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床边随时会出现一眼剧毒的眼镜蛇,换了谁,也没办法安心睡眠。

冯婧穿好衣服,走过来拉方媛:“起床吧,懒鬼!”

方媛伸了下懒腰,浑身酸痛,脑袋依然昏沉沉的,比没睡觉前还要疲惫。

都怪那条蛇!

“对了,那条蛇呢?”想到蛇,方媛陡然一惊,心里发慌。

“还在水房吧。”冯婧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大厅。水房的门,还是紧闭的。那条蛇,应该还在里面。

方媛穿好衣服跟出来:“怎么办?”

“向学校保卫处报告吧,让他们来处理。毕竟,这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咬到人就不好办了。”冯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能这样了。”方媛打电话给学校保卫处,叫他们派人来处理。

眼镜蛇霸占着水房,三人都没办法进去洗漱刷牙,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待保卫处的人。

方媛走到阳台上,任深秋的晨风顽皮地吹乱她的长发。站在阳台上,南江医学院的风景一览无余。红楼、教室、月亮湖、蘑菇亭、小树林、食堂、草地……一片片风景,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遥远到方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凄寒感觉。秋色正深,寂寥的荒芜成了这些风景的主色调。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反而让方媛的头脑清醒些。

昨天,吊扇坠落的时候,是谁打电话给她?那个电话,救了她一命,是故意,还是偶然?

忽然,方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怎么这么疏忽!寝室的电话有来电显示的。她走到大厅的电话旁,翻看通话纪录,查找昨天打电话给她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这时接听那个电话的时间。寝室电话的通话次数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有这种电话号码?

南江市的固定电话都是七位数的,这个号码竟然是“1414144”。

不可能的,谁会用这种电话号码?方媛站在电话旁,愣住了,面如死灰。

冯婧走过来,问:“方媛,你怎么了?”

“昨天,有个神秘人打了电话到寝室里来找我。我怀疑他是知情者,在查看他的电话号码。”

“是吗?我看看。”冯婧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是这个号码?不会吧,这是电话号码?”

“我也不相信。可事实上,那个电话,的确是这个时间打来的。”

“不会的,南江市的电话,市内的,都是以‘6’打头的,市外的,都是以‘3’打头,不可能以‘1’打头,这条基本原则,我还是知道的。”

电话号码上并没有显示区号,应该不是长途。

方媛怀疑,那个人如果真是知情者,存心救她,打电话时应该能看到441女生寝室大厅里的情形,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不早不迟,就要她启动吊扇时打来电话?

方媛从阳台望去,能看到寝室情形的,只有前面的女生宿舍和后面的教师宿舍。

“我试试能不能打通。”方媛拨打“1414144”这个号码,不出意料,电话里语音提示,你所拨打电话号码是空号。

“1414144,如果按我们的念法,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这应该是个警告吧。”冯婧推测。

方媛也同意冯婧的推测,问题是,是谁在发出警告?发出警告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要鬼鬼祟祟地躲藏起来?他有难言之隐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现?还是他本来就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出现?莫非,这个电话,是从某个神秘的空间打来的?否则,怎么会有人使有这么可怕的电话号码?

方媛又想起何剑辉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方媛,你别怕,今天我就去电信局调查下。”冯婧摸了摸方媛,她的额头,烫得很,似乎受凉了,“你病了?走,我陪你去医院看下吧。”

“不了,我吃点药就会好的。”只是小小的感冒,方媛不想去医院。她不想闻到医院里那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不想看到医院里那些生老病死。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学校保卫处的人终于来了,曾国勇亲自带队,徐天也跟着来了。

“怎么回事?寝室里有眼镜蛇?”还没进门,曾国勇就叫了起来。最近发生的事,够他烦的了。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女生寝室里,竟然会有毒蛇?这种事,传出去还得了!还不吓坏那些住校的学生!

“是的,关在那里面。”冯婧指了指水房。

“你看清了,真的是眼镜蛇,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冯婧是警察,曾国勇对她还算客气。其实,他压根就不信,寝室里会出现眼镜蛇。

“是的,我们三个人都看清了。”冯婧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方媛和苏雅也点了点头,为她旁证。

曾国勇没话好说了,挥了挥手,让其余的人散开,随手找了根棍子,试了试坚韧度,感觉还可以,昂首阔步地走向水房。

“曾处长,小心点,你就这样走过去?那可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冯婧好心提醒。

曾国勇回头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事,你就看好了。”

以前,他当侦察兵时,就专门受过野外生存技巧的训练。捕抓毒蛇,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轻轻推开水房的门,那条眼镜蛇赫然入目,正在角落里四处游走,寻找出路。曾国勇提着棍子,轻手轻脚。眼镜蛇对物体的振动特别敏感,没等曾国勇靠近,就发现了他。受惊的眼镜蛇蜷缩起身子,竖了上半身,蛇头扁平,“嗤嗤”吐着蛇信,对曾国勇发出警告。

曾国勇哪把这条毒蛇放在眼中,手中长棍一扬,径直奔向眼镜蛇颈部七寸。眼镜蛇也不笨,扭曲着身体想要躲避,“啪”的一声,虽然挨了一下,却躲过了七寸要害。

眼镜蛇被激怒了,蛇尾蓄力,蛇头前探,仿佛离弦之箭般迅猛地射向曾国勇。曾国勇疾退两步,手中长棍回敲,又是“啪”的一声,这下,结结实实打到了眼镜蛇的身上,却把长棍打断了。眼镜蛇受此重击,精神委顿,趴在地上,疾速游走,似乎想夺路而逃。

曾国勇扔掉断棍,侧面拦截,左手一捞,迅速擒住眼镜蛇的蛇尾,还没等眼镜蛇回过神来,伸出双指,牢牢地钳住七寸,双手用力,反向一拉,但听得一阵“咯啦咯啦”的骨骼脱节声,眼镜蛇被软绵绵地提起来。后面有人扔过一条麻袋,曾国勇接住,把眼镜蛇扔了进去。

“好!”有人发声喊,掌声鼓动。

冯婧叹服:“曾处长,好身手。”

“哪里,好久没捉过蛇,手生了。”曾国勇嘴里谦逊,脸上却有几分得意。当了这么久的保安处长,养尊处优,难得有机会展露一下。

方媛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曾国勇捕抓毒蛇的娴熟手法,不知怎的,却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人群中,徐天隐藏在角落里,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暧昧地凝视着方媛。

第四十八集

秦月住院了。

方媛是在上晚自习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已经很久没上过晚自习了,以前的晚自习时间,她都要去图书馆工作。萧静留了一笔钱给方媛,已足够坚持学业。所以,方媛辞退了图书馆的兼职,一心一意把精力花在学习上。

晚自习后,方媛走出教学大楼,站在校园小径的分叉犹豫不决,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望秦月。她告诉苏雅,大概熄灯以前会回来,就一个人向校外走去。

不管怎么样,秦月曾经是她的老师,曾经关照帮助过她。

五分钟后,方媛来到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部,找到了秦月住院的病房。

推开门,秦月正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睛空洞无神,对着天花板发呆,对方媛的到来浑然不觉。

这个病房,只住着秦月一个人。

方媛轻轻叫了声:“秦老师?”

秦月充耳不闻。

方媛走近秦月身旁,加大了声音:“秦老师?你还好吗?”

秦月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方媛,惊喜交加:“方媛,你来了!太好了……”

方媛愕然,秦月的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秦月拉着方媛的手,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什么亲友们无情无义,一个个如狼似虎,跑来问她借钱,不借的话,就翻脸无情。什么以前的同学们不理解她,和她断交,形如陌路。她离开萧静,也是迫不得已,她还年轻,总不能给萧静陪葬。什么现在的人太贪婪自私,遇事待人,不为他人着想,表面看她现在有钱了风光了,其实有苦难言。诸如此类,一肚子牢骚。

方媛只能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她能理解,秦月现在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何剑辉留给她的那笔财富,非但没给她带来幸福,反而如蜗牛背上的躯壳般沉沉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而她,却坚守着这副躯壳,不知反省,导致众叛亲离。

医生说,秦月有严重的抑郁症,任其发展,很可能会导致自杀。现在,除了那笔财富,她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她对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都心生恐惧,猜测他们对她的企图,处处防范,时时警惕。

秦月老了。

方媛想。只有老人,才会这么.嗦,才会这么疑心,才会这么消沉。秦月身上,完全找不到年轻人的一点朝气,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憧憬与梦想,更多的是对身边的人与事的超乎常理的愤怒嫉恨,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与怀念。

好几次,方媛想告辞,都被秦月拉住了,不肯放她走。也不管方媛愿意不愿意听,秦月一个劲地述说自己的苦衷,感叹世人的无情,说到动情处,满面愁容,潸然泪下。方媛心中不以为然,秦月又何尝不贪婪自私?遇事待人,又何尝为他人着想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如此凄凉,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但现在,方媛只能赔着笑脸,虚伪的点头称是,随便敷衍她。

终于,住院部要关门了,方媛不得不离去。秦月依依不舍,再三叮嘱方媛记得来看她。也许是因为畅快地倾诉了一番,秦月的气色明显比方媛来的时候要好上许多,竟然有了几丝红润。

从附属医院走出来,走到医学院门口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早过了关门的时候,铁门紧闭。幸好,传达室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方媛记得看门的是一个叫小古的年轻小伙子,就站在传达室附近,叫了几句。

传达室的门打开了,小古披着件军大衣,慢慢地踱出来,手电筒的灯光射在方媛脸上。

方媛用手挡住灯光:“小古,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刚刚看望住院的老师,所以回来晚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开下门让我进去。”

小古没有说话,咧了咧嘴,似乎无声地笑了笑。传达室里倒是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古,放她进来吧,我认得她。”

小古乖乖地拿出钥匙,打开铁门中的小门,放方媛进来。

这么晚,谁在传达室里?方媛有些好奇,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传达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边,对着一副象棋残局冥思苦想。方媛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是实验老师何伟。

“还没想好?”小古坐到了何伟的对面。原来,两人在下象棋。方媛记得,何伟的象棋下得很好,在医学院小有名气,没有对手。医学院每年都组织一些文艺活动,何伟是近几届的象棋比赛冠军。何伟性格内向,没有结婚,也没其他什么业余爱好,除了上班,就是研究棋谱。这几年下来,棋艺突飞猛进,即使面对职业棋手也有得一拼,比普通棋手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看情形,何伟的局面却有些不妙。小古那边还有车马炮,步步紧逼。何伟这边却仅有两炮一马,形不了杀伤力,只能苦苦招架,左支右绌,明显落了下风。

“今天邪了,连输了两局。我就不信,这第三局,就不能守和。”何伟喃喃自语,撤炮回防。

“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别死撑了。”何伟的应对似乎早就在小古的意料之中,他看也没看,信手进马。

何伟却没看棋局,转脸对方媛说:“咦,你怎么还不回寝室?这么晚,快点回去,路上小心点。”

“谢谢何老师。我这就回去。”方媛原本对象棋的兴趣并不大,只是对小古的棋艺水平有点吃惊,这才多看了几眼。

从医学院的大门走到女生宿舍,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方媛行走在浓浓黑幕中,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沉闷的脚步声。

深秋,一轮满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天空日益污染,星辰黯淡无光。路上铺满了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耳边,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时断时续,仿佛幽灵在哭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吃吃地笑。方媛单薄的身影缓缓前行,仿佛一片被秋风吹动飘浮的落叶。

忽然,方媛站住了。

寒冷的秋风,依然在咆哮着,翻腾着,飞舞着,疯狂地发泄它的愤怒,摧残那些瑟缩着身子害怕得颤栗的乔木。

方媛却从风中感觉到一些异常的气息,有些像福尔马林。

不会的,校园里,怎么会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方媛猛然回头,睁大了眼睛。身后空荡荡的,一棵枯瘦的乔木被秋风吹断了一根树枝,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草丛中有一群小小的黑影轻轻掠起,那是无处过冬的麻雀。

方媛望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现。慢慢地转过脸,继续前行。

那种奇特的直觉还在,令她背脊发凉。

在方媛的身后,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浮现,似乎是浓浓的黑雾凝固出来的。

方媛再次闻到那股异常的气息。

这次,气息更浓了。

方媛刚要转头,一个手掌伸了过来,捂在她脸上,捂住了她呼吸的嘴巴和鼻子。

方媛终于明白了,那股异常的气息是什么。

那是乙醚。

第四十九集

乙醚是挥发性很强的麻醉类药物,普通人吸入乙醚气体后,经肺泡很快进入血液,并流血液流经全身,只要十几秒钟就会昏迷。

一秒、二秒、三秒……黑衣人在心中默数。

一开始,方媛还试图挣扎,但没过几秒,她就失去了力气,如一条死鱼,软软地倒下,瘫倒在黑衣人的手臂中。

十秒、十一秒……黑衣人轻轻地吐了口气,四处张望,打算数到十八秒时再放手。

医学院的校园里死一般的寂静,一幢幢建筑怪物般矗立着,凝视着这一切,缄默无语。在它们看来,人间的自相残杀,不过是一场粉墨登场的皮影戏。

就在黑衣人正打算放手的时候,小腹忽然受到重击,钻心的疼痛,痛得腰都弯曲了,手臂下意识地松懈,捂着小腹后退了两步。

攻击黑衣人小腹的,是方媛的手肘。一个后肘,蓄势已久,结结实实地撞击在黑衣人小腹。小腹,是人们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刚才还像死鱼一般疲软的方媛迅捷跃起,突然加速,疾步飞奔。

原来,方媛第一次闻到乙醚的气息时就留了心。第二次,她一发觉不对劲,就屏住了呼吸。

方媛从小就喜欢在家乡的水库游泳,水性颇佳,经常潜水。平时,她都能好几分钟不呼吸,这才十几秒,更不在话下。

方媛偷袭得手,不敢停留,马上逃离黑衣人。黑衣人的反应相当快,只是后退了两步,稍作喘息,立即凶猛地扑向方媛。

奔跑中,方媛张了张嘴,想要呼救。

“救……命……”

劲风之中,声音显得微弱,难以及远。方媛心中一急,被秋风呛了一口,差点换不过气来。

虽然有所防备,方媛还是吸入了一些乙醚气体,头脑混乱,昏昏欲睡。奔跑中的步伐有些错乱,踉踉跄跄,步履维艰。才跑了十几步,黑衣人就追上了方媛,伸出长臂,张开五指,擒拿方媛。方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跑不过黑衣人,身子一矮,忽然变向,奔向另一侧。

黑衣人微微一怔,堵住方媛回女生宿舍的路,紧追不舍。方媛跑“S”形,不断变向来摆脱黑衣人的追击。好几次,方媛差点被黑衣人抓住,堪堪躲过,险象环生。

方媛的体力、耐力、速度,和黑衣人相比都处于劣势。黑衣人紧紧地追在方媛身后,如影相随,方媛又抽空叫了几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干脆凝神跑路。

显然,黑衣人在这里动手,早就观察好了地理位置。离方媛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是学校的小卖部,那也离这里有二百米左右,而且早就熄灯关门了。方媛的叫声,没有多少人能听到。即使听到了,也不一定听清。都近午夜了,这么晚,谁会为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而起床开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方媛心如火燎,焦头烂额。越急,就越出错。方媛的脚步本来就有些乱,一下子没注意,被地上的石头绊住了,竟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倒了。耳听着身后黑衣人已赶到,手在草地上突然摸到一根棍子,想也不想便反手甩了出去。

黑衣人眼见方媛摔倒,心中一喜,正要伸手抓她,料不到变生肘腋,方媛这一棍正打在他头上。黑衣人晕头转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可惜,那根棍子只是方媛随手拾起的枯枝,一击之下已经成为两截。

方媛站起身,一路狂奔,奔进了一幢黑漆漆的大楼里。爬了两层楼梯,爬到了三楼,转身拐进走廊,方媛这才停下来,躲到一个房间的角落里,呼呼喘气。她知道黑衣人这下受创不重,一定不会轻易舍弃,想要一个逃脱的办法,心神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耳听得脚步声从楼梯间渐渐上来,有雪亮的灯光从扶手处向上射来,想必是黑衣人随身带着手电筒。脚步声并不重,但在方媛此时听来,却如同惊雷,每一声都敲在方媛的心坎上。

上了三楼,黑衣人站在楼梯口停住了。电光变了方向,映照在幽长阴郁的走廊里,晃来晃去。方媛躲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一张桌子遮住了她的身影。方媛不敢大声呼吸,心如鹿撞。她强自镇定,慢慢地探出半张脸,从桌子的空隙望向电光的来源。

她总算看到了黑衣人。

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把黑衣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一个黑色的食肉猛兽。

然后,方媛看到了黑衣人的脸。脸是扁平状的,绿幽幽的颜色,嘴唇妖艳如血,倒八字眉,雌雄眼,狰狞凶恶,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这哪里是人的脸!

方媛捂住了嘴,牙齿“咯咯”打颤,缩回了头,不敢再看。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默默祷告。

黑衣人沿着三楼的走廊走了几步,似乎想要详细搜寻。他再走前几步,就能发现方媛了。

方媛头皮发炸,全身直打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这时,楼梯里掉落了什么,哗啦啦地响。紧接着是一声猫叫,似乎受惊逃逸。黑衣人马上放弃了三楼的搜寻,返身向上,跑向四楼。

方媛吐了口气,勉强抬起沉重的双腿,蹑手蹑脚地慢慢摸索着前行。很快,她找到了楼梯,急忙下楼。心慌意乱中,方媛又踢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过后,楼梯的上方传来黑衣人急促的脚步声。

黑衣人有手电筒,能看清路面,速度肯定比方媛快多了。这时候,方媛也管不了那么多,完全凭感觉踩楼梯,“噔、噔、噔、噔”,一个劲瞎跑。

跑到了最底层,方媛转身,想找出口。按理说,出口处有微弱的月光。可是,方媛左看右看,两边仍然是黑漆漆一片,哪还有什么出口!

该死!方媛猛然想起,这幢大楼,就是被称为“红楼”的解剖大楼,以前,她就困在这里过,而且不止一次。没想到,这次,鬼使神差,她又跑到这里来了。

尤其可恨的是,她刚才惊惶失措,竟然忘记了解剖大楼是有地下室的,头脑发昏,一个劲地下楼梯,结果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右边,就是她以前被困住的仓库。地下室的左边,似乎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现在,她该怎么办?

方媛的第一个念头,是跑回一楼去,跑出解剖大楼。可是,没有时间了。黑衣人马上就会下来,她这时跑上去,会不会被撞个正着?也许,黑衣人不会想到她跑到了地下室里来,毕竟这里是条死路。方媛心存幻想,干脆拐弯,走向地下室的左边,也就是医学院里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幻想冷冻室里能有一条出路,可以离开解剖大楼。

地下室的空气长年没有流通,那股子怪味特别难闻。尸体腐烂味、福尔马林味、真菌发酵味,等等,交融在一起,刺鼻得很。地下室的地板也滑滑的,十分潮湿,似乎还长了一些青苔。

方媛小心翼翼地走到冷冻室,推了推门。奇怪,冷冻室的门,竟然没有锁,在方媛的推动下,缓缓地开了。

第五十集

冷冻室,也叫停尸房,专门用来存放医学院的尸体标本。平时这道门总是锁得牢牢的,禁止陌生人接近。今晚,为什么会没锁上?

停尸房里亮着灯,事实上,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灯光惨淡,在森森冷气中全无半点暖意。方媛的头皮有些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停尸房里,常年保持着低温,寒流阵阵,特别的冷。而且,这种冷,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似乎更纯粹,更顽固,寒意直透心窝,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停尸房里,并排陈列着两排冰柜,柜面上都凝结了冰霜。方媛知道,每个柜子里面,都存放着一具尸体,多半是些死于非命无人认领的尸体。停尸房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怪味,说不清的味道,令人产生呕吐的欲望。

方媛的眼神迅速地浏览过停尸房,没发现其他的出路。其实,停尸房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出路?这里要保持低温,就要与外界隔离封闭。就连窗户,也是常年紧闭从不打开,上面锈迹斑斑。何况,这是存放的都是尸体,更应该小心保管,以防丢失或惊吓到他人。

可是,停尸房的门,今晚没有锁上,仅仅是虚掩着?停尸房也是实验老师何伟管理的,他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方媛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望了望停尸房里的灯,孤零零地倒吊着。仿佛有股怪异的寒流掠过,那灯便在寒流中轻轻摇摆,连带着原本就黯淡的灯光愈发闪烁不定。不知怎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涌上方媛心头。身体再度浮现那种难以述说的虚弱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宛如行尸走肉。

哪怕在停尸房多呆一秒,方媛都不愿意。既然停尸房里找不到出路,不如另想办法。方媛走出停尸房,带上门,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方向正是朝着地下室的入口。方媛怔住了,这脚步声赫然就是刚才追袭她的黑衣人的。

方媛无计可施,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轻轻推开停尸房的门,悄悄潜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方媛尽量远离停尸房的冰柜,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睁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停尸房的大门。

门关上了,黑衣人应该进不来吧。方媛安慰自己。

可是,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方媛忽然意识到,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而这个遗漏,足以致命。

到底哪里不对劲?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方媛的脑海里。也许,这个停尸房,原本就是黑衣人用来存放她尸体的地方。黑衣人选择在解剖大楼附近袭击她,固然有这里地理偏僻的原因,也有能妥善处理尸体的便利。所以,停尸房的门,根本就无须锁上,原本就在等待方媛尸体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