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看一眼三娘,见她眼中的紧张和期盼,不知怎么的就噤了声。

“素有才名,我读过几首倒也不错。”

“比之明惠郡主如何?”

三娘嘴角抿得更紧,明惠郡主赵璇出自齐王府,齐王是今上异母弟,在朝中素有威望,齐王妃出自名门崔氏,是崔氏堂侄孙女。

明惠郡主不仅出身显赫,打小就有才貌双全的美名,堪堪九岁就有京城明珠的盛名,这名声已经传到陇西,三娘读过她的作品,早有一比高下之心。

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道,“各有千秋!”

“哼,各有千秋,七姐这话也忒客气了点,也是,在陇西的地盘,七姐怎么敢说实话,还好没昧着良心说李三娘更胜一筹。依着我,这李三娘比明惠郡主差得远了,辞藻艳丽华而不实,透着股小家子气,哪里及得上明惠郡主大气明丽。李三娘名头这么响,亏了李氏的光环罢了。不说这诗作只看人,谁不知道郡主平易近人,倒是那李三娘,咱们上前招呼,她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捧着书一幅赶人的架势。切,要不是她是李氏的女儿,谁会去招呼她。李氏长房三房的小娘子身份只有比她高的,也没她这么狂的。”

“住口,我不知道妹妹在京城是怎样的,只是如今你既然来了陇西,就把你口无遮拦的习性改了,否则不说别人如何,阿爹第一个不饶你。至于那李三娘如何,不是你该置喙的,咱们尽了自己的礼数就够。”

“七姐就会凶我,我告阿娘去。”那较小的娘子一跺脚提着裙子跑了。小娘子的七姐赶紧追上去。

三娘苍白的脸涨红了。

铃兰看着扣在自己臂弯上的泛白手指,心中懊恼不已,之前就该打断这姐妹俩对话的,如今什么都晚了。

铃兰斟酌了片刻,硬着头皮开口道,“三娘子不必放在上心,童言无忌。”那较小的娘子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三娘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泣道,“怕这才是外人的真心话吧。”

铃兰看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顿时如临大敌,“三娘子难道没听出来,那小娘子是才来陇西不久,对您又能知道多少,三娘子若是为了这等没根据的话,伤了自个儿身子,岂不是让太夫人、二老夫人伤心。”只是任是铃兰使出浑身解数劝说,三娘哭得越来越凶猛,直接泪如雨下,慌得一众丫鬟白了脸。

却说另一头邓氏处也是泪水滚滚,邓氏慌不择路的跑到一竹林里,终于忍不住捂着帕子痛哭出声。她以为早在寒窖似的李府之中修炼出金刚不坏之身,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她引以为豪的从容在一句‘阿维’之下溃不成军,只能掩面而逃。

阿维,阿维,阿维,多少年没听见这称呼,久远的都让她以为这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有一个人会这样唤她,温柔缱绻带着说不尽的宠溺,可如今什么都没了,他已有如花美眷。邓氏想起大殿中的那一幕,比起十三年前,那人褪去青涩稚嫩变得俊朗威严,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然而他小心翼翼呵护的已经是另一个女子,邓氏只觉得心如刀绞。

如画递了一块帕子上去,低声道,“娘子不要伤心了,哭红了眼就不好了。”

至于不好什么,邓氏心头一顿就明白过来,将湿掉的帕子递给如画,又用干帕子擦了擦脸,哑声道,“去打听下。”

打听什么,当然是打听那个当年差点让邓氏私奔相随的男子。

如画不用问,径自福身之后就往林子外走,她自幼服侍邓氏,已经有二十个年头,至今未嫁既是自己不想也是邓氏不愿,因为她太明白邓氏的心意了。何况邓氏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她再清楚不过。

“慢着!”

如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邓氏。

“当心些,不要叫人知道。”

如画屈膝道,“婢子明白,娘子放心。” 见邓氏再无吩咐,如画这才走了。

邓氏问,“其他人呢?”眼下跟在她身边的只剩下如诗,她和如画一样都是邓氏的心腹。

“婢子叫她们在院子外等着。”如诗回道。

邓氏点头,她这模样的确不好叫那些人知道,虽然带出来的都是她的心腹,但是心腹也有远近之分,如诗如画才是她的左膀右臂,像这样代替她下命令,邓氏就没有丁点被冒犯的恼意。“若有人问,就说我想起了夫君,不想在人前失态才到了这里。”

“婢子谨记。”

邓氏四处打量发现这里荒凉的很,“这是哪儿?”她只顾着伤心一路埋头走,哪儿人少往哪儿走,怎么走到这儿自己都不晓得。

如诗摇头,“婢子也不知,像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又道,“咱们的人就守在不远的地方。”

邓氏放了心,只觉得身心俱疲,可眼下并无歇息之处。

如诗哪里看不出来,对邓氏道,“来的时候婢子看见院子里有一竹屋。”

“去看看有没有休息的地方。”邓氏现在无法从容面对外人。

如诗应了一声,扶着邓氏的手往林子外走。

旧爱新欢齐现身

“夫君。”柔柔一声如同雷声在秦峰耳边炸响。

秦峰如梦初醒,有些慌乱地看一眼妻子,平复了心情关切道,“怎么了,”又焦急道,“哪里不舒服了?”

宋筠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而不语,只是抬脚往外走,等到了无人处才笑吟吟开口,“我挺好的,倒是夫君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唤一个娘子闺名,还把人家吓跑了,也是幸好没人听见,否则那娘子可就难做了。”宋筠幽幽叹道,“我观她穿戴不俗却是孀居打扮,在家里许是不容易的,想来她是夫君旧相识,夫君怎么平白给人家添麻烦。”

秦峰扶着宋筠的手抖了抖,忍不住去看她眼睛,一双明眸碧波荡漾,让人辨别不出其中情绪。

秦峰转开视线,清咳两声,“早年我与她兄长同在青松书院求学,又因为两家毗邻,幼时见过几面。”秦峰不敢胡扯,他出身平平,家世所限见识有限,官场上有赖于妻子点拨,自己妻子不是个可轻易糊弄的。但是让他说真话,秦峰也是不敢的,自己妻子身体弱,长相也属于弱柳扶风,但是性子可不弱。如果告诉她,邓氏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两人甚至约过私奔,可是最终邓氏没有赴约而是选择嫁进豪门,自己被家人捉了回去奚落痛打一顿之后跑去参军才认识了宋筠,秦峰不敢想自己妻子会如何反应。宋筠醋性大,他们成亲七年尚无血脉,这样了秦峰身边还是连个平头正脸的丫鬟都没有。

宋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峰,“可真是有缘啊,居然在这儿遇上了。”倒是没有抓着阿维两个字不依不饶,宋筠自然知道其中有猫腻,女子闺名可不是一个邻居兼兄长同窗能唤的,大不了是旧情人,还能怎么样。

秦峰胡乱点了点头,“听说这陇山景致最好,我陪你四处走走。”

“我累了,咱们家去吧,可惜今日未能见到清远道长,你说若是请武安侯出面?” 李倢以抗突厥之功封侯,之前也有封侯的女子多为皇亲,却只李倢是以军功封侯。不过其丈夫宋航功勋不在李倢之下却无爵,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在挑拨其夫妻关系,甚而李宋联盟。手段虽露骨,但的确膈应人,李倢夫妻俩没闹出嫌隙,双方下属却起过纷争,幸而没铸成大错。

秦峰沉吟道,“清远道长问诊从来都只看眼缘。”这位道长医术享誉全国,同时古怪的脾气也很有名,任你再是权贵,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人有名声有医术,大家也莫奈何。

“可李氏到底不是一般人。”宋筠不死心,七年无所出,她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

秦峰扶着宋筠慢慢走,一边道,“咱们后日就要去拜访,问一问总是无妨的。” 自己妻子出自宋氏,宋筠和宋航同宗,虽然宋筠这一枝与嫡枝差不多出了五服,但是因其父兄才干,这一枝颇受重视,在朝堂上也有立足之地。李倢是宋氏冢妇,她在李府,夫妻俩自然要前去拜访一下。

“也只能这样了。”

秦峰犹豫了下还是慢慢道,“方才那娘子…”

冷不丁的宋筠抬眼看着她,目光冷冷清清带着刺,不想秦峰居然敢主动提起旁的女子。

秦峰不自在的把话说完了,“她是李氏二房的未亡人。”可能遇不上,但万一碰上,还不如趁现在一并说完了。

宋筠啧了一声,心下一哂,怕是自己丈夫是被‘嫌贫爱富’了,她素来自傲,想起自己捡了别人弃如敝履的便如鲠在喉,顿时推开丈夫,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秦峰苦笑地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快步赶上去,也不知怎么哄得,不过片刻宋筠便开了颜。

宋筠斜睨着他,“她倒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那倪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瞧她言不由衷的样子,秦峰失笑,将她搂入怀中,“那又与我何干,我的好娘子,我的心意这么些年你难道还不知道。”

这是秦峰的真心话,秦峰在邓氏那里摔了人生第一跤,摔得颜面无光,尊严扫地,被父亲指着鼻子骂人家凭什么看上你而不选世家子时,秦峰恨不得死过去。

乍然见到邓氏,尤其她那种余情未了的反应,让秦峰惊讶的同时不免有一丝好笑,一点得意,其他再没有了。虽然有时候他会苦恼自己妻子骄纵,但是更多的时候,秦峰感激她,他有今时今日,妻族功不可没,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宋筠之父嫡庶十一个儿子,只得了宋筠一个女儿,还是金贵的嫡女,又是自小就体弱多病,就差疼到天上去。所以会在宋筠看上秦峰之后,顾不得地位悬殊下嫁爱女,为了爱女大力提拔秦峰,好在秦峰自己也争气,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将军。

对比秦峰的不以为意,邓氏的心就跟在油锅里炸似的,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

如诗先去竹屋里查探了一番,才出来请邓氏入内。

邓氏心不在焉,所以也没注意到如诗的手在发抖,邓氏一进屋内,旁边就伸出来一只手,一把邓氏搂入怀里,另一只手捂着邓氏的嘴,那人将头埋入邓氏脖颈处,轻舔慢咬。

邓氏如遭电击,等脖颈处传来微微的刺痛,刷的一下子汗毛都立了起来,张嘴欲咬人,不想那人却捏住她了的下巴。迫得她合不拢嘴。

“多年不见,娘子还是如此可人,真叫我欲罢不能。”说着那人另一只手已经解开邓氏腰带。

听到这个声音,邓氏霎时褪尽了血色,几乎站不住脚,“你,你,你…”

那人一个转身,将邓氏面对面抱在怀里,抬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咱们可不止做了一夜夫妻,难道娘子这就忘了我。”

眼前这人修长清瘦,穿着水墨色道袍,一派道骨仙风,可不就是宋筠念念不忘的清远道长。

邓氏抖如糠筛,骇得语无伦次,“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放了我,你想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求你了。”要不是清远扶着,邓氏就要瘫软于地。

“呵呵,” 清远轻佻的拍着邓氏的脸庞一边调笑,“她们哪能及得上娘子活色生香,让人魂牵梦萦,我阅女无数可没哪个及得上娘子的妙。”一边磨蹭着邓氏的身子。

听着这不堪入目的话,邓氏发了狠,发了狂似的扑过去,厉声道,“我是李氏妇,你这样对我,若是让李氏知晓,难逃一死。”

清远轻而易举的扣住了邓氏的手腕举过头顶,好整以暇的摇头叹息,“看来娘子是真不关心我,居然不知五年前我入宫为陛下诊脉,陛下奉我为上师,凭着一手医术,不少世家贵胄都欠了我人情,李氏想动我可没那么容易。”拍拍邓氏的脸颊悲天悯人道,“倒是娘子你,一旦事泄怕是必死无疑,还有我那可怜的小三娘,所以我劝娘子可要保守秘密。”

“三娘和你有甚关系,你不要胡说八道。”邓氏色厉内荏。

清远眯了眼盯着邓氏,邓氏目光躲闪。来之前三娘是不是自己血脉清远只有七分把握,看邓氏的反应剩下的三分不确定也消失了,不由喜形于色,他快知天命的年纪,虽然对子嗣不上心但是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这么大个女儿,还是欢喜居多的。

“当年你那么着急发慌跟我说李德怀疑咱们的事,怕是诓我的吧,咱们这么小心怎么可能被他察觉。而是你怀孕了,你怕李德知道这不是他的骨肉。” 清远笃定道。

凌晨更一章,有还没睡的么?

有没有人猜到这个神展开\^O^/

不识庐山真面目

面对清远的质问,邓氏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身子一会儿如坠冰窖一会儿如在火堆上烤。

她进门三年一无所出,倪氏深嫌她,指了一婢女给李德,美貌不在她之下。那女子棕发碧瞳,雪肌玉颜,李德另眼相看。虽然有祖宗家法在,十年内她们不可能在她前头生下子嗣,但是邓氏依旧彷徨。她害怕万一,李德身体太差,她娘家太弱,她害怕李氏开此先例。

发现那婢女可能怀孕了,不待考证邓氏就狠狠心将那人偷偷卖了出去,卖个把得宠的婢女只是争风吃醋的小事,谁也不会过于指责她,可若是故意对子嗣下手,许是好脾气的崔氏都不会轻饶她。

最终也如她所料,把人卖走了,就是严苛如倪氏也没苛责她,只不重不痒的说了她几句还想再送人被她一句李德亏了身子挡回去。

痛失爱妾的李德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问她难道不知道以雪娘容貌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当然知道雪娘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不就是身为一个舞姬应有的下场吗?那样的女子本就是个让人取乐的物件,李德贪新鲜,喜欢几天很正常,可他太喜欢了,她怎么容得下,那么只能出手让她去过本该过的日子。

最终惊动了崔氏,李德反而被崔氏训斥不守规矩不知轻重,被个低贱的舞姬迷了心窍。如此,李德终于安分下来,且在外面给足了她颜面照样歇在她屋里。

可是谁会相信素来文雅的李德会变态如斯,床第之间竟将她当做那低贱的伶伎亵玩,用百般难以启齿的手段羞辱她,而他则面带嘲讽的站在一旁冷酷地看着她露出各种不堪,讥笑她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他在报复她,他故意羞辱她。

李德越是羞辱她,她往清远处就跑的越勤快,这让邓氏有一种报仇般的快感,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怀孕,明明事后都喝了避子汤的。这个孩子无异于悬在她头上的利刃,一旦身孕的事情爆出来,她必死无疑。

自己死还是李德去死,邓氏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所以她惊慌失措的告诉清远李德开始怀疑他们的事,第七天李德暴病身亡。李德本就体弱,虽然倪氏不相信明明已经有起色的儿子怎么会突然身亡,但是在郎中查不出可疑的情况下,也只能认命。

如此,她便安心了,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而她,将带进坟墓里。

清远放开她的手腕,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你当年何必诓我,直说难道我会不替你们母女谋划。”

邓氏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痛哭出声,她怎么会告诉他这种事情,那不是把自己把柄送给他吗。只要李德死了,她再摆脱清远,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她的三娘顶着李氏女的身份能够一辈子高贵优雅。

看着痛哭流涕的邓氏,清远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当年可不是他强迫的邓氏。他这人偏好少妇,尤其是那种我见犹怜型,第一眼他就看上了邓氏,不过他再好色也不敢好到李氏头上。可随着邓氏一次又一次的上山求签占卦问药,他渐渐发现邓氏春闺寂寞,想起李德那有名的病秧子,就什么都了解了。如此他便动了心思,一来二次,两人就成了好事。邓氏一时意乱情迷,事后后悔莫及,他虽是食髓知味,但是也畏惧李氏之势,不敢强求,谁曾想最后是邓氏不甘寂寞主动找上了他。

直到邓氏说被李德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杀人灭口,清远心存怯意便离了陇西。要不是这次兹事体大,他是万万不想回来的,口中说着李氏不能拿他怎么样,那都是唬邓氏的。

“听说三娘身子不好,我这一手医术还能入眼,找个机会你带她来让我瞧瞧,我总是会设法治好她的。”清远说着说着一颗心就变得火热,素来风淡云轻的脸上浮现激动之色,他也有血脉了。

如诗战战兢兢的站在屋外,听着里面靡靡之声,额头上不断冒冷汗,一会儿功夫背上就黏答答一片。他怎么又回来了!作为邓氏的贴身婢女对清远和邓氏的来往一清二楚,不赞同又如何,背主的奴才是个死,事泄她们也逃不过一个死,她们能做的只是尽力帮主子隐瞒,所以她率先进屋打探时,被清远要挟之后也不敢让邓氏不进去,她们逃不了的,从邓氏踏错了第一步开始,她们就甩不开这个梦靥。

打听消息回来的如画就见如诗左顾右盼草木皆兵的模样,顿时记忆回笼,想起了十年前的荒唐事,白着一张脸上前,哆哆嗦嗦道,“他回来了?”

如诗点了点头几乎要哭出来。

如画手中的帕子都捏皱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在不远处侯着,若有人来找也好先挡一挡。”

如诗心头一阵狂跳,不敢想被人找到是什么情形,催促道,“姐姐快去吧。”

如画深深看一眼关着的竹门,掩下眼中的情绪转身走了。

等屋内雨收云歇,如诗捧着一盆热水推门进屋伺候,这水是一个道士送来的,还是熟人。

如诗眼观鼻鼻观口地用帕子擦干净邓氏身上的痕迹,又给她穿衣着裙,穿戴完毕,扶着邓氏在榻上坐好,开始为她梳妆。

一抬眼如诗就看见邓氏哭肿的双眼,可是眼角眉梢的春意却让人无法忽视,如诗心头一凛,垂眸拿了帕子给她净脸,又描红上妆,总算是遮掩了过去。

伺候好邓氏,如诗躬着身子服侍清远,她虽是黄花闺女,但是作为邓氏贴身大丫鬟,在邓氏和李德行人伦的时候常在一旁伺候,后来邓氏和清远有了首尾,这些事还是她和如画来做,不陌生只有尴尬。

清远餍足靠坐在榻上,上下打量如诗一眼,“这丫头跟在你身边倒是十年如一日。”

如画的手一抖,清远便看了她一眼。

“如诗如画说是我的丫鬟,实则与我情同姐妹。”邓氏淡淡道,嗓音中带着淡淡的沙哑,听的清远心头一热,他有过不少女子,论美貌邓氏不是最出色的,但是这滋味实在是让他欲罢不休。

“我明白。”清远失笑,他还没饥不择食到看上这两个丫头。

清远含笑望着邓氏的侧影,没了之前的抗拒惊慌,如今的邓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慵懒妩媚,这是一个天生就需要男人疼爱的女人,配李德实在是暴敛天物。

衣冠楚楚的清远踱步到邓氏身后,把手伸进她细嫩的后颈中细细摩挲充满暗示,邓氏身子一晃,按住他的手,喑哑着嗓子道,“我要走了。”

“辩经大会还有一个时辰才结束,好娘子你就再疼疼我吧!”

邓氏的手慢慢垂落在地。

如画悄声挪到墙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若一个木头人。

“笃笃笃。”

邓氏悚然一惊,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清远,清远抬头不虞地看着如画。

如画赶紧跑到门口,“谁啊!”

“是我,如诗。”

如画心头巨石落地,连忙打开门,见如诗满脸惊慌失措,忙又悬了心,“怎么了?”

“二娘子落到冰湖里了。”

“哪个?”一起来可有三个人可以说唤二娘,李二娘,邓二娘,小邓氏都是行二。

如诗忙道,“是阿纤娘子。”小邓氏闺名一个纤字

邓氏吃了一惊,“其他人可好?”她知道这个妹妹肯定跟在大房姐妹身边,她出事了,那大房姐妹呢?三娘呢?邓氏顿时心急如焚。

如诗刚抬眼去看邓氏就被眼前景象晃花了脸,邓氏大半个肩膀已经露在外面。垂了头有些结巴道,“各位郎君和娘子都无事,二娘子已经被救起来,请了郎中。”

邓氏陇陇衣裳,“我去看看。”

清远扫兴至极。

如诗如画又为两人捯饬了一番。

邓氏也不和清远招呼,径自推开门走了,如诗如画赶紧跟上。到了院门口与等候在外的一众奴婢汇合了往小邓氏处赶。

如画轻劝道,“娘子放心,想来二娘子吉人自有天相。”

邓氏擦了擦泪,“天寒地冻,她要是有个什么,可叫我怎么办?”这么说着,邓氏心里并无多少担忧,邓母偏心偏到咯吱窝里,小邓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邓氏和这个妹妹委实不亲,又有小邓氏逼着为她进李氏门谋划,邓氏更是厌恶她,如今甚至巴不得她就这么一了百了了。“好生生的,人怎么就掉水里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

“几位小娘子在冰窟窿处钓鱼,二娘子为了救六娘自己就掉进去了。”

邓氏眼神动了动,别人也许就说小邓氏心善了,她想的更深一些,别这是小邓氏自己的把戏,若是被人发觉,邓氏眼皮子跳了跳。

面上邓氏还得心疼道,“阿纤惯来疼爱六娘。”说着步履匆匆往厢房赶。

邓氏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见李氏及古氏诸人都在,听经的古夫人也在。

邓氏余光打量李昭神色,李昭忧心忡忡的站在那,见她略略福了福身。

榻上的小邓氏陷在锦被之中,惨白惨白着一张脸,连嘴唇都是苍白的,牙齿打着颤,似乎从骨子里冷出来一般。赶到榻前邓氏泪如雨下,喃喃道,“阿纤,阿纤…”

“姐姐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小邓氏裹着被子哆哆嗦嗦道。

邓氏又是庆幸又是后怕,“你要是有个什么,让我怎么和阿娘交代啊!”

“总不能让我眼看着六娘掉进去,她一小娘子哪里禁得住。”说着,小邓氏打了个喷嚏,转头慈爱地看着李昭。

一幅感激模样的李昭上前道,“这次阿昭多亏孟姨了,这份心意阿昭永生难忘。”

邓氏就感觉到掌心下小邓氏的身躯颤了颤,心也悬了起来,这个蠢货,不会真干了蠢事!

小邓氏略有些局促道,“六娘见外了,当时情况,无论是谁都会帮忙的。”

“那可不一定,那种事不是一般人有胆量有心性做得来的。”李昭郑重道,“幸好娘子无大碍,否则我这辈子都要于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