告诉你什么,你心中有何事不解,尽管问我。”这位先生算命的方式倒是与众不同。

曲怡敏却问了一句连梅溪都大感意外的话:“这位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世上为什么会有鬼?”

这哪是算命啊?简直是玄学探讨,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扯圆的话题,梅溪也等着听那算命先生如何回答?而那位先生却不慌不忙的反问道:“请问,你可知何为天年?”

天年?一般人还真答不上来,但曲怡敏却是知道的,非常简练的答道:“生机之至,自然之寿,就是天年。…这和鬼有什么关系?”

算命先生:“天年未尽而夭亡,机缘巧合,或阴神不知己身已死,或怨念难消此生留恨,都可化为阴灵之物。…这么跟你说吧,假如一个人能活八十岁,但他四十岁就意外挂了,就可能变成鬼,这鬼在世间能再留四十年,且现形时容颜不改,听明白了吗?”他的话前半句说的文绉绉的,后半句说的十分通俗——这个人很能扯,忽悠起来还能自圆其说。

听到这里梅溪也忍不住笑了,插口问了一句:“那传说中的千年老鬼呢?可不止普通人人的寿数。”

算命先生眼皮也不抬的答道:“千年老鬼,你见过吗?世间鬼物,待天年已尽,将再入轮回。除非有莫大福缘,得传鬼修之法,修行而延年,鬼之长生与人之长生,其理同一。”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胡扯,曲怡敏自然不能相信,听到这里也笑了:“天年未尽而亡,就可能变成鬼,等到原本的寿数尽了,鬼也入轮回,这算什么规矩?你发明的?”

算命先生摇头:“这个问题不能问我,应该问千年之前的正一祖师。”

梅溪一愣,原来这街头算命的也听说过正一祖师,上前一步与曲怡敏并肩而立,问道:“先生,正一祖师是谁?您还知道什么?”

算命的还在摇头,抬起脸露出不悦之色:“我说二位,你们这是算命呢还是搞研究呢?我可是算命的,不是讲课的。”

曲怡敏笑道:“当然算命了,那您先算一算,我们现在想问什么?”

算命先生这才颜色缓和,看了她一眼道:“俊男美女肯留步,一般都是问姻缘,我看二位的姻缘嘛…嗯?…你还是不要问了,你身边这小伙…并非当世之人!”他的语气一开始有些微显得意,可没说两句脸色就变了,变得十分疑惑与严肃。

曲怡敏刚开始听见他说出姻缘二字,脸臊的通红正要开口说话,紧接着又发现他的语气变了,透着十分的古怪,忍不住转念问道:“你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一脚踩在自己的那张幌子上面,眼睛直盯着梅溪道:“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伙,你非当世之人的面相气色。”

梅溪一摆手:“先生,你这回可打眼了,她是我的老师,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算命先生一伸手就要抓梅溪的衣领:“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看上去真的不是当世之人,我是不会走眼的。…我看你很面熟,走,跟我走,让我仔细研究研究。”

梅溪一闪身避过,然而那位先生一个滑步就绕到了他的身前,看身形竟然很像是个练家子,仍伸手抓向他的胸口。梅溪再闪身避过,喝了一声:“算了,我们不算命了,别一惊一诈的,没用,我身上只有食堂的饭卡没带钱。”言毕一把挽起曲怡敏道:“这是个精神病,我们走。”

梅溪挽着曲怡敏就走,算命先生在后面喊道:“没带钱不要紧,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变故发生的突然,曲怡敏没反应过来,被梅溪拉着快步向学校方向走去,一边还问:“怎么回事?那人为什么是精神病?”梅溪好气又好笑的说:“你听听他在说什么?”

只听那个算命先生也跟着他俩来了,这次没有强行伸手拉人,而是在后面央求道:“我给你钱,开个价吧,多少钱你能让我算一命?…把信用卡给你,要多少钱随便刷!”哪有这么算命的,不是精神有问题又是什么呢?

好在离学校不远,很快就进了大门,曲怡敏对门卫说了一声,门卫将那个纠缠不休的算命先生拦了下来。两人已经走出很远,还听算命先生在大门口不甘心的叫道:“小伙子,别走,你看过美国电影《终结者》吗?第三部都拍完了——”

听见这句话,梅溪与曲怡敏忍不住相对一笑,曲怡敏道:“这人的精神还真不正常,怎么回事呢?这几天净遇到怪事!”

梅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些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日子久了,人就真变的神经兮兮了,这怎么形容呢——自我催眠?”

曲怡敏:“刚开始看那人的举止还很正常,不像精神病。”

梅溪:“正常吗?现在的正常人哪有那么说话的,文言不像文言,白话不像白话。”

曲怡敏又扑哧一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开始看见那人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曲怡敏本来心情不算太好,经过这个神经兮兮的算命先生一搅和,反而轻松了不少,笑的很开心。梅溪这才发现,直到此时曲怡敏还挽着自己的胳膊,姿势看上去十分亲昵。刚才只是无心的,现在反应过来一只手臂也僵硬了不少。曲怡敏也察觉到了,把脸转了过去面有羞色,想松开又觉得太明显,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姐姐,时间不早了,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需要好好休息,回家吧。”梅溪顾左右而言他。

曲怡敏瞄了他一眼,柔声道:“好的,这几天也给你带来不少麻烦,连上课都耽误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就是从这天开始,梅溪发现曲怡敏看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却很难形容,总之是一种让人心里痒痒的温柔触动。这让梅溪觉得有些温馨,同时也有几分困惑和为难,看来有必要适当保持一下距离了,继续这样互相不设防的交往,滋味有些不对劲。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出门遇到个神经不正常的惊门中人,没过几天,梅溪又遇到一位企图行骗的册门中人。这个骗子通过张小宁去骗曲正波教授,如果没有梅溪在一旁撞破,恐怕就行骗成功了。

曲家祖上据说是药王孙思邈身边的药童,因此关于药王爷的轶闻掌故曲老爷子一直注意搜集,对药王爷的遗物自然更是视若珍宝。这些事被一个古董贩子得知,投其所好,伪造了一个铜鼎,并经过了“专家鉴定”,是唐代古物。而且妙就妙在古董商没说这是什么东西,送到老头手中后,是曲教授自己“发现”它是药王爷遗物。古董商开价百万,没有直接卖给曲教授,而是卖给了一心想讨好曲教授的张小宁,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六十万成交。

张小宁拿着铜鼎和那份鉴定证书跑到曲教授那里去献宝,他以前送的礼多了,曲教授从来就没收过,但这一次确实送到了老人家心里头,曲教授实在舍不得让他拿回去。老头也没说要,只说暂时留下研究几天,越看越感觉爱不释手。

这天梅溪一进药剂实验室,就看见曲教授在那里摆弄一只不到一尺高、略有残破的三足赤铜小鼎,他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老爷子现在也搞收藏了吗?小心别让人蒙了!”

曲教授只顾看鼎,头也不抬的答道:“蒙不了我,别的我不清楚,这玩意我可是内行!梅溪,我考考你——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梅溪:“这是一个赤铜鼎,应该是真的古董,看上去有年头了。”

曲教授呵呵直乐:“你小子还不知道吧?这不是普通的鼎,是古时炼丹人所用的丹鼎,真正的丹鼎!一般人不可能认识,就连玩古董的也未必清楚。…你再仔细看看,猜猜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梅溪闻言也凑过去仔细端详:“老爷子,恭喜你了,这回没上当,真是古物。…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是明代中期的东西,至于丹鼎我就不认识了,您老的话肯定比我有权威。…咦,为什么要做旧呢?做旧手法很高明,打眼一看年头好像更久,有点奇怪。”

梅溪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收藏家,不过有些东西他还是能看出门道的,明清两代的铜香炉他从小见过不少,大多残缺不全是作伪时参考的模器,从材质到形制他都很熟悉,各种做旧手法也都见过。别忘了他四姑家是干什么的?就是专门干仿造古董的!现在他们家的主业是仿制古瓷,有一段时间也仿制过古铜,会做假的人也善于辨真。

曲教授听见他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很紧张的追问道:“你会鉴定古董?不会看错吧,这东西真是明代的?不是唐代的?”

梅溪:“不敢说会鉴定古董,但是明清两代的铜器还是有把握的,有时候鉴定就是一扫眼的活。唐代的赤铜器很少,这件东西形制和纹饰也不对,可以肯定是明代的,只可惜有点裂纹算残器,按照现在的行价也能值个几万块钱。…怎么,有人告诉你这是唐代的东西?”

曲教授将信将疑:“鼎的底部有铭文,你看一眼,认识小篆不?”

梅溪小心的将鼎翻了过来,三足中间的鼎底没有花纹,刻着几行铭文:“永徽五年孙隐岩得伏火法铸赤金鼎铭之”(铭文没有标点)。这些字梅溪勉强能认出来,一边看一边读,读完了抬头问道:“曲老,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这几行字在说什么?”

曲正波:“连你也不清楚,所以我才没怀疑,我想一般的古董贩子不可能这么内行,了解这么偏门的考证。这几句话是在说药王爷孙思邈的事情,说明这个鼎就是当年孙思邈炼丹所用的丹鼎。这个故事知道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