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赶浪,水追水,占据东南西北四方的雪水行之有规,将洪水对青丘界的伤害减少到了最低。

至于伪圣女,根本不用长袍特意去对付她,越积越多的充沛水汽渐渐自行浇灭了火焰。

红色的长裙被沾湿,长发紧紧贴着头皮毫无一点飘逸感…

伪圣女一生中大概从未如此狼狈,若她此刻神智清醒,说不定还甘愿死了。

长袍虚浮在半空,看了下时机,等洪水从四个方向汇合那一刻他才摊开了右手。

他手心就像一个撒了香饵的无底洞,吸引着洪水主动来投,氤氲的水汽中他的侧脸被无限模糊,看不清长相,更叫人无从去想他此刻是附身在相思树女妖身上。

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无香”的美是雌雄莫辩的清朗俊美,而梦中所见的长袍,对修行人来说格外平凡普通的五官,气质也是温和淡然的,仿佛一不小心他就会被忽略…明明是和五官一样平凡的气质,现在借了别人身体,倒把相思树妖的精致面庞抛到一边,让人能轻易分辨如此不同的两“人”。

还不到一刻钟,最后一点雪水也被长袍摊开的掌心吞没。

能淹没一界的滔天洪水,化为三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蓝色水滴。

流动的银光在水珠深处闪耀,外表薄薄一层保护膜,又弹又Q像果冻的感觉。

“水”一字,能收能放,就像林洛然写出“雪”字,能在掌控雪之后融雪,长袍却在书写时意随心动,笔势既成,自会照着他的心意聚合洪水——

“不要小看这三颗小东西,随意捏破一颗,比龙族兴风作浪还厉害…

罢了,既已破例出手,就将它一起给你吧。”

长袍冲着天际方向一招手,一朵白云化作银光而下,被他抓在手中,扯成了半透明纤细丝线,穿过三颗蓝汪汪水滴,就成了一根造型别致的水滴项链。

远远看去,水滴四周云深雾绕,长袍抓来天边流云作丝线,散落的些许云雾烘托在水滴旁,经久不散。

说起来,对家人对朋友,大多时候都是林洛然在给予,她真正收到的礼物真是屈指可数,更没有谁像这么大手笔。

根据伪圣女所说,她应该就是长袍挑中的什么“传承者”,但他对她的态度,远比一般师徒之间更为宠溺。

虽然不曾真正相处,但每于危难中默默相帮,这算是沉默的关心吧?她能感觉到长袍对她的回护,与情爱无关,是单纯而真挚的关怀,让她在长袍面前会轻易放松,会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安。

林洛然也不矫情,接过水滴项链,温润的水汽滋养人的神魂,竟是她识海受创的对症下药?

林洛然觉得舌尖涌起许多话,皆化成静在不言中的默契。

她心中满满充斥的,是类似“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之”的心照不宣。

“她那怎么办…?”

宝嘉受雪剑重创的牵连,说话间甚是勉强,林洛然一下惊醒,看向她所指方向…

伪圣女,她竟差点忘记了

伪圣女现在的状态很差,看样子杀不杀她都不差了。

然而对于这个纠缠了几百年的敌人,林洛然纵然是圣母附身,也被办法理直气壮因为可怜而放过她…

这个女人翻手云覆手雨,连被镇压在地底世界都能两次成功逃脱,若非长袍相助,她这次显然在劫难逃。

对于伪圣女这样擅于抓住每个稍纵即逝机会的存在,她就是再活三百年也算计不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修士有时候所犯的杀孽,真的是无可奈何。

长袍显然深谙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在宝嘉出口相询后,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已伸出食指,对着伪圣女遥遥点下。

指尖有霹雳巴拉闪烁的电弧,出手很快,动作落在林洛然和宝嘉眼中又被无限放慢。

林洛然还好,好歹多坚持了一会儿,宝嘉修为低又受伤在身,只看两眼,就眉心紧蹙,赶紧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看向自己脚尖方向。

这一指,若是白仙子能看见,一定能将它同黑雾尊者记忆中,一指灭杀血蝙蝠精英的指势联系起来。

实际上,终究是借着相思树妖身体行事,先前又耗费心力掐灭洪灾,此时的指势电弧闪动,声势夺人,比起对付血蝙蝠时的惊天一指,效果却相差甚远

万年他的一指,毫不费力灭杀血蝙蝠族内精英,指落之际,不论蝙蝠妖肉身还是神魂都化作粉尘被风吹散。

而此刻,一指落下,湮灭的仅仅只有伪圣女费尽心力重塑的肉身!

一道淡绿的虚影显露,看不清面目的绿皮肤人,是伪圣女的真面目?

林洛然暗暗猜想。 长袍似乎迟疑了短暂一秒,不知道是否想起了关于一颗淡绿星球的些许印象,随即正欲再补上一指,绿影子却惨然一笑,一道亮光从虚影中心发散,高傲如她,一生所犯最大错误,就是不自量力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高傲如她,如果面临必死之局,情愿选择自己动手,也不留给敌人折辱她的机会。

她叫荆南,来自宇宙深处莫汉奥星,是帝国最杰出的军人!

“…荆南,我叫荆南。”

你会记住我的名字吗?

莫汉奥星一种生机勃勃的花树,荆南。

她不叫旱魃,不叫妲己,也不是褒姒,不是地球华夏文明中以容貌留名的倾城名花,她是开遍莫汉奥星,最普通最常见的荆南花。

被舒适的暖光笼罩,荆南意识开始涣散。

她突然好想回家。

九黎圣女死了。

宝嘉心中绷紧的弦一下松懈,一时怔怔难言。

比起伪圣女每一次足够惊艳的登场,她人生的最后一幕显得有些寂寥平凡。

没有轰轰烈烈的反抗,倒有些慷慨就义韵味。凡人常说哀大莫过于心死,鄙夷了地球人一辈子,伪圣女居然死在凡人常说的这句俗语中,显得有些讽刺,却又不忍讽刺。

是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

“随我去走走?”

长袍打断林洛然的沉思。 她也有许多话想问长袍,对宝嘉报以歉意笑容,林洛然和长袍一起降落在一处山崖瀑布处,此地环境清幽,应该很适合接下来的谈话。

“伪圣女说什么传承者,我就是你选中的传承者?”

话是疑问句,其实她已经确定了答案,不过是想得到长袍亲口承认。

先前注意力在伪圣女身上,林洛然说完才发现,晴朗的天空不知不觉积满了乌云,刚刚逃过没顶之灾的青丘,貌似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大雨。

长袍也注意到了天色,眼里一直毫不掩饰的笑意淡去了些。

“是,你就是被选中的传承者。”

听到长袍亲口承认,林洛然一时很想追问为什么选中的是她,是不是因为和她有些牵扯的尛尛小姑娘,她是不是尛尛的后代,甚至是…

这些问题在她舌尖涌来涌去,俱都被她吞下肚,只惴惴问了一句:“您现在,是在哪里?”

不经意间,已是改了称呼。

长袍有些不习惯,半晌才笑了:“我在的地方,离地星,离这片星域的距离无法具体描述,总之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唯有你在修行路上不断前行,终会到达…不过是时间快慢问题。”

无法具体描述的距离,只怕不是相差了多少光年,而是“界”与“界”的差异吧。

就如同她与林家人的距离。

林洛然怅然若失,长袍所在的层面,她无法想象,“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就像现在,不管以他人面目出现,还是在梦中授业,只要长袍一直都在,她的心里就放了根定海神针。

“呐,在你亲自前往那个地方之前,我们只能见三次呢,现在机会已经用完啦。”

机会已经用完了?怎么会?!

林洛然惊愕,她哪里见过长袍三次了?

等等,如果新纪元前宝嘉重伤算一次,梦中授业算一次,这次算一次,还真的是三次了。

长袍见林洛然恍然大悟又怅然若失的表情,心知她不知道将所谓的三次机会张冠李戴到了什么地方,他决意好心不去纠正。

虽然他一直通过珠子,目睹了她出生,乃至长大,情伤,到开启空间,但这傻丫头,身处宝窟完全不知挖掘,最后还要让他亲自去教导她如何练气…

罢了罢了,早就知道她不甚精明,又有什么可恼的。

“那在我修行有成,前往你所在地方之前,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再来看我?”

非得只有三次机会吗?

林洛然很是苦恼,以他的能力也没办法破界前来?

长袍指了指头顶积攒的积雨云“我的出现,哪怕是神念形态,都有可能扰乱此界的时空守则,三次机会用尽,如果还有下一次,你的某一个亲人,你所在的星球,都会受到时空守则的反噬,或者是亲人的生命,朋友的安危,甚至月星消失不见,你觉得能接受吗?”

林洛然张大眼睛,“那你现在…”

长袍侧目远眺山岚江河,声音里的笑意尽消,有些无奈,也有些怅然。

“你不用担心,时空守则不会因此反噬的。因为你所看见的我,不过是出手三次就会耗尽的,万年之前本体滞留在此界的神念。所以我们之间的真正距离,不是遥远星空,是洪荒至此,万年岁月中,已经交错的时光,这样解释,你懂吗?”

——你所看见的我,仅仅是万年之前的神念残留,存在的目的就是指引你再次走上修行路。

只有等你破开层层界面前去寻找,或者想起来自己是谁,才有可能看见真正的我。

第五百一十五章 新的王(一)

长袍的这缕神念,真正算起来,有两次机会都用在了救林洛然朋友身上。除了教导她练气,就算是这次,珠子早将她元神拉进了空间中,肉身毁灭,对于元婴期的修真者来说,山穷水未尽,不过是换一副肉身重修罢了…

因为前面有经验,夺舍重修的修士再修炼到夺舍前修为,也用不了几百年之多的时间。所以这次危机顶多让林洛然失去肉身,并不危及性命,长袍会出手相助,也是林洛然情绪剧烈起伏下元神产生了危及根基的动荡,在长袍看来,只要元神尚在,不管林洛然的肉身是美是丑,她都是“林洛然”,而一旦元神消散,即便是再有和她长得一样面容的躯壳,不过是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当中两次,他没有出手,那应该是可以一直守护她修行的。

只是林洛然虽算不上精明,自小就心思极重,对别人有十分好的仗义性子,但凡对不起别人一点地方,就会内疚的倔强性子…关于两次被“浪费”掉的机会,他又何必说出来让她多想呢?天空的积雨云层中出现了一个小漩涡。

漩涡高速运转之下,将云层扯动,已经有黄豆大小的雨点落下,电闪雷鸣突至,漩涡中心散发出跳动的电弧。狂风大作,已经有稍小一些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大树们东倒西歪,不少土粒已经被风卷至了漩涡中,眨眼不见踪影。

“你看,三次机会一过,时空守则马上有了感应,竟一点时间也多留。”长袍说笑打趣,好似对分别后的重逢充满信心。林洛然一点也不怀疑,如果长袍继续滞留,头顶在扩大的漩涡会将整个青丘界都吸进去,这就是长袍说的,时空守则的反噬吧?长袍很相信她,作为被选中的传承者,虽然尚未得之自己要传承的到底是什么,然林洛然一向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做人不能光享受权利不尽义务。

她既然享用了神奇的珠子空间,又走上了修行路,终有一日,到了该履行自己肩上职责时,在不违背道德底线情况下,她不会有半点推脱。“您放心,我会努力的!”长袍眼神变得温和一些,从出现开始就未消失的笑意第一次真正达到了眼底。

“嗯,我信的。”我信的,信从不胡乱许诺的你。漩涡在他们说话间又扩大了一倍,长袍知道分别的时间已经到了,想要对林洛然嘱咐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冲她挥了挥手:“呐…再见了。”林洛然眼眶一热,长袍已经站在猎猎山风间缓缓闭上了眼睛。风雨骤停,山间恢复了宁静。若非树木还有不少被折断枝条的,地上过膝的青草也东倒西歪,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在梦中。

林洛然呆呆望了半晌天空,用手一摸脸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看着相思树妖脊背挺直,依旧保持着云雨骤散前的站姿,林洛然心存侥幸,上前低声唤他。相思树妖又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看到眼前情景,眼神既迷茫又警惕…任谁突然失去意识,在陌生的地方苏醒,大概都和她有一样的反应吧。林洛然大失所望,瞬间明白,长袍是真的消失了。

其实回到他本来的地方,对一缕分神来说,才是好的吧?林洛然安慰自己,掩去心里一股说不出的奇异情绪。“发生了什么?”阿无秀气的眉毛上扬,对她来说,迷茫神马的情绪根本不能有,不过是刹那,她又变成了风姿翩翩的“阿无”。

果然相思树妖和长袍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嘛,林洛然有些惆怅,淡淡道:“要讲起来,话就长了…你确定你想听吗?”阿无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失去意识又在陌生山头醒来,就像被人偷去一段时光,让她在林洛然这个女修面前不太面子,终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追问。

“糟了!”想到她发现的那株灵草,顷刻间就要果熟蒂落,她化作一阵青光冲天而起,眨眼消失在林洛然的视野中。林洛然慢慢走下山头,前往宝嘉所在的江边。宝嘉临水而立,背影有些落寞,转头看她的表情又有些欲言又止。

林洛然见她神色,以为是因先前百灵鸟蛊惑之下宝嘉自行离开,想要在青丘冰封事件中帮上忙,结果反被伪圣女擒住的事儿不好意思,不免要宽慰她两句:“这本是一开始就为了设计我入局的,反倒连累了你。”宝嘉本想摇头否认,又思及事情后续还未完成,此时此地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便将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内。

两人顺着江道而行,原本遗留在大江上游的龙骨架已经被洪水冲击到了中游,林洛然将它收回空间,有几分担心遗留在石殿中的小青狐和老廖…特别是老廖。宝嘉的飞剑遗失在石殿中,她自然要去寻回的,两人便相约前往石殿。

从将好友引上修行路,林洛然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姐妹共享蓝天下飞行时的美景,却因一系列阴差阳错,在三百多年后,她已结婴,宝嘉已结丹的情况下才得以实现,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她们逃出来时,先是宝嘉使用血遁术,后又被银龙驮着一路飞行,不知不觉已离石殿方向上千公里,御剑飞回,颇为花了些功夫。

等两人赶到石殿,发现别说是小青狐和老廖,连之前倒挂着的成千上万冰蛹,俱都消失不见…想来是妖兽们趁着解封之时逃之夭夭了。那小青狐和老廖呢?一人一狐都受了重伤,总不会眨眼就活蹦乱跳自行离开了吧?……在林洛然被宝嘉救走后不久,百灵鸟做主,带着小青狐,捎带上老廖,一起避入了隧道中。

百灵鸟算漏的是,这个直接连通青丘内外界的地底隧道,早就被寒冰堵住了去路。它带着三妖和两个“伤员”,想要折返既麻烦又危险,想要前行吧,又前路不通。力大无穷的黑背熊妖为这一天的经历憋屈很久了,一肚子火气没办法发泄,又陷入此等境遇,不好对好心带它们逃走的百灵鸟发火,气得一拳捶在山壁上。扑簌簌几块青丘石碎片落下来,百灵鸟扭头想发火,却瞥见黑背熊捶过的地方,山壁裂开了几道弯曲的缝隙。“咦?!”百灵鸟扑腾着翅膀飞过去,此山是青丘界内的至高点,应该不至于这么不结实吧?它用鸟喙啄了几下,对黑背熊欣喜招手:“你来,再捶几拳!”不得不说熊族力大心眼实,还真的老老实实走上前,为了便于发力,将背上的老廖放在了另一边,甩开膀子就给了山壁几拳。

至第八拳,坚固的青丘石壁轰然向后倒塌,露出一个可供两人进出的洞口。如果老廖醒着,少不着要郁闷一番,为啥他和林洛然遇见的就是湖水,大笨熊随便砸了一拳,居然踩狗屎打通了另一条路?黑背熊从一地石灰中将老廖重新扒出来放到背上,百灵鸟一声令下,它们几个前后脚就进了石洞。熊瞎子熊瞎子,熊族就是开了灵智有了修为,视力也不见得多好,黑背熊一马当先,差点就摔了个脚朝天。百灵鸟眼角抽搐,少不得嘴里吐出一个火球,将它扇到了肩头,好似一个小灯泡,让这黑灯瞎火的石洞,一下亮堂起来。

山壁被黑背熊八拳砸开,从断口处来看有三丈厚,想来之前不知受到过什么撞击,才在黑背熊之前的捶打下,产生龟裂的纹路。百灵鸟检查了一下断口,没什么禁制痕迹,可山壁光滑,山壁明明是人力开凿的,真是奇怪。它往洞里望去,石洞有十丈方圆,正正方方,只有西北方耸立着一块两人高的大原石,并无其他出路。

百灵鸟有些失望,难道黑背熊百砸了山壁?它不死心翻遍了石室每个角落,毫无发现,正挫败时,听到黑背熊在傻笑。原来它发现在大圆石靠近地面处,化了几朵小花,歪七八倒,比大老粗熊族信手涂鸦还丑,所以忍不住得意笑起来。百灵鸟想不通是谁在这里信手化了几朵小花,线条扭曲,色彩也只染了一半,看样子是青丘山上很寻常的七彩花。反正前无进路,后有追兵,百灵鸟一时又不急着逃命了,干脆在那里专心研究起大圆石和七彩花标记。

研究了半日不得法,三妖已有意见,百灵鸟无奈摊手,表示它们要不就在石洞里乖乖呆着,要不就原路退回去,命不好碰见折返的女煞星…黑背熊三妖搭怂着脑袋,被狡辩的百灵鸟说服了。可惜直到伪圣女情绪失控,火焰的蔓延使青丘爆发了大洪水,百灵鸟脖子上的毛都快抓光了,也没看出啥门道。静悄悄融化的寒冰化成雪水倒灌入石洞,用事实给几个妖兽上了生动的一课——石洞只有一个被砸出的入口,雪水一下涌入,立刻将几妖冲得东倒西歪。老廖还在黑背熊背上,同样昏迷不醒的小青狐已经被触不及防摔了出去,重重磕在了大圆石头上!撞得它哇一声又吐出口狐血,恰巧溅在未上完色彩的七彩花上。

最后一片红色花瓣被狐血填满,七彩花轮廓渐次亮起来,大圆石咕隆咕隆作响移向一边,露出真正的生路。更激荡的洪水袭来,一人一狐四兽,毫无选择被冲进了小洞,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新的王(二)

一涌而来,小青狐伤上加伤,狐血却恰巧染红了七彩花最后空白的色彩,开启了大圆石这道暗门。

不管几个妖兽是否愿意,下一波洪峰接连袭来,四妖兽连通没有意识的小青狐和老廖,俱都被一同卷入石洞内。

这一趟水赶浪涌的石洞“过山车”肯定没有游乐场中的水上冲浪来的爽快,石洞曲折多变,不是有凸起的石块,又时宽时窄,几妖兽被撞得七晕八素,重重摔到洞底时,除了皮粗肉厚的黑背熊妖,百灵鸟三妖兽的状态并不比小青狐好多少。

再加上一波波冲击的雪洪,几兽泡在没顶的血水中,呻吟不止。

老廖被一顿狠撞,吐出一大滩暗红污血,反而又有了微弱出气,只伤势太重,一时半会儿醒来无望。

小青狐也经雪水一呛,新伤病患一起发作,倒叫它痛的睁开了眼睛。

伪圣女那一击,主要针对的是幻阵,小青狐不过因是布阵者,才受了牵连,大部分攻击都被幻阵崩溃前抵消,算起来它伤势比正面受袭的老廖不知轻了多少。

它脑袋里晕乎乎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和几只妖兽掉落在这陌生的地界。

说真的,虽然自小流落在青丘界外,从前有白狐庇护,后有林家人对它宠溺,再后来它长出第二条尾巴再回地底世界,没有敌手,又怎么有受委屈的机会?

小青狐除了傲娇,还是娇气的,在水中躺了半晌都没缓过劲来,四肢并用,痛的齿牙咧嘴才往脸朝天身子半浮在水面的老廖游去。

老廖又有了鼻息,小青狐心中大喜。

他的情况虽不太乐观,正面没有防备遭受了伪圣女一击,没有修为在身,按说一般凡人只怕当场就死了,这老货活了几千年,虽不能修行,到底是人老成精,不是寻常人。只要有气儿就能救!

可恨现在不是在山中,不然它也寻些常见的灵草为他缓解下伤势。

小青狐叹气,认命准备用内丹救他…

等老东西醒了,得叫它三声“狐爷爷”才能抵消救命之恩,小青狐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想吐出狐丹,内息调整了半天,狐丹在体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小青狐这才真急了。

它没想到自己受伤要比想象得要重,狐丹现在不听使唤了,那老廖咋办呢?

它急得冒火,眼珠子四处乱转,最后停留在四只妖兽身上。

“喂,说你呢,就是你大笨熊,往哪儿看?”

黑背熊鼻孔里喘着粗气,熊族是不聪明,可这当着面被骂大笨熊谁也受不了,它扑哧扑哧从水里往这边游,就想揍小青狐一顿。

还没抓住小青狐脖子,总算醒来的百灵鸟气的大叫:“住手住手!”

开什么玩笑,看这突来的雪洪,青丘界是真不能呆了,百灵鸟还指望着小青狐带它们出青丘呢,不然捎带上不知死活的老廖干嘛,这不是在给小青狐点甜头吗?要是被黑背熊重手掐死了,它们几个这些苦可就是白受了!小青狐被百灵鸟眼里赤裸裸的算计气得大发白眼,它可是青丘最尊贵的九尾狐族,虽然现在实力不济才长了两条尾巴,但被一只出身低微的臭鸟算计,大失狐面,紧绷着脸,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百灵鸟没精打采呻吟几声,雪水泡得它直打哆嗦“我说,你有办法带我们出青丘吧?毕竟也是九尾狐族…”

它说话间没什么太恭敬的神色,毕竟九尾天狐从这一界消失很久了,对它们这一批妖兽来说,九尾狐统治青丘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跟些传说有啥好挂心的?就像先前石殿中忽男忽女的“蚩尤”,作为从前九黎族的首领,对眼前这只九尾狐,还不是说抓就抓?

好歹九尾狐还是九黎族的守护神兽呢…

小青狐被百灵鸟态度气得吐血,正想毒舌两句,余光撇到旁边昏迷的老廖身上,马上转换了语气:“哦,想出去?先用妖丹救了他再说!”

等它们救了老廖,小青狐会遵守诺言?

对不起,小狐从来就没往道德青年方向奋斗过,翻脸不认人才是它的作风!

百灵鸟冷笑数声“救他?可以,不过得出了青丘后!”

小青狐大怒,出了青丘,出你妹,只要出了这鬼石洞,它还会需要它们帮忙?

百灵鸟像是看出它心思,转眼笑了:“你该不会是在指望着那两个人族女修吧?石殿中那位追着她们出去,现在都没动静,多半是凶多吉少…”

“你放屁!”小青狐拿眼死劲瞪它,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虽然林洛然在它心中一直打着“弱小女修”标签,它又怎么会允许外人这样想?

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另一个稍弱一点是个结丹期,林洛然身上秘密可不少,总不至于真的出事了吧?

小青狐梗着脖子骂了百灵鸟一顿,将双方气氛又搞僵了,黑背熊伸出蒲扇大的熊掌要来捂它冒脏话的嘴,小青狐又抓又挠,怒骂不绝,将百灵鸟气得臭死。

百灵鸟躺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正准备给这嘴臭不听话的小狐狸一点颜色瞧瞧,一直在往里灌的雪水突然没预警倒流出石洞。

雪水被一股吸力往回收,突发状况让几妖和小青狐都摔到了石壁上,直到雪水彻底褪去,小青狐瘫在地上的水洼中,还在狠狠拿眼神瞪百灵鸟,一副不用眼神杀死你不事罢干休的表现,让百灵鸟忍不住撇开头,不知道先前发了哪门子疯,要和这幼稚小狐打嘴仗。

雪洪当然不可能无端退去,最有可能是外面拼杀的两方,已经分出了胜负。

会是谁胜利了?

百灵鸟觉得林洛然赢面大概有万分之一那么多,不发生什么神迹,她现在多半被不男不女的“蚩尤”弄死了。就连小青狐也不得不承受,它此刻心中担忧多过欢喜。

不会真死了吧?一想到它被打着蚩尤旗号的伪圣女抓了,才让林洛然赶来青丘,要是最后还死在青丘,难得是要狐爷内疚一辈子?

小青狐突然恨死了自己实力低微,什么鬼青丘王者,连只死鸟都能来欺负一脚,又帮不上林洛然的忙。

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执拗,想要出石洞,小青狐挣扎着想站起来,狐爪在被凹凸不平的地面挠得血肉模糊,它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又啪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青狐气得眼睛都红了,脸上有什么东西湿哒哒的叫人不舒服,用爪子一背,倒把小脸上抹了一脸血。

它才不想哭呢,是摔的太疼了,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的。

小青狐倔劲儿上来了,把自己弄得伤上加伤,它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看得一旁的百灵鸟却收起了对它的轻视。

虽然实力差了些,性子可真倔啊,要想让它带它们出青丘,它还真不能用强。

百灵鸟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先救救地上的猥琐老头儿,给小青狐点甜头尝,却不知小青狐现在脑子里根本顾不上老廖,百灵鸟的媚眼注定要做给瞎子看了。

等它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喘气,黑背熊为了坐的地方宽敞些,将老廖往一边挪了下,却发现老廖身体原本压着的地上,刻画着流畅线条。

“花!花!”与先前在大圆石下看到的信手涂鸦不同,地上这一朵七彩花真是栩栩如生,美得惊心动魄。

连叶子和花瓣上细微的脉络都瞧得清,可见刻画之人何等用心,百灵鸟扑腾着翅膀挪过来,瞧着这石洞地上居然又画有七彩花,很容易就将它们到来这里的原因联想起来。

之前圆石没挪开之前发生了什么呢?好像是那小狐狸,被水冲得撞上了圆石吧?

然后…

百灵鸟看着七彩花很明显的有一片花瓣故意没染色,和大圆石上的一样,它的眼神闪了闪。

赤橙红绿青蓝紫,和彩虹一样的七彩花,缺了红色?

百灵鸟示意黑背熊去小青狐身上沾点血来,小心将留白的花瓣染上色彩,七彩花的轮廓果然渐次亮了起来。

亮光越来越刺目,四兽都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有半死不活的小青狐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对百灵鸟它们来说格外刺目的青光,照亮了晦暗的石洞,让小青狐全身沐浴在光华中,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更叫它吃惊的是,青光投影在石洞的墙壁上,山岚浮现,百花盛开,绵延不绝的绿色,生机勃勃的草原密林,九尾齐全的青色天狐在青丘最高的山峰之巅,舒展着尾巴,吸收着月华,它头上带着一个青光盈盈的木质王冠,在月下显得格外神秘悠远。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画面?

投影在石洞墙壁上交替进行,有百兽跪拜青丘王者,有九黎族祭祀祈求九尾狐族庇护,有天狐月下修炼…

似乎过了很久,又只有一瞬,百花的香气氤氲从虚拟的壁画留影中传来,一个青藤编织的托盘被两条青藤拉着,从石洞顶端缓缓降落,青光盈盈的王冠静静躺在那里,以朴实无华的美,在无声召唤着小青狐——戴上它,只要戴上它,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第五百一十七章 少年胡霁

朴实低调的青光王冠,以百木之灵锻造,对小青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诱惑小青狐戴上它,小青狐打从看见王冠第一眼起,就再也没移开过视线,王冠对它所有的致命吸引力——到底是受刺激之下对力量的渴求空前加倍,还是仅仅因为在它吊儿郎当的外表下,流淌的血脉,始终深深烙印着“王族”两个字?小青狐也说不准,它觉得脚下又有力量,这次居然很顺畅站了起来,往青木王冠而去。

每走一步,被召唤的感觉越强,等它在青藤托盘边停下脚步时,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在往脑袋涌来,一股热血沸腾让娇气的它忽略了身体的疼痛。它伸出爪子,有些轻颤,脸色却一反常态,格外正经肃穆。

小青狐的爪子刚刚搭在青木王冠上,一股庞大的信息量涌入它脑中,小青狐呆立在了原地。在青光不断伸缩中,小青狐的侧脸忽明忽暗,让人没办法看清准确的表情,从而无法推测小青狐正在经历的,是好是坏。

当王冠初现,四妖兽就已能睁开眼睛。它们一直没有动静,是因投影在墙壁上的画面,对它们而言冲击力也是巨大的。

画中站在山巅的,是九尾天狐吧,传说中青丘界的主人…蠢笨如黑背熊,在看了壁画,也明白画中九尾天狐戴着的王冠,对九尾狐族来说,除了是一种身份象征,更含着一种重要传承!而小青狐,正在接受这种传承…它们先前那样对它,等事情完了,这小狐狸能放过它们?百灵鸟滴溜转的小眼睛里有一瞬间迟疑。是斩草除根,还是“做鸟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实话,对于前一种选择,它并没有完全把握,毕竟小青狐现在经历的,应该是九尾狐族很重要的传承仪式。

以狐族的多疑,没有半点防备,很是说不通。百灵鸟转眼又想到了石殿中的忽男忽女办事毫无章法的“蚩尤”,就算小青狐真获得什么传承,第一个要对上的也是“蚩尤”才对,静等它们拼个你死我活,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世上好人不偿命,祸害留千年,此道理四海皆行,放在鸟身上也说得通…百灵鸟的小心思救了它一命。

小青狐的表情多变,深青色瞳孔中一片空洞,好像它本人的神魂,已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它感觉自己的经历很奇异,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场盛大的冒险。王冠好像它的双眼,透过王冠,它所窥视到的,是曾经在青丘界,乃至整个洪荒都很强大的九尾狐族。九尾狐,太平出则为祥瑞。它们虽然强大,比起喜食人肉,性嗜杀戮的洪荒大妖,九尾狐族实则在洪荒中是最为温和的强大存在了。

作为久远前被崇拜的图腾,世人常以“九尾狐”才统称该族,殊不知真正拥有九条实体长尾的,整个族群只有一只,是九尾狐族的王者,更是庇护全族的强者。一旦有新的九尾狐修炼出第九条尾巴,老天狐就会将青木王冠传下,自己孤身经历天劫,成为真正的狐仙——因它们甚少作恶,倒少有听说渡劫失败的。青木王冠见证的不仅仅是九尾狐族的强盛,更有最后一任狐王被迫离开时的无奈。小青狐总觉得那对月吐纳的天狐看上去颇为亲切,涌入脑中的信息表明,它和那只九尾天狐,还真有血缘上羁绊。

可是,九尾狐族到底迁至了很处,九尾天狐并未明言。相反的,它更希望后人得到青木王冠后,能代替它庇护青丘——以等待九尾狐族的回归。自己的先祖,真的会回归青丘?作为最后一只滞留在地球的九尾狐,小青狐不可谓不孤独,没有同类相伴,林家人给予它再多关爱,心中总有那么一丝遗憾。

不过比起九尾天狐诱惑它接下重担的“许诺”,它此刻迫切需要的,明显是青木王冠所能带来的力量!同类什么的,有当然好,即便没有,它不是还有小林子吗?比起很陌生,没啥感情的同族,它更在意一直很纵容它胡闹,把它当家人疼的,林洛然的安危。

庞大的信息量小青狐一时也消化不完,它略扫了一下重点,眼神恢复了清明。压根儿没理会百灵鸟等妖兽的小心思,小青狐一改先前的迟疑轻颤,以爪做手,很稳健托起了青木王冠。按照九尾狐族真正的传位仪式,此刻应该有老天狐亲手为它戴上王冠才对。小青狐压根儿不在乎,反正九尾狐就剩下它最后一只,那些老东西哪有什么选择,刚修出两条尾巴就获得传承王冠,小青狐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小青狐将王冠往头上放,在王冠放稳那一刻,源源不绝的妖力往小青狐体内涌。

绕着它体内经脉一圈又一圈,狐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速膨胀,它觉得尾巴痒痒的不太舒服,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剧痛让小青狐忍不住仰头发出长啸声,在逼仄的石洞中啸声长聚不散。百灵鸟四兽惊恐的望着小青狐身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以肉眼可辨速度,小青狐身后直到长出了第六条尾巴,飞涨的实力才暂缓和。当六条尾巴在小青狐身后摇摆不已,它已痛得恨不得立时死了。躲在石洞深处的四妖兽同小青狐都不知道,青丘界此刻,已经彻底震动了。

被冰封雪洪二次伤害的青丘界各种植被,瞬间再次焕发了生机,普通的动物们朝着青丘山方向伏地不起,就连修炼有成的妖兽,都要拼命才能克制住自己往青丘山方向跪拜的冲动。一条灿烂虹彩挂在青丘山上方,灾难频发的青丘界,突然就迎来了晴空万里。雪后初晴,是为“霁”。“新的王…诞生了。”

躲在深山处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山鹿,浑浊的老眼突然变得明亮,颤巍巍跪下往青丘山方向三叩九拜。数量庞大的山鹿族后辈们试图搀起老祖宗,却被严加训斥。“青丘新王已现,尔等还不跪拜!”老祖宗莫不是老糊涂啦?什么青丘新王。山鹿们腹议不止,在老山鹿勃然大怒前只得依言往同一方向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山鹿族之后,出现同一反应的是山雀族、独角牛族、狼族、野马…青丘界变得沸腾起来。……阿无将成熟掉落的灵果妥当放置在玉盒中,才有空去聆听山中百兽的交谈。一群妖兽发了疯一般,在拜什么青丘新王。阿无有几分讶异,关于青丘界九尾狐的秘闻她昔年也听过不少,只道九尾狐族早已遗弃此界,万没想到若干年后,还会有新王诞生。

只是它们叩拜的方向,方才却是有一股力量溢出,席卷了整个青丘界,她所求的灵果也得之滋养,早了不少时候成熟。难道真有九尾狐族血脉存世,又修出了第九条尾巴?如此说来,恰逢狐王封禅,以妖族传统,她倒要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珍稀礼了。阿无叹气,沉睡了这么多年,她身上又哪有什么好东西,刚得到的灵果对五味子有大益,她是决计不可能送出的。看来,只有动用五味子的库藏了。

阿无开始沉思,到底要送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显得得体。与她有着同一难题的,是个妖族的老祖宗们。青丘界若干年后突然又有了天狐消息,它们到底该送什么宝物,才现在对此次新王封禅的重视呢?……早在初雪放晴那一刻,席卷青丘的气息已经为林洛然带来惊喜了。她和宝嘉当然不知道狐王现世,林洛然只是在气息中敏锐察觉到了小青狐的味道。那股气息,最先是由不远处传来的土坡传来的。林洛然欣喜跑出去,看见满坡折损的七彩花奇迹复生,她直觉和小青狐脱不了关系。小青狐有什么奇遇她倒不关心,早点见到小青狐和消失的老廖,才会让她真正安心。

但那气息,席卷青丘后一眨眼就不见了,让林洛然没办法追踪,唯有枯等。宝嘉想劝她两句,终是静静陪在她身后,给予了无声的支持。一直等到日头西沉,悬挂的虹彩消失,轻风徐徐吹过山坡上的七彩花群,远处山坡上,才出现了一个青衫少年人。少年穿了一件青底白边的夏衫,面如冠玉,发色如檀,踩着夕阳余光徐徐而来。林洛然疑惑的目光只在他脸上略作停留,就落在了他所背负的人身上——是老廖啊?这突然出现的少年人,长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她有诡异的熟悉感…青衫美少年将老廖不算太温柔放在草地上,对着林洛然露齿一笑,恍如精魅,晃得她眼花:“呐,咱们重新认识下,我叫胡霁。胡不归的胡,雨过天晴的霁。”胡霁…?林洛然被他眨呀眨的桃花大眼眨得头晕,好半晌脑子才重新清醒过来。熟悉的感觉不会作假,胡霁胡霁,天啊,青衫美少年,难道就是那傲娇小狐?!!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大王饶命(一)

水汪汪像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不正是小青狐特有的?

林洛然觉得熟悉,却是因为小青狐化形时参考了林洛冬的一些面部特征,毕竟小狐成长途中,看得最顺眼的同性,大概就是同样很得林洛然喜欢的洛冬了。

世人将“狐狸精”挂在嘴边,又因《封神演义》和《聊斋》等志怪小说影响,认为狐狸精都是美貌妖娆的女子,会趁着朦胧月色敲开夜读书生的门扉…其实狐族化形之前,本无性别之分,然而一旦选择成了是男是女,便终生不可改变。

胡霁化形前一直就是少年人声音,大概也是从未想过要化形为千娇百媚的女狐狸精的,加上他自认为作为九尾狐族新任狐王,靠脸吃饭甚至丢脸,故而只化作一个外表小俊的少年,只是狐族天生掩不住的一段风韵,让胡霁很清澈的大眼每个开合间都显得迷离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