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力撞击着地陵上方,坚固的地陵穹顶出现了细小的龟裂,只怕不出片刻,这地宫就得被攻破,江水顷刻间就能将它摧毁。

双头蛇冷哼一声,晃动着长长的蛇尾,一摇三摆率先游出,走之前还不忘用蛇尾卷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沐天南。

白芷跺脚,终是跟着双头蛇之后而出。

林洛然和白仙子对视一眼,猜不透对方在玩什么花样,然地陵受到第三方存在的攻击是事实,她们也得尽快离开。

匆忙间,林洛然将水晶棺整个收入空间,里面躺着白仙子的肉身,可不能留在地陵与乱石作伴。白仙子冲她点头,眼神中都是感激。

等林洛然和白仙子出了地陵破水而出,一双眼睛始终紧紧盯着她,似乎确认了她尚是安全,慑人的压迫力瞬间收敛。

双头蛇将沐天南扔在了江河石滩处,已经恢复了原本模样,粗长的蛇身盘踞在一起堪比小山丘。

与双头蛇相对峙的,是同样体型庞大的龟。后者还是林洛然的老熟人,她第一次来百慕达秘境,就曾在海水深处惊鸿一瞥,她第二次会进秘境,也是被它引来!

一身土元波动厚重无边,只怕它也不是什么海龟,而是土系异种。大龟对她未有加害之意,它的眼神也让林洛然莫名感到亲切,这样的对峙场面,她不假思索既和白仙子站在了大龟身后。

面对此举,大龟的眼神中带着嘉许,面部也变得柔和。

双头蛇尾巴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敲打地面。

“你果然来了。”

大龟没搭理它,双头蛇自顾自接着说道,“据说聚集十二枚玉牌就能使我们这些囚犯脱困,若没有你这个牢头的允许,谁不知道这是个笑话…遗失之地百年一启,这一月中妖族的实力被削减到最低,你同样也不好过吧?前些年你仗着自己可以自由出入遗失之地,哪次不是一早躲了出去,想寻你麻烦的妖族自然没有办法。

但是,一看见那颗珠子,我就知道这次你不会再避让,玄龟,我没说错吧?你这个人族的走狗,妖族的叛徒!”

这只大龟是玄龟,是为了自己进入秘境?

林洛然感觉有些怪异,或说是为了自己手腕上的这颗珠子,她作为佩戴者,既能因珠子引来如伪圣女一般的危机和蛇妖的算计刁难,却也能引来玄龟相助的福缘。

是因为珠子的前主人尛尛吧。

除了神识相见和梦中窥视,林洛然从未真正见过尛尛,然在她的修行路上,尛尛的影子又无所不在。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并不愿永远活在尛尛的影子下,哪怕那是个美丽又开朗的小姑娘,但终究不是她。

双头蛇似乎窥破了林洛然的小心思,两个蛇头交替缠绕,语带蛊惑:“女练气士,你别以为这死龟是特意来救你的,它是来救那颗珠子的,你还不知道吧,它当年跟在那个人族少女身旁,比对你要狗腿百倍,哈哈哈…”

林洛然皱起了眉头。

果然还是因为尛尛,就像对她有求必应的长袍留念,也是因为尛尛吗?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某种虚妄,叫“尛尛”的小姑娘好像在很多年前就安排好了她的人生路,那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谁又知道不是尛尛在背后操纵?

“别听它的。世间灵宝,就算珍贵如珠子,它也是个死物,我来助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小姑娘,你是个值得让人帮助的人。”

玄龟第一次开口,一如林洛然想象中醇厚温和,安抚了林洛然自我否定,躁动不安的心境。

白仙子不知事情起因,闻言也点头,“你确实是修真界少见的傻瓜,不过能让我选择,我倒是情愿你这样的傻瓜当我妹妹。”

太聪明的人不是大善,就是大恶,林洛然的性格里藏着一股容易被人视作“傻瓜”的热血因子,这样的性格不像她的外表一般冷清,是被包裹在冰面下的火焰,一旦爆发,总是充满了不定因素。

所以用她在意的东西作为攻击武器,林洛然容易被人煽动,做出与修为心境不符的事。但比起白芷,白仙子觉得与林洛然这样的人打交道,是最安心的。

白芷哪能听不出白仙子意有所指,她只当听不见,静静站在蛇妖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龟又道,“其实不必我来助你,你未必不能战胜这蛇妖。”

勇者无敌,现在是秘境中大妖最虚弱的时间,林洛然只是被固有的印象先入为主,觉得自己不能战胜一个洪荒妖物,心存了胆怯,竟没有去尝试。

这丝胆怯不知不觉埋在她灵魂中,不经玄龟点破,早晚会在进阶时造成大害。

听见玄龟的肯定,林洛然心中升起底气。

“我该用什么方式?”

不知不觉,她将玄龟当做一个可以信赖的长辈,自然而然同它讨论起来。蛇妖的厉害被她放到了一边,好似这只是平日里教习的场景,她在问的,仅仅是某个久练不精的剑招。

玄龟一笑,“你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林洛然一怔,玄龟竟这样了解她。

如果说她能对付蛇妖,林洛然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金色字符”。

除了让天地变色的金色字符,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是洪荒大妖的克星。

林洛然已经闭上了眼睛,赤裸裸的蔑视让蛇妖动了怒,蛇头袭来之时,玄龟不紧不慢等它迫近,才张嘴吐出一个玄黄之气,将蛇妖逼得狼狈躲闪。

蛇妖这次惊觉,纵然玄龟在这一月中和它们一般实力会遭到消弱,但实力仍在众妖之上!怎么可能,它记得那时候这玄龟天赋不见得有多么出色,血脉也不纯正…难道仅仅是因为它从服了那个面目模糊的麻衣长袍男人?

蛇妖气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事实显而易见,玄龟既然能胜它,还让它说了这么多废话,显然和它之前拖延时间一样,玄龟也在拖延时间。

蛇妖之前拖延时间是为了引玄龟出来,算计它心中有所在意,不能放开手脚。

那玄龟此时拖延时间,只有一个答案:它在等这人族女练气士成长,只怕自己被当成了试炼的基石了!

蛇妖敏感察觉周围的气氛陡然带有了一股肃杀之意。它不安扭动着躯体想逃,紧闭双目的林洛然已经动了。

她抬起皓白的手腕,双目自信怡然,当风将林洛然的衣裙长发吹得翻飞,蛇妖有一瞬间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它活了无数岁月,唯一惧怕的存在。

这样的错觉让蛇妖一时忘了要逃。

白仙子也动了。她往白芷方向瞬移,白芷本能避让,白仙子一笑,将破布一样扔在河滩被忽视了良久的沐天南卷起,再遁回玄龟身后。

白仙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嘲弄让白芷一窒,她和白芷有很多算总账的时间,此时要确保的是林洛然心无旁骛的战斗。沐天南既然是林洛然旧识,白仙子不能放任战斗到了白日化,林洛然又被蛇妖以此要挟,沐天南这人总要呆在己方才行。

“我需要火。”林洛然喃喃低语,叙说自己需求的同时,她的手指像在虚空中弹奏某种乐章,以一种山水写意的优美频率画出线条。

那些线条是沟通天地法则的语言。

小小女修掌握了这种语言,也能和高高在上的法则沟通,她说要有火,冥冥青天上法则接受了她的诉求。

大火凭空而至,形成一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罩子,将蛇妖困在其中。蛇妖被它瞧不起的练气士送了一份大礼,这火焰灼烤得它元神颤抖,一声闷哼,蛇妖不得不缩小山丘一样的庞大身躯。

当它缩小至寻常蟒蛇大小,试图突破火焰包围时,依旧能听见蛇鳞被炙烤的噼里啪啦声。坚固的蛇鳞保护了蛇妖的本体,却将蛇鳞之下的血肉置于一个铁皮炉中,热气被聚在蛇妖体内,它觉得自己冷冰冰的血液温度滚烫得惊人。

白芷也被一团更小些的火焰包裹住。

不同蛇妖的受刑,林洛然仅仅是指挥火焰困住她,看样子是要将她的处置权留给白仙子。

这突显的火焰如此神异,除了认准蛇妖和白芷,火焰下的青葱绿草鲜翠欲滴,竟未遭遇半点伤害。

林洛然见如愿困住了蛇妖,也有些诧异,单靠火焰想要炼化这洪荒大妖,一月之期都不够用,一时也不知下一部该如何。

“你还需要什么?”玄龟在最恰当的时机循循善诱。

林洛然心中一动,兽族怕火由来已久,远古人类露天而睡,会燃起篝火威慑兽类。

但火焰与妖物而言,仅仅是威慑和折磨。

它们真正怕的,是为这天道所降下的惩处。

林洛然明悟:“我还需要雷。”

她需要的是天地雷劫。林洛然的指尖又动了,频率由写意山水泼墨,变成油画浓烈有冲击力的绚烂色彩,优美轻松的乐章变成高亢激烈的进行曲,在苍穹下显得如此撼动人心。

雷电在风云变色的天空积蓄着力量,秘境众妖们暗想不知谁又闲的无事去挑战秘境的规矩。

白仙子在轻轻颤抖,那是魂灵体对雷劫天生的惧怕。

玄龟是欣慰的,三百年时间,林洛然的成长足够让它欣慰。

林洛然说她需要雷,紫色奔雷便真的降下。

雷柱闪烁着蓝色电弧,落在被烈火包围的蛇妖身上。

每一次雷击,都换来蛇妖的惨叫。

每一次雷击,同样在消耗林洛然体内的灵元,那是上大天听,与法则对话的必然损耗。

以元婴期修为书写金色字符,雷电之力不可比拟真正的天劫,然而削掉双头蛇修为,也并非什么难事。

双头蛇痛苦扭曲,万年前它被人抓住,因为某个人族少女娇滴滴说句“关起来呀”,实际上它并没有受太多苦。

它畏惧长袍男人,但长袍男人的本事却每每刷新它的臆想推测。

双头蛇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庆幸,当年长袍男人没有对它亲自动手。这是它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识海变成了一片混沌迷雾,最后彻底关闭。

妖族开启灵智,才懂得修炼,最终化形为人,林洛然将双头蛇打回了开启灵智之前,她的灵元也耗损一空,书写金色字符的右手无力垂下,双头蛇被打回本体,没有修为护身,哪里还能阻止火焰。

蛇身被烧成焦灰,啪一声摔在地上断成几节。

奇怪的是并不见那些被蛇妖诳走的玉牌。

林洛然全身虚脱,困住白芷的火焰也不能维持,白芷见势去想要遁走,玄龟张大嘴巴一吸,将她的吞入腹中。

第五百三十四章 金桔树

玄龟吞下了白芷想要逃跑的元神,又将疲惫的林洛然衔到了自己背上。

见白仙子有些迟疑,老龟颇为大度示意她也上来。白仙子也不矫情,顺带拉上了半死不活的沐天南。

实际上玄龟对半魔半妖的沐天南不太喜欢,不过看在林洛然面子上勉强带他一程。林洛然躺在宽阔的龟背上缓慢恢复灵元,玄龟以一种看着缓慢,实际上又快又稳的速度顺着江水驭浪而行。

顺水游了一会儿,玄龟便爬上了岸。它对秘境中的地形很熟悉,不走弯路的情况下,以玄龟速度,竟很快来到蛇妖老巢那片瘴气弥漫的水潭。

林洛然一下就明白,玄龟是来找被蛇妖拿去的玉牌的。

双头蛇的老巢在毒潭深处,整片水潭不时冒着黑色气泡,微微沸腾的水面散发着腥臭恶气,人在岸边呆久了都会头晕,别说下寒潭寻找玉牌。

毒瘴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谁也不知水面下掩藏着什么,这毕竟是双头蛇的老巢。

白仙子以魂灵体之躯主动请缨,林洛然灵元还没恢复,点头同意。连玄龟都几不可察暗暗赞同。它自然不希望呆在林洛然身边的,都是一群只知道享受便利,却丝毫不付出的人。

白仙子看上去已与真人无异,实际凝实的身体全部由能量构成,由她下水,倒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等了一刻钟,白仙子还没回来,林洛然有些担心起来。

她恢复了一些力气,看沐天南那到死不活的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特别是他的断手处,一直在往外渗着血,林洛然都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血。

想了想从空间中拽出一棵人参,洗净后切了参片塞在沐天南嘴里。苦涩的参液顺着沐天南食道而下,血毒发作的阴寒被升起的暖意击退一些,他有了些力气,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的是林洛然的脸庞,这让沐天南快没有生气的眼睛亮了许多。

林洛然见他醒了,干脆将整棵人参在掌心用丹火炼化成了药液,都喂给了沐天南。

不知是人参液起了效果,还是沐天南在林洛然的照顾下燃起了熊熊求生欲,过了一会儿,他也能勉强撑起身体了。

不过沐天南恢复行动力后干的第一件事让林洛然皱起了眉头。

他完整无缺的那只手,食指弹出了尖尖的指甲,闪着锐利寒光,然后用指甲在受伤的手臂上一划,启出了沾满血污的一片玉牌。

这就是蛇妖遍寻不获的最后一枚玉牌,匆忙中被沐天南藏在了断臂中,以血肉包裹,才躲过蛇妖的搜查。

见沐天南单手在破烂的衣衫上努力擦拭那块沾满血污的玉牌,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时从容潇洒的纨绔大少,林洛然突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堵。

这是种很陌生的情绪,林洛然觉得不单单是“怜悯”和“同情”。

“在海面上我不是故意伤你,当时身不由己,你别怨我。”

沐天南觉得玉牌足够干净了,才将它递给林洛然,他低声辩解,似乎没太大底气。

这样小心翼翼,带着愧疚和讨好的沐大少是林洛然所不熟悉的。她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先看看你伤口吧。”

沐天南的伤口很麻烦很难处理,林洛然一探,就发现那些与骨血相溶的红丝,以极其霸道阴毒的方式,在破坏着沐天南体内的生机。

林洛然以灵元截住了他断臂的几条血管,只能止血,暂时并没有治标的方法。

她想问他怎么搞成了这样,毒潭已经有了动静。

白仙子破开水面而回,也不知道她在潭水下遭遇了什么,灵体显得有些暗淡。

她将十一枚玉牌放在地上,还有两枚有些妖异的红果子,带着些遗憾说道:“水下有机关,可惜匆忙间只抢回了玉牌和两枚果子。”

看来蛇妖的藏品足够丰富,连白仙子都有些心动。不过林洛然志不在此,将玉牌收拢后,她才打量那两枚果实。冰冰凉凉的妖异红色,让林洛然联系起双头蛇冰冷的眼睛。

妖兽爱选中某棵灵种看护,以享有成熟后的果实,妖族也不例外。一想到这红果子很可能就是蛇妖曾经给白芷吃,助她夺舍的那种,不止白仙子,连林洛然心中都有些歪腻。

就在林洛然不知道拿这两枚白仙子顺便抢回来的红果子怎么办时,一直旁观的玄龟开口了:“给他吃下去,能牵制血毒。”

他当然是指沐天南,林洛然依言给他喂了一枚红果子,沐天南痛得脸都扭曲了,一副吃了毒药的样子,但渗雪的断臂处,还真的奇迹般不流了。

林洛然就问玄龟什么是血毒,玄龟面对沐天南的问题不太耐烦,只让林洛然去问沐天南。

事情讲起来太复杂,沐天南没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这疑团就暂且放在了一边。玄龟不知道还要带他们去何方,让白仙子快点上来。

白仙子有些迟疑,心里再有遗憾,在这看不出深浅的玄龟面前终不敢造次,乖乖上了龟背。

林洛然看穿白仙子所忧,清咳了两声,“前辈,您可知那第一个在遗失之地渡化神劫的修士,成功了么?”

玄龟果然是知道的,它却没有立时回答,反而话锋一转,“你替我完成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不就是一个小修士渡化神劫么,它要告诉她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林洛然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她能替玄龟办的,但从她第一眼见玄龟起,就没怀疑过它会害她。

一龟,一人,半妖,魂灵体,四个奇怪的组合从遗失之地招摇而过,一路上引得众妖瞩目,不过它们刚一露面,懂行一点的看见是“牢头儿”,溜得比兔子还快。

其实关了这么多年,牢底都快坐穿,不少妖族妖兽都洗掉了戾气,试炼的修士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过着安居养老的日子都懒得动弹,并不是每个妖都有老蝙蝠或者双头蛇这样执念的。

一直到了某处风沙严重的戈壁,玄龟才停了下来。

林洛然没想到遗失之地还会有戈壁,一跳下来,眼尖的她能看见几只蝎子迅速躲到了岩石缝隙中。

玄龟走动间是毫无声息的,将林洛然扔在戈壁上,指着前方的岩石山告诉林洛然,要寻到一颗桔树,将它连根带回来。

到戈壁的大环境下来寻一颗橘树?林洛然觉得不是玄龟不太正常,就是她耳鸣听差了。

想不通什么样别扭的桔子树会挑一座岩石山生长,林洛然捏着鼻子为大自然的创造力认栽。奈何玄龟十分认真,并且连白仙子都不能同去,坚决要求林洛然独自上山。

玄龟坚持,林洛然只得在沐天南和白仙子担忧的目光中独自往岩石山走去。

见她的背影在天幕下微缩成一个小点,没有了林洛然从中调节气氛,白仙子和沐天南很有眼色从龟背上翻下来,安静在戈壁上等候。

直到代表林洛然的那个“黑点”突然消失,玄龟才冷不防说道:

“你配不上她。”

白仙子和沐天南都一愣,这话没头没脑,两人却都听懂了。

前者有过相似经历,蜀山掌门可不就是觉得她配不上叶昭?阻止了那么多年,等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在接连的阴差阳错和阴谋算计下走到这样的地步。

沐天南更是对这话不陌生。

是,很早前他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因为那是她是华夏修真界的中流砥柱,他是会生老病死没有道基的普通人。

几百年后,他还是配不上她。

她结婴而回,成为地球联邦人的信仰之神,是最明面的一面。他和妖物勾结,半妖半魔,只配躲在阴暗处密谋算计,浑身沾染了洗不掉的黑。

沐天南突然觉得有些萧瑟,他的爱情多年前突然而来,林洛然只是拍了他一掌,不知为何在他心中发了芽生了根,成为绵延多年的执着。新纪元那些矫情的文青说,爱一人的深浅,不是她对你有多好,而是你为她付出了多少。

沐天南一直没得到回应,偏偏在年复一年中,入了情爱的魔。

见他沉默不语,玄龟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又接着说道:“你这种情况,就算她有塑基的法子,于你却不适用,以你半妖半魔的状态,要不就是走火入魔,要不就是为天地所不容,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玄龟的话句句在理,沐天南纵然想反驳,却因说来说去,这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心中无底气,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紧紧抿住了唇不发一言。

他的脸上还带有血污,戈壁西沉的阳光却让这一刻的沐天南显得冷峻难言,和他的断臂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慑人心魄的美感。

白仙子淡淡开口:“小林子怎么想,外人也没立场搀和进去。”

这话虽短,却在明着帮沐天南了。玄龟就笑,没再发表意见。

当戈壁的地平线吞噬了夕阳最后一抹光亮时,林洛然才晃悠悠到了山脚。因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她一路慢腾腾加紧恢复灵元。

加上前往戈壁路途中她没有一点放松,遗失之地中灵气又浓郁,她体内灵元还真恢复了八成。站在山脚上林洛然有了底气,径直御剑上了山。

她的目力足够夜视,这岩石山头荒芜得很,视野极其开阔,林洛然不一会儿就飞遍了整个山头。出乎意料,玄龟让她寻得桔树很好找,岩石山的另一面十分陡峭,一截枯死的大树根旁用柴木搭着一个硕大的巢,一棵金光闪闪的桔树就长在窝旁。

充沛的金系灵气让林洛然心跳快了许多。

植物为木本,大自然的造化不可估计,然金系的灵种真的很少,因为金的锐,会伤了草木的生机。

这还是林洛然第一次发现如此纯正的金系异种。

如此异种,怎么会没有灵兽看守?林洛然心生警觉,险险避过了身后偷袭的锐刃。

一片金色的薄刃钉在她站立过的地方,在夜色中流动着和金桔树一样的光。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五行之金

夜色朦胧,也只有以修士的目力,才能辨认出深入岩层三寸的金设薄刃,本体是片金设的羽翼。从内里透出的金设质感,让林洛然感觉到了熟悉。她心脏似被人轻轻捏住,跳动变得缓慢。她期待又惧怕,一个名字含在舌尖打滚,翻来覆去折腾,总落不到实处。

她镇定望去,一只金设大雕站在柴木巢边的老树根上,头上顶着神气的王冠,一双金灰设的眼睛炯炯有神望着她,充满戒备和冷漠。是一只成年期的金翎雕!林洛然有些失望,没有契约的感应,对方冷漠的眼神,它不是她的小金呀。林洛然想起玄龟的要求,要将金桔树连根带回,看眼前的样子,不解决掉这是成年体金翎雕,她是没有办法带回金桔树的。那像桔数一样的金设异种,显然就是金翎雕守护的本命灵种。

难道玄龟是在帮助她凑够五行金系?林洛然深吸了一口气,秘境开启的一月中,所有大妖的实力都被削弱到了最弱,按照之前对付双头蛇的经验,她没有对比,也知道那绝对不是化神期该有的修为。它们被限定在化神期以下,林洛然觉得因为几千年来,人族能进来的修士,决计也没有化神修士。对付双头蛇还有玄龟给她掠阵,对付金翎雕,也只有她自己了。会成功吗?这些电光火石的想法述之笔端很繁琐,实际上从林洛然躲开金设羽刃,看清对方样貌,再到确认它不是她的小金,不过是几个呼吸间。

金翎雕显然也在同时打量判断,并以更快的速度将林洛然看成了觊觎它灵宝的入侵者!说实话自新纪元来,地球修士迁徙,秘境已经有三百年没有人族修士踪影,之前的千年中,进秘境的都是些小修士,金翎雕对元婴期的林洛然有些轻敌。特别是它眼前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元婴女修。对付金系的妖物,该写哪个字?“风、雨、雷、电、冰、霜、雪、火"八个烂熟于心的金设字符走马观灯从她心头掠过后,对付金系该用哪个字,她心中已经有了明悟。对付蛇妖可先用火攻,因为蛇性喜凉处,火是冷血动物的克星。但金翎雕不同,锐利之金,经过火的煅烧,只会翼翼生辉,用火字,甚至是在给金翎雕补充能量。小金的羽毛是防水的,她也不会写水字,她也准备写“雨”字,在炎热的戈壁环境下,那只会加速她灵元的耗损。但换了“霜”却不同,可以小范围包围金翎雕,也满足她的下一部需求。

林洛然抬腕,并指成笔,指尖的每一个颤抖都显得不可触摸,那是无边无际,来往悄然的“风”。戈壁起风了!靠着这片滩涂为生的小动物们四下逃散,躲避着突来的风沙。风将沙粒碎石一起卷离了地面,戈壁从来没有起过这样的大风,当风夹杂着沙至,金翎雕突然发现它一贯引以为傲的视力受到了干扰。空气中充斥着细小颗粒,还有一些碎石打在它身上,金翎雕突然发现林洛然的气息消失了。不,应该是她整个人,都凭空消失了。出于对人族的警惕,金翎雕靠着直觉张开了羽翼,准备脱离这怪风,高空俯视,反而更利于它发挥。

碎石沙粒打在它金设的羽毛上霹雳作响,金翎雕本欲腾飞,想到消失的林洛然,它心里不太踏实。谁知道这不是调虎离山计,人族素来狡猾。在它迟疑的一瞬间,却觉得冰冰凉凉的水柱从头顶浇下。金翎雕愤怒往上望去,林洛然笑吟吟在它头顶悬空而立,手上还有未完全收势的手印。

这个可恶的人族女修,居然拿最基本的水系术法来对付它?通过躲入珠子空间让金翎雕无处可寻的林洛然,此时却顾不上金翎雕的怒火,她手腕一动,想要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时再书“霜”字,金翎雕眼神一冰,双翅一扇,金设剑羽如雨点一样密集,像林洛然鸡设而去。一人一雕的间距太短,剑羽的速度快得肉眼难辨,一阵金光残影,林洛然狼狈躲避,遁入珠子空间的举动可一不可二,这一回合她已是被金翎雕逼得失去先机,勉强躲避下,她四肢多有割伤。金羽之锐,轻易割穿了她穿了多年的“如意衫”,特别是书写字符的右手,肩头受了很重的伤。

太漂亮的衣服,防御果然是渣!林洛然只来得及感叹一句,金翎雕不容人喘息的攻击又至,头上的王冠一晃荡,吐出一口炽白的火焰。林洛然一愣,她是养过金翎雕的人,怎不知白火的厉害。一只成年体金翎雕吐出的白火,她深信连看不透深浅的玄龟在此都要避让!但同样因为她对金翎雕的了解,林洛然感觉危机的同时,上天也给了她危机中的机遇。她知道,当那团轻飘飘可让她肉身元神俱灭的火焰辅佐在某物上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覆盖上诡异的冰。

林洛然没有以火相对,冲忙间她落笔成势,一个冷凌的“冰”字从有她指尖微妙的颤动而形成。她需要一堵坚固的冰墙,法则抽取她灵元,予以她丰厚的回报。一堵冰墙突现,拦截住了白火,金翎雕眼中的轻蔑消失了。白设火焰若蕴含高温,让冰墙迅速融化,冰墙增厚的速度赶不上融化,很快冰墙就只剩下薄而脆弱的一层。林洛然却胸有成竹停下了“冰”,冷冽的笔锋突变,高亢激烈的雷之乐章再现。当金翎雕吐出的白火转化为冰层,两堵冰墙相互碰撞,林洛然那边薄薄的冰墙不能支撑砰然四溅时,林洛然已经唤来了雷。

她需要雷。雷电落下,将挡在金翎雕身前的冰墙劈碎,冰屑四溅,林洛然固然是伤上加伤,金翎雕也不见得好过。最重要的是,九天之外引下的雷电终于落下,金翎雕之前沾上的水珠变成了导电因雷的绝佳导体,再加上它体质属金,通俗来形容,像一根沾满水的金属棒,雷电击中了它,迸发耀眼的蓝设电弧火花。金翎雕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中带有金设的粉末,让雕血显得慑人心魄。

林洛然的身上也沾染上了少许雕血,和她身上的伤口一沾,是带有刺痛感的滚烫。她没有想到金翎雕比双头蛇还难对付,后者似乎因为当时玄龟在场,心有所忌,才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越级挑战让林洛然疲惫不堪,她体内灵元未耗尽,然那场金设剑羽,受伤最重的肩头,终是伤了手筋,在勉强写完“雷”字后,已经后续无力,无法再发动攻击。金翎雕被一场电击也搞得精疲力尽,一人一雕,分布落在柴木雕巢的两端。

巧合的是,林洛然离金设桔子树最近,她只要挣扎着抬手,将沾染的金设雕血涂在桔子树上,空间法则发生作用,会像当初摄入木狼一般,自动将金陵雕生魂摄入空间,而她移植入金桔树,空间便补齐了五行之金。若没有这场酣畅漓淋的打斗,若眼前无法动弹的不是金翎雕,若是在更早之前,在玄龟没有出现,她认为秘境之中的妖物都是十恶不赦之时,她此刻一定毫不迟疑摄取了金翎雕的生魂。然而木狼之事,当初是它攻击她在前,那种生魂剥离的痛楚还历历在目,金翎雕却是她主动找上门来。这样的妖物,一定早开了灵智,也是天地造物下精心的作品。

仅仅是因她需要,就必须要为她献出生命?金翎雕头顶的王冠被雷击的有些焦黑,它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死亡不可逃避,注视了林洛然很久,它突然冷冷开口:“好好待它。”好好待谁?林洛然豁然抬首,心中有个直觉,金翎雕所说的它,是小金吗?它是小金的,血亲?!她觉得头脑发懵,难以想象以后要如何面对小金,金翎雕却发出一声嗤笑:“修为虽然太差,脾性倒还入眼。

你脑中的想法尽可无忧,那老乌龟早找我谈过,这样的结局,与我这样恶贯满盈的大妖来说也算善终。”什么天道兴衰,积功修德其实都没打动它。不过是作为一个父亲,老乌龟说五行聚集,福泽的还是它的后人——那是它于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传承。金翎雕族沉寂太久了,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障,让它的族群,让它的血脉,能脱离这遗失之地的禁锢,飞向更宽更广的世界,替它去看看凡人界上的灵界,灵界之上的新仙界,以及仙界之外,是否有真正寿与天齐,逍遥物外的天外洞天。

被囚禁在这遗失之地中,无法进阶,万年孤寂,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按照玄龟的说法,它的死,会让它以另一种方式超脱生死,证得大道,姑且就信那老王八一次吧。金翎雕摇摇晃晃站直了身体,很仔细梳理干净身上的羽毛,对有些变设的王冠似乎很不满意。当它勉强恢复了七八分神威外表,一阵金光闪烁,一颗金芒内敛的鸽纸旦大小金珠从它嘴里吐出。那不是妖丹,那么血腥的东西,就算交给小金,后者也会拒用。

这只是它一身浑厚金元凝聚成的能量。林洛然一见它行动,就知这场激斗,实际上是金翎雕胜了。以她现在的实力,哪怕是动用金设字符也是不敌的,此时某些东西一旦说破她才明了,小金以速度见长,金翎雕哪怕不敌金设字符,趁着她写符之时躲开攻击,大抵还是办得到的。 但是金翎雕没躲,它的生死似乎早已和玄龟达成协议。与她的这场激战,不过是它在明知必死情况下,还与她做了试炼。一如玄龟替她掠阵,让她对付双头蛇时。

玄龟在给她制造,和大能交战学习的机会!金翎雕将金元能量珠仍在林洛然身边,毫无眷恋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它头上冒出一个微缩的虚影金雕,扑腾着没入金桔树中。而它的肉身,矗立在原地,升级断绝而亡。林洛然捡起金元能量珠郑重收好,沾染了雕血的手掌触碰了金桔树,树连根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空间的水潭边。五行聚四,空间即将迎来一场大变,她的修为也会得到提升。

可她为什么在此刻并不感觉喜悦呢?金系的力量深植于空间中,钻入泥土,藏于岩石水下,化作丰富的金属矿藏。那些无坚不摧的金,让林洛然变得软弱,她浑身是血,眼角涌现出水意。这当中固然有金翎雕自刎所带来的悲怆,更有林洛然的自疑。人生跌落谷底时突然踏上修行路,每每陷入危机又有贵人相助,她被看不见的命运操纵着沿着一条既定的轨道前行,她家人失踪,却必须收集五行才能重聚。

她所经历的一切,是否仅仅是旁人所安排好的剧本?这样傀儡一样活着,就是她最初所求的,畅行天下的逍遥,红尘踏歌的怡然么?林洛然感觉到金元包裹了自己,戈壁深处蕴藏着巨大矿藏,这里炎热缺水,没有草木,却是遗失之地金灵气最强之地。这里孕育了被空间电脑认定为“错金桔”的灵物,这里被金翎雕选为栖息地。她体内的混沌白设灵元,分化出了金设。

修为飞涨,丹田处双目紧闭的元婴眉间,那朵五瓣梅的一片花瓣被填上了炫目的金设。空间在震动发生变化,金灵气包裹住林洛然,她能感觉体内的灵元在暴涨,短短几年,她就要从元婴初期迈入元婴中期了…换了别的修士,只怕会为这巨大的机缘付出一切。林洛然却没有太多欣喜——她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呢?当林洛然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晨。金翎雕生机断绝,屹立不倒的肉身让她不敢直视,昨晚那个脆弱的林洛然已经被她很好掩藏了起来。她想,玄龟要对她解释的,定然有许多。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家和大爱

林洛然与金雕战斗的这个夜晚,沐天南和白仙子都丝毫没有放松担忧。唯有玄龟老神在在,静候林洛然胜利而归。不管如何,一场注定了只赢不输的激战,玄龟还是希望金翎雕可以放水的少一些,那代表林洛然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元婴修士。戈壁再次沐浴在朝阳的霞光下,此时气温适宜,戈壁动物们趁着低温出洞觅食,这是最美好的清晨时分。远方的岩山脚下缓缓而来一个丽人,不过是几个起落,她如同在戈壁上滑翔,遥远的距离在脚下微缩成寸,靠的近了,能看清她满身干涸的血污,显然昨夜受伤不轻。

和满身的落魄不同,她的脸庞却是有神采的。昨夜蜂拥而至的金系灵气,让她冲破了元婴初期,正式成为元婴中期修士。进阶来自于戈壁金系灵气的蜂拥和空间巨变的支持,换了往日,靠外物突破的境界,林洛然必然要闭关以求稳固。然她此时却没有心思。她现在需要的是自我肯定,肯定她并非剧本中的傀儡人物,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玄龟会告诉自己真相吗,林洛然不敢肯定,却又必须要试试。“你进阶了。”玄龟上下打量林洛然,带着淡淡喜意。林洛然不置可否,“都是托您的福。”

托您的福,如此看中我,从三百多年前开始关注,苦心引我来秘境,用蛇妖给我联手,和金翎雕谈好条件,让它已死成全空间的五行之金。甚至是那个三百年前带给我许多欢乐的小金,又是不是你引来我的身边?这些话哽住了林洛然的喉。她何德何能,能叫人如此步步关怀?林洛然的神色不对,玄龟对她的性格虽了解的不透彻,然活了悠长岁月,就算一块石头也成了精,何况是它。它很爽快承认了自己的安排:“金翎雕一事你不必介怀,于它而言,魂入空间补齐五行之金,是解脱禁锢的唯一机会,日后它也会有大造化。于你而言,不是一直想找到家人吗?五行不全,通天塔无法开启,你何来机会。”

林洛然听到家人一事,也没多大反应。从前她可以为寻获家人亲友付出一切,经历这些后,永远笼罩在她面前的迷雾让她不得不怀疑:林家人的失踪,是不是也是安排好的?只为了激她去凑齐五行。玄龟眼神温和盯着她,“你是在想,你父母,你朋友的失踪,是不是也如同金翎雕魂入空间,是被人安排好的?”林洛然迟疑了一下,复又点头,就算她口是心非不承认,玄龟一样会看穿她的想法,既然决定问清楚,就得坦诚相待。

没想到玄龟竟然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能开启通天塔,找到正确的传送坐标,的确是因为我的原因。”林洛然心中略有波动,玄龟的承认,是她自和家人失散后,第一次得到肯定答复。疯道人的留讯太多简短神妙,而玄龟话中却提到了一个关键词:传送坐标。就算她有星图在手,唯有传送坐标,才是真正关系到林家人和修真界那群朋友的下落。玄龟无视她激动的神色,又道:“但若因为如此,你便认为你家人的失踪,是为了激励你凑齐五行的故意为之,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仔细想想,为何会和家人失散?不过是你心中有一执念,看不破红尘皆是虚妄,试图让你母亲以凡人之躯和你们永不分离,这才决定前往蓬莱仙山。华夏记载中早有警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以未证大道的修士之躯迈入蓬莱仙域,就早该有心里准备才是。至于外星联盟入侵,你恐还不知导火索吧?因蜀山弟子之邀和你自己的好奇心,你冒然前去卡拉哈里沙漠,固然让你朋友因此沉睡百年并前尘尽忘,更重要是对付外星意识体时不够小心,她附着于玉石星图上的意识,将有关地球的讯息传了出去,率先截获此消息的,就是阿尔法联盟。这是为何外星联盟突然来袭,等你从蓬莱回归,地球已经变成焦土的重要诱因。你决定要再次开启通天塔,当然必须要凑齐五行。

杀别的妖兽是命,金翎雕也是命,何不杀一只修为高的?你觉得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安排指使,但是谁能控制你的想法呢?许多因一旦在不知不觉间种下,总有一日你会亲自收获果。你的修行路有我们帮忙,但你的成长经历是真,在这样环境下成长,你自有属于自己的,对善恶的判断,独一无二的是非观也决定了你处理事情的反应。我在人族社会游荡这些年,曾听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于你而言,便是最真实的写照。没人逼你去蓬莱,没人逼你去卡拉哈里沙漠,也没人逼你要凑齐空间五行。你看,这些都是你的选择,谁又能安排谁的命运?”玄龟慢慢讲完,林洛然已经面如白纸。

自蓬莱仙域回来,她一直以受害者自居,她与亲人分别固然痛楚,然那些彻底消失在星际战争中的国家,家庭,民族呢?她为地球人重建信仰,心中自以为是大义,却从未想过,毁于炮火的地球,或许就是她种下的因。林洛然觉得她似一片小叶,随水而流动起伏,她从未有过这样万劫不复的感觉!玄龟娓娓道来的一切,打击得林洛然元神不稳,白仙子和沐天南都听得目瞪口呆。性格决定命运!沐天南深有感触。若非他性格中的执拗,早在新纪元前就该化为一杯黄土,何以步步挣扎,一路走到今日,以半妖半魔,不为天地所容的状态苟活着。但是他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多活了这么多年,他得以再见她,也以漫长的生命和突飞猛涨的实力暗中经营,为地球的复兴尽了自己的全力。

浑身沾染了褪不去的黑,这还是他的主观选择,既然他都不毁,为何玄龟要将阿尔法联盟入侵的事,怪在林洛然的身上?难道世上所有的巧合,都得找出一个人来背负责任?天道若真的公允,也该是他这样的人吧。林洛然太傻,怎么背得起如此沉重。沐天南心念至此,反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因她的大意,附在玉石星图上的意识传出地球讯息,被阿尔法联盟拦截,最终发动了战争。那按照你的理论,性格决定命运,她固然是大意了,阿尔法联盟难道也是别人勉强它们来侵略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恰巧我也知道些旧年往事,那什么伪圣女,当日本就要借着玉石星图离开地球,她和江前辈没有阻拦住,伪圣女离开后,来得势力又会比阿尔法联盟良善吗?或许地球今日的状况会更差,又或者,这无边宇宙中,我们所在的地球,早已消失不见,处于异次元空间的遗失之地,真的有百分百把握可以保存吗?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才照成今日的果,你为何只提她所参与的,那点微小不用计算的因。”沐天南的话条理分明,敢于和玄龟唱反调,让玄龟终于正眼瞧了他。沐天南虽然有许多缺点,人不算太笨,认定的事情敢于付诸行动,哪怕不惜入魔。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玄龟觉得自己得重新估量下沐天南的前途了。

沐天南的话落在林洛然耳中,虽然耳目一新,但也只是宽慰,她的心结在玄龟身上,它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心神灰败。将林洛然放在油锅里炸了会儿,警醒熄灭她的自哀自怜和自我否定,玄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继续补充道:“他说的没错,放走外星意识体传出的讯息,仅仅是极其微小的一环。实际上地球的这一劫无可逃避。此一劫,上可追述到仙界崩散神佛迁徙,然后洪荒消失;中乃内有地球灵气枯竭,外有外星文明算计,练气士和妖族内忧外患,修真文明衰败;下则地球大限,所有滞留者,不分人族百兽草木,甚至这颗星球,都会毁于外力。许多年前,有个小姑娘偶然得知此大劫,诸天神佛都放弃的星球,只她固执喜爱,明明可以去往真正的逍遥洞天,偏偏滞留下来,要改变最后的大劫。她说,这样美丽的地星,哪怕不能再修行,怎么能都毁了。她耗费心力修为推演,付出很大代价,一点点种下善因,只求万年后能结出善果。

这个小姑娘你想必已经猜到,她就是珠子的前任主人,出身顶差,资质不完美,人也不顶漂亮,却是顶傻顶傻的‘尛尛’。地球已是里子空了,想要躲过大劫,唯有破而后立。你是尛尛千辛万苦,种善因得来的善果,是破而后立的机缘。尛尛是傻,做这一切甚至没有得到那个男人的支持。所以她现在已不在这世间,没有人规定强迫你要怎么做,她有她的安排和期待,林洛然,你不是尛尛,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它说,你不是尛尛,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它说,你是尛尛千辛万苦,种善因得来的善果,是破而后立的机缘。林洛然怔怔难言,白仙子和沐天南面面相觑。他们三人,或许是数千年来,第一个听到完整真相的见证者,当事情上升到事关他们出生星球的兴衰,不管是白仙子和沐天南都不再能插得上话。尽管他们也想不通,事关星球兴衰,怎么就和林洛然一个元婴修士扯上关系了。林洛然沉默了很久,久的都想睡着了,才重新开口:“我一直怀疑,或许我是尛尛转世…可你说,我不是尛尛。”她的话语太过简单,玄龟却能懂得其中包含了多少对自己的质疑和否定,这种感觉它能明白,却不苟同。

“林洛然是谁?它不止是简单的人名符号,你的出身,成长经历性格处事,亲人好友,社会关系,决定了‘林洛然’只可能是你,不会是别人,至于尛尛,这世上再也没有和她百分百相同的另一个她。”林洛然心情起伏太多,并未注意到玄龟的回答多少有些偷换概念,没有正面否认,也没有正面肯定。事关林洛然的事,沐天南脑子却清醒许多,他想说话,出于某种私心,又闭紧了嘴巴。玄龟停顿了片刻,让林洛然消化了一会儿它所说的这些,才继续道:“至于说你是破而后立的机缘,此事又和千年前元婴修士消失之谜,以及与你亲人好友所去的地方有关系。你或许曾怀疑,千年前元婴期修士消失,是前往了灵界。这种猜测多少有些可笑,不至灵界不为仙,诸天神佛布下灵界,选才质优的练气士充斥其中。它不在某颗星球,而是单独属于一个小位面,既限定了化神期才能飞升而至,没渡过化神劫的修士,无论使用任何方法都去不了。

这是属于‘界’的法则,不以修士的意志为转移。可笑还有修士试图偷渡空间节点前往灵界…有一个付诸行动的修士,虽然找到了节点,却永远迷失在了浩瀚星空中,终生再未能返回地球,更不可能等来化神劫飞升灵界了。”它说到有人试图偷渡空间节点,白仙子脸刷的红了,谪仙人一样的无叶公子,就曾产生过如此荒诞的想法。等玄龟说道曾有人找到了空间节点,却永远迷失在了浩瀚星空中,终生再未能返回地球,白仙子和林洛然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在蛮荒星球所见的“丹陵道长”遗骸。原来丹陵道人,当初并未成功化神。试图走捷径的他,反而因此在星空中迷失。玄龟很久没讲过古了,难得有人听得认真,它越发有精神:“一千多年前,元婴修士消失,和一千多年后,修行界齐聚五行单道基修士开启通天塔所去往的地方,是同一处。那地方在人间界与灵界的夹缝中,上接灵界,得灵界泄露的零星半点滋养,也比地球适合修行,却又下接地界,被人间界的糟糕环境拖累,形成了独特的界面,文明千奇百怪不仅是修真练气,海纳百川包容万象,整体不逊色于一个缩小版宇宙。在那里渡化神劫,成功率却要高很多。你的亲人就在那里。

只要你齐聚五行,并不要求化神期,就能开启通天塔,前往那个独特的界面。你现在已经知道,因你是尛尛所指定的机缘人,只要你愿意,叫我学金翎雕一般为你补齐五行之土,你马上就能前去和家人重逢。”林洛然的心砰砰跳起来。摆在她面前是一块巨大的诱人蛋糕。她不是圣人,她很护短,她想早点与家人重逢,这是她从蓬莱仙山归来后的唯一执念。她很想一口答应玄龟,心狠一点,不管玄龟的死活,然而玄龟的话却不断浮现。它说,“你是尛尛千辛万苦,种善因得来的善果,是破而后立的机缘。尛尛是傻,做这一切甚至没有得到那个男人的支持,所以她现在已不在这世间。”

那个笑起来能温暖人心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世间了么。林洛然还记得她拉着自己的手,手心那么凉,虽是笑着,也像带着愁。她曾在大道书中见尛尛练字,反复描写一个字符的枯燥,偷偷练习一直搞到自己被反噬。她曾听见尛尛的笑声洒遍森林的角落,让草木都想动容。尛尛是娇憨的,又善良,也刻苦认真,属于人的一些最重要的美好品质在她身上得以体现。但是这样一个美玉无瑕的小姑娘,就像玄龟所言,因为顶傻顶傻,已经不在这世间啦。尛尛二字,释意是微小,那个顶傻顶傻,试图以一己微力改变大劫结果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玄龟讲述,只怕永不为人知。

那享受了她种下若干善因,享受了她遗留的珠子,和长袍留念的关照,自己真的可以问心无愧去选择此时与家人重逢,将那傻姑娘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么?林洛然在质问自己,她修行固然不是为了身兼重任,然享受了别人的付出,她漠然而转身,只怕剩下的悠长寿命中,日日都会活在灵魂的自责中。能选择人往高处走,过河拆桥的聪明人太多,并不缺林洛然一个。她似乎又得做出一次傻的选择了。“如果我此时拒绝你的提议,我还能和家人重逢吗?”玄龟终于露出真切的笑意,在它拙朴的脸上显得特别真诚:“你也是个傻姑娘,小家和大爱,其实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大爱?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懂什么是大爱,或许只因她比旁人更笨一点,心更软一些,见不得那有太多记忆的美丽星球,某一日彻底化作宇宙间的尘埃。什么万年洪荒,上下五千年华夏文明,在宇宙中再也没有那样一颗蔚蓝星球,是属于黄皮肤黑眼睛华夏人的“母星”。

第五百三十七章 守你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