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因为被白曦的那一嗓子所惊扰,雪兰河匆忙收回那一缕神思,却已然有些不及,顿时间头疼欲裂,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声,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模模糊糊。他知晓魂魄激荡,很可能会受重伤,踉跄到桌边去拿小玉葫芦,想服一枚安神定魂的丹药。

因眼前模糊,手一抖,丹药倒出数枚,径直落到了地上。墨珑在旁见他面色不对,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抢上前将丹药拾起放到他手中,雪兰河顾不得许多,仰头先将手中丹药服下,就地盘膝而坐,调匀气息。

片刻之后,耳边的喧嚣声渐渐减退,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向墨珑:“灵犀她…魂魄恐怕有所残缺…”

“…什么意思?”墨珑盯着他,“我只想知晓,她什么时候能醒?”

雪兰河看着墨珑,不作声。

墨珑收回目光,复落到灵犀身上,似在自言自语:“不可能,她一定会醒。”

此时东里长从外屋匆匆进来,道:“快!快走!海水马上就要淹过来了!”同时蹿进来的还有小肉球,看见散落在地上的丹药,想都不想,一口一个,一口一个,自顾嚼得香甜,无人留意到它。

“什么!”墨珑与雪兰河都不解。

“没功夫解释了!”东里长催促道,“快,背上灵犀,赶紧走!”

墨珑忙将灵犀负到背上,没忘记将小玉葫芦揣怀中,随东里长出屋子。雪兰河抢先一步出去,看见聂季正朝着高耸的水墙飞奔而去,同时恢复三头蛟龙的原身。

身为蛟龙,是东海龙族一员,聂季天生便有驭水之能,当下以龙身阻挡水墙,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将这堵骇人的水墙阻挡在渔村之外。

此刻渔村中许多人也都看见了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惊恐万分,携妻带子,纷纷往远方高处逃去。墨珑等人不会驭水之术,帮不上忙,只能带着其他人也撤往高处。夏侯风背着东里长,转头望了好几眼,才急急离去。

海水之力澎湃汹涌,聂季一面苦苦支撑,一面大惑不解:出了海水倾覆这等大事,怎得东海无人出来平定,即便大公主不在,也不可能无人出面。大哥呢?或是其他定海将军呢?

他正想着,忽然水中骤然刺出数柄水剑,幸而他龙身一摆,将这数柄水剑一一击飞,碎成水珠。与此同时,灵均出现在浪头顶端,居高临下,皱眉望着聂季。

“我道是何人挡我去路呢?原来是你。”昼晦眸光暗沉,“东海对玄股发兵,难道你不知晓么?再敢挡路,便以投敌论处!”

聂季大惑不解,龙身腾挪而上,问道:“为何突然对玄股国发兵?是大公主的意思?”

昼晦冷道:“玄股国诱杀我东海上百头逆戟鲸,实为挑衅。东海发兵惩戒,断不能容忍这等行径!”

“等等!”聂季忙道,“逆戟鲸并非玄股渔民捕杀,此事有误会,我要见大公主!”

闻言,昼晦手腕一抖,一柄长戟出现在他手中,正是东海的青璃戟,戟刃划出一道水痕,直直指向聂季:“速速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便是要开战,也不该祸及无辜百姓!”聂季不肯相让,“我要见大公主!”

昼晦懒得与他多言,戟刃挟风,朝他刺下,直击要害,竟是半分也不留情。聂季一面要阻挡水墙,一面要与昼晦相斗,□□乏术,加上昼晦招招狠辣,转瞬间他便已左支右绌,就在要被青璃戟刺中之时,旁边一股大力将他推开,同时击开青璃戟。

聂季心有余悸,看见正是雪兰河替他解困。

第一百零一章

此时此地见到雪兰河, 昼晦也是一惊, 不明白雪兰河明明已经回了天镜山庄,怎得又会出现在此地。雪兰河毕竟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修为甚高, 对他昼晦甚是忌惮。

“灵均!”雪兰河一反常态, 疾言厉色朝昼晦喝道,“速速平复海水,若伤及无辜,我断不会饶你!”

事已至此, 昼晦又怎肯收手, 长戟一抖,冷笑道:“我若不肯,你能奈我何!”

说罢, 长戟疾扫,溅起水花一片,瞬间化为无数冰刃,迎面朝雪兰河飞射而去。雪兰河袍袖一卷,拂开冰刃, 待要擒住长戟,忽然眼前一黑,胸中气血涌动, 险些失足落下。他心知是方才施用追魂术时受到惊扰, 虽服了丹药, 但并未完全恢复, 此时催动灵力,与人动武,着实危险。

为了掩饰失足,雪兰河足尖轻点,翻身飞起,手中祭出一柄长剑,朝灵均斜斜刺去。因心存善念,剑尖所指,并非灵均要害,只是想伤了他,然后迫使灵均平复海水。

昼晦持戟相格,又朝左右喝道:“快与我拿下他!”

旁边数十名东海兵士朝雪兰河涌上,雪兰河知晓他们是受灵均驱使,不愿伤了他们,拂袖震开,抬眼处却又看见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手持双锏,破浪而来,双锏呼呼生风,分别打向他的头顶与腰际。

雪兰河在东海未曾见过他,也不知他是何人,见他来袭,只能硬着头皮迎战。长剑格挡双锏,一触之下,才发觉对方力大无穷,震得他虎口发麻,一股大力自剑身涌入他体内,激得气血又是一阵翻腾。若在昔日灵力充沛之时,他以灵力牵引,巧卸劲道,不在话下,偏偏是在此刻…

昼晦在旁,冷眼旁观,也看出雪兰河不对劲之处。从容貌上看,雪兰河憔悴堪损,与之前大不相同;再看他出手,也不知是心存仁慈,或是体力不支,以他的修为,即便短短数招赢不了定涛将军,也不至于处下风才是。

也许澜南离世,对于玄飓、雪兰河等人打击甚大,以至于他们都有异于平常。一抹暗光从昼晦眼底掠过,既然有这等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用指尖轻轻抚过戟刃,尖端一滑,一滴血珠悬停其上,他轻振长戟,趁着雪兰河招架定涛将军之时,挺戟直上,直刺向雪兰河颈上…

眼看雪兰河无处可避,忽有三支银箭凌空而至,连续击打在戟刃上,将长戟打偏。昼晦皱眉,正待看是何人,又有一柄鱼叉朝自己激射而来,他匆忙避闪,鱼叉堪堪擦过他的面门,划出一道血痕。

原来是墨珑与夏侯风看见灵均出现,生怕聂季与雪兰河不敌,折返回来相助他们。夏侯风银弓银箭,例无虚发,不仅击飞戟刃,还逼开定涛将军,让雪兰河略微喘了口气。而墨珑以树身为弓,鱼叉置于其上激射而出,方才险些伤到昼晦的鱼叉正是他所射出。

“找死!”

昼晦挥舞长戟,溅起数百点水花,尽数凝成冰刃朝墨珑与夏侯风两人激射而去。

墨珑虽聪明,但因有血咒在身,能动用的灵力甚是有限,说实话根本不是灵均的对手,他自己也明白。而夏侯风虽是凶兽,但修行有限,也敌不过灵均。此时海水压境,稍有差池,他两人恐怕都要命丧此地,然而两人竟然还是前来助战。聂季心中感动,龙身腾挪而过,以龙鳞替他二人挡下大部分冰刃。

昼晦心道:聂季、墨珑等人不值一提,当下只要废了雪兰河,便再无人可挡住自己。遂不再去管墨珑等人,他集中全力攻向雪兰河。

雪兰河原本对付定涛将军已颇感吃力,现下昼晦强攻而至,使得他不得不动用灵力,也顾不得魂魄受损,强行将灵力灌注到长剑之中——剑气涤荡,浩然白光,瞬间将定涛将军震开数丈,剑身挟着长啸之音,直刺灵均眉间。灵均立戟挡住面门,戟刃与剑尖相触,溅出数十点金光,与此同时,原本在戟刃上的那枚血珠,顺势滴落到长剑之上。

长剑悲鸣,其声如泣如诉,这是数千年未现的悲音。

雪兰河大震,长剑竟脱手而去。

趁此机会,昼晦操戟刺去,墨珑等人来不及相救,眼看雪兰河就要被长戟穿身…

从渔村小屋内,一只浑身通红的小兽犹如流星锤般从窗口飞出,直直朝昼晦撞过来,逼得昼晦不得不回戟自卫。

小兽撞到长戟上,也不见受伤,但想来是撞疼了,立时爆发出一声嚎叫。叫声尖锐之极,紧接着就开始没头没脑地乱咬乱踢,冲着昼晦,冲着周遭的东海兵将,又冲又撞,毫无章法。它身上烫得像个火球,所到之处又都是海水,滋滋直冒白雾,转眼间就撞翻了一圈兵将,掉头就朝着昼晦冲过来。

莫说昼晦,连雪兰河、墨珑等人也都有点愣住,不明白这头小兽是打哪儿蹿出来了。

昼晦朝小兽刺出几戟,没料到这小兽鳞甲甚厚,竟是刀枪不入。下一刻小兽便已扑向他,鳞甲炽热犹如烧得通红的铁片,烫得昼晦连连后退,周遭兵将赶忙来救。那小兽接连叫唤了几声,叫声甚是痛楚,突然整个身子潜入水中,只听得咕咚咕咚,水墙急剧下降,也不知是它在海水里头动了什么手脚。

顾不上弄清小兽的来历,雪兰河此时已然支撑不住,跌落在地,夏侯风连忙去将他扶起,见他脸色发青,连嘴唇都是白的。

“你被伤着了?”夏侯风问道。

方才强行用灵力,雪兰河自身受损甚重,微弱道:“没事,你们快走!”此时他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墨珑取出丹药,也顾不得数了,接连给他服下三、四枚。

夏侯风奇道:“那头…什么玩意儿?”

此刻那只小兽复冒出来,嘴巴一张,一股粗粗的水箭从它口中激射而出,劲道颇大,喷得一众东海兵将站立不稳,无人能上前。

这幕着实有点眼熟,夏侯风忽然想起双影镇的客栈中,小肉球也是这般替他和白曦解开水影。

“它,它就是小肉球吧?怎得突然间长这么大了?!”

这只小兽确是小肉球,只因它贪嘴,吃了落在地上的丹药,而且不光一粒,是吃了好几粒。那些丹药是用各种上等药材炼成不提,其中还有玄飓上仙的修为,它小小年纪,如何消受得了。

眼下丹药药性发作,它一下子长成了小麒麟的模样,且多余出来的药性在它体内冲突,无法释放,这才造成了它现下这副模样,浑身高烧,乱冲乱撞,倒不是它英勇无敌,实在是浑身难受得很。

它方才喝了一肚子海水,再将海水吐出来,顿时觉得舒服了些许,自觉找到了好法子,立时又一个猛子复扎入海中,咕咚咕咚继续喝水…

趁着小肉球胡闹出来的空档,聂季朝墨珑喊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水淹过来都挡不住,傻啊,快走!”

墨珑扶住雪兰河,朝聂季急喊道:“你才傻!你制不住灵均,至少该让其他东海兵将停手!”

聂季急道:“他们不听我的怎么办?灵均才是东海太子呀。”

“告诉他们,灵犀就在岸上,他们若再向前一步,伤了灵犀,谁来负责!”墨珑朝他道。

聂季再不多言,龙尾一摆,冲上水墙顶端,朝定涛将军大喊:“尔等速速停手!灵犀就在岸上,你们若是伤了她,谁来负责!”

定涛将军闻言一愣:“灵犀公主怎得会在岸上?”

昼晦喝道:“休得听他胡言!聂季胆敢扰乱军心,分明是玄股国的奸细!速速拿下他!”

“我…奸细!”聂季对这个罪名着实哭笑不得,“定涛将军,你一定要信我,快快住手!”

对于出兵玄股国一事,定涛将军本就反对,但不得不听命于灵均,眼下听聂季说灵犀就在岸上,自然更加踌躇,朝灵均躬身道:“太子殿下,若灵犀公主当真在岸上,此举…”

话才说到一半,小肉球又浮出海面,嘴巴一张,又是一股粗壮的水箭,转着圈地喷向东海兵将。这下吐出水后,它终于舒服了,体力那股高热被水流带走,它精疲力尽地躺在海面上,挺着肚子,随海浪起起伏伏,惬意地喘着气,动也不想再动一下。

被这么个玩意儿闹了个人仰马翻,昼晦很是恼怒,勒令兵将布下渔网,擒拿此物。他自己复看向地面,雪兰河重伤尚在调息之中,墨珑、夏侯风等人他则压根未放到眼里。

虽不知雪兰河今日为何如此脆弱,但显然这是一个除掉他的最好时机。在昼晦的图谋中,天镜山庄诸人是他最大的阻碍,能扫清一个是一个!

当下,昼晦未再迟疑,长戟一紧,俯身冲下,直取雪兰河。

墨珑见他来势汹汹,连忙操起一旁的鱼叉,护住雪兰河,同时喝道:“小风!”

“嗯?”夏侯风正弯弓搭箭,一箭接着一箭,接连五、六箭朝昼晦射去。昼晦虽将箭矢击飞开来,但俯冲之势也为之一缓。

“小风,背他走!”墨珑喊道。

“珑哥!”

“快!”

知晓珑哥向来主意比自己多,夏侯风便只管听他的话,负起雪兰河就跑,风驰电掣一般,往远方高地奔去。

见灵均欲追,墨珑持鱼叉,纵身跃上,硬生生挡在灵均身前。

昼晦冷哼道:“自不量力!”他自然是不会把这头狐狸当一回事儿,当下长戟一摆,挺胸刺去。

墨珑挥叉来挡,一击之下,鱼叉只是凡铁所铸,如何比得过青璃戟,当即崩成数段,残铁飞溅,逼得墨珑连退数步。他暗暗咬牙,若是那柄银铩还在身边,绝不至于这般狼狈,只可惜银铩已被那头章鱼甩入深海之中,再无从找去。

昼晦待要再进一步,杀了这只挡路的狐狸,忽然看见墨珑又退了一步,手中残存的半截鱼叉划断了一旁的绳索,一张渔网从天而将,正正好落在昼晦身上。

因为匆忙,这渔网陷阱设得甚是草率,墨珑知晓困不住灵均,又不能杀他,只能用半截鱼叉直抵他咽喉,喝问道:“说!你把灵犀怎么了?”

尖锐铁器就抵在下颚,昼晦非但丝毫不怕,反而还用力朝铁器上压了压,顿时就溅出血来,冷笑道:“想杀我?来啊!”

灵均的这般举动是墨珑之前所未料到的,他隐隐察觉到,假如他此时面对的是并非灵均,而是深藏在灵均体内的另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对于灵均这副躯体似乎毫不在乎。

墨珑只是稍稍一愣神,昼晦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手腕一翻,长戟从渔网洞眼中穿出,瞬间刺入墨珑的腰际。这一下刺得甚深,从他左侧腰际穿入穿出,墨珑闷哼一声,他的半截鱼叉依然抵在灵均下颚,但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他都不愿杀了灵均——毕竟灵均是灵犀的哥哥,是她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哥哥,若是死了,她定然会难过得很。

随着昼晦一声冷笑,长戟向上一挺,竟将墨珑高高挑在戟刃之上——远远的,东里长看见,顿时肝胆俱裂,手足无措,只知晓向墨珑奔来,高悬的海水,路上的障碍完全视而不见,摔了跌了也不顾上,连滚带爬地赶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珑哥!”白曦负责照看仍在昏迷之中的灵犀,急得直跺脚, 他也想去救墨珑, 又担心灵犀无人照看。

夏侯风刚刚把雪兰河送回, 看见东里长与白曦的异常,转身望去, 心中大骇, 怒吼出声:“珑哥!”话音未落,他人便已冲了出去。

聂季一直在海中与定涛将军交涉,请他速速退兵, 莫要伤及无辜百姓, 一切事宜等大公主回来再作定夺。定涛将军也知晓此事蹊跷,原本应该有四位将军领兵前来, 安澜将军眼睛受伤,可其他两位将军却直至现下都不见踪影,并未遵循灵均的命令出兵,他心里也直犯嘀咕。

“…可是若太子殿下…”定涛将军仍在犹豫之中。

聂季待要再说,忽听见夏侯风那声“珑哥”。夏侯风毕竟是凶兽, 情急之下的这声吼叫, 气势磅礴,若是在山林之中, 足可令百兽震惶, 便是聂季听了, 亦是一惊。他循声望去, 正好看见墨珑半身是血, 被长戟甩出,惊骇之余,连忙俯冲而下,用龙身接住墨珑。

之前他也不喜欢这只小狐狸,但这短短几日相处,对墨珑渐渐改观。眼下海水覆倾,墨珑等人本已逃走,却又赶回来相助雪兰河,明知身单力薄,仍肯以命相搏,着实有情有义。以前老是觉得狐族只会耍心机,认为墨珑根本配不上灵犀,现下聂季忽然觉得,其实灵犀挺有眼光的。

腰间鲜血泊泊直淌,墨珑连抓住聂季龙鳍气力都没有,很快就从龙背上摔下,重重落地。夏侯风迟了一步赶到,没有接住他,眼睁睁看着墨珑浸透在鲜血中的模样,想替他止血,却因为伤口太大,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外淌的鲜血。再这样下去,即便不是伤在要害,墨珑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夏侯风着慌得很。

东里长连滚带爬地赶到墨珑身边,口中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双手发抖地从怀中摸出治伤的药来,想给墨珑上药。

昼晦此时已经跃至浪头之上,见状,手指轻挥,一小股浪花直奔向墨珑,将他从头到脚淋湿不提,也将东里长手中的药粉冲刷得干干净净。血水淌了一地,触目惊心,东里长已无药可用,只能眼看着墨珑血越淌越多。见到这般情景,昼晦大笑出声,很是开怀。

“你…”

东里长仰头看向灵均,双目怒得喷火一般,丢弃拐杖,口中也不知念了什么,双掌中冒出两枚火球,滴溜溜转得飞快,下一瞬便朝灵均扑去。

昼晦不以为然,长戟轻摆,想将两枚火球尽数挡开,不料,长戟触及火球的那瞬,火球突然炸裂开来,猝不及防间昼晦的手背被烧伤了。

“老东西!不自量力!”

长戟一摆,昼晦想连东里长一块儿杀了,却听见聂季在旁大声道:“大公主!大公主!”

清樾明明去了南海,怎得可能这么快赶回来,昼晦估摸这是聂季的缓兵之计,迟疑片刻,终是心存忌惮,转身望去,顿时怔住——清樾、班戟,还有聂伯、耿轩和安澜将军都到了,定涛将军正朝清樾施礼。

原来班乾逃出之后,立即找到了聂伯,他们两人皆是辅佐清樾执掌东海的重臣,千余年来彼此间甚是信任,绝无罅隙。班乾说出了灵均的异样,聂伯此前就觉得灵均不对劲,闻言大惊,两人相商,此事非同小可,须得速速请回清樾。当下聂伯赶往南海,班乾又去说服了耿轩和安澜将军,两位将军都决定冒死抗命,等待大公主回来决断。待班乾还想去说服定涛将军时,时辰已到,定涛将军已随灵均出发前往玄股国。

班乾无法,只得在原地焦急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清樾,连忙一同赶往玄股海域。原本听到聂伯转述的话,清樾尚有些将信将疑,但路上班乾将殿上所见所闻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清樾这才感到深深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

清樾双目紧紧盯着灵均,心底隐隐发寒,因为从灵均眼底她看到了某种并不熟悉的东西。

昼晦冷冷一笑,瞥了眼班戟,道:“老东西,跑得还挺快。”

“灵均!”清樾厉声喝道。

一直被昼晦压制住的灵均听见姐姐的声音,想和姐姐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尽力挣扎着,面容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姐…姐…”已经是用了最大气力,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微弱之极。

他这模样看得清樾很是心痛,当下朝昼晦喝斥道:“不管你是谁,速速离开灵均,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昼晦大笑:“你能耐我何?实话告诉你,若非有我在,灵均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清樾皱眉,不知眼前此人的来历,更无从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当下双掌一翻,祭出日月五行轮,想着先将此人逼出灵均躯体,否则灵均被他所制,处处受缚,无法行事。

上一次见到这对日月五行轮,已是八千年前的事,昼晦还清楚地记得伤在双轮之下的那些幽冥部众,想不到今时今日,这对日月五行轮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昼晦将长戟一摆,眸光寒意森森,杀心已起…

“大公主,当心!雪右使都被他打成重伤了。”聂季忙道,他并不知雪兰河是因为使用追魂术时受到惊扰以至于魂魄受损,只道是昼晦太过厉害。

闻言,清樾亦是暗自心惊,论修为,雪兰河比她恐怕高出数倍,居然连他都被重伤:“雪右使在何处?”

聂季远远一指:“在哪儿!灵犀也在,至今都未醒来。”

“灵犀怎么了?”清樾又是一惊,“也是被他伤了?”

聂季对灵犀之事并不清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昼晦在此时,轻松插口道:“灵犀被我夺走一魄,如今她魂魄残缺,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清樾闻言,怒不堪言,日月双轮极有灵性,感其怒气,双轮光芒大盛,锐气直逼昼晦。

“莫怪我事先未提醒你,杀了我,灵均也活不成!”

昼晦丝毫不惧,挥动青璃戟,就朝清樾攻去。

清樾闻言一凛,长戟迎面而至,她再无功夫迟疑,只能挥轮迎上。两人战作一团,海水滔天,似银汉天倾,澎湃汹涌。轰隆隆声中,又有青璃戟与日月双轮的相击之音,电闪雷鸣一般,一时间天地尽昏昏。

聂季,聂伯,还有其他诸将有心上前相助清樾,但却碍于昼晦的那句话“杀了我,灵均也活不成!”,无人敢插手。

清樾亦是束手束脚,而昼晦却可以肆无忌惮。数十招之后,清樾知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遂退开些许,指尖轻弹,想用水影先困住灵均,然后再想别的法子。

水影柔软地包裹住灵均,昼晦试着左冲右突,皆被水影挡了回来。

周遭聂伯、聂季等人皆松了口气,清樾面色郁郁盯了昼晦片刻,才转头吩咐聂季:“把灵犀和雪右使护送过来。”

对于昼晦方才所说的话,她将信将疑,若然灵犀当真被他夺走一魄,那么即便会伤到灵均,她也不得不对他下重手。

聂季领命而去。

忽然之间,水影一振,清樾尚来不及反应——青璃戟从水影中骤然突出,直刺向清樾后背心口,日月双轮感知危险,光芒爆长,却来不及抵挡。

“大公主!”聂伯疾声喊道,揉身扑上。

这一生变着实突然,众将皆惊。

破开水影的昼晦一心要杀了清樾,灵均眼看姐姐就要命丧当场,再顾不得许多,使尽浑身解数,拼死挣开昼晦的压制,将青璃戟死死拖住。

昼晦要进。

灵均要退。

青璃戟就停滞在距离清樾后背心半分所在,动也不动。

此刻,聂伯已至,碧椎枪破开青璃戟,直逼向灵均。灵均已近力竭之时,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硬是不让昼晦有所动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碧椎枪扎入心口——聂伯怎么也没想到灵均竟会一动不动,瞬间愣住,□□脱手。

清樾回过身,看见弟弟被□□穿心而过,呆立当地,脑中瞬时空白一片。

“姐,姐…”灵均身子晃了晃,微弱地唤她。

清樾这才反应过来,抢上前抱住灵均,连声道:“不怕啊,不怕,姐姐在这儿,我们马上回家,回家就没事了…”她说这话时,身子一直在抖,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双目看着灵均,眨也不敢眨一下。

聂伯跪倒在地,痛楚道:“微臣万死,请大公主责罚。”

“…和他没关系。”灵均摸到清樾的手,紧紧握着,勉力笑了一下,道:“姐,我不怕…现下我什么都不怕了。”

清樾搂着他,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灵犀呢…”灵均努力向四下张望,鲜血从他口中不停地往外淌,咳了咳。

聂季正好将灵犀与雪兰河都带了过来,见到这幕,亦是震惊之极。清樾连忙示意他把灵犀抱过来。

灵均伸手去摸了摸灵犀的脸,艰难笑了笑:“我这个做哥哥的…直到今日…才总算能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了。”说着,他将掌心覆在灵犀的眉心之上。

“灵均?”清樾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姐,我…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灵均望着灵犀,“我想,灵犀会做得比我好,不会给咱们…东海龙族…丢人。”

说话间,他的体内泛起隐隐光芒,星星点点,汇成一条细线,如同涓涓细流般淌过他的手臂,从他的掌心注入灵犀额间。清樾这才意识到,灵均是在将自己的灵力全部注入灵犀体内。

“灵均,不可以…”清樾急道,她深知这样一来,失去灵力的灵均更加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