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献丑(3)

  朱棣不由大加赞赏:“好!”

  权妃歪倚着头,浅浅一笑:“好在哪里?臣妾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出好坏来!”

  “哈哈!”朱棣一阵大笑,扯过权妃的手,说道,“煦儿这套拳打得极好,心与意﹑意与气﹑气与力形成内外一体,更有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哦,原来如此!”权妃仿佛恍然大悟。

  太子侧妃郭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做态,好个两相帮衬!”

  太子妃立即杏眼圆睁,向她瞪了一眼,而太子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以期掩饰。

  朱高煦却冲着他们走了过来:“皇兄,无恙吧?”

  太子朱高炽连连摆手:“无碍,无碍,这茶饮得急了些!”

  朱棣将一切尽收眼底。

  权妃轻轻击掌,随即鼓点又起。

  这一次,是落在太子手上,而太子妃手急,在鼓音停息的那一瞬便出手将花枝抢了过来。

  旁人没有看清,而这一桌上的朱瞻基、朱瞻墉还有若微,自然是看得真切。

  “原来是落入太子妃手中,素闻太子妃一向才艺双绝,不知太子妃要展哪项?”权妃笑意更浓,眼睛盯着的不是太子妃,倒是若微。

  “福姬,休要胡闹,太子妃一向端庄,朕看,还是命人代了吧!”出乎意外的,居然是朱棣出言解围,权妃与众人都没有料到。

  太子妃张妍盯着眼中的花枝,面上极为清冷,起身出列,回奏道:“谢父皇回护,只是这游戏也要遵从规则,臣媳虽不才,也甘愿献丑。今日宴会,权妃娘娘煞费苦心,臣媳感谢万分,愿以纸笔相谢!”

  “哦,太子妃擅长丹青,也好,内侍,笔墨赐候!”朱棣吩咐着,一眼扫去,又看到若微,她阴沉着一张小脸,眉头紧皱,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心中一动,随又说道:“若微丫头!”

  “若微在!”若微立即起身跪在殿中。

  “太子妃绘画,你以乐声相辅吧!”看似随意,却绝无回旋余地。

  若微只好应允,口中谢恩,微一思忖,便命乐人抬上一把七弦琴。

第88节:献丑(4)

  十指尖尖,纤细柔弱,轻拨琴弦,随即传出优雅动听的琴声。

  太子妃双手执笔,凝神思量,心中宽慰,好个丫头,弹的正是《秋水》,琴音中正醇和,高旷空澈,余韵激响,仿佛道心。

  太子妃当下便有了主意,双管齐下,有如神助。

  一曲终了,众人恍然不觉,片刻之后,才响起寥寥掌声,抬头一望,这击掌之人正是龙椅上的天子。

  这边曲终,那边太子妃刚好罢笔,将画卷交由内侍呈天子御览。

  朱棣举目一望,自己虽然是行武初身,但是此幅画他却是分明看懂了。

  “笔简而意繁,笔下扫尽尘嚣,墨淡而神清,墨中恰存贞洁,静穆安详,臻于化境。不论意思,单就这画功就是佳作。”朱棣笑而称许,“此画裱好后就置于这翊坤宫正殿!”

  太子妃张妍当即叩首谢恩,而心中有些不安。

  权妃指着画,一脸的好奇:“陛下,福姬不懂得画,可否向太子妃当面讨教?”

  朱棣面上微微一变:“爱妃不懂画,却是精通音律的,怎的连若微弹的这首曲子也没听出来?”

  权妃面上微窘,随转而望着若微:“若微,那就由你为本宫解疑好了!”

  今日的福姬,在若微看来,如此陌生,她心中一沉,看了看太子妃,才近前回话:“回禀贤妃娘娘,若微刚刚所弹奏之曲,名为《秋水》。说的是伯牙擅琴,一次他乘船外出,时值中秋之夜,偶遇樵夫钟子期。伯牙每弹一曲,子期都能讲出乐曲的内容、风格和伯牙演奏时的感情。两人通过音乐,互诉衷肠,抒发各自志在高山流水的胸怀,并结拜为兄弟。”

  “哦?”权妃一双柳眉微微皱起,仿佛无尽心事被人撩拨。

  若微看她如此心情,又想起刚刚汉王的出言羞辱,顾不得许多,又开口说道:“钟子期不过是一位山野村夫,而与圣手伯牙尚能一见如故,互诉衷肠。可见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朱棣俯瞰着殿内众人,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浮过,很好,如此一宴,众人心态尽露无疑,众生丑态,如此也好。他伸手拉过权妃,在她手上轻抚两下,随即起身退下。

  “恭送陛下!”众人皆起身行礼。

  而后,太子朱高煦第一个站起身,两旁侍从起身相搀却被他推开。

  太子妃领着东宫妃嫔及诸皇孙紧跟其后。

  然而行至殿门口,朱高炽偏就被高高的门槛拌了一下,一个踉跄,显些摔倒。

  随后而行的朱高煦眼快手疾,立即将朱高炽扶住,而太子妃张妍与太子侧妃郭氏连忙上前扶着朱高炽向外走去。

  朱高煦轻叹一声,说了句:“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此话道理不错,但是说在此时,分明是对太子朱高炽的嘲笑与轻视。

  朱瞻基在后面听到了,立即紧走几步追上朱高煦,朗声说道:“后人之后,更有后人知警!”

  朱高煦不由愣住了,这小子分明是话里有话,是在提醒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摇了摇头,“臭小子!”

第89节:告别(1)

  告别

  春雨如油,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若微一遍一遍地弹着《阳关三叠》。

  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

  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

  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叹商与参。寄予丝桐。对景那禁伤情。盼征旌。盼征旌。

  隔着一堵院墙,朱瞻基的心忽然软了,他轻轻叩门,紫烟悄悄打开门,刚待开口就被他制止,他放慢步子,小心翼翼,不出半点声响,走近院子,由远及近,看着敞着门对着一池春水,满脸烦忧的若微,十指尖尖,抚琴清唱,神情如此专注,曲音如此绊人。

  音止曲终,她抬起头,对上朱瞻基的眼,怯怯地一笑,依如初见时分的娇俏,朱瞻基有些不忍,轻声安慰:“只是随侍在皇爷爷身旁,为的是让我多多历练,不会有危险。”

  若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以后,再也不跟你吵了!”瞻基盯着她的粉面,愣愣地就冒出来这样一句。

  “从来也不曾吵过。”她收了笑容,“要保重!”

第90节:告别(2)

  “嗯!”他郑重应允。

  “紫烟!”若微转身唤过紫烟,“还不把你的礼物呈上?”

  “姑娘!”紫烟面上一红,随即跑回屋内。

  如此一来,倒让朱瞻基很是莫名。

  不多时紫烟又跑了出来,手中捧着一物,恭恭敬敬递给朱瞻基:“长孙殿下,这是我们姑娘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只是那些天你们闹别扭,长孙殿下许久都不曾来我们静雅轩了,一直到今日才得以奉上!”

  朱瞻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荷包,看图案样式自己都很是喜欢,于是对着紫烟微一颔首:“多谢紫烟!”

  紫烟红着脸说道:“该谢的是我们姑娘,谢我做什么?”说着扭头就跑开了。

  若微充耳不闻,手起琴音响,朱瞻基一双手放在琴上相阻。

  “干吗?”若微仰起脸,忽然发现朱瞻基的神色有些不同往日。

  “我自然知道这荷包是紫烟绣的,但是这《雪霁图》分明是你绘的,这里面的香料也不同宫中寻常之物,想也是你特意为我调配的,对不对?”

  若微眼睛一转,伸出一只手:“拿来!”

  朱瞻基一愣:“什么?”

  “我的珍珠耳坠子!”若微鼓着腮,气哼哼地说,“既然收了礼物,就赶紧拿来还我!”

  朱瞻基这才恍然想起,他扑哧一笑:“那个,也送给我吧!”

  “啊?为什么?凭什么?”若微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用手指着他,“你赖皮!”

  朱瞻基顺势抓住她的手指:“我没有赖皮,等我回来,我亲手给你戴上,这次与皇爷爷远征漠北,也不知得去多少日子,就让它替你伴着我吧!”

  若微闻此言,眼圈一红,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朱瞻基在一旁又劝了好久,这才和缓。

  “瞻哥哥!”若微好久都没有这样称呼他了,所以,初闻之下,瞻基心中为之一颤。

  “嗯!”他柔声相应。

  “听说这一次权妃也随行在万岁身边?”

  “是!”

  若微脸上神色有几分踌躇,她揉着手中的帕子,欲语还休。

第91节:告别(3)

  “怎么?”朱瞻基见她如此神情,不免更要追问详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