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回头望着他,眼底翻着澄澈的水光,“师兄——”声音软软的。

路景凡一听就知道她有事。

“明天把我的画册带过来,我有点东西要改。”

路景凡想到一个词,摇尾乞怜,如果给她装个尾巴,就更像了。他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看你表现。”

傍晚时分,路景凡开着车去了一趟摄影棚。

和他当天的情况,“路哥,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路景凡摸着柔光箱,唇角紧紧抿着,气势压人。“是螺丝松了。”

“机器时间长了,螺丝松了也正常。”

“是吗?”路景凡反问道,眼神凌厉逼人。

紧张,“路哥,谁会心思那么歹毒啊?”

“你不会,不代表没别人。”路景凡眉头一皱,“上周杜芷萱来过这里。”

“对——杜姐她是来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交待一下她的需求。路哥,你不会怀疑她吧?”吸了一口气,“当时我都在场,她没时间啊。”

“你们是不是透露过,摄影棚借给lynn用了。”

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事,当是她也只是无意间提了一下。难道真像路景凡说的那样?他的大脑快速的转动着,回想着那天的片段。

“杜姐的助理一直留在这里的。”用力地拍了一下额头,“那个谁——”

“徐倩倩!”路景凡不紧不慢地爆出来名字。

“对对,就是她!”

第五十六章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不好,一家五口人都靠着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从小,我就穿着姐姐们的旧衣服,衣服被洗的又破又旧,可我只能穿着。几岁的小孩子可以糊弄,可等我上小学,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同龄人,他们穿着鲜艳而漂亮的衣服,我不自觉的开始幻想,幻想着自己穿上的感觉。

我也只能幻想,妈妈病了,爸爸赚的钱这个月都给妈妈看病花了。

“杜芷萱,你的裤子破了一个洞。”这是她的同桌,许子恒,男生,非常调皮,平时下课喜欢欺负女同学。

我低下头,看着膝盖上那个越来越大的洞,里面紫色的棉毛裤都看到了,脸颊羞愧地无法抬头看他。

“哈哈,大家快来看,杜芷萱的裤子上有个大眼睛。”许子恒坏坏地大叫起来。

“不要叫了。”我不安地拉着他的手,生怕别人再过来。

可是还是无法阻止了,前后的同学都站起来看着我。

那一刻,我慢慢地松下手,拿着破旧的书包挡在膝盖上,眼泪也快掉下来了。

“你们看,真好玩!”许子恒一把夺走了我的书包,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供人观赏一样。她死死地瞪着他,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了,抬手用力地给许子恒一拳。

“你打我!你打我!”许子恒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拳头冲我脸上打过来。鼻头一阵疼痛,渐渐地有什么液体流下来,我抹了一把鼻子,看到手上一片血。

“杜芷萱流血了!班长,快去找老师!他们打架!”有孩子嚷起来。

我没有什么感觉,以前流鼻血吓得要死,可是这次,我一点都不怕了。“许子恒,你要是再敢欺负我,你试试看!”我猛地拿起了他桌上的文具盒,“啪”地一声用力地扔在地上。那个据说昂贵的汽车文具盒瞬间四分五裂了。

“哇!”许子恒大哭起来。

杜芷萱笑了,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那模样有点像小吸血鬼。她不知道许子恒是因为文具盒坏了心疼哭呢,还是被她给吓住了。

班主任来了,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先把许子恒批评了一顿,转而开始批评杜芷萱。

“小小年纪怎么能摔同学东西?”

“是他先欺负我的。”

“可你也不能摔同学东西,好了,你买个新的赔许子恒。”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平日里就喜欢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许子恒的爸妈早就在开学之际给她送了东西,她自然偏向许子恒了。而杜芷萱呢?成绩也只是中上游,父母平时也不管她,这样的孩子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老师,我没钱。”杜芷萱扣着衣角,诺诺地说道。

“找你爸妈,明天买个新的带过来。”班主任皱了皱眉,语气清冷。

杜芷萱咬着唇角,“我爸妈也没钱,我妈妈生病了,家里的钱都给她看病了。”

班主任冷着脸,“你扔人家文具盒怎么没想到这些呢。明天让你家人到学校来一趟,我得和你家人好好谈谈,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

许子恒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放学后,暮色沉沉地笼罩整个小镇,学校渐渐恢复了安宁。我写完了作业,从教室出来,轻轻拉上了门。

上学真烦,班主任也讨厌,真不想上她的课。

可是晚上回家该怎么和爸爸说呢,还是别说了。

晚上回到家,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爷爷奶奶坐在堂屋里,看着电视剧。我站在一旁瞅了几眼。

“靖哥哥——”

“蓉儿——”

蓉儿的衣服很好看,粉丝的纱裙,像仙女。我什么时候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啊,再看看自己的裤子。

“奶奶,我的裤子破了。”

“回头让你妈给你补一下。”

“我妈生病了,你就不能帮我补一下吗?”我不明白,奶奶平时什么事都不做,还会指挥人,还喜欢说妈妈的坏话。

“你这个死丫头,走走走。”

我害怕她打我,赶紧走了。衣服上还占着血,只好脱下来洗了。

晚上八点多,爸爸妈妈回来。我连忙跑过去,“妈妈——”

妈妈摸着我的头,“乖,吃过饭了吗?”

“没,我等爸爸妈妈一起吃。”我扶着妈妈去坐下,把菜和饭端上来,都是蔬菜。

“爸爸,吃饭了。”明明爸爸才三十多岁,可是这几年的辛苦,他已经长出了许多白头发。

“萱萱,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今天在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犹豫着望着他们,不知道要不要说,又怕明天被老师骂,又怕爸爸妈妈担心。

“美术老师夸我画画好看。”我笑着说道。

“萱萱就是厉害,来多吃菜,明天爸爸给你买肉吃。”

我真的馋了,“爸爸,说话算话。”

第二天到学校,班主任见我家人没有来,上午她的课,我就被罚站在教室后排。我依旧穿着我那条破裤子,窗外一只燕子飞过。

下课的时候,许子恒又跑到我的身边,“杜芷萱,被罚站了吧。”

我没理她,回到座位上。

“喂,老师没让你回座位。”

“下节课不是她的课。”

“我告老师去。”

我没说话,心里有些害怕。

“喂,怎么不说话啊?怕了吧?”

“就会给老师打小报告,不要脸。”

“你骂人!”

这是我第一次骂人,心里很后悔,我知道好孩子不该这样。那以后,我再也不和许子恒说话了,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搭理他。渐渐地,他也不再欺负我。

我在班上没有什么好朋友,放学依旧是独来独往。还好,我会画画,画各种漂亮的衣服,假装自己每天换一件,想想我都会幸福的笑起来。

可是那都是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已经上了小学六年级。那时候身体发育,我整天都穿着学校的校服,单调的不能再单调。

那时候女孩子都有爱美的心思,喜欢穿漂亮衣服,喜欢比较,喜欢模仿。可我从来不参与。班上的女同学都当我是个异类。

怎么办,谁让我没钱呢。

课间,我趴在桌上在本子上画着衣服,这本子是上次和爸爸一起去县城批发的。

“你是猪啊!天天趴桌上。”许子恒正在变声期,声音和鸭子一样,难听死了。

我啪的合上本子,把本子压到书下面,就去了走廊。

许子恒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一点都没有变。在教室外吹了一会儿风,我回到座位上。

许子恒在那儿,面前正放着我的画本。

“谁让你拿的?谁让你看的?”我嘶叫起来,一把夺过画本。

教室立马就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子恒也震了几秒,“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张破衣服图吗?”他挑挑嘴角。

我浑身都在颤抖,这是我唯一美好的坚持,我的梦,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愿意听到别人的侮辱。“你去死!”

“杜芷萱,你凶什么,我就看看,画的也不怎么样?要不我给你提点意见?你要是将来成了裁缝,要感谢我呢。”

我的手慢慢握成拳头,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许子恒,我讨厌死你了。”我哭着跑了。

画册掉了下来。

那本画册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画过。一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有再和许子恒说过一句话。

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想和我说什么,可我都避开了。

我想忘了这段,忘记这个贫穷地穿不起新衣服的小女孩。

镇上就一所初中,我很怕在遇到许子恒。开学后,听说他转学了,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快乐,擦着玻璃都兴奋地哼起了歌。

同桌是个女孩子和我一起做值日生,“杜芷萱,你没病吧。”

没病,是病好了。

再也不用见到那个讨厌鬼了。

初中三年我过得无比自在,学历努力,成绩还不错,老师对我都挺好的,尤其是化学老师。很奇怪,同时一样花时间学习,我的化学成绩却很好。每次考试都在年纪前几名,因而化学老师对我格外好。在我某次得了第一名,他特意送了一块电子表给我。

“杜芷萱,以后继续努力。”

我一直很感激化学老师,是他让我改变了对老师的畏惧。教师,它首先是个职业,是老师们养家糊口的职业。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是好人,都是无私奉献的人,当然肯定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也不再恨那个班主任了。

大概这三年身心放松的关系,我的中考,超常发挥,考进了县里最好的中学,还拿了一笔奖学金。

县中,资源丰富,这里有很多优秀的老师,包括美术、音乐这类科目的老师,也都是全省招聘来的。

也是在这里,让我产生了学习设计的决心。

也许是童年的艰苦,让我坚定了这个梦想。我要学设计,我要做出这世上最美的衣服,我想要每天都能穿着崭新而漂亮的衣服。

第五十七章

高中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已经好了一些。爸爸妈妈因为对我的亏欠,一直尽量满足我的愿望。

当我提出我要学服装设计时,爸爸一阵沉默,他坐在一起家门口,神色深重,脚边是随意丢弃的烟头。

那一刻,我突然后悔了。我知道如果学服装设计,会给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带给更多的经济压力。

“爸——”我不学了,我好好读书。

“萱萱,爸爸和妈妈能给你的不多,苦了你了。”父亲摸了一把嘴角,“你想学服装设计爸爸妈妈尽我们的能力支持你!”

“爸——”我惊叫,声音哽咽。

“你好好学,以后给你妈多做些衣服,你看她都舍不得买衣服。”

“我会努力的,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我定定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到底对不对。自我决定学服装设计后,爸爸越来越忙,连休息日我都看不到他。妈妈也在附近的服装厂做起了车间工作。每每我想放弃时,话到了嘴边,可都说不出口。

妈妈的脸上总是带着笑,“萱萱,这些边角料,你看看有没有用,他们要扔了我就要回来了。”

我的人生不是那么平坦,我从来没有和身边的人诉苦过,把伤口给别人看,别人不会心疼你,只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