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我们匆匆离开芜州,你以为那些仙家高人不知道吗?知道消息的肯定不止清风一人,这本与他们无关,若他们愿意帮忙就帮忙,若他们不愿意插手惹业,我们也强求不得。”

知焰:“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偏偏是你不得不出手。”

梅振衣抬头望天,暗叹一声道:“是啊,我想应该有不少高人正盯着我呢,就想看我会怎么办?我就让他们看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做多心盘算!”

知焰:“那我们就先不想别的,只考虑你我之间如何联手,总之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梅振衣:“我主攻,你主守。你以紫青双剑合击断黑龙退路,新炼成的魂音阵困敌,掩护我发动神宵天雷剑势连击。”

知焰:“如果你的剑势一尽,我就立刻带着你撤离战场,彼时就算没有斩杀黑龙,它们也将元气大伤,我们也做了自己所能做的。”

梅振衣:“就这样办吧,斩黑龙的事要交给我来做,无论能否斩得了,你一定要记住。”

知焰:“你的心性很好,但为何一到杀伐之时,就如此争功好胜呢?每次斩敌之功,你都要争先。”

梅振衣并没有多解释关于天刑中的业力,而是以微笑的语气道:“你既知道侣好争功,那就让一让我吧。”

知焰:“听龙姑娘的描述,那敖黑与敖小黑,极似当初你炼九转紫金丹时惊扰敬亭山的那两只黑龙。”

梅振衣语气一紧:“这样更好,新仇旧怨一起了断!”

第二天,彭泽一带民间不知从何处传出一条消息,当年发榜约战淫祠妖邪的纯阳道长又回来了,要到彭泽湖中斩杀作乱的黑龙,还公开了日子,就在圣历元年三月十日清明这一天!甚至有好几道榜文贴在了彭泽湖岸边的岩石上,还有一条空船载着战书直接漂向了大孤山。

敖黑当然接到了战书,却笑那道人自不量力,斩杀了几个修为低微的淫祠妖邪,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来惹它,只等着一战灭了纯阳道长,往后就无人再敢触彭泽龙王的逆鳞。

闲话少述,三天后就是清明节,这一天是多云天气,空中飘着朵朵如鱼鳞状的白云,阳光柔和的洒下。日上三竿之时,远处天空传来一阵动听的七弦之音,随着琴声,有一高簪道人飘然飞天而来,离大孤山十里外,在彭泽湖心上空站住。

这道人的发簪十分奇异,仔细看是一把四寸长金光闪闪的小剑,他在天空中朗声道:“敖黑,敖小黑,本道人已至,两只孽畜还不出来受死?”

大孤山上发出一声龙吟,一道黑光直射天空,片刻间来到眼前化为人形。只见此人是一位中年男子,狮子鼻大海口眼如铜铃,长发披肩头上长着一对犄角,相貌甚是凶悍,身披黑色的盔甲闪烁着点点鳞光。

他一现身就满不在乎的冷笑道:“你就是吕纯阳?听说你还有两下子,假如是来投奔我的话,可以做个彭泽丞相之类的属下,假如你想来找茬,可就是自取死路了。”

梅振衣却根本没理会他说什么,寒着脸问道:“我听说这里有两条孽龙,你是敖黑还是敖小黑?”

男子哈哈一笑,大嗓门声如滚雷:“你听好了,我就是彭泽龙王。”

梅振衣嘴角一撇:“噢,原来你是敖黑,敖小黑呢?把它一起叫上来,我可不想动两遍手,怪麻烦的!”

这话太气人了,敖黑勃然大怒正要出手,梅振衣却毫无征兆的抢先动手了。他袖中飞出一条匹练般的白虹,在空中化为一团雾气带着点点银光罩向敖黑。

敖黑也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诡,刚才还鼻孔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要把敖小黑叫出来一起受死,话音未落就突然偷袭了。敖黑发出一声大吼,身形一晃化作百丈黑龙原身,如黑压压一片垂天乌云。

梅振衣的拜神鞭也随敖黑的身形变化而散开,带着点点银光的雾气把黑龙罩住,这便是他新炼成的神器妙用——银魄阵。敖黑一来事先太轻敌,二来临敌太大意,竟然让梅振衣偷袭得手被困于阵中。

梅振衣祭出法阵身形向后飞退,同时发动银魄阵攻击敖黑,他知道自己的修为有限,这个新炼成的阵势还有破绽,困不了敖黑太久只是缓敌之计。

敖黑的身形消失在半空一片弥漫的雾气中,紧接着有一女子的声音在大孤山十里外朗声道:“敖黑将灭,湖中群妖快出来受降!”这人正是知焰,她站的位置与梅振衣成犄角呼应。

“大言不惭,看本太子怎么灭了你!”一声怒吼直接从神念中传来,大孤山上窜出一道黑烟,敖小黑直接现出数十丈龙身直扑知焰。

漫天琴声带着杀伐之意迎向敖小黑,知焰身形向后急退。敖小黑没有像敖黑那样闯入魂音阵被困,而是发出龙吟冲散四面琴声,口中喷出一片黑雾化为无数针芒直射知焰,一摆尾就追到了十里之外。

湖中突然激起一片水幕,凝成风霜扫向黑雾,同时风雷之声从敖小黑背后击来,只见知焰双手分别祭出了紫电青霜剑,而无形之器穿云梭仍散在周围,随着琴音四周光线扭折似乎这一片空间都受牵引撕扯。

她已化身为三,分别使出了紫电青霜合击与穿云梭新炼成的魂音阵,看上去还是一个身体,但已将敖小黑围住。就在这一瞬间,梅振衣已经退到了知焰身后,不远处拜神鞭化作的雾气涌动点点寒星光芒,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其中撕扯,被带动着冲向这边。

远处湖面上不知何时起了风,陡然间就变得狂暴无比,围绕着大孤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升起了一片浪涌形成的水幕,而大孤山附近的水面在漩涡中退了下去,潮湿的大片礁石露出一直能看见湖底。

咔嚓一声巨响,整座大孤山竟然被连根折断提到了半空中,那是龙隐姑出手了。

老巢被人端了,敖黑立刻反应过来,雾气中传出震耳的咆哮,点点银光四散炸裂而开,一条巨大的黑龙冲出了银魄阵,转身就向远处的大孤山扑去。紧接着一声霹雳,一道电光从空中直击而下,正打在敖黑的龙角上。

是梅振衣收回拜神鞭祭出雷神剑,发出神宵天雷,他一定不能让敖黑扑回大孤山。

敖黑被神宵天雷辟中龙角,龙身上无数道电光闪过,然后全身的黑鳞都发出了淡金色光芒,一片片鳞光如飞梭向梅振衣激射而来。此黑龙之强悍远胜当年的西海湟,它身上的鳞居然能抵御雷劈,还有法宝的妙用!

第229回、斩双龙神君祭剑,观缘法自在众仙

知焰困住敖小黑一时无法援手,梅振衣放出十丈霞光护身欲硬受这一击,同时手中剑势不断,天空的电光尚未散尽又重新闪亮,又是一道神宵天雷击向敖黑。

这是硬碰硬的打法,然而漫天鳞光却没有射到梅振衣身前,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紧接着一座山落了下来。不错,就是一座山,方圆百丈的大孤山倒着砸了下来!

龙隐姑动作也很快,刚才已经把胡春救了出来,将大孤山提出水面几乎尽了全力,此时奋余勇将那座大孤山砸向敖黑。这位彭泽龙王今天也真倒霉,接连挨了两记闷棍,梅振衣的神宵天雷剑势一旦展开,神识所及之内无法闪避,只能硬接或反击,它正顶着雷呢,不料大孤山砸了过来。

龙隐姑以仙家法力一掷之威,大孤山倒着将敖黑的百丈身形砸入水中,彭泽湖上翻起滔天巨浪。紧接着水底一声哀嚎般的闷吼,大孤山突然跳了起来,在水面上翻了一百八十度又落入湖中。岛还是那座岛,但上面的山岩形状已经面目全非,而且位置移了十里。

远处龙隐姑的身形抱着一个人向湖边飞遁而去,而敖黑也带着无数飞射的浪花,就像冲天而起的利刃枪阵,从水面钻了出来飞上半空。大孤山这么一砸,梅振衣已经占了先手,可不会再给敖黑反扑的机会,雷神剑在空中划过,神宵天雷不断劈击而下,浪花利刃被击的粉碎,水面电光四射,敖黑怒吼连连。

彭泽湖风雷激荡,不知何时上空早已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四面惨雾纷飞,风霜漫射。俗话说龙从云,敖黑的天生神通也是可召唤雷云的,梅振衣引天雷相击,敖黑也在半空中摇头甩尾喷云吐雾,凝聚云雷回击。

但敖黑很快发现了一件事,对方祭出的金光是引雷的利器也是雷法的克星,自己凝聚雷云发出的闪电劈击,竟有大半被那道金光引去反击回来劈在自己身上,硕大的黑龙在半空中仿佛成了一条闪着无数流光的金龙!就算敖黑天生强悍能抵御雷击,也受不了如此被动的打法。

于是敖黑不再引雷,在湖中卷起狂风,摄起无数浪花如水幕缓解天雷的攻势,同时凝聚巨浪卷向天空反击。这样一来,敖小黑承受的压力骤然增加。

知焰在梅振衣背后面对敖小黑,以魂音阵牵制围困,以紫青双剑合击对敌,敖小黑左右冲突斗了个旗鼓相当,正想奋力冲到战场另一侧与敖黑汇合,空中风浪一起,立刻化为无边的寒霜如无形的杀阵,都向敖小黑袭来——这是知焰的青霜剑妙用。

这一男一女手中的神器太厉害了,而且善借天时地利,攻守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就是黑龙的克星。敖黑一看这样斗下去一定会吃亏,只有远遁反扑才能摆脱接连挨劈的被动,长吟一声甩尾硬抗一记神宵天雷,转身就向战团外围飞遁。

梅振衣如果追它的话,势必与知焰拉开距离,彼此不能互为依仗,那边紫电青霜合击的威力也会减弱。就在这时一声震耳的霹雳在敖黑的身前炸响,把它飞遁的身形凭空震退,却不是梅振衣发出的神宵天雷。

只见空有一人飞遁而来,大声叫道:“兄弟,哥哥来帮你了!”

来者竟然是龙虎山弟子张修,刚才他祭出了一道紫府神雷符,出手正是时候,敖黑没有冲出去,梅振衣随后一记神宵天雷劈在它的背上。

张修怎么来了?梅振衣前脚刚离开青漪三山,不到两天张修就登门拜访了。自从上次随父亲观摩青漪三山仙人斗法之后,张修请求离开龙虎山四处行游,张士元见儿子修行有成也就放他远游了。张修在外面游玩了半年,又想到青漪三山找结义兄弟聊一聊最近的修行心得,却恰好听说了彭泽之事,立刻赶来帮忙。

激斗之中梅振衣来不及细问,只在神念中喝了一句:“大哥,连续用符要小心,不要卷入战场,退到远处掠阵,黑龙若逃窜,只祭符断它退路。”

这一声提醒太重要了,他与知焰联手站在两条黑龙之间激斗,张修若卷入这个战团非常凶险,而退到战场之外只以紫府神雷符掠阵,不让敖黑趁机远遁是最佳战略。

天庭,玉泉山,有一位披着黑披风的男子发出长吠之声,紧接着身后一声呵斥,他被一条飞来的锁链扣住,滚地化为一只身形细长的大犬。杨戬走了过来喝道:“哮天犬,你不许下界!”

哮天犬在神念中吼道:“我若不去解围,那两条黑龙就没命了!”

杨戬:“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狗命?我问你,敖黑与敖小黑怎么去的彭泽湖?”

哮天犬:“是我告诉它们的,彭泽水域广阔灵气充盈,正是它们的修行福地。”

杨戬:“你明知龙隐姑也在那附近,故意的是不是?”

哮天犬:“我没有告诉它们龙隐姑的事呀。”

杨戬:“黑龙若作乱,十有八九会惊扰到龙隐姑,你虽然没告诉他们,但也有这种想法吧?”

哮天犬:“主人,我可是为你啊,当年你好意提亲,龙隐姑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

“住口!”杨戬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怒意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更何况大天尊已经惩罚龙隐姑,哪轮得到你自作主张?黑龙作乱彭泽,引来梅振衣斩杀,你知道这事闹得有多大吗?”

哮天犬也有些怕了,低低的说道:“我真没有要它们做乱啊,想必是它们自己野惯了。”

杨戬冷哼一声:“你没唆使它们做乱,所以今天我才会锁住你,否则的话,你就与那两只孽龙一个下场。”

彭泽湖中激战震天,敖黑几次想飞离梅振衣的剑势笼罩范围,都被迎面炸响的紫府神雷符挡住,已成困兽之斗。见此情景梅振衣以神念朝知焰道:“将那小的放过来,与大的合于一处。”

敖小黑正在嘶吼冲突,龙吟声压住四面琴音的冲击,口吐黑光漫天扫过抵挡青霜,卷起密云还击,全身的黑鳞闪亮在紫电的攻击下奋力支撑,就在此时突然一侧风霜散开琴声顿止,它一头就冲了过去,迎面就看见在神宵天雷下苦苦挣扎的敖黑,还没等反应过来,紫电青霜已从身后合围。

知焰此时与梅振衣并肩而立,已施展出了浑身解数,魂音阵无形无踪,笼住数百丈方圆,杀伐琴声专破龙吟的冲击法力,紫电青霜展开只护住自己与梅振衣的身形,抵挡两只黑龙掀起的风云与巨浪。

梅振衣无后顾之忧,四寸雷神剑金光大盛直冲天际,脚踩神宵天雷踏罡步,湖面上涌起一圈圈浪旋般的足迹,如一道道接连不断的紫府神雷符隐现,神宵天雷剑势不断劈击而下。两只黑龙纠缠在一起盘旋咆哮,身上鳞甲剥落片片焦糊,滴落的鲜血是黑色的还带着金光,随即在漫天雷闪中化为飞烟,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

成了气候的龙血,坚硬无比的龙鳞,分别是难寻的灵药与难求的天材地宝,都在神宵天雷中损毁化为飞灰。已经斗到这个程度,梅振衣万没有再手软的余地了,打蛇不死必遭其祸,何况是两条如此凶恶的龙呢?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怒吼,有一个哄亮的声音喝问道:“观自在,你为何拦我去路,难道看不见我要去救儿子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淡淡的答道:“敖广,你是想要本座助你纵子行凶,还是想要我去帮梅振衣湖中杀生?诸般因果咎由自取,只能拦你去路。”

敖广的声音气得直发抖:“好好好,既然如此,我找玉皇大天尊说理去!”

敖黑与敖小黑盘旋在一处,几次想突围,都被远处扔来的紫府神雷符挡住。张修今天也是大发神威了,站在半空中也不知自己祭出多少张符,轰的那两条龙无暇逃窜。正在意气风发之时突然眼前一黑,全身法力一空神识一片晕眩,一头就栽向湖中。

过度使用符箓就可能有这种后果,张修哪有这种恶斗的实战经验,一时兴起竟然忘了,他一连祭出了四十九道紫府神雷符。梅振衣看的清楚,神念中大喝一声:“阿斑,护法!”

斑节豸从远处脚踏波浪飞奔而来,未等张修落入水中就腾空一跃接住了他,然后驮着张修飞一般的离开了战场周边,这小畜生如今是越来越机灵了。

张修虽然撤出了战斗,但知焰紫电青霜剑飞射而开绕场盘旋,魂音阵琴声一紧,仍然把两只黑龙困住。此时敖黑与敖小黑已经伤的不轻,而梅振衣的神宵天雷之威丝毫不减反而更盛,天空似有万道金芒如雨而落,劈的这两只龙连声惨叫,已经无力硬冲出去。

龙性强悍,凶性一发不顾死活也要缠斗,这是它们最让人忌讳的地方。但今天两只孽龙遇到了更狠的角色,连连受挫之后终于凶性收起心生寒意,它们想逃命了。

别忘了这是在彭泽湖中,腾云而起能发挥最大的神通威力,但钻入水里却是逃窜最佳的掩护。假如梅振衣与知焰入水追击,攻击就要减弱不少。两条黑龙同时低吼一声,猛一扫尾激起一阵腥风乱射,向下飞遁直冲水面。

然而它们却没有钻入湖中,彭泽湖波涛汹涌有无数巨大的漩涡涌起,但水面上似乎有一丝薄薄的膜坚愈精钢,两条龙撞在坚韧的水面上,就像跳蹦床一样又被弹到了高空,恰好梅振衣又是一记神宵天雷迎面劈个正着,空中发出一阵爆射的黑色焦烟。

湖面怎么会有这种变化?百里外的湖边,有一名仙童脚踏波涛而立,身形随着湖中传来的浪涌起伏不定,却似脚下生根一样站的很稳。他手指湖面口中念念有词,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蓄势作法已久。

此人正是清风,他施法指水面如钢,黑龙竟不能再入湖中。

不能入水,又不能冲出对方的剑势笼罩,再不想办法那两条黑龙就只有等死了。它们一齐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吼,然后一团黑雾突然暴散向周围四射而开,梅振衣的神识中忽然感应不到这两只黑龙的所在了,因为这一团弥漫的黑雾处处带着黑龙的神气与法力。

这种场面梅振衣遇到过,在龙空山与姚妖王少杰打赌躲猫猫,姚妖王吐出妖丹玄牝珠化为一片黄色烟雾,就是这样的情景。

敖黑与敖小黑终于展开了最后的垂死挣扎行动,不为伤敌只为逃命,祭出了千年修炼的玄牝珠,化为黑雾掩住身形。这样知焰就很难困住它们了,不知它们向何处逃窜,紫电青霜也无法追踪截击。

就在此时远处的清风身形冉冉飞起,手中捧出了一轮圆光,正是明月修复的九天玄女宫神器指月玄光鉴,如今这件神器已不再叫指月玄光鉴,展开时就是一轮虚光,无质却有形,名曰指月玄光。

柔和的月光洒下,不带一点杀气,却照破了湖中弥漫涌动的黑雾,黑雾中有两条透明的虚影正在盘旋躲避神宵天雷漫无目的的劈击,而另外的黑龙原身也在黑雾中向另一侧飞驰。原来这两只黑龙见势不可为,竟然化龙魂离开原身,想用这种方法逃窜突围。

梅振衣与知焰都看见了,自然不会手软,风霜雷电以及漫天的金蛇霹雳从四周汇聚,所有伤神、伤形之法一起祭出,那两只黑龙无处可逃,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从头至尾,这番激斗时间其实不算太长,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其过程曲折惊心动魄。梅振衣到最后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剑势了,黑雾全部聚拢,龙魂与龙身纠缠在一起,早已被击成焦炭状的模样。

梅振衣却没有立刻停下来,雷神剑之威过于强大,到了力竭之时他想停也不能立刻停下来,又连挥十余剑,全身法力耗尽这才身子一软勉强收回雷神剑。今日一战,梅振衣一连发出一百二十八记神宵天雷,活活劈死两只黑龙。

而知焰此时已经收手,穿云梭一卷扶住了梅振衣的身形,否则他也会像张修那样从空中栽下来。

按事先的商量,知焰就是最后为梅振衣护法之人,现在又成了打扫战场之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葫芦将正沉入水中的那一截数十丈焦炭状的东西收了去。

知焰扶着梅振衣没有飞远,而是缓缓落在早已面目全非的大孤山上,她也吃了一惊,大孤山上不知何时多了五个人,龙隐姑一脸忧郁与畏惧之色,低着头抱着昏迷不醒的胡春,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随先生。

随先生面前还有两个人,一名妙曼端庄的女子,正是芜州卖水果的关小姐,此时应该是观自在菩萨下界了。她身边站着一名老者,身披淡粉色的锦袍,头上长着一对角,这角可没有敖黑原身上的那么大,看上去就像春天刚发的鹿茸。这人的面目如果是平时还算和蔼,但此时却显得有些狰狞,头发胡子也是乱糟糟的,想必就是刚才向观自在怒吼的敖广。

敖广看见知焰扶着梅振衣落到大孤山,目欲喷火,却被观自在挡着过不来,以悲愤的声音朝随先生道:“大天尊,可是你亲眼所见,他们杀了我的儿子。”

随先生微微一皱眉:“敖广,哪个是你的儿子?”

敖广:“私生子也是亲儿子啊,就是彭泽龙王敖黑。”

随先生淡淡道:“彭泽龙王,谁封的?”

敖广语气一顿:“敖黑确实顽劣,不该在这里肆意妄为,我闻讯赶来正想将它带回去严加惩处,不料观自在菩萨无端拦我去路,我眼睁睁的看着敖黑被人所杀。”

“且不说今日这场相斗,假如是这两人路过彭泽遭遇敖黑,事先没有斩龙的准备,就算无冤无仇,他们有活命吗?敖黑是你儿子,可是天下谁人不是父母之子?它们所为,岂仅仅是顽劣二字。”关小姐神色不变的答道。

敖广还要说话,随先生已经开口:“此地凡人弱如蝼蚁,黑龙神通广大傲视黎民,这是它们的福不是罪。但若无端践踏有意残害,哪也怪不得蝼蚁反咬自受其害。…敖广,你到我这里想告谁,又想告什么?”

关小姐点头道:“大天尊所言极是,人世间也是我等的化身历世轮回之所,佛曰众生无别,因由自取。”

随先生与关小姐的话入情入理,一看这个架势,敖广知道今天很难追究梅振衣了,他一咬牙指着龙感姑道:“我的儿子该死,大天尊,您的女儿所为,又当如何处置呢?”

第230回、梦回已是别离后,当年初遇早知卿

玉皇大天帝当年罚龙隐姑不得离龙感湖十里之外、不得泄露身份与众仙家来往、不得出手伤人。而今日百年之期未到,龙隐姑却全部违反了,当然要有惩处。听见敖广的话,龙隐姑身子一颤没有抬头,咬着嘴唇只看着怀中的胡春。

胡春到现在还没有醒,梅振衣神识略微扫过就知道了他的状况,在普通人看来也许会认为胡春已经死了,几乎察觉不到呼吸与脉搏。但他的身体还是软的,微微有些温度,呼吸与心跳极其缓慢,处于一种深度的休眠状态。

想必是那敖黑施了什么法术,让胡春这样昏睡过去,放在洞府中很长时间都不必再理会。梅振衣精通医道,知道这样的情况很难唤醒他,也不能立刻强行将其唤醒。

“龙姑娘为救夫君,离开龙感湖出手,何过之有?若说有罪,那也是敖黑之过!”知焰开口说话了,梅振衣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身体软软的站不稳,连话都说不出来。

随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龙隐救胡春,并无罪过。但一事归一事,她既然决定这么做,那就应该承担所知的后果,若受世事纷扰便可不守约定,那还要约定何用?这些本就是惩罚的一部分,仙家行事缘法如此,没有那么多纠扯不清。”

敖广沉声道:“大天尊明白,那怎么处置呢?”

随先生:“龙隐既不能守约自行思过百年,前功尽弃,那就得受幽禁之罚,镇于天庭龙首山中五百年。”

知焰失声道:“五百年!太长了吧?”

随先生:“仙界岁月与人间不同,况且这是追惩,五百年不长。”

龙隐姑抱着胡春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哀求之色:“大天尊,那么他呢?”

随先生:“凡人一世之夫妻,哪得世世成姻缘?五百年之后,世上早无胡春。”

这时候梅振衣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虽神通法力未复,但内劲运转周身已然无碍,离开知焰的搀扶上前施礼道:“大天…我还是叫你老随吧,胡春可是你姑爷呀,就一点情面不讲吗?”

老随?关小姐倒没什么异状,敖广可是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人间修士会这么称呼玉皇大天尊。随先生淡淡一笑:“小梅,冲你这个称呼,我可以给你一点情面,你想说什么?”

梅振衣:“假如胡春修成仙道,上天去找娘子怎么办?”

龙隐姑投来感激的一瞥,这正是她想说而没说的话。随先生一捻胡须:“我从来不愿无端拒绝任何仙人来天庭仙界立足,但也不是想来就能来,胡春要做我的女婿,首先要对得住龙隐。既然龙隐为了救他愿受今日之责罚,那就请他五百年之内来,劈开龙首山救出龙隐,否则永远不要踏入天庭一步。”

龙隐姑颤声道:“这怎么可能?就算他能成仙道,也没有这么大的神通!…您难道想让他殒身龙首山下吗?”

随先生:“若他成不了仙道,那就没什么好说了。若他能成仙道却不来救你,你还有必要与此人续前缘吗?如此处置,已是仁至义尽。”

梅振衣闻言心念一动,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胡春成仙道不去救龙隐,等到五百年之后龙隐被放出来,偷摸再勾出来私奔就是了!然而转念一想,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能不能办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假如是知焰被镇在龙首山中,他自己能不去救吗?假如不去,那也不配为道侣。

梅振衣眼珠子又一转朝随先生道:“既然老随你刚才说能给我一点情面,那么待到胡春上天庭救龙隐之时,能不能找人帮忙?”

随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龙隐救胡春,你帮忙了,那么胡春救龙隐,你一样可以帮忙,但不许找别人。”

“我也帮忙了,算我一个。”知焰在一旁道。

随先生:“你还真会揽事,如果梅振衣来帮忙,你也可以来,但不许再有他人插手。其实你们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如今仙道尚未成就。…小梅,这算是我给你情面了。”

梅振衣一抱拳:“多谢!”

随先生一摆手:“先别着急谢我,也请你帮我一个忙。”

梅振衣一愣:“你神通广大,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随先生:“到时候再告诉你,其实你也能猜到,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何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芜州的万家酒店,梅振衣与左游仙以李唐江山打赌,把随先生引了出来。难道随先生对武皇临朝天下崇佛深为不满,或者还在打人皇印的主意?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梅振衣不清楚,但能猜到大概与武皇有关。

这话说的有文章啊,不知到时候随先生会找梅振衣干什么?听这语气假如梅振衣真帮忙了,待到将来胡春救龙隐之时,随先生未尝没有放水的可能,反正天庭是他的地盘。但这话没有明说,让梅振衣自己去琢磨。

龙隐姑走上前来,将昏迷不醒的胡春交给了梅振衣,退后三步倒身下拜,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她的意思也不必说出来。梅振衣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受了龙隐仙人的跪拜并未伸手相扶。

随先生把她拉了起来道:“此间事毕,龙隐,你该走了!…敖广,你也随我回天庭。”

他带着龙隐姑与敖广走了,关小姐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飘然飞身而去。知焰行礼致意,梅振衣却只是看着她飞走没有说一声谢谢,以神念朝天喝道:“大天尊,彭泽湖这么大动静,你磨磨叽叽一直等到我斩了黑龙才来,故意的吗?”

随先生的神念传来:“你让我怎么办?只要我一到,就得带走龙隐,如果不是敖广告状,我还想再晚点来,让夫妻两人有个告别的机会。”

“敖广不足惧,但他与心猿悟空交情可不一般,你得小心了!就算没这回事,经此一战,你欲历天劫,恐怕是万难了。”清风的暗语也从梅振衣耳边传来,说话间人已经来到大孤山上,阿斑驮着昏迷的张修也一溜烟跑来跳上大孤山。

公开的话说完了,开始暗语交流。梅振衣心里如何不清楚利害,今天这一场斩龙之战,有很多高人都在看着,却没有人主动插手,各有各的原因,但不排除有人也想借机积累梅振衣这一世的业力,让他将来难成仙道。假如在天刑来临之前炼不成大罗成就丹的话,他几乎死定了。

死定了就死定了吧,众生皆有一死,何况还有转机呢?

知焰见清风到来,立刻谢道:“多谢仙童今日援手,否则黑龙可能逃脱。”

清风一挥袖:“不必谢,我不伤天下有灵众生,其实也算不得帮忙,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安置胡春吧。”见梅振衣在一旁发愣,他又以暗语道:“天刑尚且如此,就算成仙之后也不得安宁,你若真去帮胡春救龙隐姑,等于被大天尊捏在了手中,这么聪明的人,为何如此失算?”

去天庭龙首山救出龙隐姑,到底有多难?这在于随先生,他会在龙首山安排什么名堂谁也不知道。就算梅振衣历尽千难万险成就仙道,随先生假如有心将他在龙首山打下仙界重入轮回,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这是梅振衣自找的。

梅振衣暗语答道:“我再怎么能算,也算不过大天尊,不如不算,随愿而实行。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能袖手旁观吗?”

清风:“先不必空谈那一天的事,随先生与我都推演不了你能否成仙,只能用凡人的心术了。我建议你此次回山之后,切勿再招惹事端,闭门勤修护身之法,就算炼不成大罗成就丹,届时也还有一线生机,但若再有今日这样的事,你就一定过不了天刑了。”

胡春醒来的时候,睁开看见的是一位披发道人,他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哪里,你是那孽龙的手下吗?”

道人摆手道:“莫要惊慌,我叫刘海,是梅真人的弟子,他已将你从孽龙手中救出带回芜州,这里叫五湖山庄,在梅真人修行的洞天福地中。”

胡春:“梅真人?就芜州梅振衣梅公子吗?原来是他救了我,我娘子呢?”

刘海尽量温和的说道:“你的娘子无恙,但不在此地,你若想见她,须修成仙道,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刘海对他讲了一个故事,关于龙隐姑的来历以及她受罚到龙感湖隐居的经过,梅振衣赶到彭泽斩杀黑龙而胡春昏迷未醒,龙隐姑被玉皇大天尊带回了天庭。但刘海没有说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大天尊将龙隐姑镇在天庭龙首山中五百年,等着胡春去救。

刘海只告诉他龙隐姑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仙女,因故下界,如今期限已满回到天庭,胡春若想再见她,只有先修成仙道飞升天庭。这是梅振衣特意交代的,在胡春未成仙之前,不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以免乱了此人的修行心境。

“原来如此,娘子啊,其实我心中早就有数!”胡春仰天喊了这么一句,眼睛一闭又晕倒在床上,半天没有声息。

刘海也不知该不该叫醒他,叫醒之后怎么劝?只有守在床边,然而过了没多久,胡春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轱辘滚下床跪在了刘海面前:“师兄,带我去见梅真人,我要拜他为师!”

刘海把他扶了起来:“胡春师弟,天长地久不必急于一朝一暮,师父正在闭关修炼,暂时不能见你,但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特意要我传授一套口诀心法,并要你做一件事,如果办到了,一年之后收你为徒,传你仙家金丹大道法诀。”

梅振衣没有立刻见胡春收他为徒,而是交代了一件事,要这位渔夫在九连山做一年樵夫。

樵夫就是砍柴的,青漪三山中众位高人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但偶尔也会饮宴,而那些晚辈弟子和仆从们,包括齐云观中的下人,都是要有一日三餐的,所以也需要木柴烧灶。

梅振衣要胡春做的可不是一般的樵夫,他没有拉柴的车,甚至连一把砍柴的斧头都不许有。梅振衣让刘海传了他一套心法口诀,就是专修法力隔空劈击,砍柴的时候不许动手,只允许以法力隔空劈木柴。

而且从山上背下来的柴,要规规矩矩按事先画好的图样,整支一气劈成,出一丝差错都不行。梅振衣一共给了十二种图样,一年之中每个月都不一样,最复杂的胡春还没看见,第一个月就是方方正正一寸粗细一尺长短的木条。

龙隐姑教过胡春修行道法,早已入门有了根基,如今易筋洗髓境界知常,破妄大成只差一步,他当然有隔空劈击的法力,可以修习梅振衣所传的这套道法,用之砍柴,供齐云观以及整个青漪三山所用。

其实以胡春之能,就算一棵大树也能一剑斩断,想砍柴的话实在太轻松了,但以这种方法却为难的很。施法打倒一棵树不难,但将一根树枝在瞬间削成指定的图样,对法力的运用和控制那要相当的精微才行。

这是一个非常“笨”的办法,看上去对修为境界的提升并无直接的帮助,也没传授他更高次第的修行法诀。梅振衣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就是收胡春入门的考验。

胡春回了一趟龙感湖,摇着一只小船去了湖中,独自一人待了三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又回到了芜州住进了五湖山庄。从这一天开始,每日他夜间在五湖山庄修炼,午时在九连山中静坐,其它的时间大多在砍柴,按梅振衣的要求。

胡龙腾、胡鱼跃、胡双全、胡秋水也住在五湖山庄中,他们几个对胡春的故事并不是很清楚,所知仍然是刘海说的那一套,对这位师弟都挺同情的。但刘海下令,他们四个不许帮忙,只让胡春一人每日出山砍柴。

假如给胡春一把剑的话,他会发现按此心法施展开劈柴,很类似梅毅所传的“切菜刀法”。但这套道法融入了其它的玄机,就以隔空法力施展,十二种图样越来越怪异,到最后已经不是单纯的力量劈击能办到的,必须结合修行中独特的神识心印运用。

若胡春将来修为有所突破运用到极致,这就是移转空间的大神通根基。它可不是梅振衣一个人想出来的,知焰也研究了很久,还是清风仙童主动出面指点,最后完成了心法口诀。清风为什么会这么做,原因谁也不太清楚,想必是因为当日争斗他也在场吧。

小小一套道法,其中水深得很,胡春本人并不知情,当然还无法领悟其最终的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