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他言语讽刺相讥,昼晦冷笑道:“当年西王母驾下三青鸟何等威风,如今也只剩了你一人孤苦伶仃。澜南死在这儿,羽阙呢?这么多年,你还没找到羽阙的下落?是找不到还是压根不想找?”

闻言,墨珑在心中不由暗叹,恐怕三青鸟之间也有些故事,羽阙上仙失踪多年,传说他已离世,只是始终也没人找实证,难道此事与玄飓上仙有关?若当真如此,昼晦说起话来,真是句句戳玄飓的肺管子。

第一百零五章

玄飓眸光阴沉地盯着昼晦:“你知晓他在哪里?”

昼晦微微一笑, 不吭声了,径直往洞中去。

“你站住!”玄飓喝道。

昼晦虽停住脚步,却未回头, 伸手抚向石壁上一道凸出的石棱,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玄飓说话:“当初,澜南差一点就降下这道石门,想把自己和我封死在这洞内。”

澜南竟曾有过这个心思, 怎得自己丝毫不知, 玄飓心中一痛。

昼晦转头冷冷瞥了玄飓一眼, 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好在, 被我劝住了。”

玄飓缓步行至洞口, 用手抚上那道石棱, 能感觉到澜南在上头留下的封印, 这道石棱厚约尺余, 上面又有澜南亲自施下的封印,一旦关闭,便永无打开的可能。当年澜南竟然默默给自己备下这么一道封印,却不曾对他吐露过半字, 对于他,她就这般不信任么?

看见玄飓的脸色,昼晦冷笑一声, 径自迈步进洞去。此间的洞穴是天然而成, 后来加了些修整, 洞口处悬挂着红麝珠串的珠帘,透过珠帘,可见洞中烛光隐隐。昼晦撩开珠帘之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只要拐过玉屏风,就能看见澜南在灯下捧卷细看,手边一杯香茶。曾经几时,他险些也觉得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不错,一度斗志消沉…

好在他终于还是清醒过来,没有沉迷于下去,昼晦眸光一沉,落在停放于洞穴中间的冰棺上,胸口气血一滞,双足停在当地,一时间竟没有勇气走过去。

昼晦盯着冰棺,朦朦胧胧能看见里面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

也许,她没死,这只是她为了将自己引出来设下的计策?

他倒希望这是一个引他现身的计策,如果这个计策是她想出来的,那么至少说明,她知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昼晦苦笑一笑,像澜南这么蠢的人,她怎么可能明白这点,她从来都只把他当成幽冥界的妖魔鬼怪而已。不再迟疑,他上前走近冰棺,终于看见她了。

想必这些年她受了好些苦楚,老态龙钟,皱纹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颈下,平放在胸前的双手也是褶皱重重,整个人干枯而瘦小。这样一个老妇人,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绝世美人的影子,昼晦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低低道:“值得么?你若肯听我的,何至于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玄飓就立在昼晦的旁边,紧盯着他:“现下你可以说了,你究竟是如何威胁她的?”

“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威胁过她。”昼晦目光没有离开澜南,慢慢移到她的苍苍白发之上,“我只是告诉她,我知道羽阙的下落。”

此言一出,玄飓全身大震:“他在哪儿?”

昼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当真不知晓?”

玄飓皱眉:“此言何意?”

“据我所知,最后见到羽阙的人,应该是你。”昼晦笑了笑,“我也不妨告诉你,澜南之所以疏远于你,是因为她认为,羽阙的失踪与你有关。”

玄飓面色愈发难看。

“你瞒了她多少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昼晦冷冷看着玄飓。

此时此刻,在洞中的还有雪心亭和唐石,闻言都不免愣了楞。

玄飓盯着昼晦,沉声问道:“你究竟知晓了什么?”

“我知晓…”昼晦慢悠悠地拖长语气,踱了两步,行到冰棺前头,才突然疾声道,“羽阙并没有死!”话音刚落,趁着玄飓还在愣神之中,他的手快捷无比地伸入冰棺之中,从澜南发丝中掠走一样物件。

墨珑亦是一惊,突然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昼晦,之前他以为昼晦千里迢迢赶到天镜山庄,就是为了见澜南上仙最后一面;以为昼晦在数千年的日日夜夜中,对澜南暗生情愫,所以才会有放不下的举动,然而直至昼晦从澜南发间拿走这件东西时,骤然散发出来的烈烈杀意,他才意识到从始至终昼晦的目的就是来拿这个物件。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物件——一支镂刻云纹的精致银钗。

“你作什么!”玄飓下意识以为他毁坏澜南遗体,扑到冰棺前,看见澜南安然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而昼晦望着银钗,如同看着久违的故友,欣喜之情,连雪心亭等人都看出来了。眨眼功夫,也不知昼晦动了什么手脚,手中的银钗化为一柄寒铁钺,正是昼晦在八千年前所用的法器。

“老兄弟,咱们俩终于见面了!”昼晦握紧寒铁钺。

虽然握它的手并非八千年前那人,但寒铁钺感到主人的气泽,钺刃散出阵阵寒气,伴随着细微的嗡鸣之音。

担心他会伤及君上,雪心亭与唐石赶忙上前,想将玄飓护在身后。玄飓压根不领情,拨开他二人,朝昼晦大怒道:“你竟敢将法器藏在澜南身上!她可知晓?”

昼晦笑而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感其法器所散发的寒气,墨珑此刻已是后悔莫及,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被昼晦所利用了。昼晦之前所说的青丘那些事儿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坏自己的事,为得就是顺利取到法器。而墨珑一直以为昼晦尚没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躯体,问题不大,但眼下昼晦取到法器,法器与他相辅相成,能力暴长。墨珑不得不去想,昼晦冒险进入天镜山庄来取法器,究竟所为何事?反正肯定不是想回青丘帮他。

昼晦此前对玄飓还心存忌惮,故而一直用言语吊住玄飓,让他一时半刻不会对自己动手。而方才见到玄飓憔悴如斯,他的忌惮已减轻了几分,眼下看见雪心亭和唐石都忙不迭地要护住玄飓,他终于起了疑心——玄飓这般大怒,竟然都没有对自己动手,这着实与玄飓一贯行事作风不符。

他原本打算拿了法器就速速离开,但现下觉得不妨试探一下。手掌翻动,寒铁钺抹过冰棺上方,冷冽寒光直逼向玄飓。

已无灵力护体,玄飓被逼得退开一步,却完全没顾及自己,只是担心昼晦的长钺会伤到澜南,哪怕是触及冰棺,对于澜南都是惊扰。

雪心亭挺身跃上,祭出长剑,与昼晦相斗,口中朝唐石喊道:“带君上走,快!”此刻昼晦法器在手,莫说要取胜,便是想要相持久些恐怕都不易。墨珑有心相助雪心亭,但每当他想要遏制昼晦的动作,从寒铁钺中便有一股寒意向他袭来,似冰刃剜肉,痛不可当。

“君上!”

唐石想带玄飓出洞,玄飓却不肯,只吩咐道:“你去把棺盖覆上,免得打斗弄下灰来。她向来是最爱洁净的。”

“君上,我们还是…”唐石还欲劝,被玄飓一瞪,不敢违背,便去取棺盖,将冰棺盖上。

此时,雪心亭已然招架得十分吃力,催促唐石道:“快!带君上出去啊!”

玄飓岿然不动,淡淡道:“昼晦,我才是你想杀的人!你停手,让他们俩出去。”

寒铁钺斜斜往下一削,堪堪划过雪心亭的左肩,鲜血涌出。数千年未尝过血腥味,寒铁钺极是一振,鸣声大作,昼晦亦是杀得兴起,压根不想停手。

长钺一挑,再飞快地往下劈去,眼看雪心亭招架不及,一条胳膊就要被卸下来,唐石揉身欲救,没想到洞口飞入两轮一剑,一前一后,分别击在钺刃与钺身上,将长钺击开。

雪兰河从洞外赶进来,接过长剑,护在雪心亭身侧:“雪五,没事吧?”

飞轮旋转返回,清樾从洞外跃入,正好接住双轮。灵犀紧随在她身后,看见墨珑,先是一喜,又见他神情有异,迟疑唤道:“珑哥?”

乍见灵犀,看她当真无碍,墨珑自是欢喜异常,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寒意压制着。自从昼晦拿到寒铁钺之后,就有一股寒意如蛇如蟒,将他一点一点地缠绕起来,叫他动弹不得,一动便如百刃加身。

昼晦看着灵犀,慢慢地,从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柔声道:“我本想着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灵犀听得一怔。

墨珑直至现下才知晓:昼晦原想去找灵犀?拿到法器之后,他想要找的人是灵犀?断断续续的,许多片段在他脑中浮现出来,等到想明白这件事情,他已深悔于心——众人之中,只有灵犀的血能驱除幽冥蛊虫,昼晦似乎对此甚为忌惮,他再三对灵犀出手,恐怕就是这个缘故。之前由于灵均的阻挠,昼晦能力又太弱,始终没有得逞,所以他特地冒险来拿法器,就是想彻底杀了她。

他不由地心惊肉跳,墨珑啊墨珑,你一念之差,为了一己私欲,就快要害了灵犀了!

清樾手持日月双轮挡在灵犀身前,沉声朝众人道:“你们且先出去,我与他来战!”来时路上,她已从雪兰河口中得知天镜山庄内所发生的事情,包括玄飓上仙修为已失一事。

“姐…”

灵犀看看墨珑,又看看姐姐,心急如焚,她既不愿姐姐伤了墨珑,又生怕姐姐被昼晦所伤。

雪兰河手握长剑,立在清樾身旁:“我来帮你。”雪心亭与唐石亦不肯离开半步,对昼晦怒目而视。

昼晦大笑道:“尔等不必谦让,我这柄寒铁钺今日须得喝足人血方才痛快!一起来吧!”说罢,长钺舞动,虎虎生风,直将洞内搅得阴风大作,几盏烛火哗地一下尽数熄灭,洞内立时昏暗,唯见洞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

众人尚来不及反应,昼晦已直取灵犀,墨珑顾不得痛楚,试图扳动寒铁钺,无奈这件法器与昼晦心意相通,压根不听他使唤,似乎并不是他在挥动长钺,而是寒铁钺带动着他的手而已。

日月双轮击上钺刃,在黑暗中激起数点火光,清樾不明白昼晦为何一心要对付小妹,只能疾唤道:“灵犀,你快走!”

“姐!”

灵犀一心想要帮忙,此时她虽已有灵力,却不知晓该怎么用,直至全身涨得通红,脑仁生疼,却仍是使不出丝毫灵力来。

雪心亭与雪兰河双剑合璧,齐齐朝昼晦攻去。上一次像这样双剑合璧,并肩而战,已是数千年的事情,他俩丝毫不感生疏,心意相通,攻守有序。数招之间,便将昼晦逼得退开数步。

第一百零六章

清樾双轮飞旋出手, 看着并非直取昼晦,但日月双轮分别触碰洞壁之后,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飞向昼晦。昼晦躲闪不及,寒铁钺击飞日轮,却被月轮割伤了手腕, 鲜血随着月轮飞溅而出。

“小心!”雪兰河急忙道,挡在清樾身前, 血溅在他身上,同时用长剑将月轮挑飞。

清樾大惑不解:“你做什么?”

“他的血不能碰!”

“那你…”清樾知晓他替自己挡了溅出的血珠。

雪兰河疾声道:“我不要紧, 你快带灵犀出去!”

手腕虽然受伤,昼晦毫不在意, 用手往钺刃上一抹,顿时整个钺刃上都沾染了他的鲜血:“可惜了, 这是小狐狸的血, 着实有限,若是我真身在此,你们个个都得为我所用。”

眼见墨珑受伤, 灵犀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却想不出将昼晦逼走的法子,急得双手攥得紧紧的, 指甲划破肌肤都没有察觉。

“真身又如何, 就算是你父皇, 也未曾挡住紫薇天火剑。”眼看昼晦又要出手, 长钺之下, 必会伤人,到时后果不堪设想,玄飓突然出言道。

昼晦静默一瞬,转而大笑出声:“羽阙失踪,紫薇天火剑早已不在人间。如今,你能耐我何?!”

“你怎知我手中就没有呢?”玄飓沉声道。

“…不可能!”

昼晦一凛,盯住玄飓,疑心他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君上,你快走!此间有我和雪九,拼上一命,也不会叫他逃掉!”雪心亭朝玄飓急道。君上眼下没有修为,万一被昼晦所伤,就太危险了。

溅到雪兰河身上的血珠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嗅着他伤口处的血腥味,血珠儿自发自觉地往伤口滚动,片刻之后,与雪兰河的血融在一处。只听得雪兰河痛苦地□□一声,喊道:“君上,快走!”

见此状况,唐石顾不得许多,不管玄飓愿不愿意,硬是将他护出洞去。

趁着雪兰河伤重,昼晦又朝灵犀攻去,被清樾持日轮挡下,雪心亭仗剑相助于她,三人混战成一团。

而见雪兰河痛苦得站都站不直,灵犀连忙扶着他,朝洞口退出去,顺便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月轮。

月轮上的血渗入她手心之中,如同火烧火燎一般,灵犀自己都骇了一跳,瞬间,月轮光芒爆长,不同于在清樾手中的光芒,更像是烈烈火焰,在灵犀手中熊熊燃烧…

雪兰河抬首望之,又惊又喜:“紫薇天火!君上,是紫薇天火!”

玄飓早已看见,不由悲喜交集——灵犀手持月轮,轮上火光耀眼,有着五彩外焰,果真是紫薇天火无误。是她,竟然是她!这么多年,他苦苦寻找紫薇天火降世之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怪不得昼晦想杀了她,应该是他早已得知此事。

清樾曾经在典籍记载中听说过紫薇天火,传说当年羽阙上仙正是天火降世,手持紫薇天火剑,斩杀无数幽冥乱鬼,紫薇天火正是幽冥地火的克星,后来随着羽阙上仙的失踪,紫薇天火剑也在山海大陆消失。她万万想不到,小妹竟然会是天火降世,怎得这些年丝毫没有看出些许端倪。

看见紫薇天火的烈焰,昼晦气急,长钺舞得如狂风暴雨一般,接连伤了雪心亭和清樾,直取灵犀。

灵犀举月轮格挡,说实话,直到现在她仍是不知晓该如何运用这股力量,一切只凭本能而行。月轮触上寒铁钺,天火的烈焰瞬间灼烧到长钺之上,墨珑立时察觉到牢牢捆绑自己的那条冰蟒松动了些许,他立时使劲挣扎。

对于昼晦,无异于内外夹攻,甚是难受,立即朝灵犀道:“你就不怕害死这只小狐狸吗?”

这下正是戳到灵犀的死穴,灵犀持轮的手停滞在空中,因不知晓墨珑眼下安危如何,一时不敢对昼晦出手。

玄飓在旁看出灵犀不仅是心有忌惮,而且眼下她还在懵懂之中,完全谈不上运用紫薇天火,如同一个身怀巨富的孩子,此时的她与昼晦对阵,着实危险。

“灵犀,不用担心我!”墨珑生怕灵犀因为顾忌自己而有所损伤,挣扎喊道,“你若不废了他,我便会同灵均一般。”

想起哥哥死得甚惨,灵犀心中一凛,紧握住月轮,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投鼠忌器,反倒害了珑哥,倒不如豁出去搏一搏,说不定还能将珑哥救下来。心思一确定,她不再犹豫,月轮在手中飞快旋转,复攻向昼晦。

烈焰燃燃,从昼晦胸前划过,顿时炙热的烧灼感令昼晦痛楚不已,他连退数步方站住,长钺一摆,径直将月轮挑飞,远远落到雪谷之中。

灵犀一怔,手上已无兵刃,亦不见烈焰。

清樾被寒铁钺伤了右臂,见状,忙将日轮抛给她:“灵犀,接着!”

伸手接过日轮,因日轮上并没有昼晦的血,尽管灵犀很努力,急得不得了,却始终不得其法,紫薇天火没有再次出现。

心知她还无法控制天火,昼晦大笑,再次挥钺相向,墨珑大惊,两人相抗之后,寒铁钺斜斜劈下,没有伤到灵犀,而是砍在了洞壁之上,火光四溢。

“凝神静气,心随意走。”玄飓朝灵犀沉声道。

当前状况这般紧急,叫她如何凝神静气,灵犀咬咬牙,拼命地使劲,仍是无法催生出紫薇天火来,索性拿日轮当成弯刀来用,朝着昼晦一通乱砍。昼晦举钺相应,灵犀仗着气力大,而昼晦已受了伤,两人战了数招,不相上下。

此时众人尽数都已退至洞外,独剩灵犀在洞口处与洞内的昼晦交手。清樾方才受了寒铁钺的伤,这寒铁钺是在幽冥界的忘川水中炼制而成,其寒无比,她毕竟年轻,修为与定力比不得雪兰河等人,当下虽然强撑着,但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在发抖。伤口处仿佛有一块寒冰,将寒气源源不断地透入她的体内,这种寒气不同于寻常的寒冷,冷得叫人锥心刺骨。

见雪兰河伤得最重,玄飓从怀中取出仅剩的一枚丹药让他服下,未料到雪兰河拿了丹药,本能地就先递给清樾。

“吃下去!”他早已看出清樾的不适,“服了药就会好些。”

清樾没多想,依言服下。

玄飓暗叹口气,并未多言。

这边,随着灵犀步步紧逼,昼晦又被墨珑所阻挠,不慎右臂被日轮划伤,鲜血沾染其上,激发出隐藏在灵犀体内的紫薇天火,火光瞬间燃起,再次灼伤昼晦。

墨珑用力挣开束缚的冰蟒,昼晦重伤之下,正是他夺回控制身体的最佳时机,手臂用力,将寒铁钺掷得远远的,落到雪谷之中,让昼晦再拿不回来。

“该死!”

昼晦咒骂着,好不容易才拿回的法器,竟被墨珑抛出。若在昔日,他稍用灵力,寒铁钺与他心意相通,便可凌空飞来,眼下不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半分也驱动不得,心中气恼之极。

灵犀挥舞着日轮,步步逼近,昼晦已被紫薇天火灼伤,同时与墨珑尚在苦苦相持之中,眼看就要命丧在天火之下,数千年来的蛰伏即将功亏一篑,他如何能甘心。

忽然,他看见洞边的那道石棱,当年澜南设下这道石门的机括,他尚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道石门一旦关闭,上头有澜南设下的封印,无人能够再打开,他将一直被关在洞内…形势紧迫,他再顾不得许多,即便出不去,也比命丧当场要强,之后再慢慢图谋出路就是。

如此一想,他转身,整个人扑到悬于石壁上的琉璃灯盏,瞬间打碎灯盏,露出青铜灯座,双手转动灯座,顿时洞口处发出卡扎卡扎的声响,碎石飞溅。

墨珑想起甫进洞时昼晦对玄飓所说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朝灵犀疾声喊道:“灵犀,快出去!”这瞬他只想到灵犀万万不能被封在里头,却未曾想到自己。

灵犀本还迟疑,但头顶处恰好有石块落下,她往后跃出,以为洞穴就要崩塌,急道:“你快出来!”

墨珑欲纵身跃出,却被昼晦死死拖住,身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灵犀甚是焦急,正欲进来拉他一把,就在这刻,石棱在她眼前重重闭合,顷刻间将她与墨珑隔绝开来。

“珑哥!”灵犀发急,扑到粗砺的石门上用力拍打,“珑哥!珑哥!”

石门岿然不动。

她再试着用日轮在其上劈砍,然而石门之上有澜南上仙当年所设下的封印,任凭刀砍斧劈,不能伤其分毫。

“你们…你们快来帮忙…”她边砍边朝众人喊道。

清樾勉力上前,雪氏兄弟二人皆受了伤,也想上前帮她。还有唐石,正欲上前,却被玄飓拦住。

“没用的,上面有澜南的封印,谁也无法开启这道门。”玄飓沉声道,“不要再白费劲了。”

灵犀愣住,转头看向他:“里面的人怎么办?还有别的出口对不对?”

玄飓缓缓摇头。

“怎么可能?澜南上仙不可能设这样一道门,肯定还有别的法子…”灵犀急道。

“她设下这道门,为得就是把自己永远封在里面。”玄飓望着封死的石门,想到当年澜南的绝望心境,自己却分毫不知,心痛如绞。

灵犀说不出话来,定定看着玄飓。

清樾按着伤口,吃力地上前,试着想安慰小妹:“灵犀,你别急…你怎么了?”

灵犀全身都绷着劲,能看见的手背上已是青鳞爆起,清樾慌张道:“灵犀,灵犀…不可以!你要做什么?!”灵犀从出世之后便是一直是人身,从未显出过龙身,清樾也曾请诸多医者来给她瞧过,大多数医者都认为灵犀先天不足,而龙身过于霸道,消耗元气,所以她的身体自发自觉地选择了人身,抵制显出原身来。现下灵犀这般模样,清樾甚是担心。

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清樾的声音,灵犀弓起脊背,痛楚地闭上双目,全身绷得像一柄拉得满满的弓…

“灵犀…”清樾想要制止她。

下一瞬,从灵犀身上绽放出一团耀眼之极的银光,她腾空而起,光芒中可见鳞爪飞扬。

一条通体银白的龙在雪峰上空腾挪盘旋。

“小妹!”清樾还是第一次看见灵犀的原身,想不到她竟是一条银龙。龙族多数为青龙、白龙,或者黑龙,金银两色则极为罕见。

雪兰河等人亦仰头望去,玄飓在八千年前也曾见过这样一条银龙在云中翻腾,此情此景,心中激荡难言。

银龙在众目睽睽之下蜿蜒爬升,飞得甚高,然后掉转过头,朝着雪峰俯冲而下…

众人先是以为灵犀是在折返回来,直至她已到了近处,俯冲之势却丝毫未减,峥嵘龙角,银光闪耀。

清樾猛得明白过来,厉声喊道:“灵犀,不可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银龙的头角重重撞上雪峰,山体震动,积雪崩塌。

第一百零八章 尾声

随着巨响, 墨珑全身似乎都被五彩火焰包裹着, 炎炎烈烈, 赫赫威威, 昼晦在体内痛苦挣扎, 终是受不了,冲体而出。然而烈焰依然跟随着他, 任凭他左冲右突, 始终无法摆脱天火。

体内火焰灼烧, 势不可挡, 墨珑体内数百年的血咒终于被冲破, 被封印的灵力如清泉般流淌而出。火光渐熄,灵力自发自己地环绕周身, 抚慰身体,墨珑再撑不住, 晕厥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室内薄薄地落了一层晨光,白曦在近处的榻上睡得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