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林砚说的关于他的事。哪里老沉了,明明就是个温润青年吗。

嘉余目光稍稍停驻在她的身上,他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下头。

周桥的大脑猛然蹦出一句话:你微微地对我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久了。

就是这种感觉,像电流穿过。

好像有一个叫爱情的东西砸向了她。

周桥连忙站好,拉了拉林砚,轻轻低语道,“介绍一下。”

林砚这才想起来,“嘉余,这是我舍友周桥。”

“你好,林砚平时麻烦你照顾了。”嘉余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林砚的哥哥。

周桥浅笑,“哪里,小石头很可爱。”她望着他,眼底熠熠生辉。

嘉余啊嘉余,为什么这么迟我们才见面,周桥心里后悔万分。

过了一会儿,路景凡回来,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嘉余,“走吧。”

周桥拉着林砚的手,欲言又止,“等你回来再说的。”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嘉余,见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有些失落。

三人一起出发去了高铁站,嘉余和林砚各有心事,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三人的位置连在一起,林砚坐中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嘉余绷着脸,林砚的很多事他确实不知道,比如她竟然都开了工作室。“工作室什么时候开的?”

林砚侧头看着他,“前年三月份。”

嘉余落落一笑,抬头抚了抚太阳穴,“你总说有些事我不告诉你,你何尝不是呢?”

罢了罢了。

他们之间总隔着什么的,像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存在着,无论嘉余怎么做,都跨不过去。

他往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这两年多来,明明同在一所城市,可是他们见面真的是屈指可数。

车到站了,路景凡先站起来,一一拿到包。嘉余接过来时,四目相对,一时间他心里百转千回。

“现在人多,我们稍微等等。”路景凡说道。

嘉余抿了一下唇角,“出现后,家里会有人来接我们。”

路景凡什么人,自然听出了嘉余的语气,明显有些异样。

林家司机来接站,大家直奔医院。

林砚一路上掌心都在冒汗,神色不安。一别两年,她不知道一会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路景凡拍拍她的手,“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既来之则安之。

林砚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师兄你陪着我。”不然她该怎么面对,林家人,陈家人……

嘉余撇着脸看着窗外依旧绿意盎然的梧桐树,眸光里一闪而逝的哀伤。

到了医院,林砚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沉。

林家发现孩子抱错后,当时以体检为由带她到医院抽血。后来,真相爆发,林砚内心对医院就充满了排斥感。

一路兜兜转转到了病房。

嘉余走在最前面,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们。“进去吧——”

林砚咬着牙,抬眼看着路景凡,眼底充满了渴求。

路景凡安慰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推开那扇门,屋子里人正在低声交谈着,突然看到他们,话语戛然而止。

“嘉余!”

“砚砚——”

干净的病房里,林母坐在床上,手上还在挂点滴。一旁的沙发上,坐着陈家老太太,陈父陈母陪在她的左右。

气氛突然之间就变了。

林砚勾了勾嘴角,“妈妈——”她轻声喊道。

林母拍拍床边,“快到我这里来,砚砚长高了,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头发也剪短了啊,我都快不认识了。”

林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妈妈——”

“好,好,我没事。”林母拉着她的手,“你和嘉余回来我就开心了。”她弯着笑容,脸上暗淡,整个人也比以前瘦了许多。

陈家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林母拍拍林砚的手,“快去喊你奶奶——”

林砚抬手擦着眼泪,微微转过身,大脑一阵眩晕。“奶奶——”她顿一下,看着陈父陈母,她的亲生的父母,却如同陌生人一般,“爸妈——”

“哼!”老太太厉声道,“两年无声无息,一点规矩都不懂。”

陈母立马开口,“妈,砚砚学习忙。”

“忙?嘉余不忙吗?嘉余忙着比赛,还有实验室的工作,可我们嘉余可是每年都回来看我们的。”老太太那双布满皱纹的双眼冷冷地看着林砚,“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给她上上规矩。”

林砚抿着唇角,直直地看着她,好像看陌生人一般,她的心被扎了一针又一针,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这两年被漠视,她都忍了。

“奶奶——”嘉余突然上前,拉着了老太太的手,只是他已经无法阻止了。

“奶奶——”林砚轻轻一笑,笑容无力,“这几年你们有把我当过陈家的人吗?”

老太太愤怒地睁大了眼,“你还顶嘴!”

林砚惨淡地勾了勾嘴角,“我不知道,陈家到底把我当什么?这三年来,你们给我发过几个电话?我生病时你们又在哪?我比赛失利时你们又在哪?”

她从来不说,可是她也是个正常的人,她也会痛,会难受,会想爸爸妈妈。可他们在哪?

第三十六章

如今林砚不得不相信命。她想起了,林家人以前刚刚当做笑话的事。

小时候林家人去外地旅游,爬山过程中,时不时地有挑山工路过。,肩挑着几十斤的物品,满头大汗。当时他们都在休息,林母心善,让林砚给那位挑山工递了一瓶水。

“伯伯,请喝水。”当时的林砚才六岁,和林父林母一起爬山。小小孩童爬山,一路都有游客打量她。

“谢谢。”那位挑山工看着她,弯起了眉眼,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林砚弯着漂亮的眼睛回到了林母的身边。

正好当时有位道士也在路边休息,这时候他突然开口道,“小姑娘今年几岁了?”

林母看着道士,回道,“再过三个月,满六岁了。”

道士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林砚,双木林,砚台的砚。”

道士打量着林砚,又看向前方,云雾缭绕,似仙界一般,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林砚,砚,也称砚台,质地坚实,因而能流传百年。是个好名字,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只是——”

“师傅,只是怎么样?”林母紧张起来。

道士喟叹道,“天机不可泄露。”抬首摸了摸林砚的发顶,“人生有得有失,得失一念之间,看开看开。”

“师傅请留步——”

道士随即继续往上走去。不一会儿,那个身影便消失在人群里,再也找寻不到。

林家人也从来没有当回事,偶尔也就当个笑话说说,不过人总是喜欢捡好的说,比如,他们都觉得林砚将来会会一番作为。

不过现在大家肯定都忘了。

现在想想,那道士说的就是她的身世吧。

房间里很安静。

谁也没有想到林砚会撕开这一面,陈家人面色尴尬不已,他们在逃避,以为不见林砚,有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一样,久而久之更加没有脸面见林砚。

老太太突然捂住胸口,“哎呦呦——我不行了——”老人头一仰,晕倒在沙发上。

“妈——”陈父脸色一变,“嘉余快去叫医生。”

病房里又变得紧张起来。医生护士赶过来,连忙对老太太进行急救。老太太又被转移到别的病房。

林砚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好像进入了一部无声电影中,什么声音都中断了。

林妈妈拔了点滴也过去看老太太了,林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过了好久,有人进来。

她松开手,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双手还不住地颤抖着,“奶奶她怎么样了?”

嘉余静静看着她,“没事了,只是一时岔气,医生说没多大事。”

林砚心里涌出无限的委屈,她这几年所有的伪装都被击垮了。“你要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和老人争执?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个度量小的人?呵呵——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早点离开林家……”

嘉余一时间没说话。

见他沉默,林砚更加的愤怒,暴躁不安起来。

“没有,我没有。”嘉余一字一顿,“林砚,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他看向窗外,纱帘轻轻晃动,“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一切都停留在高二那年。”你还是林家的小公主,我还是陈嘉余。

这样,或许有一天相遇,我们也不会如此尴尬。

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或许,我们会……

他的语气真挚,亦含着无尽的悲伤。他一直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够改善。可是,对她,嘉余却束手无策。

在这两三年里,种种现实早已将曾经乖巧的她磨砺得强大得似乎坚不可摧。

她一个人参加比赛。

一个人留在b市过年。

为了省钱,一个人去市场买办布料、饰品,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袋子倒几趟地铁才能回到学校。

嘉余的眉头深深地锁着,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辛苦。

林砚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哀伤,微微愣怔。“对不起,我现在很乱——”她匆匆起身,“我先回去了。”

路景凡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半晌也不见她的电话,刚要过去,看到林砚进了咖啡厅。

她的情绪没有掩盖。

“发生什么事了?”他语气急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还好,没受伤。

林砚悠悠的开口道,“是不是我很讨人厌?”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对自己的怀疑。

“怎么会?”这么努力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林砚闷闷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呢?”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一直也想不出答案来。她一直渴望能像嘉余那样得到家人的认可,至少有二分之一吧,或者三分之一也行。

路景凡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地酸涩,“不是你不好。人都有固定的思维,十年的情感一下子肯定无法改变,而且,中国父母向来比较内敛,不善情感表达。”

林砚托着下巴,认真地回味着他的话。

已经四点多了,正是小学放学的时间了。窗外,一个漂亮的妈妈牵着一个带着太阳帽的小姑娘。妈妈手里拿着一个抹茶味的冰淇淋,偶尔给女儿吃一两口,大部分都被妈妈自己吃了。

路景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这对母女穿着牛仔背带母女装,这套衣服是前段时间江淮设计的,充满了少女味道,和他一贯的风格并不相符,说是灵感来在他的一个朋友。记者问他,这个女朋友是谁?他只说是一个重要的朋友。

路景凡却看出来,江淮口中的朋友是林砚吧。

林砚叹一口气,突然开口道,“我想——”

路景凡回头,“想什么?”

林砚咬了咬唇,“想改名了,不想交林砚,林不是我的姓。陈砚?奶奶又不认我,还是算了。哎——”

路景凡被她逗乐了。

“要不叫路砚吧?师兄,我和你姓吧。”

路景凡尴尬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不想。

林砚抿抿嘴,“算了,以后我就以lynn来闯荡世界。”说完,她趴在桌上,“师兄,我刚刚做了一件错事。”

路景凡心猛地颤了下,是不是年纪大了,他现在真的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我把我奶奶气的晕倒了。”林砚埋下脸,“我挺内疚的,毕竟她是老人了。可我当时太生气了,她为什么总是挑我的刺。无论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路景凡敛起神色,这孩子就是这样,心里存着善意。“明天我陪你去看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