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琼玉有些傻眼了。

所以在她还不晓得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被她娘给这般卖了?

虽说她平日里是巴不得能出去玩,毕竟整日的待在这林宅里,便是枯燥的连花园里的那条青石路上到底有多少颗石子她都是数清了,可跟着这李见贤一起去游玩,怎么感觉就是这么别扭呢。

所以这到底是忍着心里的别扭,跟着这李见贤一起出去透透气,还是直接开口拒绝他这个提议,枯燥的在林宅里待着呢。

就在林琼玉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李见贤已经是帮她做了决定了。

他似乎是一些儿犹豫都没有的,直接就是伸手过来牵住了林琼玉的手,而后紧紧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温和的就说着:“走罢。马车就在外面。”

林琼玉素来就有些怕冷,除却盛夏时分,其他时候都是偏凉的。而这当会,她这偏凉的手猛然的就被握入到了一只掌心滚烫的手心里面,她霎时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响,而下一刻,面上滚烫的都是可以直接煎鸡蛋了。

这当会她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任由着李见贤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李大公子这当会其实也是紧张的很。

想他现下虽是有二十四岁的年纪了,但牵女孩子的手这种事还是第一次。所以他面上虽说是看着如往前一般平静淡然的很,但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是跳如擂鼓,手心里也是因着紧张而潮湿一片。

但越紧张,握着林琼玉的手却是握着越紧。

直至坐到了马车里面,放下了马车车帘,李见贤都没有一些儿松开林琼玉手的意思。

而林琼玉这当会仍然是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压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说她是活了两辈子不错,上辈子也曾经暗恋过她们班的学习委员,但那也仅限于暗恋而已,像这般的被男生牵手还真的是第一次。

所以,饶是她平日里再牙尖嘴利,古灵精怪的,可这当会还是直接脱线了。

直至马车开动了好长一会儿的功夫,林琼玉才从卧槽,老娘竟然是被男人给牵手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只是她一抬眼,正好对上了李见贤的目光。

那目光很是专注,也很是深情,直接是让刚刚清醒过来的林琼玉再一次的满脑子浆糊了起来。

而面上又是晕红一片了。

林琼玉垂下了头去。

只是她心中虽是在不断的鄙视着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不就是牵个手,望着你而已,做什么就这么没见过世面似的又是心里乱跳,面上发烫了?

可是就是心里乱跳,面上发烫怎么办啊摔。

林琼玉一时就觉得,自己这真的是没救了。又或者是,这李见贤把妹子的功夫太厉害了?

被他牵住的那只手早就是滚烫一片了。林琼玉用了用力,就想将自己的手从李见贤的手里抽脱出来。

但随即李见贤手上也用了些力,她一时竟是挣脱不出来。

林琼玉心里忽然的就有些来气了。

做什么我每次见到你就要这么手足无措的?这当会你还牵个手牵上瘾了,都不带让我将手拿出来的?

于是她手上便又用了些力,大有一副老娘这会不将我的这只手从你手掌心里抽脱出来,老娘就直接不要这只手了的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势了。

只是下一刻,她这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气势就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因着李见贤说了一句话。

李见贤将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带,而后甚是柔情万分的说道:“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又是脑子里轰得一声,林琼玉这当会不仅仅是面上滚烫了,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滚烫了。

啊啊,大哥,你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咱能不能走含蓄委婉的路线呢?

而接下来,李见贤含蓄委婉的路线就来了。

“我送你的那颗白玉红豆骰子,你收到了么?”

林琼玉一头黑线。

他这话的意思,不还是我很想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啊,收到了。”

李见贤便又柔情万分的问了一句:“那玉儿收到这颗白玉红豆骰子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林琼玉有点儿想扶额了。

大哥,你这其实就是拐着弯的想问我想不想你是吧?

林琼玉故做不知,只是说着:“我当时只是觉得这颗白玉红豆骰子挺好看的。而且也不便宜的,对吧?”

那颗骰子所用的白玉端得是玲珑剔透,举之对着日光,内里似是有水纹一晃一晃的,极是难得,想来价值定然不菲。

李见贤原本也是信了林琼玉的话的,只当着她是真的不知。可后来见着她眼角眉梢促狭的笑意,忽然的就醒悟过来她心里定然是明白的,只是不想对自己说罢了。

他心中一喜,但也没有说破,只是说着:“这颗白玉红豆骰子,白玉和红豆都是我亲手寻的,而后骰子也是我亲手做成的。”

哦,所以他这往后如果是不做生意了,也可以改行去做手艺人了。

林琼玉也没有掩饰自己对他这份手艺的赞美,诚心的说着:“这颗白玉红豆骰子做的挺好看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手艺呢。”

李见贤微微的笑了一笑,也没有告知她,为了做成功这枚白玉红豆骰子,他可是请教了好几个手工艺人呢。

车轮滚滚,目的地很快的就到了。

李见贤先下了马车,而后站在马车旁,微微倾身,一只手打着车帘子,一只手就伸了出去,示意林琼玉将手放在他手掌心里面。

林琼玉坐在马车里,望着前面的这只手甚是为难。

他手是长的挺好看的不错,一个大男人的手,难得的却是骨肉匀称,骨节秀气,且是修长白皙的很,最是适合用来弹钢琴了。

只是这样的一只手,她到底是牵还是不牵呢?

牵?她想起先前才和林琼萱说起的那一番话,由不得的就觉得如鲠在喉,觉得这年代的男的是没一个可以相信的了。

别的不说,单就她左边所接触到的男人,甚或只是听说的男人,那都是有妻有妾的,没有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妻子安安稳稳的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的。

可这要是不牵?林琼玉抬眼望了一眼李见贤。

以往和他在一起的那几次,也不过匆匆的打量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的,从来没有好好的仔细看过他的双眼。他没有林老爷的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眼波流动处,让人心神荡漾,也没有传说中的眼角上翘的丹凤眼,微阖时神态慵懒,睁开时威严逼人,他所有的只是一双常人的眼。

若一定要说这双眼有什么特别处,那无非是双眼皮深刻的很,望过去深邃一些罢了。

可就是这双都接近与普通的双眼,此刻内力的柔情却似能将她整个人都包住了一般。

林琼玉沉溺在他的柔情目光中,不自觉的就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下一刻,李见贤唇角笑容忽现,而后他收紧手心,将林琼玉的手牢牢的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林琼玉被李见贤半是牵引,半是拥抱着下了马车,一时只觉得面上烧得是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她一面在心中暗暗的唾弃着自己,矫情个什么啊,不就是牵个手而已?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牵手了,做什么搞的这么纯情如同个无知的少女了?可一面还是不敢看他,目光只是在周遭四处望着。

李见贤带她来的是一个环境清幽的两层茶楼,黑色的匾额上是金色的三个大字,清风楼。茶楼前面是一条青石大街,两旁杨柳斜斜,偶尔有个把锦衣少年按辔徐徐行过。

林琼玉的目光马上就被那些个锦衣少年给吸引过去了,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乱看。

李见贤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自认自己的相貌长的也还是算可以的,可现见得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是不看自己,却是盯着那些少年的背影看个不住了。

他一时恨不能伸了手去扳过她的头来,让她只望着他一个人,眼中也永永远远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可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只是轻咳了一声,而后提醒着林琼玉:“握紧我的手,我带你进去。”

林琼玉转过头来,对他的这句话都不晓得该是作什么反应了。

他这是当她是小孩儿了吗?还握紧他的手?不牵着他的手走路她难不成还会摔倒不成?

其实李见贤在心里还真的是当她是个小孩儿了。

毕竟他觉得自己是比她大了八岁的。若是认真说起来,自打她周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至后来她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去他家,再是前些日子她刚刚十五及笄之后在寺庙里的那次相遇,随后的提亲,及现下的这次见面,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上一句,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所以他怎能不将她当个小孩儿似的宠着?

李见贤唇角蕴笑,牵了林琼玉的手,一步一步的就走上了楼。

想来这里他是常来的,因着伙计一见他上来,立时就热情的迎了上来,笑着说了一声:“公子,您来了?”

而后便殷勤的在前面引路,走至楼梯尽头,推开了雅座的门。

林琼玉随着李见贤抬脚进入了雅座。

雅座里面装修得甚是雅致。不但是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除却窗明几净之外,琴书也是潇洒。喝完茶之后,还可以在此看看书,弹弹琴。

林琼玉觉得这里压根就不像是个茶楼,倒像是个书房了。

她便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而李见贤随即便笑道:“这座茶楼是我李家的产业。我闲时便来这里坐上一坐,静静心。”

果不其然。

所以说,有钱真他妈的好啊。

林琼玉欷歔之余,便想着现下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是否也是够置一个眼前这般的茶楼了。

林太太对着她从来就没有小气过。不说这些年来的月例银子,四时八节的礼物,只说这次她和李见贤定亲之后,隔日林太太就将她的那八个首饰盒拿了七个到了她的屋子里。

林琼玉素日就晓得林太太的这些首饰盒里的首饰价值不菲,这七个,可不得值个两三万两银子的。

她对此自然是咂舌不已。但林太太还嫌这些不够,又遣了人去给她另外置办了六个梳妆盒的首饰,加起来一共就有十五个首饰盒了。

而除却这些之外,给她置办的其他嫁妆也是奢侈之极。

所以林琼玉这般粗粗的一估算,立时就笑容堆了一脸。

日常没有算过还不晓得,可现下这样算下来,她竟然是个超级富婆了。

自打今日见了林琼玉开始,李见贤的目光时不时的就要来她的面上望上一望。现下他见她忽然的就笑了起来,两颊梨涡隐现,就像是个出门拣到了金元宝的小姑娘似的,一脸满足的笑,他由不得的便也笑了起来。

伙计很快的就上了茶水并着几碟子瓜果点心过来,而后躬身退下,还甚是仔细的将门给带了起来。

李见贤虽则是带了鹤云前来,林琼玉也是带了拾翠过来,但这当会,鹤云和拾翠则是由着伙计安排着在另一个雅间里坐下来了。不消说,自然也是瓜果点心,时新茗茶精心的伺候着。

李见贤今日原本就是想和林琼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块儿。

所以在林琼玉估算完自己的财产之后,一抬起头来,四下里一望,就发现这雅间里就她和李见贤两个人了。

有了刚刚对自己的财富超出的预期的缓冲,林琼玉这当会一时也没有想起这一路上来自己的窘迫来。

她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过来,而后问着李见贤:“拾翠呢?”

李见贤答道:“拾翠同鹤云在一起,在隔壁的雅间里。”

林琼玉哦了一声,没有回答。

李见贤见她只是垂着头磕瓜子不言语,怕她对自己的这番安排生气,忙又说了一句:“你若是有什么要使唤拾翠做的,尽管来使唤我就是了。”

他此话一出,林琼玉就斜眼看了他一眼。

而后她便笑道:“果真?”

李见贤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林琼玉四下里扫了一遍,见自己现下也实在是没什么事用来使唤他的。但她忽然的想起郭女侠当初使唤吕秀才所做的事,便伸手指向面前装着瓜子的白瓷碟子,笑道:“那你帮我剥瓜子罢。”

想了想,她又笑着加了一句:“必须得是手剥的,不能用磕的。剥好了一百个我要一口气吃掉的哦。”

明明这句话在郭女侠口中说出来,那是各种天真烂漫娇憨可爱,可为何从她林琼玉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无端的让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想着,李见贤说起来毕竟是个自小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从来是只有被人伺候他,哪里有他伺候别人的时候?再者说了,这用手剥瓜子,说起来容易,真等剥了起来,那手指甲可是疼着呢。

她就不信李见贤会答应她提的这个要求。她现下就是等着看他用什么借口来推辞呢。

但下一刻,却见李见贤是将一碟子菱粉糕都腾到了旁侧装着芙蓉糕的碟子里,而后再是抓了一把瓜子来,用手剥开瓜子,取了瓜子仁出来,放在了手边的空碟子里。

再是如此反复,很快的,空碟子里已经是有了五六个瓜子仁了。

林琼玉的第一反应是傻眼了。

她没料想到李见贤会真的答应她这个,说起来其实都有些无理的要求。

而这二来,她觉得自己是有些矫情了。

没事还真的当自己是棵葱了啊。

于是她赶忙的就制止着李见贤要继续剥瓜子仁的冲动。

“我说着好玩儿的呢。你快停了手,不要再剥了,仔细手痛。”

但李见贤却是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温和的说着:“没事。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

而后便又手中不停的继续的剥着他的瓜子仁去了。

林琼玉无语了。

虽然她觉得吃瓜子这事,所有的乐趣都是在一个磕字上了,直接吃瓜子仁有什么意思了?可望着眼前这个因着她一句玩笑话,就专注的剥着瓜子仁的李见贤,这样的话她是怎么样都说不出来的。

于是一时一室静谧,而林琼玉闲来无事也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在这雅间里面四处的走走看看。

如她先前所料想,这里虽说是个茶楼里的雅间,但更像是个私人的书房,想来平日里这座雅间也是李见贤的私人专属,不对外开放的。

雅间正厅里是一般书房的模样,墙上山水吊屏,案上瑶琴静默,青松盆景翠绿。一侧则是有一面大的紫檀木山水屏风,阻隔着视线。

林琼玉装着随便走走的模样,眼角余光向着屏风后面就扫了过去。

屏风之后窗下美人榻,两旁花梨木高几,上面摆放着两盆菊花,一为粉菊,一为墨绿,淡淡幽香不时入鼻。旁侧墙前则是靠着一面大书架,上面陈书累累。

想来这里是李见贤倦了时休息的地方了。

林琼玉正在打量着里间,忽然就只听得李见贤在叫着她。

“玉儿。”

林琼玉也不晓得是因着害羞呢,还是因着别扭呢,每当听到李见贤这般亲昵的叫着她玉儿时,她一来是觉得不自在,二来心里也有一丝慌乱。

当下她回过头来,啊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李见贤两根手指屈起,在桌面上轻轻的叩了几下,示意她过来,而后笑道:“一百颗瓜子仁剥好了,快来吃。”

林琼玉觉得他要是在两句话的开头加上个嗟字,那就更形象了。

可到底也还是没有骨气的走了过去,顺从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