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是双胞兄妹,本就比旁人更加亲近。”雪九看向他,叹道:“小狐狸,别想太多了。”

墨珑笑了笑,挑眉看向他:“我再问你一事——在枪冢中,你为何要将玉葫芦给我,而不是给大公主?”

雪九微微一怔,回想那刻,自己确是下意识地把玉葫芦交给墨珑,按理说,清樾是灵犀的亲姐姐,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她才对:“我…”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因为在你心底,也觉得灵均危险,而大公主与灵均过于亲近。所以当事关灵犀安危,你连大公主都信不过,只相信我。”墨珑缓缓道。

“我可没想过这么多!小狐狸,这话可不能乱说!”雪九忙道,正巧此时,鼠尾藻后头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花斑喙头海豚追着小乌贼游过月牙门去。雪九这才松了口气:“这话若是让大公主听到可了不得…我还得在东海呆些时日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上方传来清樾冷淡的声音:“若是雪右使担心东海水府怠慢于你,大可不必。”

墨珑与雪九齐齐抬头,看见玉振阁顶盘旋着一头巨大的鳐鱼,双翼展开足有两丈来宽,清樾盘膝端坐其上。墨珑颇无辜地望了雪九一眼,耸耸肩,示意与己无关。雪九无奈,看着鳐鱼降落在庭中。

与此前的白袍银甲不同,清樾显然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一袭半旧石青衣衫,眼底看不出情绪:“待会儿会有人接您去灵均所住的碧波殿,府中的几位医官也想向您请教一二,还望前辈不吝赐教才好。”

雪九想开口解释,清樾却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朝墨珑道:“上来,灵犀要见你。”

闻言,墨珑丝毫不耽误,跃上鳐背。庭中水波荡漾,顷刻间,鳐鱼翩然远去,雪九独立廊下,长叹口气。

“当真是灵犀要见我?”

鳐背上,墨珑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清樾,沉声问道。

清樾也不看他:“何出此言?”

墨珑微微一笑:“若真是灵犀想见我,自然有侍女代为通传引路,这等小事又怎么会劳烦大公主呢?想见我的人,应该是大公主您吧。”

鳐鱼在水府上方任意遨游,时而穿梭在巨藻林,时而与海豚群翩然共舞,时而顺着海沟的暗流一路漂浮,压根就不是往北面灵犀所住的瞻星院去。

“你的底细我都已经知晓了。”清樾不喜废话,“青丘玄狐族的少主,数百年前因掘了狐族的祖坟,被封印灵力,赶出青丘,没错吧?”

尽管面色很难看,墨珑还是答道:“没错。”

“灵犀是东海龙族的小公主,现下她虽年幼懵懂,将来却是要担起龙族重任,能站在她身旁的人,须得是品性高洁,德才兼备之人。”清樾的语气不夹杂丝毫情绪。

对于清樾的来意,墨珑已然清清楚楚,默不作声,指节微微泛白。

“我并无门户之见,也不想否定你对灵犀的真情实意,但阁下与品性高洁、德才兼备着实相距甚远。我希望明日宴席之后,你们即刻离开东海,莫让灵犀对你们留念想。”

“…莫留念想。”墨珑冷冷一笑,语带嘲讽道,“大公主想是杀伐决断惯了,以为人心也如血肉,能一刀斩下。”

清樾不急不怒:“我虽然不喜欢狐族中人,但也素闻他们都是些聪明人。我想,你实在没必要做损人不利己之事,更何况,你也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总要替身边的人多想想。”

她暗指的自然是东里长、夏侯风等人,以她东海大公主的身份,加上眼下他们又在东海地界,她想要收拾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墨珑冷笑:“我以为东海大公主行事光明磊落,俯仰无愧,想不到也会行这等阴诡之事?”

“两权相害取其轻。”清樾淡淡道,“为了灵犀,这点事儿不算什么。”

墨珑冷冷道:“在枪冢中,你并未回答我的问题,现下我再问你一次,若灵犀与灵均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面寒如水,清樾冷冽道:“我也想问,你一而再地挑拨离间,又是为了什么?”

“我绝无挑拨离间之意。”

清樾冷哼:“你的心思并不难猜度,我不否认你对灵犀的情意,素闻狐族天性自私,你盼着灵犀能够疏远我们,才会对你愈发亲近。在枪冢中,你故意在灵犀面前问出这种问题,想让灵犀对灵均心生戒备,且对我心生不满。”

“不是!我…”

墨珑这才意识到,由于对灵犀关切过甚,以至于自己言行失当。这种话原就不该当着灵犀的面说,当时情急之下,着实是做错了。

清樾继续冷道:“我虽身处东海,青丘的事情倒也曾听说过一些。你们狐族最喜这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以至青丘狐族分崩离析多年。如此,你竟然想在龙族也用这套,我劝你还是早些罢手吧,否则我对你们不会再客气。”

由于自己言行失当,清樾对他误会已深,加上她原本对他就颇为排斥,墨珑知晓,他就是再解释也没有用,想在东海多留几日恐怕都不可能。

灵犀怎么办?

谁才能将她照顾周全?

显然清樾不行,她连自己的话都不信。

…墨珑陷入沉思之中。

见墨珑不再说话,清樾以为他终于心虚了。该说的都与他说了,她拍拍鳐鱼,鳐鱼回转过身子,折向北面。“我也不算是骗你,灵犀确是想见你。”她瞥他,“应该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该说什么,我相信你心里有数。当断则断,别给她留念想,免得徒增烦恼。我行事分明,此前曾说过要重谢你们,明日宴席之后即会奉上重酬。”

墨珑虽不言语,心中也不得不佩服清樾的手段,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她运用地炉火纯青。

前方出现一大片院落,有山是石,还有成片数丈高的珊瑚林。鳐鱼降低身子,一个平稳地俯冲,稳当当地停在了院落前头,左右四名侍女忙上前来施礼。清樾端坐未动,吩咐侍女道:“去唤灵犀,她要找的人,我给她带来了。叫她别闹了,吃多了海蛎子,回头又该嚷嚷心口疼。”

一名侍女领命,忙去通传。

看来此间便是灵犀所住的瞻星院,墨珑跃下鳐背,鳐鱼随即带着清樾游走。余下的三名侍女虽守礼,却不禁偷偷拿眼瞧了他好几次,对于灵犀这般急切想见的人,又是在陆上结识的朋友,她们都着实好奇得很。

记着清樾方才的话,墨珑问道:“大公主说海蛎子一事,是怎么回事?”

为首一名侍女掩嘴一笑,才道:“小公主她担心大公主不让你来,说是要吃掉一筐的海蛎子。”

饶得墨珑本是满腹心事,听到此事还是不禁微微一笑,灵犀在家人面还真真是孩子气得很。

才一会儿功夫,他便看见灵犀快步朝他迎来,也许是在水中的缘故,她走一步大概等于路上三步。从他看见她,到她站在他面前,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还担心姐姐不肯让你过来呢。”她莞尔一笑,牵了他的手便往里行去,边走边道,“你们住在哪儿?可还习惯?这里和陆上不同,若有不习惯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让班爷爷帮你换。你怎得不说话?”

看她嫣然无方,墨珑怔了一瞬,才笑问道:“你吃了多少海蛎子?”

灵犀大笑:“姐姐把这事儿告诉你了?我吓唬她呢,我小时候有一回是真吃多了,身子不舒服,闹腾了小半个月才算消停,后来我看见海蛎子就避之不及,哪里还会再去吃。”

第六十九章

说话间,她领着他绕过整块玉石屏障, 上了夜幽桥, 桥下的水流清澈透亮, 晶莹皓白,与其他海水明显得分出层次来, 想来引的是海底地层中的淡水。在桥上展目四望,可看见这处院落着实颇大,亭台楼阁无一不有, 且高低错落有致。随处又可见侍女洒扫庭除,青衣盈盈,来来往往。

“你看那儿!”灵犀指着桥对面的一座塔楼, 足有七层之高,“我时常到顶层, 虽然有结界隔开了水府外的动静, 可到了夜阑人静之时,仔细地听,就能听见鲸鱼们在说话, 就像在唱歌一样。”

墨珑望着塔楼, 又低头看向灵犀, 似能看见她孤零零一人在塔楼顶上抱膝而坐,凝神细听外界的声响,虽有偌大的庭院,她终是向往着自由自在。

灵犀不知他在想什么,拉了他的手,朝桥对面行去:“走,我带你去见蚌嬷嬷。”

过了桥,跟着她沿长廊而行,游廊曲折,通花渡壑,尽头处豁然开朗,一大片细细的白沙从脚底铺将开来,稍远处静静卧着一只巨蚌,身子大约有一半埋在泥沙之中,仅露在外的体型已大如屋舍,令人望而惊讶。

“蚌嬷嬷!”灵犀连蹦带跳地行到巨蚌身旁,手抚上它的蚌壳,将头挨近壳缝,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他来了!他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人,待我很好很好。”

闻言,蚌壳动了动,一连串泡泡从蚌中吐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灵犀抿嘴一笑,朝墨珑招招手:“你来!”

墨珑依言行到巨蚌旁边,灵犀拉了他的手放到蚌壳边缘。蚌壳复开启,吐出一连串泡泡的同时,某种柔软且湿滑的物件拂过他的手,软软的,痒痒的。墨珑怔了怔,灵犀笑道:“你莫怕。”

并未收回手,他回以一笑:“我不怕。”

说话间,巨蚌竟将他的手往里带了带,巨大的吸力让他踉跄了一下,整个小臂都被巨蚌吞入壳中。鹬蚌相争的故事墨珑自然曾经听过,小小蚌壳合拢之力就能将鹬鸟的尖嘴夹住,令它挣脱不得,眼前这只巨蚌如此庞大,若是合拢蚌壳,只怕当场就能将自己手臂夹断。

饶得如此,墨珑还是抑制住本能,并未挣脱。

“蚌嬷嬷,你别吓着他!”灵犀见状忙道。

巨蚌方才松开墨珑,他抽出手来,察觉手中似有异样,展开掌心——手掌心中躺着一枚光华流转的黑珍珠。

灵犀见状,喜道:“蚌嬷嬷很喜欢你,这是她送你的见面礼。”

墨珑合拢掌心,忙向巨蚌施礼道谢。

“我就知晓,我喜欢的人,蚌嬷嬷也一定会喜欢。”灵犀欢喜得很,扑到巨蚌身上,抱了又抱。蚌壳中伸出蚌足,轻轻在她身上蹭了蹭,看得出巨蚌对灵犀很是宠爱。

离开巨蚌所在的白沙地,灵犀又带着墨珑往自己常与聂季比武打斗的小重山。墨珑想起一事,问道:“此前聂季曾说过,他在大蚌中被关了两日,可就是蚌嬷嬷?”

灵犀笑道:“是啊!我骗他说,蚌嬷嬷有好东西要给他,他便信了。”

“蚌嬷嬷也肯帮你?”墨珑诧异道。

灵犀道:“那是当然,蚌嬷嬷最疼我,我说什么她都肯的。我在她怀里躺了八百多年,姐姐说,对蚌嬷嬷而言,我已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自然待我极好,只是未免太惯着我了。”

墨珑摩挲着掌中的珍珠,若有所思。

“此番哥哥回来,蚌嬷嬷也欢喜得很。”灵犀朝他笑道,“你一定要多住些时日,我的二十八位侍读中也有一只狐狸,眼下他们还被我姐姐罚着,待我向姐姐求情,将他们都放出来,你也能见见他们,有好些有趣的人呢。”

二十八侍读,还有这院中来来往往的侍女,墨珑默默地想,看来为了不让灵犀无聊,清樾还真是颇花费心思。

见他未回答,灵犀转头看他神情:“嗯?”

墨珑未来得及回过神:“嗯?”

“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好不好?至少住上半年…”灵犀喜滋滋地想着,“如今哥哥也回来了,姐姐心境大好,定会答应的。”

“灵犀,我…”墨珑顿了顿,还是道,“明日宴席之后,我就得走了。”

灵犀一愣:“这么快?”

墨珑点了点头。

“…”灵犀立即明白过来,“你,要回青丘是不是?”

其实眼下还不到回青丘的时候,但眼下也只能以此为借口,墨珑点头道:“是,我要回青丘了。”

“青丘的事,很难么?你须得回去很久么?”

便是青丘无事,只怕清樾也不会允他再踏入东海水府,墨珑暗叹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不答,想来是默认了,灵犀怅怅然,低头思量了半晌,复振奋地望向他:“没事,我可以去寻你,便是姐姐不许,我也可以偷偷溜出去。”

上次她溜出东海,想必清樾会将她看得更严,她又没有灵力,想再次出来只怕不易。饶得如此,墨珑仍是顺着她笑了笑,道:“是啊。”

连找哥哥这么难的事儿都让自己办成了,这世上又能有何难事呢?墨珑不过是回青丘去而已,并非天涯海角,也不像哥哥那般无迹可寻,灵犀想着,心情复好起来,继续拉着墨珑逛园子。

墨珑却知晓两人再见不易,更让他担忧的是灵犀的安危,也许是狐族天性多疑,说不上为什么,他始终对灵均存有疑心,觉得他对灵犀有潜在威胁。掩下重重心绪,他随着灵犀几乎走遍了整个瞻星院,表面上谈笑闲聊,脑中一直思虑着该怎生想个法子。

待最后来到灵犀指给他看的塔楼下,墨珑依然想不出一个周全法子,心下焦灼,再难掩饰,不由自主颦起眉头:灵均是灵犀的亲哥哥,如今终于回到东海,他们兄妹二人自然会愈发亲近,自己便是叮嘱了灵犀,也是拦不住…

灵犀看见他皱眉,奇道:“你不喜欢这儿?”

“不是。”墨珑无计可施,心底暗暗有了决断,只是须得寻个清净无人之地,“我能不能到上面去,看是否也能听见鲸鱼的歌声。”

“好啊!”

灵犀拉着他上到塔楼顶层,侍女们素来知晓这位小公主在塔顶时不许人打扰,故而只在塔楼下侯着,并未跟上来。

半个身子探出塔楼窗外,灵犀望向穹顶的结界——寂静深邃的墨蓝,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隐约有鱼影映在穹顶上。

“也不知今日鲸鱼们会不会来…”

灵犀喃喃自语,期盼能在穹顶上找到鲸鱼游过所投射下来的巨大影子。原本立在她身后的墨珑无声无息地背过身去,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的肌肤,右手抬起,略一咬牙,拇指食指与中指发力,三指嵌入肌肤之下,鲜血立时涌出,一方乌玉被他硬生生从体内取下。

血在水光中迅速被冲淡,逸于无形无状。

仍是隐隐闻到血腥味,灵犀诧异回头,看见墨珑背对着自己:“你怎得了?”

复掩好衣襟,将伤处盖住,手指以及乌玉上的血迹也都在水光中荡净,墨珑佯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笑道:“你过来。”

灵犀不知何事,依言走近,口中问道:“我方才闻到血腥味,可是你受伤了?”

墨珑不答,只道:“我有件要紧东西要送你,是我娘留给我的,你须得答应我,不可离身。”

“是它么?”灵犀看见他手中的那方乌玉,忙要推辞,“既是要紧东西,又是你娘给的,你自己收着岂不好,不用送我。”

交到她掌心,墨珑轻叹口气:“你比它更要紧。”

灵犀接过乌玉,仔细端详,见它与寻常玉佩大不相同,有棱有角,方方正正,上头纹着一条龙,惊喜道:“龙纹?怎得会是龙纹?”

墨珑微笑道:“这是狐族祈雨的玉器,你们龙族司雨,所以刻龙纹,我的名字便是从这玉器而来。”

“这么巧…”灵犀笑道,“莫不是你出生之时,你的阿爹阿娘便知晓你会遇见我?只可惜我还不懂兴云布雨之术。”

“我阿爹是狐族的大司马,我将出生之时,青丘已大旱三年,阿爹为我取名为珑,便是祈雨之意。”

“后来呢,你出生后可有降雨?”灵犀颇有兴趣地追问,她还是头一遭听墨珑说起他过往的事儿。

“没有,我出生后,仍是大旱。”墨珑叹道,“青丘足足大旱了十年。”

“…”灵犀默然片刻,叹道,“看来靠取名来祈雨没什么用。”

“这方乌玉,我…”墨珑欲言又止,“你答应我,不可离身。”

灵犀见他面容郑重,尽管不解缘由,但还是点了点头,将乌玉放入腰带中:“放心,我绝不离身。”看墨珑言行举止,便知晓此物对他确是要紧,且又是他阿娘留给他的,他将这么要紧的物件赠与自己,灵犀心中自然感动非常,也很想拿出一件珍贵东西来送他。想来想去,却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要紧的物件,相较之下,那些珍珠金贝银贝又怎么及得上这方乌玉的心意。

第七十章

看见灵犀眉头紧皱,墨珑问道:“怎么了?”

灵犀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报, 只得径直朝他道:“你看看, 我这院落里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我都送给你!”

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墨珑笑道:“你道我是在等着你投桃报李么?”

“不是…”

“你若真想回报我, 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只管说!”灵犀忙道。

墨珑静默一瞬,沉声道:“不瞒你说, 对你哥哥我仍是不放心…”

闻言,灵犀开口欲言,被他举手拦住。

“我并无挑拨你们兄妹感情之意, 只是不论何种缘故,在苍梧丘的枪冢之中他都使得你魂魄不稳。”墨珑甚是认真地看着她, “你一旦魂魄不稳, 便会陷入昏睡,何时能醒连你自己都不知晓。万一,我正好来东海探你, 却只能看你睡觉, 岂不无趣得很。”他既不想吓着她, 又想让她能够时时警觉,只得这样说。若他叮嘱她不可接近灵均,恐会有性命之忧,一则确有挑拨之嫌,二则她多半要认为自己危言耸听。当下墨珑只提她会昏睡一事,她盼着能与他相见,自然会上心。

灵犀眼睛一亮:“你会来东海探我?”

“待回了青丘,我就能恢复灵力,腾云不过是小事。得了空我便可来东海探你。”明知清樾不会再让自己进入东海,墨珑却只能骗她,“所以,我说的话,你可记着了?”

“我记着了。”灵犀点头,想到两人再见亦非难事,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忽有水波荡漾,自窗口而来,如劲风扑面,因为在水中身子比陆上轻了许多,墨珑尚未习惯,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桌子。

灵犀转头朝窗外看去——一头白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窗外,看见灵犀连忙刹住,化为人形,朝灵犀施礼道:“卑职闻到此处有血腥味,故而前来察看。公主可无恙?”

隔这么远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墨珑暗暗吃了一惊。

“我没事…”灵犀忙道,立时看向墨珑,“你受伤了?”

墨珑尴尬笑了两声,轻描淡写道:“方才不小心在贝壳上割破了一点,皮外伤,小事而已。”

灵犀心存疑惑,多盯了他两眼,墨珑神色如常,含笑以对。她这才复转过身,朝白鲨道:“一场误会而已,劳你辛苦。”

“职责所在。”白鲨朝灵犀又施一礼,“卑职告辞!”说罢,他貌似无意地看了墨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三丈开外,回复成白鲨原身,所到之处,鱼群皆纷纷散开。

墨珑笑道:“这白鲨是谁?当真是八面威风。”

“他是瞻星院的侍卫长。”灵犀答得很简洁,转而立即问他,“你到底何处受伤了?方才我也闻见了血腥味,你莫想要骗我。”

“真的是不小心…”墨珑还欲遮瞒。

“伤在哪里?手上?腕上?还是腿上?”

灵犀上前就要查看,墨珑愈挣脱,拉扯间却令她一眼看见衣领处透出的隐隐血迹。“你别动!”灵犀恼火道。

见她恼了,墨珑暗叹口气,只得不再挣脱,笑道:“你这是要脱我衣衫么?委实不成个体统。”

灵犀拉开他领口处的衣襟,已然看见了锁骨下方的伤口,方方正正,正好与那方乌玉一般大小。“你…”她拿乌玉比了比,不可置信地问道,“这玉原是嵌在你身上的?你竟将它生生抠出来给我?!”

墨珑轻咳两声:“要不你先让我把伤口包好。”

“我帮你。”灵犀低头找利器,她的血是最好的疗伤之药。

墨珑连忙阻止她:“为我这点小伤犯不上,你再把自己割伤了,那位侍卫长岂不是还得跑一趟。”

灵犀退开一步,咬着嘴唇,看他从腰际取出伤药敷到伤处,她赶忙拿干净的布巾。待将伤口完全包扎妥当,她这才将乌玉交到他手中,不安道:“这东西我不能要,你、你还是将它放回去吧。”

先前墨珑说这方乌玉很要紧,她尚不能完全明日,现下发现它原是嵌在他身上,要紧的程度自然不同一般。

墨珑复放回她手中,笑道,“它是我从青丘带出来的,因为怕丢了,所以藏于体内。你安心收着,玉有灵气,最好贴身摆放。”

“怕丢了就要藏于体内,你莫哄我?”灵犀自然不信。

墨珑语塞片刻,转而笑道:“你这些日子当真是长进不少,当初半缘君骗你,你都肯信,现下连我的话都不肯信了。罢了,我对你说实话便是。我从青丘走时颇狼狈,是被赶出来的,身上不许带物件,所以只得藏在肌肤之下,实属无奈之举。”

“原来如此。”灵犀这才信了,颦眉道,“何人将你赶出来,怎得那么坏?”

墨珑淡淡一笑:“不算什么,将来总要他们一件件还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