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林初八|九岁,小学三年级升四年级,她不合群,没有小伙伴,有时候偷拿同学的铅笔橡皮,还学大人那样骂脏话,当林初朝向阳骂出“贱|人”两个字的时候,向阳拎起她就要去找她爸妈,林初嚎啕大哭,向阳觉得自己欺负了小朋友,哄了她好半天才把她哄住。

向阳带着沈仲询走到大厦后头的小树林,那里有一处凉亭,周边都是落叶,前些日子被雪打落,这会儿落叶铺了一地,踩在上头沙沙作响。

向阳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林初妈妈的感情很好,我把她当成亲姐姐,不过按照家里辈分,我才叫她阿姨。”

林母和林父谈恋爱的时候才十八岁,那时向阳才六岁,经常见到林母上三楼的林家吃饭,林母喜欢小孩子,偶尔会给他带几颗糖,两家的交情一直很好。

林母二十四岁嫁给林父,二十五岁生下林初,向阳抱过这个粉嫩嫩的宝宝,有一回还亲过宝宝的嘴,被林母抓到了直接让他赔偿宝宝的清白。

那段时光无忧无虑,他还是个小孩子,林母在工厂打工,林父的师傅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林父凭着出色的技术,以一张初中文凭步步高升,后来他成为了厂长,买了新房,装了空调,购来彩电冰箱,还有当时上千元的电话机,逢年过节林家的门槛总是被送礼的人踏破,林父一时风头大盛。

小树林里安安静静,连虫鸟都无,偶尔吹过一阵风,携着冬日独有的冰寒。不远处的窗户里站着一个人,捧着茶杯怔怔发呆。

林初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跑来茶水间,后来一想,可能是外头的同事太多,她怕会当场哭出来,那样就太丢脸了,站在这里却能看到沈仲询,西装革履的他真是好看,林父也曾经穿过西装打过领带。

那时林父意气风发,结识了一帮生意场上的朋友,那些朋友现在混得很好,有人进入了官场,有人移民出国,有人资产上千万。

林父那时也认定自己会闯出一番大事业,人人都在背后说林母走运,嫁给了一个老实人,这老实人还有本事,可惜了林父一表人才,却娶了一个脾气暴躁,胸无点墨,满口脏话的媳妇儿。

温香软玉谁人不喜,林父有时候借酒消愁,抱着林初说林母的坏话,把林初逗得“咯咯”笑。

林父的应酬多,但再忙他也顾家,争取每天都能回来吃饭。家里住在五楼,林初人小腿短,每次都耍赖不肯爬楼梯,林父接她放学,把公文包挎在胳肢窝里,或者背着她,或者抱着她,哄她:“下次就要自己走了,被妈妈看到又要骂!”

后来林初不记得是哪一天,也许是三年级的一个周五,学校停电提前放学,她那时已经学会了自己回家,和同学在路边买了炸鸡翅,蹦蹦跳跳的往回跑,到家的时候鸡翅刚好吃完,她开门进屋,见到林父只穿了一件短裤,她那时还不懂什么叫“神色慌张”,咧嘴叫了声“爸爸”,奇怪爸爸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突然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动静,林初以为妈妈也下班回来了,撒腿就往卧室跑,林父拦也拦不住。

卧室连着阳台,林初冲了进去,却没有见到林母,只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抓着阳台栏杆,睁大了眼睛一跃而上,在林初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她就跳了下去,那张脸像是慢镜头,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林初看得清清楚楚。

沈仲询呼吸一滞,问向阳:“……死了?”

向阳静默片刻,说道:“没死,她抓住了栏杆,后来林初的爸爸把她提了上来。”

那天是周五,大白天,视线清晰,一个衣着暴露的长发女人吊在了五楼的阳台上,尖叫声随之而起,楼下的邻居都抬起了头,有人跑去报警,不过那时他们家中还没电话机,底楼的小卖部也刚开张,什么都没来得及装,好心人只能跑去派出所,这一来一回,大伙儿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不过就是偷情的人被抓了个正着,慌不择路想跳楼逃走。

可谁会这么没脑子,从五楼跳下来?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女人是个有名的疯子,其实并不是怎样疯,她有精神病,偶尔神神叨叨,早晨买菜嘀咕一路,下午接女儿放学也嘀咕一路。

那时的褚钱并没有规划到南江市,还是一个小县城,三教九流的人到处瞎混,光棍们对那疯子很感兴趣,因为疯子长得太漂亮,大部分时候她都很正常,小毛病大家都可以接受,所以她的追求者并不少。

疯子却喜欢林父,在餐馆端盘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和林父勾搭上了。

邻居们后来议论,那个疯子装疯卖傻,看人真准,林父比那些混混有钱多了。

林母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指着林父的脑袋往死里骂,偷人偷了一个神经病,这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林父吼她,神经病也比她漂亮,比她温柔,他有钱有权,娶十个神经病也比娶她好。

林母翻出家里的酒精,往自己身上洒,拿起打火机恨恨地盯着林父,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一把火将自己点着了。

小林初疯了一样跑去卫生间,提起拖地后舍不得倒掉的水桶,使劲儿泼到了林母的身上。

后来林母回到了娘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围了一大屋子,泼辣的林母在那几天特别温柔,从早到晚以泪洗面,离婚已成定局。

外婆已活到了尽头,看遍世间百态,劝自己疼爱的小闺女:“原谅他一次,他记着你的好一辈子,他对你愧疚,以后什么事儿都能听你的,夫妻间总要磕磕碰碰,他小错没有,大错犯了这一次,你继续跟他好,还能有个完整的家,将来刀刀也长的健康,你要是离婚了,你想怎么找呢?也就便宜了那个神经病!”

那时疯言疯语传遍了小镇,林母躲在乡下的娘家,林父三天两头登门认错,两家人大吵了几回,最后林父还是把林母接了回去,从此以后小吵不断,林母摔这摔那,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个家里。

林初那时已经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原本重男轻女,并不喜欢林初,对儿媳妇也没多少好感,可经此一事,他们心存愧疚,对林初百般宠爱,林母有时候到爷爷奶奶家发疯,爷爷奶奶也忍气吞声,绝不还口。

向阳继续说:“我那个时候在学校,什么都不知道,放假回来以后才听说了这个事儿,事情传的沸沸扬扬,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总对他们家指指点点,搬家?呵,搬家哪里这么容易,所有的根基都在这里,他们家买房子又装修,哪里还有钱,真当林初爸爸发财了吗。”

于是那些小朋友们不分青红皂白,大人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偷听到,一传十十传百,林初在九岁那年第一次知道“人言可畏”这个词,流言蜚语有多可怕,她在睡梦中还能次次被吓醒。

向阳带着小林初去大学里玩儿,找到了学校里的心理老师陪林初聊了聊,心理老师说林初太敏感,这个小孩子很早熟,什么都懂,她希望家里好,从来不在父母面前哭闹,敏感的小孩子看到了可怕的事情,这需要时间来治愈。

所以神奇的时间魔术,让人们渐渐淡忘了林家的这桩丑事,每天都有这么多新闻可以成为人们的谈资,谁也不再关注林家。

只有林初还躲在太阳照不到的角落,警惕地盯着四周。

☆、第64章

沈仲询觉得又酸又涩,喉咙痛发不出声音,鼻子酸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被勒紧了铁链,又重又憋闷。

他见过许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世界太大,诱惑太多,男人不管有没有事业,心里住着一个人,眼睛却可以去看无数的人。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背叛,有时候妻子予以同等的报复,有时候妻子忍气吞声,隐忍到丈夫再也没有精力去关注别人。

有太多的家庭都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着过下去,可带给孩子们的影响,家长从来都不清楚,更遑论是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

向阳叹了口气,“所以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林初很敏感,可你没注意。”他看向沈仲询,“你昨天饭局上的一个女人,就是那个第三者的女儿。”

沈仲询一愣,又听向阳说:“林初说你还让她摸到了手。”

听了这句话,沈仲询不知是何种心情,也许就像音乐盒被拧开了,小乐曲低低地哼着。他似乎是被刘爽碰到过手,“应该是陈华端来敬酒,刘爽把我的手压下去,她想敬陈华端。”沈仲询没想到世界这样小,刘爽居然就是那人的女儿,还恰巧被林初遇上了。

向阳说道:“林初习惯谨小慎微,她没有安全感,我上次还跟你说过,她会把追求者做数据分析,她会倾向于选择一个危险性最小的人,只是她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她害怕很多事情,以前她最怕她爸妈会离婚,现在她最怕自己会重蹈覆辙。”他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刚回国那会儿,她知道我离婚了,那小眼神别提有多怀疑了,我给她的说辞是感情淡了,其实不是这样,我还爱我的前妻,只不过我的前妻喜欢上了别人,但我不能跟林初这样说,否则她又会想不通,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对美满的婚姻,是人就总会变心,她不想让自己受伤。”

沈仲询接口:“我不会。”

向阳点点头:“将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所以我建议林初暂时别跟你联系。”

沈仲询愣了愣,问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应该陪在林初的身边,向她证明会有从一而终的恋情。

向阳解释道:“她小时候,我曾经陪过她很久,那个时候没有小朋友跟她玩,我就每天带着她玩,她喜欢同学的铅笔橡皮,那我就给她买,她想要跳橡皮筋,我就把皮筋拴在凳子上陪她跳,我还给她做过鸡毛毽子,她的小秘密我也从来不会告诉她爸妈,我把她当成亲妹妹那样宠,后来她慢慢变好了,我在想,应该就是我给她的安全感。”

沈仲询听到向阳为小林初做了这么多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应该早点儿租下褚钱的房子,早点儿认识林初,也许能看到小时候嚎啕大哭的小丫头。

向阳蹙了蹙眉:“可这是别人给她的安全感,她能拥有多久?就像现在这样,只因为她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碰了一下你的手,她的情绪就能有这么大的起伏。”他看向沈仲询,“你有你自己的工作,你的职位要求你随时都要应酬,生意场上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女人,你就算没有外心,可难免会有女人想跟你搭上,下次林初再看到你的身边有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想?她爸爸这样好的一个人,也照样出轨了,她对男人没有信心,你如果真的爱她,应该会想跟她好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谁也不能保证你不会让她误会。”

向阳瞥了一眼对面的窗户,林初还在看着这里,距离这么远,他似乎也能看到她紧贴沈仲询的视线。

向阳笑道:“现在我觉得,她需要的安全感不该是别人给的,她要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林初真的爱上了沈仲询,她害怕失去,她第一次向别人表明心迹。

“她是真的爱你,那她就应该有信心,你会因为她而不屑于别的女人,而不是要你来千方百计向她保证你不会移情别恋。男人的誓言有多可信?她向来都怀疑这个,她既然不相信男人,那她可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有本事让丈夫对她一心一意,在她认为丈夫会出轨的时候,她能够立刻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家庭,而不是恐惧和逃避,她对你有过什么主动吗?”

沈仲询道:“有,她有过主动。”在林初从头到尾的被动之下,她曾经说过想念的话,这是林初为数不多的主动。

向阳了解林初,他道:“她对感情不会主动,她还没有克服心理阴影,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她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她要足够的爱你,爱到百分百不能失去你,然后她就会自然而然的学会主动,主动争取自己的感情,而不是遇到一点点事情就在那里胡思乱想,你懂吗?”

沈仲询听明白了向阳的意思,“十月份的时候我出了点事情,离开了她一段时间,她立刻就想逃了,所以我不想跟她断了联络,假如她没有确定,她只会越逃越远。”

当局者迷,向阳笑道:“那你不会再追?林初这二十年来只爱上了你一个,你还怕她会爱上别人?我让她这段时间别来找你,看她会有多想你,想到她控制不住自己,我让她自己明白你的重要性,她大可以去争取而不是呆在原地让你一个人守护,感情的付出不能公平,但至少要基本公平,你不能一味付出,你要让林初受点儿教训,否则她永远都长不大,她只会觉得你对她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假如她在这段期间里无动于衷,那你又不是傻了,你大可以再把她追回来,她很好哄,小时候我不知道哄了她多少次!”

向阳就像一个长辈,他要教会林初维护爱情的另一种方法,他也在告诉沈仲询用另一种方法来宠爱林初,他如果爱林初,就该让林初在感情上坚强。

沈仲询有一丝迷茫,他不知道林初需要的时间是多久,一天还是两天,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他明白了向阳的好意,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得到林初的主动示爱,可他离不开林初。

沈仲询在离开之前说:“那我再去看看林初,跟她说几句话!”

向阳有些哭笑不得,挥了挥手赶他走:“一个大男人别这样依依不舍,林初知道你的心意,她不会误会的,这是一次实验,实验失败她还是会回到你身边。”

沈仲询在原地杵了很久,频频看向大厦,到最后他咬了咬牙,这才在一步三回头中离开了。

向阳刚走进公司,便见到林初站在角落等着他,林初问道:“你跟他说了?他就这么走了啊?”

向阳笑道:“是啊,那你想怎么样?”

林初没想到沈仲询这么狠心,她难受地垂了头,向阳叹气道:“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如果你并不是这么爱他,那就赶紧分手,他以后应酬免不了见女人,你老是这样,他累你也累。你如果非他不可了,你再去找他,守在他身边,但你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可能会面对他应酬时候可能产生的误会。“

林初还是难受:“你说了这么几句他就走了,他就不留我?”

“他为什么要留你?”向阳笑道,“林初,他是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他也需要有人主动爱他,二十几岁的男人可能喜欢女朋友可爱,像个孩子,他可以每天宠她,可三十岁的男人会喜欢老婆贤惠,能料理家事,能懂他的心思和他工作上的辛苦。你见了一个刘爽就不开心了,闹情绪了,像你说的,昨天还故意不去他家,想让他来主动找你,这是什么行为?太幼稚了,你需要成长!”

成长是什么?小时候父亲教他骑自行车,父亲的手扶着车子的时候,他永远都学不会,他会依赖,父亲一撒手他就会跌下来,所以父亲狠了狠心,彻底撒了手,让他重重摔几次,那他自己也就学会了。

向阳扶着小林初长大,他发现自己做错了,沈仲询一味宠溺林初,他也做错了,林初应该自己成长。

林初暂时成长不了,她恹恹地趴回了办公桌,想要给沈仲询打电话,她在想沈仲询今晚会不会又有饭局,饭局上是不是又会出现刘爽,她以为自己早就不恨了,可原来她还是恨透了那个女人。

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她怕自己会无理取闹,像小时候那样朝向阳喊出“贱|人”,这是她永远不愿意再重蹈覆辙的事情。

林初一整天没有联络沈仲询,脑中想的内容有一半被刘爽占据,她在百度里搜索刘爽,再输入了“褚钱”来查找她的各种情况,网络里没有隐私,人人网里刘爽发了几百张自拍照,有浓妆艳抹的照片,也有芙蓉出水照,美艳不可方物。

第二天林初将心思全都埋进工作,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议论出差那几天的见闻,对方老总带着小三来出席饭局,谁谁谁被老婆劫持回家,大家都笑成一团,只有林初笑不出来,她在等着沈仲询来找他,可沈仲询消息全无。

第三天林初问向阳:“我应该怎么做呢,你要我怎么争取?”

向阳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自己去想,去想你是不是离不开他。”

林初不认为自己离不开沈仲询,虽然她现在很想他,但更愿意保护好自己,沈仲询能狠下心肠,她更能狠下心肠,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她不会为男人提心吊胆、伤心欲绝。

向阳实在是太了解林初了,远胜于林初对自己的了解。

林初太自私,她现在只懂得守护自己,第四天林初微笑着工作,将思念打压了下来。

向阳站在办公室的玻璃门后观察林初,在日历上记了一笔,刚一抬头,就见陈华端隔着玻璃站在外头,不知在看什么,转身回来才示意向阳开门。

进了办公室,陈华端直接问:“林初这几天不太对,有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树扔了一个地雷、johnson扔了一个手榴弹,破费了啦,砸了好多(╯3╰)MUA~

很快了很快了,等林初打开心房,学会主动,要不了多久了。

我觉得这一段在外人看来可有可无的实验也许有点无理取闹,可对于太过了解林初的向阳来说,他觉得是必要的,而这么爱林初的沈仲询,虽然觉得也许没必要,但他希望林初好,能够彻底走出阴霾,这一段独立成长的过程也是必要的。

☆、第65章

向阳看了一眼外头,说道:“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陈华端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他看人经验丰富,林初这几日强颜欢笑,他哪能没有察觉。陈华端默不作声的瞟了一眼向阳拿在手上的台历,扬了扬眉,没再说什么,将手中的文件晃了晃,和他商量起了公事。

新通的项目要在年前完成,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需要抓紧了,两人分工合作,员工也分成了两批队伍,开了三个小时的会议后将所有工作落实到个人,大伙儿争分夺秒。

林初打下手,忙里忙外折腾了一整天,周六需要加班,她又不能去培训班,也没法回家,只能打电话给林母,林母说道:“怎么工作这么忙啊,对了,你说元旦有事儿没去小沈家里,那下次什么时候去?我给你买身新衣服。”

林初顿了顿,说道:“等过年再说吧。”

后来电话换到了林父手上,林父叮嘱她多穿几件衣服,小声道:“别穿你妈上次给你买的,太薄了容易感冒!”

林初双眼一涩,低低地应了一声。

男人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林初实在琢磨不透。小时候她觉得林父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到现在她也这样认为,只是他是否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现在是不是一个真正的老实人,林初不敢去想。每次林父的手机响起,她总会心绪不宁。

事发后她曾经回忆那段日子,林父的传呼机每天都会叫,他告诉林母是公事,然后躲进房间回复电话。那时林初已经不小了,她知道父母租回来的泰坦尼克号的录像带小孩子不能看,也懂得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能偷听。她无意中听到过一些对话,无非就是“你吃过了吗”,“我吃过了”,“我老婆在家”,小林初撇撇嘴,继续拆零食吃,谁会知道电话那头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时刘爽在另一所小学念书,小镇就这么点儿大,出了校门总能在街上遇见,林初曾看到疯女人牵着刘爽走在街上,疯女人很憔悴,但依旧漂亮,她也没有嘀嘀咕咕,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林初在后面跟了一路,听疯女人说话时细声细语,温柔如水,她四下寻找砖头,想要砸过去,不过还没找到砖头她就把人跟丢了,再后来,听说疯女人搬到了另一个小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林初承认她对男人总持怀疑态度,包括对现在的林父。她把自己裹得太紧,造成的后果就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不敢迈步,纵使她一边暗骂沈仲询,一边想着他。她是否真的可以“恬不知耻”的去把握住一个男人?

周六林初加班,沈仲询也“加班”。

满打满算,他有四天没有见到林初,这种思念就像跗骨之蛆纠缠折磨,以前忙起来他也会连续一周不来市区,但不至于想成这样,现在他是担心林初的心肠太硬,真就像之前出事那会儿,一句“分手”就想切断所有的感情,得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沈仲询算准时间,在培训机构附近守候,等了超过半小时还没见到林初的身影,想了想,他又去了一趟关锦花园,果然也是没人。

最后他来到林初的公司附近,停在大路上不敢把车开进去,万一林初真在公司,见到他的车不就发现他了,沈仲询希望林初能主动来找他,他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答应做这样的实验?

不过今天比较幸运,他刚想重新启动车子,便见陈华端从小路里走了出来,后头竟然跟着林初。

林初穿了一件风衣,没有系他送的围巾,看起来瘦弱单薄,顶不住现在的严寒,沈仲询心头一紧。

陈华端站在马路边看了看手表,说道:“小钱说还有十分钟,我们先等着。”

胖哥小钱开着公司的车出门办事,陈华端昨天刚将自己的车送去保养,今天只能和员工抢车用。

林初这几晚睡得不踏实,牙痛再次发作,早晨漱口的时候她被冷水刺激得险些掉泪,加了半杯热水后才活了过来。这会儿她捂着脸颊轻轻摁压,陈华端看向她:“牙痛?”

林初点点头,陈华端道:“严不严重,待会儿还要跟我跑两个地方,要是痛得厉害就回去休息。”

林初笑道:“没事的,痛一会儿就好了。”

陈华端指指她的脸颊,“你那牙齿三天两头的痛可不行,有问题要马上看牙医,我儿子上个礼拜刚长了两颗蛀牙,我带他看的医生是个老资历,要不要介绍给你?”

林初也希望能得到根治,便道:“好啊,我明天本来也打算去看牙医。”

陈华端一笑:“那正好,明天我要带儿子过去,顺便带你一起。”

林初哪里好意思麻烦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可陈华端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三两下就便找了几句借口,林初只好点头答应。

沈仲询坐在车里,见到他们两人站得这么近,本就有些不悦,又见陈华端指着林初的脸比划来比划去,都快要贴上了,而林初却还在那里笑得没心没肺,笑起来还这样漂亮,沈仲询气闷不已,捏紧了方向盘。

不一会儿胖哥的车来了,沈仲询只见到车上的男人走了下来,将车子让给了陈华端,陈华端和林初单独驾车离开。

沈仲询条件反射,立刻启动车子跟上,可周六的马路并不冷清,红路灯到处都是,走走停停了一阵,再一抬头,他便找不到那辆车了,沈仲询愤愤地捶了一下喇叭,恼怒起了林初。

林初何其无辜,她一边忍受牙痛,一边还要随陈华端差遣,下午跑了两处地方,晚上跟着他去饭局。

陈华端比从前还要照顾她,特地替她点了一份玉米汁,侧头对她说:“玉米汁糖少,又是热的,你现在牙痛,喝这个没什么关系。”

林初心中温暖,道了声谢。她的温暖是因为向阳,林初以为是向阳托陈华端照顾她的,哪里知道陈华端有其他的心思。

喝酒的时候陈华端替她挡了好几杯,对旁人笑道:“别欺负小妹妹!”

旁人笑他护花,把小妹妹当成了宝贝,陈华端低头看了一眼捧着玉米汁,正在回答边上一人问话的林初,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十点多的时候陈华端才将林初送到关锦花园,极有绅士风度的替她拉开车门,林初倒有一些不习惯,几分受宠若惊,几分别扭。

陈华端叮嘱道:“回去早点儿睡,睡眠质量很重要,明天我上午十点来接你,晚上刷牙的时候记得加点儿热水。”

林初不停点头不停道谢,好半天才目送陈华端上车走人,她这才转身跑进了楼里。

躲在草坪墙角处的沈仲询早铁青了一张脸,只怪夜色太浓,周围太静,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进了他的耳朵,沈仲询气得捶墙,陈华端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有林初还被蒙在鼓里,她是真不知情,还是将陈华端当做备胎?

林初绝对是被冤枉的,在她的心中,向阳是大哥,陈华端是长辈。陈华端的年龄摆在那里,和向阳的兄弟关系摆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胡思乱想,更不用说陈华端与她相处时毫不逾礼,完全没有让人误会的地方,再者陈华端清清楚楚知道沈仲询的存在,两人也见过面,林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敏感地察觉出他的异样。

向阳在睡梦中接到沈仲询的电话,头脑有些迷糊,好半天才听出了他充满火药味的话,“你不知道陈华端对林初有想法?还是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是故意的?”

向阳眉头一皱:“你觉得呢?”

沈仲询一时没有开口,向阳从床上坐了起来,拧了拧眉心说:“林初你也了解,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担心,就算陈华端对林初有一百个想法,林初也绝对不会喜欢他,陈华端那人有前妻有儿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是喝酒应酬,林初最反感酒桌文化,你以为她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一段时间?不就是你整天在酒桌上混,让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酒桌带给林初数不尽的不安,林初以前就知道沈仲询惯上酒桌,只是她没有亲眼见到过,也控制着自己不往坏处想,可上次一见,却勾起了她潮水般的回忆,林初从儿时开始的恐惧便源于此。

她并不抗拒婚姻,从前林母逼她相亲,她就希望找一个老实可靠的,她不需要对方事业有成,普普通通不会招来别人的关注是最好的,无奈她偏偏选了这样一个危险指数偏高的沈仲询。

林初捂着脸颊躺在床上,又不自觉的在心里画了一张表格,做起了数据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