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容家宴请四邻之时,前来宴饮的各家女眷如今总算知道了容大姐儿的闺名。

“阿妍啊,我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洛夫人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表示自从容大姐儿不再参加后院的针线学习班之后,她家后院冷清不少,又殷切希望她能够不要脱团活动。洛家两位少夫人也客气的拉着她联络感情,又问起来可是她们哪里招呼不周,才让容大姐儿来过几回便不见了踪迹?

新近出炉的容家大姐儿容妍干笑着应付亲切的友邻,深感做一个社会人的不容易。

四合比之上京城小如沧海一栗,正因为人数稀少,所有人的行为都会被友邻亲切关注,与包容性极强的上京城大是不同。这也许就是小地方的属性了。被困之一隅,又因为放眼整个社会,四合的人整体社会地位被迫降的太厉害,那些以前的老规矩原本还是可有可无的,反倒因为身份降低而更要固守起来。

——似乎是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亦或是对过去身份的强烈留恋,又或者是在尽力维持那仅剩的自尊?

不得而知。

反正在容大姐儿来到边陲满一个月以后,她以自己的切身体会隐约摸到了四合村人情世故的脉络。

哪怕是似她那娘这种前半生养尊处优随心所欲的王府郡主,在四合的十几年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努力将自己与周围的友邻融合,努力的泯然众人矣。

义安郡主的观念也几乎被四合村这个小圈子里的妇人们重新改造。也许就是身为一个社会人的悲哀。林碧落一面不肯苟同着义安郡主的观念,一面又对她的心态表示理解。

从来曲高和寡,做人亦如此。

也许上京城中能够包容义安郡主的跳脱任性以及对感情的义无反顾,可是小小的四合村亲切的女性友邻们未必会接受她的思想观念。至多是对她义无反顾追随着容绍来到边陲流放表示赞赏,可是同样的她们对义安郡主低能的家务动手能力未必持赞赏态度。

朝前往后数,有哪朝哪代的妇人需要在外辛苦的男人们回家来操持家事?哪怕这女子再肯义无反顾的为这个男人牺牲…可是连基本的家事都操持的不好,在生活琐事上拖累男人,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

义安郡主曾经受到过类似的质疑,后来还是经过自己一点点努力,才抹去了众人脑海中这个形象。

或者对于容绍来说,只要她足够情深义重,对自己义无反顾便已经足矣,可是对于广大的人民群众来说,这并非喜闻乐见的一对佳偶。

再浪漫的感情落到了生活的实处,在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后,假如还悬在高空,不能软着陆,在外人眼中,那必定是不切实际的——甭管当事人怎么想。

义安郡主深知这其中的苦楚,自然不愿意自家闺女重蹈覆辙。因此她才极力想将容大姐儿导回正常轨道,学习待字闺中女子们应该学习的一切,这其中厨艺理家女红三样,厨艺完全不用她操心,容妍就做的极为出色。理家…她都能开铺子赚钱了,这一项想来也不用她太操心了。

唯有女红一样,真是让她发愁。

不过无论义安郡主怎么发愁,容大姐儿来到四合的第二个月里,还是在野外撒着欢子的玩,只不过她的菜谱已经由烤麻雀转向了烤刺猬。

烤麻雀固然味道不错,可是次数多了也会有腻味的时候,只能找个新鲜物种来尝试一下。

容谦眼见着自家阿姐的残忍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将团成一团的刺猬扔进了火堆里,只等烤熟了将外壳剥掉,便剩下里面的肉了,小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过想到这并非是烤昆虫,又有了重新尝试的勇气。

“听说刺猬皮可解毒止痛呢,真是扒掉了好可惜。”容妍将烤好的刺猬各分了一半给容谦与楚君钺,在两人幽怨的目光里,她笑的极为灿烂。

也许是过去的几年里,她的玩乐时间全部被压缩,生活之中唯有生存的压力,自从来到四合,天高地阔,信马由缰,至少暂时不用为家计所累,她又堂堂正正生活,再无需要掩藏的秘密,似乎天性里好玩乐的因子全部爆发了出来,时不时就喜欢逗一逗容谦或者楚君钺。

容谦与楚君钺皆苦着脸接过刺猬肉,尝试性的咬了一口。

当他们的野外食谱终于迈向了昆虫类,首先被荼毒的是蚱蜢,串起来被烤的焦黄,容谦几乎要掩面泪奔了…

——阿姐越来越可怕!

不过容妍没有停止开发新食谱的念头,扯下一只烤熟的蚱蜢腿,在容谦颤微微的小眼神里递到了楚君钺嘴边,语声极度温柔:“阿钺…”

蚱蜢还有个官名儿,叫蝗虫。

容妍曾经在遥远的前世看到过一篇小说,写到一个村子里遭虫灾,村里的村民捕捉蝗虫,后来其中一位饥饿的村民烤食了一只蝗虫,察其美味,此后便开始大量烤食蝗虫。至于蝗虫到底是什么味道,她至今未尝过。

楚君钺看着个过来的纤白的两指捏着一只蝗虫腿,容家姐弟俩都眼巴巴的瞧着他,容谦是惊惧加敬佩的小眼神,林碧落——哦不,容妍则是期待的眼神,他张口便含住了那两根手指——以及手指之间捏着的蝗虫腿。

感受到她纤细的手指与自己的口腔亲密接触,他的眸光暗了下来。而被他含住了手指的某人极速将撤回了自己的手指,耳边已经染上了可疑的绯色。

楚君钺心情极为愉悦,他在这种愉悦的心情之下嚼了两下,感觉到口腔里酥脆的味道,竟然觉得蚱蜢的味道还很不错。

容谦惊恐的发现一件事实:我的“未来姐夫”是变态!

他“哇”的一声被吓哭了,边哭边吐,感觉自己做的恶梦竟然成了现实,好像方才楚君钺吃过的蚱蜢腿倒像是自己吃下肚似的,顿时翻江倒海吐了起来…

容大姐儿伸手来安慰小儿受伤的小心灵,可惜她最近一系列寻找新食谱的行为刺激到了小儿,他反倒哭着扑到了十二郎的怀里,哽哽咽咽求助:“阿姐好可怕!”

容大姐儿顿时捧腹大乐,容谦哭的越厉害她笑的越开怀,又过去捏了下他柔软的脸蛋,小儿哭的越发大声了:“阿姐…阿姐你没洗手…”一扭头趴在十二郎肩头,便吐到了十二郎身上。

他这副有怕又嫌弃的娇气小模样,哪里是小郎君的本色,分明是娇弱爱哭的小娘子。

容大姐儿真觉得自家弟弟太过腼秀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合村太荒僻了,这孩子又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倒真有几分怯生生的模样儿。

十二郎想要将肩头的小东西扯下来,但是小儿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手,也怨他常喜欢没事儿就来逗小儿,一众护卫里小儿又与他最熟,心灵受到打击之后立刻向他求助。

容大姐儿内心忏悔:啊我真不是个好阿姐!但行动之上却伸出“恶魔之爪”将趴在十二郎肩头的小儿给扯了下来,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难道是女儿家家吗?”

小儿用力将哭泣声憋了回去,小脸涨的通红,眼睛里还漾着水光,鼻子红通通的,配上一副委屈的小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本来已经博得了“小舅子”极大高感度的楚君钺在面对哭泣的小孩子是毫无办法的。他唯一的经验便来自于自身…哭到累了睡过去,醒来记得就继续哭,忘记的话…那就去找吃的。忘记的话多半也是肚子饿的受不了了。

楚大将军对待哭泣的小孩子从来不是慈父形象。

最后小儿的情绪还是萧泽给彻底抚平的。

萧泽这些日子苦练骑术,已经能骑马慢跑了。楚君钺又拨了楚五楚六郎前去保护他,顺便陪着他练习骑术,自己这才能脱开身来陪容家姐弟,顺便“巩固感情”。他在容家狂刷了这么多日子的好感度,貌似容大将军有所松动,前几日还唤他去陪自己对练了几趟长拳,二人在拳来脚往之中好感度直线上升,又将容谦笼络的至少不再排斥三人行,不将他当做多余的人踢出团队,楚君钺已经极为满足了。

至于“未来丈母娘”,他对讨好少女的方法都是现学现卖,现思考现实践的,对讨好中老年妇女就更是两眼一摸黑。唯一知道讨好自家阿娘的,大约便是让她抱个大胖孙子,可是这招对于尚未确定身份的“未来丈母娘”实在不大适合。

现在“未来小舅子”哭的直打嗝,楚君钺就只能用关怀的眼神送温暖给他,希望能让他镇定下来。可惜楚君钺高估了自己的亲和力,他那眼神没事儿盯着人还让人哆嗦,倒有被利刃的错觉,哪怕如今再想调适过来,眼神也比较扭曲,落在容谦眼里,他哭的更厉害了。

你不但做出吃昆虫这么可怕的事情还用眼神威胁我呜呜呜~~~

楚君钺很委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盯着小儿的时候他为什么哭的更厉害了!

萧泽就是这种情况下赶过来的。

他在野外练习骑马射箭,顺风听到容谦的哭声便跑来瞧一瞧。

萧泽射艺不错,乃是容绍所教,如今只需学习在马上射箭之术,二者融汇贯通,倒也不难。

这一位也是自小没有童年的,每每练习骑射之际在广阔天地遇上他们,见得他们一帮人射弹弓玩,心中真是又羡又叹。

萧泽自小得先太子教导,后来先太子身体江河日下,大多数时候还是容绍教导,但闲暇之时也得先太子点拨。纵然不是以皇长孙的规格从小培养,也是从小苦读苦练,还要下田劳动的辛苦少年,又哪里有过童年?

因此萧泽疼容谦,愿意轻言细语去哄他开心,当真有对自己童年遗憾的补偿。

他是被迫迅速长大的孩子,总是特别羡慕小儿这种无忧无虚毫无危机感的孩子。

容谦看到他可算是看到救星了,扑到他怀里继续哭,还不忘控诉容大姐儿跟楚君钺的“罪行”。他们一个烤虫子一个吃虫子,全都可怕!

萧泽:“…”

他耐心哄劝容谦,“你阿姐可有让你吃?”

小儿大惊,复又大哭:“她还要让我吃虫子?”想起之前的麻雀跟刺猬事件,大约让他试吃虫子也大是可行,顿时哭的山崩地裂,气势如虹。

容大姐儿很头疼。

同样的阿弟,林楠就乖乖听话,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怎么家里这只小鬼头不但对她的话时常持疑,还要“恶意揣测”一下?

“阿弟,你若是再哭,我便真喂你吃虫子了!”

容谦真的止住了哭声,虽然…还打着嗝,以谴责的泪眼盯着自家阿姐,就只差说她“铁石心肠没人性”了!

萧泽好笑的看着这对姐弟,将小儿搂在怀里小心劝导,在他温柔的劝导声中,小儿渐渐平静了下来,总算不用再哭了。

容大姐儿佩服的看着他,几乎要叩头谢恩了。她是真觉得小儿有点娇生惯养了。

其实这也怨不得义成郡主与容大将军,自将她送走,多年之后才生了这么一个小宝贝,平时虽然也有教导他读书打拳,但到底也不肯逼迫他一定要学成什么程度,都拿放羊的态度来养孩子。

——反正哪怕这孩子学的文武双全,有惊世之才,也不会有出人投地的机会,大约一辈子只能待在四合做个小政治犯了。

索性不如让他快快活活的玩着长大。

等到小儿整天粘着容大姐儿,两个人相处日久,她便发现了这毛病。小小一件事情便能让小儿害怕恐惧,恨不得缩回阿父阿母怀里去。

大约就跟她瞧着小儿太过娇气的小毛病一样,义安郡主也深深遗憾她不肯用心学女红,也许也会觉得她这也是不能声张的小毛病。她偶尔去一两次洛家,学习了衣衫裁剪,便再也不肯出席这种后院生活的聚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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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据家里那只喜欢尝试各种东西的表弟小呆尝过的烤过的蝗虫大腿,形容是:像方便面的味道,挺香的。

猎奇的小呆还尝过蚂蚁,一种红的一种黑的,据说一种是酸味一种是辣味…具体哪种味道对应那种颜色…我已经不太记得精确了。

至于烤刺猬跟烤麻雀…都是真有其事!

111 生活

容谦,性别:男;年龄:五岁。

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挑战是:对野外食谱的畏惧。

若说最满意的地方,便是自家阿姐回到四合之后,家中伙食有了显著的改善,使他对厨房这个狭小的空间更为留恋了。

比如现在。

容大姐儿在熬好的糖上洒上炒好的芝麻,然后将芝麻糖敲成一块一块的,褐色的糖片上粘着密密麻麻的芝麻,咬一块在嘴里,又甜又香,方才在外面的不愉快几乎——几乎被容谦抛至脑的。

只是几乎。

等吃完了芝麻糖,他又想起此事来。

眼前的阿姐在厨房里为他做好吃的,陪着他玩的时候是最可亲可敬的人,可是到了野外逼他吃虫子的时候就有那么几分讨厌了!

又爱又恨这个词儿真是准确的诠释了容谦对容大姐儿的观感。

——这是在姐弟俩相处一个多月之后。

家里后院的杏子熟了,金黄色的杏子挂在枝叶间,在绿叶里躲躲藏藏,被微风一吹,便整个的显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颜色来。

除了留下熟的软烂的,容大姐儿又摘了一部分做甘草杏,以及晒杏脯,忙前忙后,暂时没空出去野地里疯了。

义安郡主也很忙,地里的麦子熟了,容绍每日要去田里收割麦子,她便在厨下操持。原本送饭的事儿也是她的,不过自从容大姐儿回来之后,这些事情便被她代劳了。反正院子外面有楚家护卫骑来的马,她骑马过去也快上许多。

不止是容家忙了起来,便是其余四家也十分的忙碌,壮年男子都在田里抢收庄稼,妇人们便抱揽了家中一切家务,变着花样的做吃食送到田里去,小孩子们则在田里捡麦穗,大一点的便给大人打下手,抱抱麦捆什么的,也算是一种锻炼。

往年容谦也小,田里收割过的麦茬尖锐密集,稍不注意便容易弄伤,义安郡主与容绍又舍不得他受疼,便不曾下过田,今年夏天他便被丢到了田里去拾麦穗,手里挎个小篮子,跟在容绍收割过的田里面捡。

身为“想法设法讨好未来丈人”的好青年,楚君钺想当然的让十二郎去镇子上配备了十几把镰刀,人手一把,护卫被分了一半去萧泽家,其余的连同他都留下来给容家帮忙。

没两日容谦便被晒的脸蛋黑了许多,整日提着个篮子在田里撒欢,楚家护卫连同楚君钺倒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了用镰刀收麦子。

楚少将军将镰刀挥舞的跟大刀片子似的,在容大姐儿送饭来时胆战心惊的目光下,他面前的庄稼齐茬茬卧倒,像遭遇了割草机…

他汗流浃背割的兴起,容大姐儿将这一地庄稼想象成当年在他手里吃了亏的海寇,颇有几分同情他的对手。

经过了两日的奋战,容绍对楚君钺的战斗力表示了极大的欣赏,并且口头表示了赞扬以及感谢。

按照十二郎的形容就是:少将军被老丈人夸奖比当提在海上剿匪立了军功还要兴奋。

十一郎笑着纠正他的错误:“是未来老丈人,未来。”

他们两个跟在楚君钺身后,边收割粮食边小声议论,当然音量的大小完全控制在容绍能听到的程度。

容大将军只闷头干活,专注程度让人感动,似乎这个世界上唯有收割庄稼一件事让他集中精神,又好像方才口头表扬楚少将军完全是楚家护卫的错觉。

容谦挎着小篮子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心的绕过十一郎与十二郎,跑到容绍背后拍拍他的肩,一脸的懵懂:“阿爹,他们在说谁?”

一片麦子齐茬倒下,容绍转头摸了摸小儿脑门上的汗珠:“阿爹方才什么也没听到,难道在说你洛大伯?或者裘大伯?”

十一郎:“…”

十二郎:“…”

敲边鼓失败!

远处容大姐儿将吃食茶水放到树荫下,朝着田里干活的人们招手,待得他们都起身往那边过去了,容谦也将小篮子放下,跟在容绍身后过去与阿姐汇合,

待见得她捡柴生火,忽然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阿姐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阿弟,你去哪里?”

小儿身后响起容大姐儿温柔至极的声音。他止了步,小小步转过身来,笑的十分勉强:“阿姐…我尿急…尿急…”

容绍微笑,楚家那帮护卫轰然笑了起来,就连容绍也忍不住笑起来,唯有楚君钺朝他眨巴眼睛:“谦儿,不论你阿姐要烤什么东西来,我都帮你吃了好不好?"

容谦重重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感激的目光,可是等到瞧清楚自家阿姐烤的东西来,他整张小脸全垮了下来。

麦子黄了之后,边边角角总还有半黄的还未熟透的麦子,容大姐儿今日的最新野外食谱是烤小麦。

半黄的还带着点绿意的小麦扎成一小把一小把之后,生起柴火来,将麦穗丢到火上,只等火烧的差不多了,不过三分钟左右,将烧的焦黑的麦穗扒拉出来,放在手心揉一揉,吹掉黑皮,里面便是烧的焦香焦香的新麦,往嘴里一填,味道奇异的好吃。

容大姐儿先揉了一把自己吃了,又揉第二把,并且示意在场众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似笑非笑的目光瞅着小儿。

容谦咬唇。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顶天立地,言而有信。

阿爹是常这么教导他,特别是那日自从被蚱蜢吓哭之后,又被阿姐嘲笑胆子还没有小娘子们的大,他便暗暗下定决定再不流金豆豆了。

鼻端缭绕着新麦焦香的味道,小儿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下,瞧见楚君钺唇边的黑灰印子,十分体贴的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子去帮他拭擦,这让楚君钺下意识一僵——被个小孩子给擦嘴巴真是又尴尬又新奇的体验。

“你瞧你瞧,三郎哥哥你也太不小心了!说了你多少次了吃东西要干净,别弄的自己脸上身上都是!你这样真是让人太不放心了!”语气唠唠叨叨,俨然是平日义安郡主批评他的话,只是略做改动而已,最后才道出目的:“还是我来替你吃吧!”

容大姐儿指着僵在那里的楚君钺大乐,将手里那把方才就揉好的新麦示意小儿,“那阿弟也帮我吃了吧?!”

容谦的大眼睛倏的就亮了,十分欢快的跑到容大姐儿身边坐好,伸出小手来合在一处,眼巴巴瞧着她,只等容大姐儿将手里揉干净的新麦全部倒到了他手上,然后埋头苦吃,小模样十分招人。

其余护卫连同楚君钺见他吃的香甜,便时不时有人帮他揉麦穗,吹干净了给他吃。等到晚上回去,义安郡主见到脏的跟小花猫似的小儿,边打水来给他洗脸洗手,边数落他:“…说了你多少次了吃东西要干净,别弄的脸上身上都是,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这数落的内容太过耳熟,众人齐齐忍笑,将目光投向了楚君钺。

楚君钺:…

小儿将整个脑袋埋进面盆里朝外吹泡泡,义安郡主虽觉得众人表情奇怪,但不知道什么原因。

收完了庄稼,只等脱粒之后,剩下的事情便是交税。

四合村种的地乃是边陲垦荒所得,但亩数却是丈量过的,且每年都有官吏前来重新丈量,只怕四合村人做也偷税漏税的事情来。而四合村的赋税也是重的出奇,比之寻常百姓还要重上三成,碰上好的年景交完了赋税尚且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嚼裹,若是碰上大旱之年,忍饥挨饿几乎是常事。

况四合再往西去,便是北狄,此处乃是两国相邻之地,当初将先太子流放至此,今上继位之后,一度派了嫡系前来此间镇守,也不知是得了今上密旨还是别的,反正待四合村民绝谈不上和善,反压迫的更为厉害,有时候甚直让人怀疑今上是想将先太子逼迫让他逃亡至北狄,背负个叛国的罪名,好翻身无望。

不过现在无论何种猜测,都随着先太子长眠于地下了。最重要的是,事情以离奇的方式又迎来了新的希望。

脱粒之后,连粮仓也未进,便有官吏带着兵勇前来征粮。

本地的官员年年有新花样,有时候会要求四合村人将粮税自己担到府衙门口去,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带上官兵前来征粮,但无论何种情况,必定都不会给四合村人留下多少余粮,总之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今年征粮的官吏前来,与楚君钺打了个照面,他心中便一沉。

不巧的是,他恰巧在数年之前与征粮官有过一面之缘。那征粮官与本朝的藩王之中的某一位恰巧有瓜葛,而且此事唯有他与楚老将军暗中猜测,并未证实,明面上,那位征粮官倒是今上嫡系。

112 风波

这位征粮官姓孙名渔,四年前楚君钺在东南平倭寇荡海盗之时,孙渔曾经做过一回副钦差,跟着钦差大人前去劳军。

待得钦差大人走了之后,楚老将军曾经与他谈过,能够跟着钦差大人前来东南海防区来劳军的,必然是很得圣心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