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到果肉粥中的药香,不少人已经偷偷哭了。

如果说散粥是让他们果腹,此时便是真正在治病了。

药力散开后四肢百骸的热流,仙家手段非凡,然而灵药又不是满大街都长着,还是因为女仙人舍得的缘故吧?

若是林洛然能窥视人心,一定惊讶于人民群众的智慧。

救一群恕不相识的普通人,还化了两株几千年的人参补充他们抵抗病毒的元气,让修真界一众修士得知了,定然要捶胸顿脚。

纵然林洛然家大业大,也要她舍得才行。

君不见现实生活中为富不仁的不少,低调支助山村学生做好事的,却并不一定是富人。

同钱财无关,同穷富无关,攒钱很有动力,但将到手的财物再散出去做好事,又有多少人舍得呢?

几千年的人参,即便是林洛然的空间以日抵年,也是她修行伊始,十数年前最早种下的一批,抛去炼丹所需,大部分上了年份的灵药她都留给了林家人。

这已是她手中剩下最好的两支参了。

空间中尚有天麻需要补种,林洛然闪入了空间。

喜妹和弟弟醒来,乖乖喝了两碗粥,不见很和蔼的林姐姐,城主府内只有七皇子桑曳她认识。

看着两个幼童靠近自己,桑曳本来冷漠的眼角也不由得融化了一些。

因为眉带青鸾,他自小被送出宫,父母俱在,他实际上过得日子也和孤儿没什么差别。这个叫喜妹的小姑娘,和她弟弟,也变成孤儿了…

三天的时间,对于结丹修士漫长的寿命来说,是白云苍狗不经意就会溜走的时间。

但对于挣扎在死亡线上,和瘟疫抢夺生命的人来说,每过一天,当烧退了,或者红斑在消散变淡一点,他们都更有勇气面对明日。

从先前等死的暮霭生气不同,期待下一顿饭,期待着病愈,期待着活下去。

有了求生之心,打砸城内屋舍的人少了。刺头坏人不会幡然醒悟,却也知道此时不是他们闹腾之时。

闲来无事,大家喝饱了粥,聚在一起只有聊天了。

最开始至多聊聊这顿菜粥是如何美味,你吃得是香菇,我吃得是黄瓜味,或者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题。

再然后就是彼此来自哪里,家里可还有人在这场瘟疫中活下来,陪着洒洒泪水。

但这些东西翻来覆去说,听得人无聊,当大伙有了精神,有了闲时,这些大部分是庄稼汉和小商人或者城中贫民的感染者,其实最好奇,最想谈的就是,耗费心力救了这两三万人的仙人,到底是何方来历?

道号都不知道,活命之恩,日后连偿还香火情都不能,让人如何心安?

城外的人当然也在期待着城中情况。

特别是抗旨拖延烧成之日的将领。自林洛然发话要救这许多人,三天时间已眨眼而过,督军的宫中宦官一再催促,根本不信将领所说的仙人临世的说辞。

这姓张的将军,本已有功高震主的端倪,不然也不会前线打仗,却推搡他来干着烧城的缺德事儿。宦官最能揣摩天子心思,面对张将军的好言解释,百般刁难。

第三天的夜晚如约而来,仙人踪迹难觅。

宦官声音尖刻,“张将军,您莫非要明目张胆违抗皇命不成?”

“张某不敢,实是仙人有令,不敢不从。”

宦官冷笑,仙人,何处有仙人?

几名副将都暗暗咬牙切齿,不知是要劝说将军听令,还是为那满城的平民求一线生机。只是,天色已暗,三天时日毫不掺假,那白衣胜雪的仙人,自三日前显露神通,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城内也很安静,若非城主府挂在屋檐下的桐油灯每到夜晚都会依次被点亮,他们都会怀疑,申城其实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仙人失约,是没能救得这两三万人?

也是,毕竟不是两三人,也不是两三百,不是两三千…纵有仙法,想同时救两三万人,也是天方夜谭吧?

张将军心中惋惜,那宦官唾沫横飞,一直催促着他下令烧城,张将军并非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他本已见疑于瀛国今上,根本不需要犯错,只要一点借口,等待张家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这许多平民,他死了也就罢了。

但张家上下几百人,特别是他的长孙,前些日子刚做了满月酒。

他眉头皱起来,那是良心和私心在苦苦挣扎。

宦官似乎从中看出了端倪,冷笑几声,直奔外帐而去。他选定高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绸卷轴,宣读了密旨。

张将军丧失了三万精兵的管理权!

宦官高举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夜色中传的老远:“众将士听令,立刻烧城!立刻烧城!”

张将军颓然后退,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

带了火油的箭矢被射进申城。城墙固然是沾火既染,城里建筑也都是木材,瀛国天气炎热,木板被晒得极干,燃烧的速度并不比泼了火油的城墙慢多少。

被认为是死城的申城中,喧嚣沸天,呼救声,怒骂声,哭声,交缠到一起,让士兵手中的箭矢一缓…又有什么用呢,火势早已蔓延开来。

像养猪一样被圈养的平民们,眼泪有着红丝,悲愤异常。

熊熊火墙内,是他们的亲人!

死了也罢,听着动静,分明大多数都活着,还活得中气十足。他们的亲人,定然是被仙人救回了,不是死于瘟疫之手,是要被活活烧死啊!

“我和你们拼了!”

双眼通红的平民涌上前去,不比先前的富人闹事,这种深入骨髓的悲愤感染人心,引起共鸣。精兵手中明明是寒光的刀剑,他们明明有着三倍于城外平民的数量,却被血肉之躯逼得节节后退。

因为他们内疚了!

平民的愤怒,原来汇聚起来也是可以让人仓皇的。

冲突一触即发,宦官被听到动静疾步赶出来的张将军一剑斩杀。

仙人失约,宦官欺人,平民与士兵的冲突爆发,张将军不允许本国所铸的刀剑,斩向的是本国子民!

自救,在这最后关头,唯剩下自救这一条路了。

他想叫大家静一静,撞破城门还能组织救人,刚一抬头,天空却毫无征兆突然下起了大雨。其实并不是毫无一点征兆,先前城主府也有华光一闪,只是众人情绪激动,未曾注意到。

张将军抬头眺望,一道白影悬浮在申城的上空。

雨根本不是自天空降下,而是来自那女子指端。华光流转,隔得极远的距离,哪怕看不清面容,依旧感觉到慈悲动人。

冲突和城内躁动都停了,城内城外约定好了般万籁无声。

——火油浮于水,她降下的甘霖,真的能熄灭大火吗?

第四百零七章 信仰凝,青鸾现

幸好来得及。

林洛然站在半空中俯瞰,三天的治疗,还要加上这最后一场灵雨,此地天干气燥,施展大型水系术法有些困难,方才正在紧要关头,城外突然射入火箭,倒真是吓了林洛然一跳。

灵药不单蕴含了对抗病毒的生机之力,还稀释了一些灵草,刚降了两分钟,熊熊大火就熄灭了大半。林洛然此举是为了杀菌治病,不愿灵雨浪费在灭火上,悬浮在半空中,右手的印记一变,在火系术法作用之下,城内外的瀛国人都只看见满城大火变成火丝,鲤鱼吸水一般被收到了白衣女子手中。

嘶——

仙家手段了得,众人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灵雨落下,落在人身体上的暂且不多,却还有一些钻入泥土,最终会与四通八达的地下水汇聚,这片土地上余毒未清,大自然的自愈能力也不是几天就能发挥效果的,只有形成了循环,才能让此次瘟疫的势头在这一带消融。

张将军抬头,灵雨顺着他脸流进脖子,很快他就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

他没有染病,然而也是一名武者。同领兵作战比起来,他学武的天资实在愚钝,前些年才刚练出内劲,却是五十多岁,再无多大作为。

但这雨水,却让他经脉中有些后继乏力的气息蠢蠢欲动。

同样的感受,并不是只有张将军一个人。

沉疴的病体,在经过雨水洗涤后,非但没有感觉湿漉漉的寒冷,还浑身一轻的感觉。纵使他们无从得知灵雨为何泛着药香,对于它的珍贵却毫不怀疑。

传染病是有潜伏期的,外城的人也不见得都是健康的,林洛然此举其实是为了预防病毒再次爆发。

何德何能,受仙人垂青?

活命之恩,当如何当报?

对于张将军而言,林洛然何尝不是救命恩人。他没办法下令屠城,抗旨不遵是死罪,可能祸及满门。

大火熄灭,灵雨骤停,申城的城门突然打开了。有衣衫褴褛,神情恍惚的平民从城门满满涌出。没有粮食的自身自灭,看上去他们精神依旧不错,面色甚至要比被圈养在城外的平民看上去要红润。

那吓死人的红斑消退了,士兵也没有阻拦,他们恍惚原因,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城外的天空和亲人吧?

有一些人已经认出了亲友,越过人墙,紧紧拥做一团。

高墙相阻,本已是黄泉隐现,实在没想到会在几天后看见安然无恙的亲友。

张将军眼眶也发湿,走出来的人很多,城外黑压压都是人头,驻军不得不一退再退,他当然不会有怨言。由此可以看出,大概除了早前死去的,自仙人来临,这次染上瘟疫的病人,是不是没有再死的了?

不然不会还活着这么多人。

他思付良久,灵光一闪,活了几十岁,历经大小战役,张将军的胆子原本就要比寻常人大些。否则也不敢冒着抗旨的风险拖延时间——

“瀛国百姓此受仙恩,张某无以为报,斗胆获求仙子道号,必定日日香火不断,以表寸心。”

此话一出,惊醒了正在互述别情的平民们。

谁家没有一两个亲人染病,被送入城中等死?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没有余钱供奉牲畜祭品,难道还不能奉一注清香?

“求仙子道号…”

“求仙子…”

“仙子…”

黑压压跪了一地人,让最后出城的那一百来名这几日出了大力的妇人惊愕,随即了然于心。三日相处,她们原是要比这些人稍微了解浮在半空中这位仙子——虽然言语不多显得颇为神秘,却救人于苦难,又全无半点嫌弃底层小民的心,实是当得起众人跪地言谢的。

林洛然目力超然,能清晰看见地上每一个人。几万人的跪拜,让她虽有意料之心,但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是心神稍显澎湃。

她还没有想到信仰力的问题,只是单纯为着这许多人的谢意而微微慌乱。

虽然修士的厉害林洛然此前早有明悟,却也没想过有一日自己足以凭借着空间的助力,救这么多人。

他们不是草木,不是蝼蚁,不是孽海天中已是另一种生存形态的怨灵,是和她有着同样肤色,在汲汲红尘努力求生的人类。

说来说去,她还是一个尚未习惯自己身份,为了守护家人亲友在努力的,有着普通人七情六欲,时常心软,不太擅长与人交流,连偶尔装装神棍都会脸红的小修士。

“吾道号尘心…”

幸好下面的众人没有看见尘仙子脸红的窘迫样,大部分人虽觉得这个道号着实普通,也有像躲在城内的七皇子桑曳一般,暗暗念得两遍,觉得素雅又口齿生香的。

他脚下跟着两个小跟屁虫,破坏了一点气质上的冷漠。

只是,怎么觉得眉心突然发烫起来?喜妹看他捂住眉心痛的蹲下来,小姑娘想起娘亲哄自己的招数,把桑曳的手搬开对着眉心“呼呼”。

却见原本被林洛然用药水暂时遮盖的眉心胎记,青鸾鲜活,似乎要从他额头中央挣脱而飞。

喜妹啊了一声,吓得后退几步。

桑曳忍痛问道怎么了,喜妹眼中含泪,哭道:“…青色的小鸟儿活过来了!”

林洛然没想过有一日会被信仰力淹没,闪闪亮亮的信仰光团汇聚成海,向她涌来。

被救的平民因为感激救命之恩,虔诚信奉这还说的过去。

那些精兵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救他们,为何还是有不少光团是从他们头顶飞出的?林洛然迷惑不解,身处信仰力的海洋,让她识海不断扩大,彩塑凝实,似乎随时要活过来一般。

火凤已经在空间中喜得发疯,盘算着这些信仰力绝对可以让林洛然一举凝实神格,拥有了神通之力——几万人啊,加上在孽海天渡化的怨灵,放在神佛遍地走的年代,众神分割信徒,一般的小神,也不一定有这么多信徒呢!

大有作为,大有作为,火凤喜上眉梢,在空间中转着圈儿。

林洛然不比火凤,她还有些茫然无措时,天空突然被闪电划过,闷雷一道接着一道响起。干旱了许久的盐碱地带要下雨了?

众人只当尘仙子再次施展仙术救民于火,只有林洛然眯起了眼前不相信这么巧合。

城郊上空黑压压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大雨未下,林洛然辛苦得来的大半信仰之力都被吸走,在天空裂缝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火凤双眼圆瞪,它若还活着,此时定然一口鲜血喷出。

就是林洛然,觉得讶异的同时,也有几分不舍。

她可以选择要不要,但神秘力量不问自取,又是怎么一回事?一道青光冲天而去,桑曳眉心的青色鸾鸟脱体而出,拖着华丽的尾羽飞入了裂缝之中…

林洛然陡然想到一个可能,心脏不听指挥,砰砰跳动。

第四百零八章 仙山已见,咫尺光阴

蓬莱何处?

或许李义山早在诗作中为世人指明了道路,然皆当那是咏喻爱情的佳章,被分解研究到逐字逐句,却未曾去想,或许那名句,其实就是本来的意思呢?

哪有那么多衍生意义…林洛然眸光转动,紧紧盯着天空那泄露着些许光亮的裂缝。

几个呼吸间,青鸾再次从裂缝中钻出来。那华丽的尾羽洒下点点星光,点亮了这申城的夜色。

当它整个身影从裂缝中显露,林洛然才发现它拖着一辆气势恢宏的玉色马车,在天空飞翔转圈。洞箫和琴弦合奏的乐声响起,几个衣袂鲜艳的女仙坐在车前,或是吹箫,或是抚琴,姿态万千,美艳芳华,一颦一笑都不似人间有的绝色。

平民大多惶恐不敢直视,偶尔有那大胆的大头兵偷瞄一眼,都被那遗世独立的凛然之姿臊得面红耳赤。

是与尘仙子完全不同的美,偷瞄过的人暗暗称奇,不过相比之下,他们还是更喜欢这位称心仙子的亲民。

林洛然早就没空理会脚下众生的心思,她此刻满腔的酸涩和激动难言。

突然想起的是少时学过的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之处。情景对不上,抒情的对象也有争议,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却大致不差的。

青色鸾鸟俯冲下来,拖着大大的华丽马车,围绕着林洛然转圈盘旋,错身而过时,林洛然能清晰看见几个奏乐女子睫毛颤动,以及她们身上传来的,属于百花的香味。

她们眉目精致,全情投入在美妙动人的,并不在意林洛然,马车却有始终在围绕着她盘旋。

那从桑曳眉心脱离的青鸾,拖着华丽宽大的马车,一直在林洛然身边不肯离去。正是因为如此,虽然那些奏乐的女子没有言语,林洛然还是觉得这是在邀请她上去——那裂缝后面,正是她苦苦追寻十数年的蓬莱仙山,林洛然有很强烈的直觉!

站上去,站上去,她就跟做梦一样,忍不住抬脚迈上了马车。

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中,软绵绵不着力。林洛然站上了车沿,忍不住四下张望,申城之外是恭敬的信徒们,他们大概以为林洛然是要离开,回到天宫之类的地方,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唯有一同前来的七皇子桑曳,勉强从地上挣扎起来,摸着眉心处有烧灼感的地方,沉默不语。

唯有他知道,林洛然并不是返回某个地方,而是找到了蓬莱。

他想起幼年曾在皇家冷宫中读到的旧书,海外有仙山三座,蓬莱、方丈、瀛洲,青鸟是王母的信使,能自如来去各界,桑曳一直认为是母妃为了安慰他而故意叫人放的书,毕竟他只看了一次,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

但是为什么会信呢?

或许潜意识中他想证明,眉心胎记是祥瑞的化身,而非宫中所传的厄运吧?

后来便查典籍,终于叫他找到了这申城附近,即便如此,桑曳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真能看见青鸾引路的情景。

二十多年人生所遭受的冷漠和敌视,似乎终于在此刻出尽了一口浊气。

尽管眉心剧痛,内心激动,他面上依旧被一片安宁笼罩。

生性凉薄的蓬莱国七皇子桑曳,眼神些许温柔,失去母亲的喜妹牵着幼弟的手紧紧贴着他,小姑娘望着半空哭得像饿了的小猫。

孩童的情绪最敏感,她知道“林姐姐”这是要离开了。

以后怎么办呢?喜妹心中茫然,只能紧紧攥着幼弟的手。

桑曳心中一动,一个人住着皇子府确实有些孤单,如果增加两个成员,应该会热闹些吧?

脚下还有一众信徒的恭送,待林洛然坐稳了,青鸾嘶鸣一声,不着痕迹忘了一眼寄体二十多年的渺小人类,调转方向往天幕的裂缝飞去。

像星火一样的光华,被裂缝吞没的瞬间,照亮了当中隐约可见的亭台楼阁。

在云中沉浮的山岚,可是内有哦真仙的蓬莱?

马车宽大,终因心中得失心重,忐忑中没有感觉到舒适,一阵刺目的白光,青鸾略一用劲,拖着马车已经整个挤过了裂缝。

黑暗被遥遥甩在了身后,林洛然再睁开眼睛时,瞧见了用不熄灭的光明。

高高的山岚,一直深入到云层中,终年不败的繁花绿柳,山腰上偶然窥见的精致屋角。如果不注意看脚下,这是在是俗世中再平凡不过的旅游风景区吧?

奏乐已停,马车停在了一座材质未知的绯玉平台上。

青鸾已经消失不见了,林洛然站立在马车上眺望,整座山都是悬浮在空中的,这里是一个上不挨天,下不粘地的所在,绯玉平台与仙山唯一相连的地方是一条浮石小路。

曲径通幽,一直延伸到白雾尽头。

像寻宝电影中违背常识的磁悬浮原石,林洛然观察了一番,并没有马上踏上去。

因为她发现先前奏乐的女子,变成了只有两寸来高的人形陶俑,不管是抱琴持萧,精致有余,栩栩如生,原来根本不是真人。

林洛然迟疑了一会儿,将几个陶俑捡了起来。

隔近了看,不管面容还是身姿,甚至是皮肤的触感,都同真人无异。她先前只觉得她们美丽得有些虚无飘渺,实在没看出不是原来真身是几个玩偶。

她觉得有趣,但不问自取行事不好,正要放下,其中一块悬浮石主动飘到了她身边。林洛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谨慎站了上去。

那悬浮石好像公交,慢悠悠往白雾尽头飘起,在半空中走着既定的轨道,稳重又缓慢。

呃,陶俑还捏在她手中呢!

林洛然后知后觉,想要将陶俑放回,回望来时的绯玉平台,却早已隐藏在白雾中,连清明之目也看不清了来路了。

她没有逞强,试图以结丹期修为挑战仙人的能力,只得暂时将几个女乐陶俑拿在手中,跟随着浮石的前行,打量眼前这座仙山。

距离渐近,景物也被拉近了许多。白雾尽头原来是一段小石路,左右各有一株嶙峋的迎客松,品种普通,却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怪物了吧?

林洛然眼见老松小路,感觉悬浮石须臾就会到了尽头,却几乎在石头上站到睡着。

咦,走了那么久,距离似乎一点也没变?

林洛然心中郁闷,想要摸出关机许久的时间看看时间,却发现电子钟不知何时已经不走了。

空间中火凤眯起了眼睛,喃喃道:“咫尺光阴…本皇现在倒是有些相信,这山里有仙人了。”

第四百零九章 历经千山,仙踪难觅

咫尺光阴是什么?

林洛然问这个问题,火凤倒是没隐瞒,只说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仙术,有凝聚时空之效,咫尺距离,须臾时间,或许会被放大到天涯海角,或许被追加到地老天荒。

别看对面的迎客松清晰可辨松针,林洛然本人此时或许还与它隔绝着亿万光年呢。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足以让林洛然忽略火凤说话间的漏洞——它对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术,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熟悉感?

明明就在眼前,她还能看见松针上凝结的晶莹露珠…林洛然期待下一秒她会到达悬浮小路的尽头,纵使悬浮石一直在移动,她依旧困倦到打了哈欠。

追寻了十数年的仙山,就在小路的尽头,她内心既是焦虑,又有一种终于寻获的轻松,在妖兽森林日夜提防的疲倦在这一刻被诱发,明明还在和火凤三个有一句每一句瞎聊,她却不知不觉静静伏在悬浮石上睡着了。

手里依旧捏着几个精致的陶俑,林洛然这睡眠来的不是时候。

这一觉极其香甜,梦中她以诚心打动了仙人,赐下为凡人塑道基的灵药,林妈服用之后,又因林家不缺灵石丹药,林妈后来居上,短短时间先后筑基结丹,一家人泛舟洞庭,洒下阵阵欢歌笑语。

梦太甜美,林洛然醒来时嘴角还带笑。

不过,不过,身上的石头有些各人,林洛然爬起来一看,原来她在睡梦中已经被悬浮石载到了小路尽头,并且被扔到了小石路上,怪不得身下不平整。

她一个骨碌爬起来,欣喜难言,连头发被露珠沾湿都顾不上,鼻中闻到陶俑身上传来的百花香气,山间真是一片姹紫嫣红。

林洛然走了两步,发现她脚上的鞋子不见了,只当是落到了山下的虚空中,倒也没太注意。

再前行,她又发现了不对劲。

体内许久未有起色的灵力,居然充盈经脉,一副标准的结丹中期修为形势?

这是肿么回事?虽然仙山灵气充足,也不至于睡了一觉醒来就结丹中期了吧。林洛然心中惴惴不安,从来没有哪一次的进阶如此顺利,一点都没有水到渠成的自然和谐感。

她神念一探,幸好空间还是能进去的。

追问火凤和银鱼,木狼三个,它们也是方才属性,和林洛然一样,都感觉修为涨了不少。凑到一块儿也没说出个来头,连林洛然都只能将这归功于蓬莱仙山的福音了。

她看了一下手中捏着的女乐玩偶,也没什么异样,空间又多了些空地,想来是因为她进阶结丹中期所致了。

林洛然思付一会儿不得其解,也只得另寻了一双新鞋,出了空间,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蜿蜒曲折的碎石小路,铺路的石头色彩缤纷,看上去比金陵雨花石还要绚丽几分,路旁的花木,林洛然能识得不过少许,像那浑身金黄,比樱桃略大的果实,虽然泛着异香,她是摘都不敢摘的,别说吃了。

小路陡峭,距离极长,林洛然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为结丹修士的她也感觉到了口渴,从空间中顺了几个桃子半吃半喝了,才将继续赶路。

天总也不见黑,她都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极其疲惫之时,才发现路旁有一红角木亭子,亭檐上缀了一串紫色铜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优美声音,让林洛然心中的烦躁顿消。

她坐在凉亭中修整,揉着酸胀的脚,修整了好半日,才找到了状态。

林洛然一直没有使用术法或御剑等讨巧的登山办法,出于直觉,她并不觉得在仙山使用术法之类的外力是一件明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