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昙伸手扶住罗纾,声音很低,却沉着有力,“娘,没事,您看我的。”

林沁专心听着大人说话,这时拍起小手掌叫好,“好,舅舅厉害!一下子便打死了一个!”

“一下子打死一个!”高元煜小屁孩儿也跟着鼓掌。

梁纶摸摸鼻子,“罗世子功夫一定很好。”

本来很凝重的气氛,被林沁这么一搅合,马上就变了质。

冯贵妃看着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兴奋不已的林沁和高元煜,眉头微皱。

林沁却冲她甜甜笑,“这位娘娘,我舅舅一下子便打死了个啥呀?”

把冯贵妃给气的。小丫头,敢情你在这儿叫了半天好,都不知道你舅舅打死的是什么???

第048章

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冯贵妃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表现出来的,脸上堆着谦逊和气的笑容向林沁这小娃娃解释,“你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把另外一个人砸死了。他打死的是一个人,这个人是户部一名主事。”

“你胡说!”林沁气得小脸通红,“我舅舅才不会打死人,你胡说!”

“胡说!”高元煜在旁火上烧油。

梁纶语气不满,“贵妃娘娘,您对小孩子说话其实可以委婉些的。”

林沁任性的跺脚,用尽全身力气冲冯贵妃喊道:“你胡说,我舅舅不会打死人!”冯贵妃持掌六宫,哪里能没个为她说话的人呢,一位和她一样姓冯的贵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林二小姐,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又是长辈,你怎能对她这般大喊大叫的?她有度量,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能没完没了,一直冲着她叫嚷啊。”林沁看了冯贵人一眼,哇的一声哭了,转身扑到皇帝膝上,泪眼汪汪,可怜巴巴,“我舅舅没杀人,没有…那个丑女人凶我,呜呜呜…”

冯贵妃等人看的都晕了。这位林家二小姐还真是自来熟,和皇帝陛下头回见面,她便撒起娇来了!

“舅舅,罚那个骂阿沁的凶女人。”梁纶蹿掇皇帝。

高元煜咚咚咚跑到冯贵人面前,用力推了她两把,“坏女人,吓唬小孩子!”冯贵人又羞又恼,还不敢动高元煜一根小指头,陪笑解释,“十四殿下,我没有吓唬小孩子,就是让她不要跟贵妃娘娘嚷叫…”高元煜哪里肯听,伸手狠狠打了她几下。

小胖子还是很有劲的,冯贵人被他打的倒吸凉气。

“阿煜,不许胡闹。”柏妃蹙起两道娥眉。

“这不是胡闹。”太后一脸心疼,“林家二小姐是养宁宫请来的客人,阿煜这是替客人打抱不平呢,也是在维护祖母,对不对?”

“太后娘娘,你也太偏袒小孙子了吧。”众人均作此想。

“是,阿煜是在维护祖母。”柏妃自然不敢跟太后拗着,忙柔声说道。

她出言制止高元煜,是因为犯不上因为要帮林家而和冯贵妃闹不愉快,可是周太后发了话,那又是一回事了。

皇帝把林沁的小脸扳过来,示意她往前边看。林沁眼见得高元煜上蹿下跳打冯贵人,还挂着泪珠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开心笑容,“小胖子,打她,打她!”

小胖子?皇帝眼角抽了抽,算是明白为什么高元煜昨晚陪他共进晚膳时面对食物会是那么纠结的神情了,敢情他是被叫做小胖子,伤自尊了,想扣着吃了。

皇帝和林沁说悄悄话,“阿沁,叫他小胖子多不好,他会伤心的。阿煜也不是成心要吃胖的,对不对?再说了,他其实不算胖,只是略有些丰满。”林沁忽闪着大眼睛,“嗯,他也不算胖,可他一见面就跟我抢燿哥哥来着…”皇帝微笑,“高元燿是他大哥,却是你姐夫,你俩抢呗,谁抢着算谁的。”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好半晌,慷慨道:“好吧,谁抢着算谁的,我不叫他小胖子了。”皇帝欣慰,“这才对。”

皇帝的一言一行自是很受瞩目,不少妃嫔见他和个小女孩儿这般亲热,都心里犯嘀咕,“原来皇上很喜欢小女孩儿么?以前却没发觉。”

冯贵妃乖觉,听到周太后语气不对,已抢先呵斥冯贵人,“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也有你大呼小喝的份么?还不快退下!”冯贵人马屁拍到马腿上,大是没意思,委委屈屈的曲膝,“是,贵妃娘娘。”高元煜还在追着她打,冯贵人再三告饶,高元煜打累了,才算放过她。

冯贵人躲到角落里揉着酸疼的大腿,被她身边几个妃嫔明着暗着嘲笑了一番,觉着身上更疼了。

冯贵妃很善解人意的问着罗纾,“罗夫人可担心令兄么?不如先差个人出去打听打听消息也好。不瞒你说,那被打死的户部主事是宫里柴美人的哥哥,柴美人家里只有这么个哥哥,得到信儿之后快急疯了,央求我替她哥哥主持公道,我才知道这件事的。罗夫人,这事真是遗憾的很,令兄贵为世子,前途无理,偏偏失手杀了人,唉,这事只怕难以善了…”

罗纾脸色白得像宣纸一样。

她虽和罗简见了面便吵架争执,可是,罗简到底是她唯一的同母哥哥,那份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林昙向前迈了两步,姿态优雅的曲膝,“贵妃娘娘,您方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当。”

语气很温和,很柔美,可是温和和柔美之中,却蕴含着坚定执着。

“是么?”冯贵妃笑容和煦,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一个调,“我哪句话说的不妥当了,还请林姑娘指教。”

“不敢当。”林昙彬彬有礼,“贵妃娘娘,您方才说我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把另外一个人砸死了,是么?”

“正是。”冯贵妃微笑道。

冯贵妃眼神中有几许迷惑,她弄不明白林昙的用意。

这事实是明摆着的,何等清晰明白,林昙问这个做什么呢?

“便是这句话不妥当。”林昙语气温婉,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晰,“贵妃娘娘,稳妥的说法是,我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砸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头上,那人已气绝身亡。”

冯贵妃皱眉。

不少妃嫔也露出痴傻的神色。

这…有什么不同么?不都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偶遇,先是争吵,后是动手,不慎失手将另一个旁观者误杀了么。

林昙不慌不忙站在众人面前,明明是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却沉静端凝,神色自若,渊岳其心,麟凤其采。

连皇帝也不和林沁说悄悄话了,看向林昙。

周太后一手揽着梁纶,一手临着高元煜,津津有味的看着林昙,等着听她往下说。

襄阳长公主心旌神摇,“高元燿,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林昙了。她这样的风采,这样的气度,真是天生便应该便嫁给你做皇长子妃的,别人谁也配不上!”

“有什么不同么?”冯贵妃含笑问道。

她已在心中想了好几遍,确认林昙不过是故弄玄虚,故做高深。

林昙微笑,“大不相同。我舅舅拿碗砸了一个人,这人之后便气绝身亡了,并不等于这人是我舅舅杀的,贵妃娘娘明白么?只有验过尸,明白了死因,才能下结论。”

“验尸?”殿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一个人被误杀了,这已是倒霉之极,死后再要被开肠剖肚,那岂不是更加悲惨。再说了,这有什么好验尸的,不就是罗简失手误杀了人么。

“验尸,似乎不可行。”冯贵妃委婉道:“柴美人是不会答应的。她只有一位亲大哥,被误杀了,死后还不得安宁,要被验尸,岂能乐意。”

一位宫女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皇上,柴美人在养宁宫外跪着呢,求太后和皇上替她哥哥主持公道。”周太后头痛,“皇帝,你看着办吧。”她今天头回见着孙媳妇的大好日子,偏偏整了这么多事出来,周太后很不痛快,脸色便不好了。

皇帝不由的笑了笑。

罗简正好在今天打死了人;死信不早不晚在这时候传到了养宁宫;现在苦主都找上门了,不处置都不行;好,一步一步,逼的很紧呢。

皇帝命林昙进前,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林昙言辞诚恳,“那位柴主事确实死的非常冤枉,非常可惜,但是,现在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因为我舅舅的一击而致命。他或许之前便有心疾,或许之前已经中了毒,或许身上有其他的致命伤,若不验尸,难以得出确切结论。以我的愚见,便是将所有与案之人暂时关押,录取口供,同时安排忤作验尸,确定柴主事的死因。”

“或许之前便有心疾,或许之前已经中了毒,或许身上有其他的致命伤。”皇帝沉吟。

林沁捏捏他的手。

皇帝不由的低下头看林沁。

林沁讨好的笑,笑容非常谄媚,“我姐姐说话总是对的,真的。”

皇帝不由的粲然,“你姐姐说的总是对的,那么,你家里都听她的么?”

林沁伸出小手指一个一个数,“我娘听,我听,我二哥也听,还有…”数了三个手指头,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小孩子的犹豫就是很明显,很直接,皇帝瞧的有趣,低笑道:“还有你爹爹和大哥呢,他们不听么?”林沁甜甜笑,“我爹和我大哥,还有我姐姐,会一起商量事,娘带我和二哥在一边玩。”皇帝忍俊不禁,“敢情你家是这样的。”父亲和长子长女商量家事,母亲带着小儿子小女儿玩耍,把小女儿养成了这幅模样。

高元煜本来是在周太后身边的,看见皇帝和林沁一直窃窃私语,便气势汹汹的跑过来了,“我爹!”伸手推林沁。林沁生气,道:“他一这样,我又想叫他小胖子了…”皇帝乐的不行,大方的答应,“那你便叫好了。”林沁偷眼瞅了瞅周太后和柏妃,“算了,还是别叫了。”

“鬼灵精。”皇帝笑骂。

他蓦然一阵心酸。阿衡便是这个年龄去的,和她一样机灵伶俐惹人爱怜…

林沁不好意思的时候便会交叠起两只小手,皇帝目光落到她带着绿扳指的小手上,心神一阵激荡。这个绿扳指是特地为阿衡制的,可是扳指还没制好阿衡便…唉,林家大姑娘在这个年龄遇到了耀灵,小姑娘又在这个年龄来到了皇宫,这都是天意。

“让柴美人进来。”皇帝淡淡道。

柴美人批头散发的进到殿中,一进来便伏地大哭,求皇帝和太后替她枉死的大哥报仇。皇帝安慰了几句,下了口谕,“赐柴美人父母金银若干,柴父赠千户之职,许其在族中过继子弟,千户之职可世袭。”柴美人出身不高,家中并不富贵,听到皇帝有这样的赏赐,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

虽然哥哥没了,可是她的父母还是有着落的。有家产,有世袭千户之职,她的父母可以在族中过继到资质尚佳的孩子,往后也有个依靠。

皇帝赏赐过后,温声道:“柴主事的死因尚有疑问,必须验尸方可。你和你的父母只管放心,朕定会差专人施验,查清柴主事的死因,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柴美人心中叫苦不迭。

她当然是不愿意让哥哥死后还被验尸的,可是皇帝先前已经有了厚重赏赐,现在又是知会的语气,而不是在和她商量。柴美人地位低微,自进宫后总共只见过皇帝两面,方才在外面又哭又跪的时候她也是豁出去了,真见了皇帝却还胆怯着,没敢拒绝。

冯贵妃持掌六宫,对宫中妃嫔多有同情,知道柴美人不敢开口,便替柴美人说了句话,“皇上,死者为大,这开肠破肚的,究竟是不好,恐怕更伤了柴美人和柴父柴母的心啊。便是死者,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未必。”林昙声音清冷,“若是柴主事真正的死因没被查清楚便被下了葬,他才是真正的不得安息。”

冯贵妃怒火上涌,语气便有些生硬了,“听林姑娘的语气,好像现在已经确定那柴主事是另有死因一样,你是未卜先知么?”

林昙淡笑,“哪里,我只是自幼跟在家父身边服侍,县里、州里的命案看得多了而已。贵妃娘娘居于深宫之中,大概不知道这些,我便随便讲上一讲,贵妃娘娘随意听上一听。家父在良原任县令时,曾有一男子在河中溺水身亡,看样子像是不慎失足落水,县承欲以自杀结案。家父却命仵作验了那人的头骨,见其中没有泥沙,断定是死后抛尸。因为他被抛入河中时呼吸已停,气息已止,所以泥沙不入。后来,终于抓捕到了真正的凶手。”

深宫中的女子哪里听过这些?众人均是呆了。

姹紫嫣红,三千粉黛,林昙立在殿中侃侃而谈,这一刻的她,袖然举首,风华绝代。

第049章

林沁见大家听的如痴如醉,不禁得意,“我姐姐说的总是对的,嘻嘻。”

皇帝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心软了软,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没把我头发摸乱吧?我梳了小鬏鬏,很漂亮的。”林沁不放心的小声嘀咕。

皇帝多年来也没被人这般嫌弃过,不禁怔了怔,“阿沁,你爹爹都不会摸你的小脑袋么?”皇帝有点不明白了,林沁看上去挺随和挺讨人喜欢的,还很自来熟,怎么这会儿竟有些挑剔了?如果林枫、林开这般摸她的小脑袋,她也会不乐意么?

林沁笑的很甜,莹润小脸好似质地绵软细腻甘美的棉白糖,“我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他们摸惯了呀,不会弄乱我头发的…”皇帝这才知道林沁是担心自己摸头的动作不够熟练,嘴角微翘,“朕也不会弄乱你头发的。”林沁马上放心了,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冯贵妃、柴美人等被林昙说的哑口无言。

皇帝政务繁忙,在养宁宫坐了坐也就该走了。他和周太后告辞,“母后,儿改日再来向您请安。”周太后并不留他,却交待道:“林家和罗家的事你处理好了,要公平,也要顾着我孙媳妇,顾着耀灵。”皇帝微笑看了眼气定神闲站在殿中的林昙,“是,母后。”您这孙媳妇何等有胆色,简直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您还怕她吃亏了不成。

高元煜见皇帝要走,嚷嚷着也要跟他一起,皇帝不许,“现在不行,晚上或许可以。”高元煜沮丧的点头,“爹,那您晚上让人来叫我。”皇帝温声交待,“纶儿,煜儿,阿沁,你们乖乖的,不许给太后添乱。”三个孩子都答应得很好。

于昭容趁机把九公主拉过来命她和皇帝告别,九公主是被教过的,小声说了“父皇慢走,保重龙体”,声音怯怯的,不过奶声奶气的小孩子总归是可爱的,皇帝弯腰摸摸她的头,笑道:“阿微乖,听你娘的话。”九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皇上起驾-----”随着内侍响亮的声音,身着龙袍的皇帝缓步离开,那抹醒目的明黄色渐渐远去。

众人跪下恭送,直到皇帝走远了,才各自站起身。

周太后道:“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冯贵妃见她脸色不大好,不敢多说话,陪笑道:“臣妾等改天再来伺候。”带着妃嫔们行了礼,鱼贯而出。

周太后留下了高元煜和九公主,但是没留柏妃和于昭容。

养宁殿中,只剩下了周太后、她的心腹宫人、襄阳长公主和罗纾母女三人,以及梁纶、高元煜、阿微。周太后叫过林昙,拉着她的手,“孩子,你舅舅的事莫要多想,莫为这些事愁坏了你。”襄阳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母后,方才的事您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着,耀灵这小媳妇多机灵多能干啊,她可不是遇着事只会犯愁的姑娘。”周太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再能干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是个孩子,亲舅舅有麻烦了,心里能不急么,能不慌么?”襄阳长公主知错便改,马上说道:“就是,还是您想的周到,女儿万万比不上您。”周太后不由的得意,“你母后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当然比你想的周到了。”

林昙心里暖暖的。

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能干,周太后却说,再能干她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是,是个孩子。

怀远王,你有位很慈爱的祖母啊。

罗纾也大为感动,“太后娘娘,您太体恤阿昙了。”周太后呵呵笑,“自家孙媳妇,做祖母的哪能不关心。”她们正和乐的说着话,林沁到了周太后面前,仰起小脸冲她笑的很灿烂,“太后娘娘,我也叫你祖母好么?”

罗纾晕。阿沁,你还真是进了皇宫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太后娘娘呢,皇帝陛下的母亲!她赶忙对周太后一迭声说着抱歉的话,“太后娘娘,阿沁太小了,还不懂事,您老人家莫要见怪。”又招手叫林沁,“阿沁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林昙也歉意的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舍妹才三四岁,小心灵还混沌着,说出来的孩子话有时会很可笑。不过,她真的是一片赤子之心。”

周太后拉着林沁不许她往罗纾身边走,笑咪咪道:“阿沁啊,你姐姐往后要叫我祖母,你也叫我祖母便是。”又笑着对罗纾和襄阳长公主说道:“这可是好,我不光多了个孙媳妇,还多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襄阳长公主啧啧,“若我没记错的话,我才进来那会儿您便惦记着冲罗夫人要人家的宝贝小闺女吧?这可倒好,小闺女自己送上门了啊。”罗纾没想到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母女这般没有架子,心中大喜,“我家阿昙的这门亲事真是无可挑剔啊,怀远王的人才、对阿昙的一往情深且不说,还有这样的太婆婆和姑母!”她原本也是性情直爽的人,见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言语都爽利,也就不再惶恐,说笑起来。

林沁甜甜叫了声“祖母”,周太后乐呵呵答应了一声,“哎。”

林沁熟练的攀到周太后膝上坐好,满足的叹了口气,“我有祖母了。”

罗纾忙替她解释,“我家这位二小姐生平没别的遗憾,就是觉着自己亲戚太少,不够热闹。这有了祖母,她可不就乐坏了么。”周太后知道林枫父母早逝,罗纾的生母也早就不在了,故此林沁是既没有祖母,也没有外祖母,便笑道:“小孩子还是很需要隔辈人疼爱的,父母是父母,祖父母是祖父母,不一样。”她怀里坐着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心情很好,在林沁滑滑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老树旁边开了新花呀。”襄阳长公主看到相依相偎的周太后和林沁,这般比喻。

“去,就知道诋毁你亲娘。”周太后怒道。

高元煜听到林沁叫周太后“祖母”,简直是没脾气了,“林沁,你抢我大哥,抢我爹,现在又抢起我祖母了,我…我…”林沁冲他扮个鬼脸,“咩----不服气你来抢呀,谁抢着算谁的。”高元煜正要和林沁吵架,梁纶拉了拉他,“表弟,外祖母孙子孙女很多的,也不差阿沁一个,你说是不是?”高元煜委屈,“表哥,林沁老是跟我抢人。”梁纶安慰道:“她也不是故意的,阿煜你别想那么多。”高元煜发了会儿闷,头靠到了周太后身上,周太后乐呵呵揽住他,“阿煜乖,祖母孙子孙女再多,也是疼你的。”

梁纶仔细端详了一下,告诉周太后,“外祖母,您和阿沁很有祖孙相呢。”周太后很高兴,“是么?”梁纶肯定的点头,“那是自然。外祖母,您是很美丽的老人家,阿沁是很美丽的小姑娘,太像祖孙了。”周太后乐的合不拢嘴。

她已是太后之尊,想听什么样的阿谀之词听不到?可外孙子夸她是很美丽的老人家,真是让她心里舒畅极了。

“哎,我祖母就让给你了。”高元煜推了推林沁,说道。

林沁不屑,“什么呀,我抢过来的。”

高元煜好容易大方了一回,林沁还不领情,不由的很生气,瞪大了眼睛。

“那,不让给你了,不给你了!”

“就要!”

“最多暂时借给你!”

“谁要你借。”

两人口齿伶俐的拌着嘴。

周太后听着他俩清脆的童音,脸颊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梁纶给他俩做着和事佬,不过,他还是帮林沁的时候多,总是劝高元煜让着妹妹,“她小嘛,阿煜,咱们是哥哥。”

九公主阿微也一步一步挪过来,想要和梁纶、高元煜他们一起玩,周太后便命人把四个孩子抱到了一张罗汉床上,“四个人都可以斗牌了。”襄阳长公主这做娘的很看得开,“你们四个吵架也行,打架也行,只要不把房顶掀了,做什么都行。”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林昙坐在一边,和宫人傅姆一起看着四个孩子玩耍。

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罗纾说着家常。

直到半下午,罗纾才带着两个女儿和周太后、襄阳长公主告辞了,出西华门,上了自家马车。

四个孩子告别的时候,梁纶最有哥哥样,笑着告诉林沁,“我娘真的要请客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单给你请贴。阿沁,等你到了我家,我带你随便逛,把长主府逛个遍,咱们还可以在花园里玩,埋锅造饭什么的,都行。”林沁眉花眼笑,“纶哥哥,咱们玩过家家呀。”梁纶点头,“好,那便玩过家家。”

“我也去。”高元煜嚷嚷。

“我也去。”九公主也热烈要求。

梁纶洒脱的挥挥手,“放心放心,人人有份。”

高元煜和九公主咧开小嘴笑,皆大欢喜。

四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挥手告别。

回到晋江侯府,罗纾才进琳琅轩,李嬷嬷便含着两包眼泪迎出来了,“姑奶奶,姑奶奶,你救救世子爷,他是你亲哥哥,是你娘亲留下的骨血…”一边含泪握着罗纾的手说话,一边便弯下双膝要跪下,罗纾忙扶起她,“奶娘放心,那是我亲哥哥,我说什么也要救他的。”李嬷嬷鼻涕眼泪齐流,哭的伤心之极,“你娘亲就只生了他和你啊,你和们是至亲兄妹,一母同胞…”罗纾头皮发麻。

林昙叫过青竹,命她安慰李嬷嬷,青竹巴不得这一声,忙过去劝道:“奶奶,您快别这样了,世子爷是夫人的亲哥哥,她不比您更关心啊?”

外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声。

林昙皱眉,“是穰氏吧?别拦着,让她进来。”孔阳也被吓了一跳,“哭成这样,这是上门闹事来了吧?唉,大小姐您别生气,奴婢这便把她叫进来,您好好收拾收拾她!”快步出去了。

“好好收拾收拾她!”林沁挥起小拳头。

她鼓着小脸蛋卖力的呼唤着,很幼稚,但是很可爱。

林昙溺爱的笑着,“阿沁你进去歇会子好不好?你应该累了。”

“不累。”林沁摇头,“我要看热闹,我还要给姐姐帮忙。”

一幅小大人模样。

林昙也便由她了,却吩咐小宛,“你看好二小姐,若是闹的凶了,你便把二小姐抱走,不许吓到她。”小宛曲膝,“是,大小姐,奴婢一定照看好二小姐,不会让坏人吓着她。”

穰氏哭天抹泪的进来了。

一进门她便放声大哭,“这可怎么办好才好哟,世子爷杀了人啊,人命关天啊,他被顺天府抓走了,姑奶奶你还不快想办法救你亲哥哥?他可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说着话,就想往罗纾怀里扑。

青菊等丫头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不客气的挡在她面前,“世子夫人,你哭闹也救不了人啊。”青竹也不劝李嬷嬷了,过来和青菊一边一个按住穰氏,“世子夫人,有话好好说。”穰氏气得发颤,“几个臭丫头,竟敢这样!”青竹是罗夫人的陪房,对晋江侯府的事知道得便多一些,冷冷哼了一声,“世子夫人,我劝你一句话,你还是听听为好。虽说你对侯夫人唯命是从,可世子爷毕竟是你丈夫,你也得替他着想一二,对不对?你这是想救世子爷的态度么?”穰氏目光闪了闪,口中还在斥骂着,语气却和软得多了。

罗纾在宫里的时候便因为罗简的事很是担惊受怕,见穰氏这样,攒了一肚子的怒火便爆发了,直问到穰氏脸上,“连个丫头都比你明理!你这是想救我哥哥的态度么?你是世子夫人,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知道你总跟着萧澜闹什么!你跟着她闹腾,把我哥哥的世子之位闹没了,把我哥哥弄的灰头土脸了,你就高兴了?你和他还是不是夫妻啊?”穰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挣扎再三,勉强道:“姑奶奶,你不明白,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有我的苦衷…”

“呸,狗屁苦衷!”罗纾直接啐到她脸上。

穰氏面如土色。

林枫命人送了封信回来。

罗纾把信交给了林昙,“阿昙你看看,你爹信上说的是什么。我猜准是你舅舅的事。”

林昙亲自拿裁纸刀把信拆开,仔细看了一遍。

穰氏连哭闹也忘了,眼光直往林昙这边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