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要陷害林昙,不是要成就林昙的,凭什么林昙被送到尼姑庵里也会有这样的奇遇,在那里遇到了皇长子,小小年纪便令皇长子一见倾心?

沈明婳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

沈明婳现在算是全明白了。为什么皇长子到了应该迎娶王妃的年龄却一再拒婚,为什么沈相提亲皇长子会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因为他已经定婚了啊,他很早的时候便和林昙定婚了…

“原来是这样的。”沈明婳怔怔流下泪来,“外祖母,你把我害得好惨。”

沈明婳现在把她所有不幸的原因都归到萧澜身上了。她现在之所以过的很不顺心,是因为嫁给了康王;而她之所以会嫁给康王,是因为皇长子拒绝她,沈相退而求其次,康王才会雀屏中选;而皇长子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已经和林昙定婚了;皇长子之所以会和林昙定婚,是因为萧澜把林昙送到了西山…归根结底,都怪萧澜…

“为什么当年被送到西山的不是我?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遇到皇长子?”沈明婳痛楚不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沈明婳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代替林昙进山,代替林昙邂逅高元燿。

“姐夫好厉害。”林沁在外头看着,一脸艳羡。

“我也可以的。”高元煜忙表白。

林沁白了他一眼。

被宜嗔宜喜的心上人看了一眼,高元煜心里酥酥麻麻的,好不受用。

屋里头,萧澜和沈明婳这祖孙二人都是眼神散乱。

太子居高临下看着萧澜,傲然道:“阿昙会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你便住在暗无天日之处,让嫉妒和羡慕、痛苦和懊悔日日夜夜啮啮噬你的心灵吧,你连俯伏在她脚下的资格都没有,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

萧澜喘着粗气,满脸的不甘。

沈明婳却知道太子说的没错。萧澜已经不是侯夫人,不是命妇,她确实没有俯伏在林昙脚下的资格,没有仰望林昙的资格…

太子握起林昙的手,林昙嫣然一笑,两人肩并着肩,形容亲密的走了出去。

萧澜本是心里气不过,要折腾林昙一番的,结果反被太子和林昙秀了番恩爱,差点没吐了血。

她看着太子和林昙的背影,心中气极恼极,却没有发泄之处,便用力爬到了墙边,跪在地上,头拼命往墙上撞,“我恨,我恨,我恨死了这帮人…”她心中怨气太大,用力太猛,撞了几下,流下血来,她脸已经很苍老,头发已经花白了,形容散乱、血迹斑斑,看上去很是吓人,也很是可怜。

太子和林昙一则正是满怀柔情,二则知道院中守卫森严,出来之后,便携手往外头去了。

高元煜和林沁紧紧贴在墙上,不想被他们看见。

沈明婳虽是怨恨萧澜,见她痛苦得撞墙,也觉得可怜,开口劝道:“外祖母,你也别这样了。”

萧澜猛地回过头,眼中闪着绿光,模样可怖,“婳儿,你去找沈相,让他助你夺位!你告诉沈乾,他若不想沈家就这么败了,就这么在朝中销声匿迹了,便助你夺下大位!你将来一定会生下儿子的,他持植康王上位,立你所生的孩儿为太子,他便是实际上的皇帝了!”

沈明婳好像被她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澜冷笑,“怎么,怕了?你若怕了,便乖乖的回去吧,往后在林昙面前低声下气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让她赏你一口残羹剩饭,苟延残喘,过你的下半生!”

半晌之后,沈明婳声音沙哑的、略有些迟疑的道:“若我生下的不是儿子呢?”

萧澜不屑,“预先备几个产妇,到时候把孩子换了,不就行了?”

沈明婳似乎有些动心。

高元煜和林沁听的很是心惊。

高元煜和林沁轻手轻脚顺着走到了旁边,拐到一个小穿堂里,从另一个院子里绕了出来。

“阿沁,咱们鼓动沈相真的去夺,好么?”高元煜小声说道。

林沁扬眉,“高小胖你的意思是…?”

高元煜微笑,“大哥早就在查沈相了,我估计过一阵子便要将他拿下了。阿沁,我是这么想的,沈相在朝中多年,自有他的亲信、班底,若是直接从朝堂上扳倒,未免过于费心力。不如让他夺宫造反,一举将他拿下,岂不是省事的多。”

林沁惊讶的看了他几眼,凑近了他,“高小胖,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

第179章

林沁这一凑近高元煜,真是把他害苦了。

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沁人心脾,高元煜心猿意马,真有把持不住的感觉。

可是他还必须把持住。无他,太子和林昙很快会过来。

秦舞阳虽然把他们放进来了,可是只要见到太子,一定会禀报给他。所以,太子和林昙随时可能杀回来。这样的情形下,高元煜哪敢轻举妄动呢。

“阿沁,你离我远点儿。”高元煜轻声道。

林沁瞪大眼睛看着他。

高元煜低声叹道:“你离我太近,我…我哪里把持得住…”

林沁蓦然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你躲开不就行了么?”

高元煜笑的温柔,“阿沁,我这会儿腿脚不大听使唤…”

“噗…”林沁掩口笑。

她果然往外挪了两步,“高小胖,沈相又不是傻子,他手里没兵权,近卫又不归他掌控,只不过有个康王这样的草包孙女婿罢了,他值得为了这个便造反么?”高元煜笑,“权力对人的影响太大了,利欲熏心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可是不好说。他本就有野心,咱们再加以引诱,他野心膨胀到极处,必会做出不智之举。我这里有个他的仇人,说不定能助咱们办成这件事。”

“办成什么事啊?”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高元煜不禁苦起了脸。唉,大哥你来的好快。

他讪笑着转过身,只见太子和林昙并肩而来,林昙还是笑盈盈的,太子脸上也没有怒色,放心了不少,“大哥,姐姐,是件正经事,非常正经的事。”

太子听到他的称呼,不由的一笑。

“姐姐,姐夫。”林沁忙迎上去,小脸蛋上现出灿烂的笑容。

“阿沁。”林昙拉住她的手,笑的很是温柔可亲。

林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个,我是去看外祖父的,听说姐姐来这儿了,我就想来瞅瞅…”林昙微笑,“阿沁是担心姐姐,对不对?姐姐知道啊。”林沁嘻嘻笑,“我骗了秦大哥和邓大哥他们,姐姐,他们不会挨罚吧?”

太子道:“担心他们挨罚你还敢硬往里闯?”

“姐夫。”林沁甜甜叫着姐夫,笑的格外讨好,“姐夫,不罚他们了好不好?你要是真罚,就罚我吧。要不以后我都没脸见秦大哥和邓大哥了。”

“下不为例。”太子板着脸。

林沁便知道秦舞阳等人是不会挨罚了,一声欢呼,“姐夫你太好了,你是大好人!”太子听她还和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口吻,心软了软,脸色便柔和了。他和林昙一样,对着阿沁这个妹妹,是气不起来的。

晋江侯发觉林沁不见人影,也找过来了。

看到晋江侯责备的眼神,高元煜和林沁一起低下了头。

晋江侯却没舍得说林沁,单单把高元煜训了几句,高元煜唯唯听命。

“大哥,我们真的是在说正经事。我正想告诉您呢。”高元煜冲着太子献殷勤。

太子笑了笑,“回去说。”这里还是罗文礼的家,虽然有太子的侍卫四处把守,到底不是说话之处。高元煜忙答应,“是,大哥。”转过身便冲林昙陪笑脸,“姐姐,我前日得了件有趣的玩器,小阿昰一定很喜欢。正说要给小阿昰送过去呢。”林昙微笑,“多谢你惦记着。”太子却心情很好的打趣他,“阿煜,大哥要谢谢你,没有叫我姐夫。”高元煜脸腾的一下了就红了,不好意思的低头看脚,“大哥,大嫂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啊。”太子拍拍他的肩,“很好,这个马屁拍的不错。”高元煜脸更红,晋江侯忍俊不禁。

林沁头埋到了姐姐怀里。

林昙怜爱的揽着妹妹,冲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微笑对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好,不说了。”

大家都笑,一起去了晋江侯府。因为罗文礼就在晋江侯府后头的小巷里住着,其实离的很近,走不多时,也就到了。

高元煜当着太子和晋江侯的面是很老实的,一点不敢隐瞒,把所听到、看到的事说了说,也把自己的打算说清楚了,“…迟早要对付沈家,不如干脆利落,一回打死,令其永世不得翻身。”太子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晋江侯苦笑,“我是最不会替女儿挑夫婿的父亲了,竟睁着眼睛把阿绬嫁到了沈家…”他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好在她只有两个女儿…”

晋江侯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的他手竟然微微发抖。

林昙和林沁均是心中恻然。

太子温热宽宽的手掌按在老侯爷的手上,神色诚挚,“外祖父,您老人家肯定也知道,自打我知道郑氏是害了阿昙和大舅兄的直接指使人,我便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沈家了。”晋江侯暗然,“我明白。”

“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啊?”林沁不解。

林昙轻轻为她掠了掠鬓发,“阿沁,过些时日你便明白了。”

林沁不再多问,乖巧的点头。

太子、晋江侯和高元煜商量了许久。林昙镇静的在旁听着,林沁靠在她身边,少有的安静。

沈相府多了位人到中年、相貌和沈相有几分相似的幕僚,名叫沈思清。因为他和沈相眉眼间有些相似,又同样姓沈,相府的幕僚、师爷们未免对他很是好奇,“这人来历不明,一入府便这般被看重,很是少见呢。”“这人怎地也姓沈?看相爷的意思对他还很是爱重,与众不同。”渐渐的便有流言,说沈思清是沈相在外流落多年的亲生儿子。这流言传到郑氏耳中,她还跟沈相闹过一回,沈相不悦,“空穴来风的胡话,你也相信!”拂袖而去。

不过,他对沈思清确实是另眼相看的。这一点,有目共睹。

书房里,温文尔雅的沈思清站在榻前,沉默不语。沈相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沈思清晒然道:“我外祖父一家人因你而死,只有我和我母亲侥幸逃得性命。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寻你做甚?来找死么?”沈相有些尴尬,低声道:“清儿,为父当年也是逼于无奈,不是有心要…唉,难道你以为我心中不愧疚么?这些年来,我每每念及你母亲和你,觉都睡不安稳…”沈思清不愿看他,闭上了眼睛。

“清儿,你真的…?”沈相还是有些迟疑。

沈思清睁开眼睛,缓缓道:“我有一回躺在山石上睡着了,睡梦中被农夫的惊叫声吓醒,那农夫指着我安眠之处惊呼,‘一条龙,一条龙,一条盘着的龙!’我当时以为他是有病,说胡话,并没放在心上。可是前些时日我路过浣泉山庄,孙庄主也看见过一回,我才当了真。”

沈相一惊。

浣泉山庄很有名,庄主孙承宗是一代武学大师,虽然不曾入仕,武将之中却有多人是他的弟子。这个人眼光很毒,若他看到过,那就令人不得等闲视之了。

沈思清皱眉,“我虽当了真,可是想来想去,我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有这个福份?除非…”他思索着看了沈相一眼,眼神满满都是疑惑,“除非…可是不像啊,你这些年来只不过是丞相而已,而且这几年越来越不行,就要被赶下相位,仓惶离京了…”

沈相沉下脸,“谁说我要被赶下相位?”沈思清淡淡一笑,“说这话的人多了,哪能一一细数。难道这话不是真的么?朝事现在多归太子处置,我还听说皇上有意传位给太子,他做太上皇,到时候太子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还用得着你么?”沈相大惊失色,“传位给太子?太上皇?这些你从哪里听说的?”沈思清一笑,“说了你也不信。”沈相目光锐利盯着他,一定要他说个清楚明白。

沈思清拿出龟壳卜了一卦,细细看过,道:“尽在卦像之中。”

沈相感慨,“原来你也善占卜。”

他好像想起了某位善于占卜的人,脸上现出怀念之色。

沈思清目光掠过他的脸庞,淡淡道:“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全在于你。我如今家破人亡,人世间只剩得一个你罢了。若有一场大富贵降到我身上,自是欣喜若狂,若这场富贵不是我的,只当我做了个梦吧。”说着,他随意的冲沈相拱了拱手,回去安歇了。

沈相心中对他怀着歉疚之意,也就不挑剔他是否讲礼貌了。

这晚沈相在书房中独自一人长吁短叹,思前想后,夜深了,还不肯就寝。反正是睡不着,他索性自己打着灯笼,连仆从也不带,去了沈思清的住处。

沈思清在阁中高卧,沈相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身影,便往前走过去了。他还没来到跟前,只见前方出现一道光亮,沈思清躺着的地方一片漆黑,身体上方却出现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形状可怖。

沈相看了片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等到沈相悠悠醒转,眼前却是沈思清带着不满的脸庞,“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扰人清梦。”沈相颤抖着伸出双手,“清儿,清儿…”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条金龙,心中一阵亢奋。眼前这是他的儿子呢,他儿子是这样的身份,他定然也是贵不可言!

沈思清却没跟他多说什么,打了个呵欠,“困了,睡觉。”扔下他走了。

沈相一个人脚步蹒跚的回去,一路上多少回仰头看天,笑出声来。

过了没几天,皇帝便流露出年老体衰、想要传位给太子做太上皇的意思,沈相大惊,痛哭流涕的俯伏哀求,“陛下,不可啊,太子还年轻,国事还仰仗您做主!”皇帝笑了,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朕已是操劳了三十多年,还不够么?朕如今老了,太子却是年富力强,以后有军国要务,由太子裁决即可。”沈相一阵阵肝儿颤。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若是登基,他这丞相还能再当下去么?做梦。

沈明婳捧着大肚子来找过他,告诉他,“已找老成大夫给看过了,这是个男孩儿。祖父,您若能把这个孩子扶上位,将来这天下还不是您的么?”沈相冷着脸,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把沈明婳打发走了。不过,临走时沈相又把她叫了回来,“婳儿,安心养胎。”

康王在潦倒多年之后也终于学聪明了,对着沈相信誓旦旦,“一旦本王得了志,祖父您便是国之栋梁。一日为相,终生为相。”康王这话说的含蓄,沈相矜持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相深夜还在书房独自读书,他隋文帝杨坚的生平事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杨坚不就是以外戚的身份把持了北周的朝政,之后趁机篡夺北周,建立了隋朝,成为青史留名的隋文帝么?

“杨坚能,何以见得我便不能?”沈相合上书本,自得的一笑。

一个人若是利欲熏心,便会丧失理智。皇帝身体日渐不好,在宫中养病,政事悉数委了太子处置,又屡次想传位给太子,自己退位做太上皇,眼看着太子就要登基,再不动手便晚了,沈相和康王、冯国胜等人终于一拍即合,决意带兵逼宫。

因太子得势之后对郑皇后的娘家荣国公府颇为严厉,处置了好几起荣国公府仗势欺人之事,荣国公对太子也很不满。荣国公和沈家、冯家都是姻亲,沈相和冯国胜都去联络过他,荣国公很是犹豫,“陛下待郑家不薄,将来太子就算登了基,也不好太为难郑家的吧?”夺宫是件大事,荣国公还真没这个胆子。不过,随着皇帝的信任和放权,太子气焰逼人,对郑家没有丝毫的优待,异常刻薄,荣国公也有些恼了,“真让你登了基,我郑家还有活路么?”心思便有些活动了。

沈思清立了大功。他和太子妃林昙最信任的寒大夫是昔日相识,便借着到齐王府拜访寒大夫的机会在太子和太子妃日常饮水的井水中下了毒。这口井所产之水异常甘美,是太子和太子妃专用的,若不是因为寒大夫,沈思清也接近不了这口水井。

太子和太子妃一齐中了毒。

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听到这个消息,一着急,病势越发沉重。

如果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毒发不治,那倒也算了。因为太子一死,康王便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理所应当继承皇位。可是太子身边有寒大夫,她真是位神医,竟然把太子和太子妃的命救回来了。假以时日,太子便可以全愈。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沈相拍案而起。

这真是绝好的机会了。太子中毒,皇帝病重,这时候起兵夺宫,先让康王即了位,之后要杀太子、要号令各地方,不都是顺理成章之事么?

沈相又去联络荣国公,荣国公一看这情势,脑子一热,也答应了。

他不能让太子醒过来,登基为帝,把郑家踩到脚底下!

冯国胜在宫中是有内应的,月黑风高的晚上,康王、冯国胜、荣国公带兵进攻宫城。沈相在外接应。

这天晚上,宫城之中喊杀声阵阵,烟尘滚滚,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太子和太子妃根本不是真的中毒,宫中早有准备,先是放康王、冯国胜等人进宫,之后虚张声势,任由他们大声喊打喊杀,最后翁中捉鳖,悉数擒拿。

久未临朝的皇帝亲自到了金鸾殿,发落叛党。

除康王废为庶人之外,冯国胜和沈相都判了死罪,株连三族,十六岁以上男丁处斩,妇孺流放三千里。荣国公是郑皇后的父亲,皇帝对他格外宽容,收回爵位,废为庶人,举家驱逐回全籍。

晋江侯这大半生中积累军功很多,他上书皇帝,愿将自己所有因军功所得的赏赐交还朝廷,以换回女儿罗绬和外孙女沈明婤。皇帝念在他大半生戎马生涯,功劳甚伟,勤勤恳恳,准了。

晋江侯把罗绬和沈明婤接了回去,却不许她们在晋江侯府居住,“或是和罗文礼住一起,或是我替你们置了宅院,出去单住。”罗绬都不愿意,晋江侯道:“那便出家。”罗绬吓了一跳,忙道:“我和文礼一起,和文礼一起。”她和沈明婤两个女流之辈,单门独户的住着不安生,她可没那个胆子。

这下子罗文礼倒霉了,家里才接收了一个萧澜,又来了罗绬和沈明婤。

沈明婳也好不到哪儿去。康王被废为庶人,她也就不是康王妃了,和康王一起被幽禁了起来。

沈相还没熬到行刑的那一天,便在狱中暴病身亡了。对外是这么说的,其实却并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沈相是被沈思清带走了。

沈思清在答应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沈相要归他处置。太子没有食言,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果真把沈相交给了他。

沈思清把沈相带到了一处坟墓之中。

沈相一进入这坟墓之中,便觉得阴森森的,吓得直发抖。

这坟墓修建的和常人所居住的五间屋子似的那么大,正屋里放置着一具石棺,盖得严严实实,侧间却是并排放着两口棺材,一具棺材是盖着的,另一具棺材半开着口,似乎要等着人躺下去。

沈相不寒而栗。

他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颤,“这是…?”

沈思清目光中满满的全是仇恨,“这是我苦命的娘亲啊,你还记得她么?”

沈相恐惧已极,浑身发抖。

沈思清在他被判极刑之后把他带到这里,带到坟墓之中,带到棺材边,他意欲何为?想想就很可怕!

“你娘,你娘埋在这里么?”沈相鼓起勇气问道。

沈思清目光凉凉的,“是,她便躺在那具棺木之中。”他伸手指指合着的那具棺材,“你要不要再看她一眼?”沈相吓的魂飞天外,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他想到眼前会出现一具已经露出白骨的尸体,真是吓也吓死了,哪会愿意打开棺材,再看看她呢?

沈思清笑的凄凉,“你不愿看她,她却是直到要咽气的时候都记挂着你。”他过去把那半开着的棺材口完全打开,平静的道:“你躺进来吧,陪她住在这儿。”沈相转身便逃,“不要,不要!”沈思清眼中闪过厉色,“这一回,你以为你还跑得掉么?”飞奔过去,将沈相硬拽回来,扔到棺材边。

“不要啊,我是你亲生父亲。”沈相绝望的哀求,“你不能把你亲爹活埋在这儿,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沈思清残忍的笑了,“当年京城起了乱兵,你仓惶逃难,是她这清风寨的大小姐救了你!你是怎么骗她和你成亲的啊,难道你没有向她许诺过,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么?难道你没有许诺过她,会生生死死的陪着她么?她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和你拜了堂,成了亲,怀了孩儿,乱世之中把你护的好好的,平平安安。你呢?京城叛乱平定之后,你们沈家又起来了,你又是沈家公子了,便嫌弃起她来了!你让人荡平了山寨,杀死了我外祖父!她要不是有外祖父拼命保护,要不是有功夫傍身,怕是也会遭了你的毒手,是不是啊,相爷?”

沈思清声音中满是怨毒之意,沈相毛骨悚然,忙为自己辩解,“清儿,为父也是不情愿的啊,是你祖父…唉,你祖父在京中为我定了郑家女儿为妻,听说我在外头和女山匪拜堂成亲了,当即便大怒起来,也不管我如何苦苦哀求,便命人出发了!我怎会忍心杀你娘亲?她是我的妻…”

“住口!”沈思清勃然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提我娘?好,你还记得她是你的妻,你这便去陪着她吧!”拎起沈相,掷到了棺材之中!

沈相一旦置身棺材之中,真是魂飞体外,恐惧的大叫起来,“不要,清儿不要,我是你亲爹,我是你亲爹…”

沈思清本来要动手将棺材合上的,思量了片刻,手却停下了,“我为什么要将你盖上?我留你在这坟墓之中随意走动好了,将来你想通了,或是走累了,自己躺进去,岂不是很便利。”

沈相吓的快要疯了,“不,不要,清儿不要…”

沈思清最终还是不顾他的苦苦哀求, 把他留在了坟墓中。

临走前沈思清一一跟他指明,“这里睡的是我外祖父。”“这里睡的是我母亲。”“没有我外祖父和我母亲,你早就没命了。他们在地底下一定很想你,你反正也是死刑犯人,出去无用,在这里陪伴我母亲吧。你答应过她的,对不对?做人要履行诺言,不可失信。我母亲临死之前还记挂着你,遗言要我将你活着带到她身边,陪伴着她,对她忏悔,对她再说你曾经说过的甜言蜜语。我,终于做到了。”

沈思清拜别他外祖父、母亲的棺木,走了。

墓门被关上了。

沈思清很体贴的替沈相留了烛火,“省得你看不清路,想找棺材睡下的时候,找不着。”

沈相独自一人被留在阴森森的坟墓之中,身畔是两具冷冰冰的棺材,里头睡着被他辜负的人,胆裂魂飞,寒毛倒竖,惊恐万状。

烛火慢慢的熄灭了。

沈相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第180章

沈思清将墓门紧紧关闭,沿着小道慢慢走出来,心里如有块大石压着似的,沉甸甸的。

他外祖父一家的仇报,他母亲生前的心愿了了,可沈思清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

沈相一天也没有养过他,但是,总归是他的生身父亲。亲手将沈相送入坟墓之中,个中滋味,只有沈思清自己才能体会,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