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年纪跟容妍当初去四合之时,容谦的年纪相若,眉目间有几分虞世兰的影子,可爱非常,直惹的容妍笑的前仰后合,非要伸出爪子来揉搓他。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还没成亲呢,不如嫁给小郎算了?”

“呔!哪里来的无礼女子,竟然…竟然说出这番不知羞耻的话来?”

容妍顿时爆笑出声。连义成郡主也笑了起来,一屋子的丫环仆妇们都笑了起来。

在众声的笑声中,虞小郎却拧着眉头,身体立行的与她保持距离,朝后大大退了几步,不耻与她为伍的模样,向义成郡主一抱拳:“既然阿娘这里有客人,那我就退下了。”

容妍笑的更厉害了,捂着肚子毫无形象可言,换来虞小郎更为不齿的眼神。

“小郎快过来,还不见过你阿姐?这是你姨母家的大姐儿,你生下来的时候她还在咱们家里住过呢,后来去了边陲,这几日才回来。”

义成郡主招招手,虞小郎不情不愿的磨蹭着过来,向容妍见礼。

容妍止了笑,从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个翠玉雕成的小老虎来递给他:“这是当初我去浩罕汗国见到的,想着阿弟正是属虎的,便买了下来,礼物有点薄,阿弟别嫌弃,拿去顽罢。”

虽然这个表姐有点讨厌,不知礼仪羞耻,可是送出来的礼物倒是颇合心意,听她的话头,好像还去过什么遥远的国家,虞小郎接过那只以玉雕成的小老虎来,触手生温,只觉这只小老虎倒无凶猛之相,表情倒略似家中养着的某种犬类的神情,端的可亲可爱。

他心里的厌恶感好不容易减去了一二分,不成想容妍又补了一句:“我当初都见过阿弟光腚尿床的模样,都没嫌弃阿弟,怎的阿弟便要嫌弃青春貌美的阿姐呢?”说着还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虞小郎厌恶的真恨不得将这只小老虎丢到她脸上去,小脸涨的通红,可是看看小老虎的模样,又有几分舍不得,默默的红涨着脸将小老虎塞进了袖子里,装哑。

他虽然年纪颇小,可是性子十分稳重,比之跳脱的虞世兰,生来便是一副老成的模样。

义成郡主常常不明白,两个孩子怎的性格相差这么大?

她却不记得自己从小便是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略微大些了才越来越活泛,只是觉得儿子性格太过沉闷刻板无趣,今日被容妍逗的小脸红通通的,才觉他有点小孩子的模样,是以颇为开心。

午饭后容妍便离开了虞家。

义成郡主颇舍不得她,但也知道她事情颇忙,已知今上将旧日康王府下赐容家,便觉无尽欢喜,偌大宅子还要她来打理一番,又有同行的北狄使者与商家之事,想来是忙上加忙。容妍向她求援,想要借些人去打理康王府,只等萧怡回来之后,再将人还回来,便将心腹抽调了二十来个人,随着容妍回去了。

慧福郡主的随从门眼瞧着主子进义成郡主的院子时候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再出来之时,便清雅绝艳,丽色无双,顿时都对义成郡主露出佩服的神色来。又见得她雷厉风行遣了心腹跟着去打理康王府,也知她们如今尚算不得慧福郡主心腹,唯有取得郡主的信任,未来方有好日子过,不由加倍用心了起来。免得被义成郡主府的人给比下去,将来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义成郡主抽调的心腹基本都是她的陪嫁,乃是康王府旧人,如今听得能跟着慧福郡主回康王府去帮忙,等待义安郡主与容绍回府,皆是欣喜不已,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有了义成郡主伸出援手,容妍回府之后,将便家中一干事务摊派下去,放心分派到了郡主府这帮仆人身上,又顺势告诉府中奴婢,只道郡主府这些人原是康王府旧人,熟悉府中事务,她特特请了来帮忙,诸婢仆皆要听从调派。待得府中主母归来,到时候必定按他们现时表现,再行分配职务,到得那时郡主府这些人都要回去,府中之事将来还要仰赖诸人。

她这些话恩威并施,又点明现状,郡主府主众人并非长期要留在府中,她们若表现好,将来一样能担重任。

这给了府中婢仆信心,皆想着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立图扎根在府中。

安排妥了府中诸事,傍晚时分,容妍只带了随身丫环一名,唤红缨的,坐了府里的马车前往封丘门大街。

马车远远驶近,半闲堂灯火已灭,容妍下了马车,打发了车夫回去,仰头去瞧熟悉的大门,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林家门廊上挂着两盏灯笼,照得门前一团光亮,院子里似乎有仆从走动的脚步声。见得慧福郡主立在门前踯躅不前的模样,红缨想不明白她有甚可惧之处,不过一寻常商户而已。

良久,容妍才示意红缨敲门。前来应门的是个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见到门口一对主仆,穿着不俗,便极为客气:“敢问小娘子找谁?”

“劳烦小哥了,烦你前去向府中主母通报,只道三娘子回来了。”

红缨愈发不解。

据她所知,慧福郡主乃家中嫡长女,身下一弟一妹,最年幼的阿妹如今才两三岁,怎的就自称起三娘子来了?

那小厮听是“三娘子”,目中惊诧之色难掩,忍不住一双眼睛尽往容妍身上瞄。红缨不知,林家近几年买进的仆从对三娘子无不是充满了好奇,三娘子之名,可谓如雷灌耳。

无他,如今林家能够暴富,日进斗金,全凭那位从未谋过面的三娘子。

“大胆!你眼睛往哪瞄呢?再胡乱瞧我家郡主,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

红缨是宫中出身,对尊卑关系尤其经心,见得这小子眼神直往郡主身上瞟,郡主却不吭声只由得他打量,这等明晃晃欺辱到主子头上的事情,她这个做人下仆的可忍受不得,立时便发作了起来。

那小子被红缨这一吓唬,立时拔脚便跑,直往内宅冲去,一句话也未留,大门也还开着。

容妍主仆施施然进去了,一路往内宅走,途中碰上男女仆从,皆停下来傻愣愣瞧着她,竟然与她互不相识,可见这四五年间,林家变化极大,又新添了不少仆人。

众仆见得这主仆俩熟门熟路的主人模样,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倒让这对主仆一路走到了内宅去了。

看门的小子一路跑到内宅去,向何氏主院里侍候的丫环报讯:“劳烦姐姐给太太通传一声,外面有位小娘子在大门口候着,求见太太,让给主母捎句话儿,说是‘三娘子回来了’。”他眨眨眼睛,一脸兴奋:“秋莲姐姐,这位三娘子…不会是咱家那位三娘子吧?”又很是困惑:“不过她身边跟着的丫环称她是郡主…咱家三娘子怎的又是郡主了?”

这中间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林家的秘闻,只何氏与林家二女一子知道,迎儿早已脱籍,本来便不是林家丫环,这却不算的。至于林家其余仆人,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林家三娘子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最后被押解流放之事,连何等罪名也不知道。

不过这秋莲却是当初半闲堂初开之时,容妍亲自买来调教的,闻听此语顿时转身进了何氏房里,喜笑连连:“太太,喜事儿!太太大喜!”

何氏忙碌了一日,这会儿才吃完饭歇下来,听得秋莲这话大是不解:“哪里来的喜事儿?难道是你奶奶有了?”

林楠已与去年成亲,娶的正是包先生的幼女,这都一年功夫了,还未有孕,听得大喜,何氏便先想到了这个。

“不是。太太是三娘子回来了!门上小子来报,是三娘子回来了!”

何氏猛的坐了起来,震惊的神情不亚于当初义成郡主听说到容妍出现在北狄使臣中间。

“她…她在哪儿呢?我家三姐儿她在哪儿呢?”

这么会儿功夫,容妍已经进了何氏院子,身后跟着些林家仆从,既不曾问又不曾散去,只跟着她们主仆。

秋莲这才醒过味儿来:“门上小子方才来报,三娘子…三娘子她在大门口呢。”

何氏身上只着家居服,吃完饭之后沐浴了一下,连头发也湿着呢,便要披衣去迎,“快快——”身旁立着的小丫环忙去服侍她穿衣,又要拿帕子将她头发包起来,怕湿着头发出去回头得了头风。

正忙乱着,已听得院子里有道熟悉的声音:“阿娘,我回来了——”

这声音太熟,思念太久,何氏久已不做泪态,可是听得这声呼唤,便不由的泪盈于睫,整个人都有了几分颤抖,还未做出反应来,门帘被人打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儿已在眼前。

“阿娘,我回来了…”

一路相跟着进来的红缨内心无比震惊。

她是知道慧福郡主的身世的,乃是故去的康王爷外孙女儿,义安郡主与容将军的嫡长女,这便罢了,怎的对着个小户人家的妇人唤阿娘的?哪有这般道理?

最震惊的是这家的主母,见到慧福郡主,披散着头发流着泪便跑了过来,拉着她上下打量,又喜又哭,“三姐儿…阿娘的闺女…”紧跟着便将郡主搂到了怀里大哭。

容妍眼眶也红了,紧搂着何氏,鼻端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分别的太久,她曾经无数次做梦梦到过林家小院,梦到过在小院度过的旧日时光,还有何氏身上熟悉的味道。

或许是从小在何氏身边长大的缘故,哪怕义安郡主待她一点也不差,可是比起何氏来,总归少了那么一两分亲近。

也许,这便是雏鸟情结。

何氏是做梦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三姐儿。

她走了这么些年,开初楚少将军回来之时,还捎了平安信回来,之后便杳无音讯。她也曾经前去义成郡主府求问,只是义成郡主神色淡淡,只道容家一家人已经离开了边陲,前往北狄,不知所踪。

这让何氏更为忧心不已,可是却一筹莫展。

她又是平民百姓,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常常在思念三姐儿思念的狠了之时,夜来偷偷哭一场,白日还要操劳家中大小之事。

如今三姐儿从天而降,不啻于天大的惊喜。她先是抱着女儿痛哭一番,半晌才擦了泪,颇有几分难为情:“阿娘…阿娘实是高兴的狠了。三姐儿是几时回来的?你这些年…过的可好?”哪里能好?听说容家举家迁往他国,可知当时处境艰难。

四合就已经够偏塞的了,周大娘亲自去过的,北狄又能好到哪里去?

况且语言不通,她身上恐怕银两也不多,每每想到此处,何氏就恨自己当初不曾将家中银子多予三姐儿,孩子坚持不拿,她做阿娘的却不该那般糊涂,只顾着伤心流泪,哪怕悄悄塞到她包袱里也好啊。

母女两个手拉着手儿坐下来,何氏见得她眉眼全然长开,身形也长高不少,全然不是记忆里还颇有几分稚气的孩子模样,只是发饰还是少女发式,想她再生的花容月貌,也不曾成亲,神色间更添悲戚担忧,又不敢宣之于口,唯有瞅着她流泪。

容妍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颇有几分悲伤的瞅着自己,还当她忧心自己还要回到边陲去,便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阿娘别担心,我不是偷跑回来的,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再过段时间,我阿爹阿娘便回来了,我们全家都要在上京城中定居。咱们以后还可常常相见呢。”

何氏容色稍霁,既然容将军与义安郡主回来,哪怕三姐儿如今已经十八岁,想来对她的终身也必然有所安排,这却不劳她再忧心了。

124 宽心

母女两个同榻而眠,相偎长谈一夜,尽述离情。

第二日何氏早早起床,包氏前来请安,容妍还在沉睡。

包氏与容妍也算得是自小相识,其实昨晚就听说了三娘子回家了,只是何氏未曾传唤,便知她们母女分开太久,有话要说,便不曾前来打搅,今日一早前来,问及何氏,才听说她还在睡觉。

何氏眼眶里皆是红血丝,昨晚容妍睡着之后,她耳边听着女儿平静的呼吸,心潮起伏难定。

——大约不久之后,她们便不能够再以母女相称了吧?

就像是生生从她心间剜走一块肉一般,一思及这些,她便心痛难忍。

当初答应义安郡主抚养孩子,只是基于主仆情义。可是当三姐儿还是小小粉嫩的一团,被抱到她面前,鼓起小小嘴唇用力吮吸着她的乳汁的时候,何氏心底里某根柔软的弦被轻轻触动,这个小小婴儿在霎那间与她产生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除了那层肚皮之外,她没觉得自己与三姐儿之间还有什么隔阂。母女十几年共同生活,早就胜似骨肉血亲。

何氏一直以为,三姐儿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的身边。哪怕三姐儿远走边陲,可是她依然能够确信母女关系并未更改。

可是现在三姐儿回来了,回到了她本来的身份应该拥有的生活圈子里去了,身份高贵。就像得到这个女儿的时候毫无预兆,失去这个女儿的时候也同样毫无预兆。

暗夜之中,她的呼吸温馨而平静,何氏却静悄悄流了一夜的泪。

眼前一幕幕,尽是她从小长大的模样,从小肉团子长到呀呀学语,后来的聪慧无双…想起来都是奇迹!

因此这一夜,何氏竟是未曾合眼。

论理,三姐儿回来是喜事,包氏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婆母为何这般憔悴,倒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更别提就在她身边安恬沉睡了一夜的容妍,只觉跋涉太久,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诸事安稳,再无担忧挂碍,偎着娘亲倒头睡了个安稳觉。

母女心思难辕北辙,反应在睡眠质量上便非常的明显。

容妍精神百倍,朦胧中听得有人轻语,往被窝里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拖长了调子便喊:“阿娘——”

何氏正与包氏在外间说话儿,林楠如今还在书院,准备明年春试,她又无孕,大多数时候便跟着何氏打理家事。猛听得这声娇娇软软的声音,顿时便抿嘴儿笑了。她比容妍还小着两岁呢,十五岁嫁到林家,如今也才十六岁。

当年三姐儿在包家塾馆里那是小大人一般的存在,有不少调皮的少年郎们都不敢去调笑欺负她,她又对年纪小的同窗颇为照顾,很有人缘,包氏哪曾料想得到,如今三姐儿都十八岁了,早晨赖床不说,竟然还撒娇。

比较奇怪的反倒是何氏,听得她这声“阿娘”,眼眶瞬间便红了,忙忙拭干净了泪水,这才应了一声往里间去了。

里间传出了母女俩低低私语,包氏心中痒痒,很想进去瞧上一瞧。她这个婆母素来脾气好,三姐儿又是旧识,起身往里间去,探头一瞧,顿时怔住了。

床上躺着的小娘子她足有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小时候端慧的三姐儿出落的十分雍容清雅,眉目如画,这副模样比之林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出挑太多——好像并不是林家的孩子似的。

“阿娘,我肚子饿了,今儿早上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阿娘做的饭了。”

容妍还拉着何氏的手撒娇,她是完全忘掉了家中还有个弟妇的事实,回家太过放松,又刚刚醒来,人还有几分迷糊,又只顾着向何氏撒娇。

“你想吃什么,告诉阿娘,阿娘去给你做。”

何氏满心惆怅,心道,不过是些粗茶淡饭,哪里就让你惦记这么久呢?

容妍拉着她的手不放,还将何氏的手贴在脸上,无限亲昵,打眼一瞧何氏的脸,顿时愣住了。

“阿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这般难看?”抬头便朝外唤人:“红缨——”这才瞧见了包氏。

包氏见她瞧见了自己,笑嘻嘻上前:“见过阿姐。”

容妍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林楠的媳妇儿,便笑了起来:“弟妹快起来,我许久不曾好睡了,昨晚回到阿娘身边,这才好睡,让你见笑了。”伸手去摸,这才想起自己只着小衣儿,连个见面礼都没有。

红缨一直在院里候着,听得召唤,立时便进来候着了。

“去请个大夫来,替阿娘瞧一瞧。”

“奴婢这就去。不过郡主,府里恐怕还有事情,郡主不回去么?”红缨昨晚被秋莲带去囫囵身子睡了一夜,至少知道了郡主以前是林家三姐儿,至于如何成为林家三姐儿的,秋莲不知她自然也无从得知。

包氏震惊的瞧着三姐儿,封丘门大街这一带对于林家三姐儿一夕之间离开的事情传的含含糊糊,有人说是她敏慧能干,得了贵人青眼,另有说她被禁军接到了宫中去…各种传闻,不一而足。

不过无论何种传闻,林家人对三姐儿的去向一向三缄其口,从不曾对外宣扬。包氏乍然听到红缨称三姐儿小郡主,还当听自己听岔了。

何氏默默将她的衣衫拿了过来,方才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若是忙,就快去吧,阿娘无事,只是昨晚你回来说了会子话,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睡的少,待吃完了午饭,好生睡上一觉便好了。”

容妍见她坚持,想着许是没有睡好的缘故,便不再让红缨去寻大夫,穿衣洗漱之后,门外便有康王府的马车来接,另有丫环仆人带着准备好的礼品上门,鱼贯而入。

昨日她来的匆忙,便吩咐从义成郡主府借来的奴婢为林家准备礼物,待早晨接她之时顺便送过来。

那管事的媳妇子是个能干的,与容妍以前本就相识,早先还当她是商户女儿,后来知道真相之后,才知原来她是急匆匆去看养母,便知她对这养母是极重视的,准备的礼物便极尽奢隆,金玉首饰,绫罗绸缎,吃的用的无不尽有,拉了满满两大车送过来。

包家日子寻常,连如今的林家都比不上,包氏见得这么多礼物,直觉看花了眼,再去瞧何氏,却见她面色越来越白,倒有几分失魂落魄之态,大感诧异。

容妍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何氏房里,将三间正堂堆的满满当当,还有些还堆在院子里,她还有要事要做,拉着何氏的手话别:“阿娘,我这些日子有些忙,待我忙完了这阵子,便来接阿娘去府里住几日,消散消散,到时候弟妹也去?”

包氏点头道好,婆媳送了她出去,见得她朝着巷子里去了,包氏还在奇怪:“阿姐去哪里?不是回去吗?”

“她是去接周大娘了。”

不用三姐儿说何氏也明白,这是义安郡主要回来,她的乳母自然是要接回府里去的。

“周大娘与阿姐是什么关系?阿姐…又怎的成郡主了?”难道外界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林三娘子得了贵人青眼,如今竟然有了郡主封号?

包氏满腹疑窦。

何氏正有满腹心事,无处可诉,恰这媳妇儿乖巧懂事,比闺女也不差什么,更因着婆媳妇身份,在她面前比二姐儿要体贴孝顺许多。她遂拉了包氏的手,将容妍当初如何来到林家,后来又如何离开上京,如今回来之事一一讲明。

又盯着房里这许多东西,越瞧越觉刺眼伤心:“我好生生一个闺女…便换了这许多死物,有甚意思?”一头说一头哭。

包氏见她伤心,便忍不住安慰她:“阿娘这是多想了。阿姐——郡主恐无此心。她若是成心想断绝关系,只消让家中仆人送来大把银票,便算做阿娘这十几年的抚育之恩。可是她没有,巴巴的跑了来,阿娘长阿娘短,可曾因为身份高贵而对阿娘有一丝丝嫌弃,对咱家有一丝丝嫌弃?没有吧!阿娘只消放宽了心,郡主定然极忙,这才夜了抽空来。当初她就极有本事,这会儿还要打理府中,恐怕还要迎接她阿爹阿娘,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待得她得了空,定然是要来探望阿娘的,阿娘可别白伤心。”又瞧这屋中礼品,顿时羡慕不已:“郡主这是孝顺阿娘,这才送了许多东西来与阿娘,吃的用的玩的,若是真不想认了,也不必这么周全妥当的送东西了,阿娘只管安心。”

何氏素来柔懦,这些年哪怕在外撑起一个家来,也颇有了几分雷厉风分的样子,但是待儿女的心肠总归没变,她自小扒拉养大的孩子总想护在自己怀里,如今成了别人家孩子,且身份高贵,那一份伤心真是难以言述。这会儿听得包氏这番话,真如定海神针一般,倒让她安下心来,反将悲伤化做了喜悦。

——无论如何,三姐儿回来就是莫大的喜事。

125 风光

周大娘做梦都未曾想到过,她还有出任康王府后院总管事一职的时候。不但如此,连她挂念许久的义安郡主与容绍也很快就要上京城定居。

惊喜来的太快,等她反应过来,容妍已经做了甩手掌柜,撒着欢子的奔向了外面的世界,早出晚归,想要见她都有几分难度。

周大娘在同一个时间段产生了与楚君钺同样的情绪:颇类怨妇。都觉得受到了容妍的冷落,连句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她还好一点,毕竟只是想着与慧福郡主多说几句话,共同分享一下即将与义安郡主团聚的喜悦,可惜后者压根没空。

楚君钺就可怜了,明明亲事都成了一半儿,两情相悦,就只差提亲聘娶,入洞房了,可是却被心上人给冷落了。

她还在自己追到使馆去,将人从北狄一行人之中揪出来之后,无人之处抚摸着他的脸安抚:“乖,女人忙事业的时候,男人要乖一点才可爱!”

楚君钺:“…”

他忽然觉得,这小丫头就应该娶回家里去,压到床上好生收拾一回,她说不准就乖了呢。旁人家都是女子黏着男人,偏他瞧中的这一位,整日在外面跑,他反倒跟追踪嫌犯似的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知道她的行踪去向,揪心得很。

不过容妍所做的事情,乃是圣上钦点,他也无可奈何。她本来充作北狄商户前来大梁,没成想摇身一变却成了大梁郡主,家世显赫,正好方便北狄与大梁商谈边贸事宜。如今便替了萧泽旨意,与本朝官员一起协调两方贸易事宜。

大梁与北狄世代摩擦不断,只不过近几十年来才消停了下来,给了彼此喘息的时间。

因此,哪怕民间已经有行脚商来往贸易,但官方始终不曾表态。这次北狄前来大梁示好,已是两方关系改善的开端。

萧泽特意问起容妍对此事的看法。她在北狄生活了四年,其间还去过别的国家,比之朝中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北狄当年形势。

“皇兄,比起一个整日不断寻衅打架的邻居,大家一起发家致富不是更好?”

萧泽被她这比喻逗笑:“你从何而知这个邻居没有想着发家致富之后,想法子谋夺你家财产土地?”

与北狄通商这是好事,但是让北狄国力富强,这却不是萧泽的本意。

“大家都忙着赚钱去了,打架的念头恐怕都会弱下来吧?况且互相来往贸易,还可远交北狄之外的国家,富而养兵则为强,到时候银子多了,国力富足了,还怕邻人觊觎?况且据我所知,自从北狄几十年前被打败之后,一度穷到恨不得当裤子,后来是靠着与周边各国来往贸易才渐渐缓过劲儿来的,他们也该长点脑子了。”

她说的却是事实。

几十年前康王爷将北狄打回了草原去,顺便还俘虏了他们的主帅以及若干将士,勒令北狄拿巨款来赎,将老汗王气死在了王庭,新汗王又不能不顾将帅以及其余青壮,那一仗几乎是北狄草原青壮倾巢而出。死个把将帅不要紧,可是若是整个北狄草原只剩妇人与孩子,那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