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珠玉似懂非懂,顾家琪笑摇头,刚动,有人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喷吐的鼻息熟悉得让人心软。鸳鸯珠玉识趣地闪人,顾家琪板脸道:“没听到吗?婚前男女不能见面。”

“对不起。”

“少来,”顾家琪拍开他的手,拢拢披风,“走了。”

“你出事的时候,我不在。”

顾家琪顿步,不知怎么地,胃有点烧。她低语道:“臭小子,想惹人哭啊。”

“你要是肯哭,我马上去宰了景帝。”

顾家琪笑:“礼物呢?”她背对着他,摊开手,“出海这么久,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给我带。”

后面人小心地放了个小水晶圆缸在她掌心上,里面有两条银粉的鱼,在白沙绿藻间游来游去,他道:“他们说,这叫接吻鱼。”他顿了顿,紧张地问道,“喜不喜欢?”

顾家琪唇弯眼笑,回道:“当然是——不喜欢。”

她心情很好,捧着小鱼缸,走在前面逛新院子,据说是他建给她的婚居。

枯五回 浮生只合尊前老 门当户对(六)

庭院方圆百亩许,宽阔远大,栽满耐寒绿色植物。

琉璃绿瓦白色石墙,朱栏回廊弯弯曲曲见不到头,环绕内外三进厢楼,湖水山石繁花鲜草处处点点缀缀。顾家琪边看边点头,设计这庭院的人很了解她的心思。

走进馨远阁,这处日后将做为她婚房的楼阁,按楼中楼格局构建,上层卧室更衣室,下层书房起居室,连接上下楼层的楼梯用藤条编制,此刻铺有纯色毛毯,脱靴踩上去,毛毯厚软暖实,让人都舍不得松开脚。

踏上二楼原木地板,花式纱帏后面,是张象牙大床,床背镶金红绒,床面上铺着繁花面的火绒丝被,编制的金流苏垂到床底,与地面的纯红地毯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其他壁橱、梳妆台、休息桌椅都是象牙制品,这全套整体的新家俱使卧室高雅又华贵。

最叫人乍舌的便是连接卧室与更衣室的玻璃浴室,踏上小梯,就能跳进那个巨型象牙浴缸,缸体之大,足以让人在里面游上两个来回都没问题。

“哪弄来的?”顾家琪不掩惊喜,回头问道。

司马昶立即闪身,依旧站在她背后丈许远处。他记着那句男女婚前不当见的话,只怕两人对上俗语里的坏结局会应验。顾家琪知他这番心思,不由好笑,倒没为难他。

“印度洋边有个港口,有家黑店,定的。”

这话透露出一个讯息,这家伙出海就是去采办这些东西;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打她”的大罪过,想找些好东西哄她高兴;不料事情变得太快,这些东西就做成亲用品了。

顾家琪噗哧噗哧地笑,把手里的小鱼缸递过去。

他半晌没反应,顾家琪哼道:“水凉了。”

“马上就好。”司马昶把调好温度的鱼缸又递回她面前,顾家琪接手后转身下楼,直到她就要蹬上马车,他忽地问道,“你是真答应嫁我的,不骗我的,对不对?”

顾家琪一笑,道:“那你记得把我看牢了。”

她回府后,程秦两家人已经离开。翌日午后,池老太从宫中回府,宣读景福宫懿旨,婚期就在下月初,她叫池家人赶紧张罗。

池家大夫人虽然巴不得顾家琪早日滚蛋她早日舒坦,但准备时间只剩半个月不到叫人怎么做事,她不由回道:“婆婆既疼那丫头,怎么不多缓些日子。”

池老太笑呵呵道:“人世子爷有心,前一年就在备制具婚仪礼了。没准人家还嫌从置办的东西不合心意哩。”

池家二夫人恼道:“她有钱,那还到我们这些穷亲戚揩什么油?”

“丫头要出嫁了,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该给她好好办个笄礼。”池老太不高兴地顿藤杖。

可不能让老太太又想赶来抽她们,太师之妻潘氏立即打圆场,道:“这主礼的长辈,定是婆婆大人了。媳妇认识御司房的大师傅,正好给婆婆裁件一品内妇的命服,让外人也羡慕羡慕。”

池老太约莫是想着好事,心里没存气,嘱咐道:“你们别省钱,姑娘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不够跟老太婆要。”

“婆婆哪里话,办个笄礼能花多少钱,我们做长辈的定把这礼办得体体面面的,叫京里人都夸咱们家好。”池家掌房大夫人一口应承,拍胸脯绝对让婆婆满意。

池家二夫人见两位妯娌都好说话,也不好再计较那份子礼钱,压下心里不满,满口说该打嘴巴子她这张嘴就是快其实没什么恶意等等歉意的话。

池老太懒得看三个媳妇在她面前耍心眼,叫她们晚饭前把礼宾名单拟好,送到她那儿。吩咐完,她让丫环推她回房休息。

池家三位媳妇不敢违逆老太太意思,紧赶慢赶提前两个时辰递上名单。

池老太拍案道好,池家大夫人吩咐下去操办。隔天却收到原礼部尚书现内阁首辅鲍文同传来的消息,郦山公主的笄礼由皇家办了。这位新首辅入阁后,最常做的事就是拿着祖宗规矩引章据典纠正皇城内外一切逾制的事,要还京城一个合乎儒家正统典范的清明世界。

这郦山公主是京城里的话题人物,皇家给她办笄礼,定能吸引无数注意,也正是向京城民众昭示天家新规范的绝好机会。鲍首辅请示景福宫后,督命新礼部尚书全权筹办此事。

新礼部尚书接到这烫手任务,暗里直叫苦。

问题出在笄礼的主宾人选上头。顾家琪若是正统皇家公主,那请帝后出席列位是名正言顺。即使是外姓公主,帝后出席也可算是复加的天大恩宠,难就难在景帝和顾家那点子丑事闹得全天下人皆知,李太后、鲍首辅属意办这笄礼是要消除皇家丑闻,而不是再次增加话题。

因此,郦山公主的笄礼,不能请皇帝出席。

帝后都不出席,叫礼部怎么按制给顾家琪置办公主级别的笄礼。

这还是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就算没人说景帝和顾家的丑事,谁又敢去请景帝出西直苑主持公主笄礼。这种做法叫归政于皇帝,新礼部尚书敢断定他只要上交这道奏折,不要到明天早上,他的脑袋就不在他的脖子上了。

思来想去,这新礼部尚书抱着一摞子书稿,寅夜悄悄地、秘密地拜会刑部员外郎卞衡安。

他找这位卞家二公子,不是因为他断案如神,也不是看他的靠山妻家势力能与郦山公主叫板,而是这位卞二公子是唯二没被顾家琪收拾的男人,另一个就是谢家小捕头谢天宝,后者智力不足以解决此事,新礼部尚书就没找他。

卞衡安有智谋,有能力,又和当事人有那么点子暧昧关系,他选的笄礼主人,郦山公主就算不满意,也不会把气散到他们礼部头上不是。

新礼部尚书打着这样的主意,把难题推给卞二公子。

卞衡安听罢长官来意,沉吟后,道:公主笄礼,按制必须帝后出席,后妃称贺。

新礼部尚书道极是,现在是问题怎么解决?

卞衡安低语,请东宫太子及太子妃。

新礼部尚书急得捂住他嘴巴,生怕被李太后掌控中的厂卫听到这话。他低低喝道:仲卿还不知道老佛爷的意思。李太后都不惜扶持二皇子打压东宫党人了,他要敢说请皇太子夫妇替景帝,砍头抄家都有算是轻的,只怕全族都要卖奴做婢。

卞衡安拧眉,换了个思路,道:笄礼自古都是请有德者主持。

新礼部尚书回道:原来定的是池家老夫人,现今天下谁的德行能盖过老太太去。他还有句话没说,要不是鲍首辅多事,他压根不用头疼这事。

卞衡安再道:那么男方主人也请一位同样德高望众之辈,最好是皇室中人,这样就可以在皇家太庙前办公主笄礼。

新礼部尚书大喜,没错,李太后、鲍首辅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把笄礼的地点移到太庙。

谢过卞衡安,他回章台即叫底下官员翻皇家族谱,找出一个辈份和池老太相当,有德有行,封地在京城附近的蕃王代表。

“皇家宗室族长永谦王。”礼部左侍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他官员纷纷赞同,再没有比永谦王更合适的人选了,这可是和先帝一辈的,皇帝的亲皇叔,生性严明,聪淡有礼,主持宗务公正有度,诸蕃王都赞誉有加的。

礼部官员认为,让永谦王代表龙体有恙的景帝陛下,相信朝野都挑不出毛病来。

新礼部尚书拟好请折,递到内阁。

内阁再拿给太后看,李太后说了声准。鲍首辅抱着奏折,到东宫,请太子朱批。

太子想问问这人选为何定得这么奇怪,有什么内道道。

鲍首辅回道,这是太后千岁的意思。

太子憋口气,抓抓笔杆子写准字。

这定主宾人选的事拖了几天,礼部日夜加班,终于赶在顾家姑娘成婚日前,搞定议礼所有事务。

景帝十六年十一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皇家在太庙外东房为郦山公主行笄礼,永谦王与池老夫人端坐于原属帝后主位,宾者俱是京城内有头有脸人家。

卯时正,内官道:“公主行笄礼。”

顾家琪着白色采衣白绣鞋,随宫人进东房,命妇丁氏为她梳好总髻,兵部左侍郎钱闻道奉冠笄,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戴好六钗花冠,宫人给她换上裙背服,顾家琪再到醴席前,受礼酒礼馔。

笄礼一加毕,顾家琪再去冠戴首饰,换上真红大袖长裙,复去饰,戴九翚四凤冠,换穿褕翟深衣,如此三加礼毕。宁氏夫妇退,顾家琪被引到君父成谦王前,拜礼听训辞:“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儿虽不敏,敢不诋承!”顾家琪拜完礼,到池老太前面,同样听训拜礼。

礼毕,顾家琪归位,主宾齐贺。

顾家琪褪下公主朝服后,问左右,谁定的钱闻道夫妇。

鸳鸯回道,原本定的是宁国公府的宁大爷及妻章氏,世子爷担心宁府贴的前仁孝和章皇后党人标签惹来李太后不快,记恨主子,就把人选改了。

“主子,有何不妥?”

顾家琪无奈笑摇头,道:“这叫多此一举。”她和海陵王府的婚事,就是宁章氏跑下来的,已经让李太后不痛快了,笄礼有没有宁章氏主持,差别都不大。

兵部侍郎钱闻道本来在朝野眼中,是中间派,哪边也不靠,凭着多年为官资历,他在朝中各派隙也能游刃有余,现在钱闻道要是不选一边靠,就要遭太后堂、太子堂我、二皇子党三派联合夹南了。

“哎,主子就爱操心。爷说了,是时候显摆点实力,让宫里不敢再动您。”珠玉挺赞成海世子的决定。

“你们啊,个个都把皇帝当软脚虾。要吃大苦头。”顾家琪有种预感,婚礼那天一定不太平。

(补充解释:笄礼,成年女子所行之笄礼,时间或在十五六岁时,或于订婚以后出嫁之前,本文所选的是订婚以后出嫁之前。)

枯五回 浮生只合尊前老 门当户对(七)

却说顾家琪的笄礼照皇家公主制式办了,京城朝野反响良好,李太后深感捧郦山公主就是在重塑皇家的光辉形象,因此,太后老人家旨令内阁,顾家姑娘的婚礼不可草率。

礼部接到这样的懿旨,真是叫苦连天。

海陵王世子有两个平妻,这顾家姑娘嫁过去摆明就是矮人一辈的侍妾。话说回来,人家郦山公主的品级与身份是博远侯之女、海陵王夫妇的侄女拍马不及的,这样的贵女怎么能做妾室呢。

当日景福宫赐婚旨意也是含糊其辞的,没有明确指定什么,就是要底下官员难做。

不排妾位吧,太后、内阁、二皇子饶不了礼部众官员;若排妾位,郦山公主大概头个出手拍死礼部众丫的。

礼部尚书愁白了须眉,抱着一捆典集章程,寅夜敲开卞府的门,正要往里面冲,去听得一个女子大喝:“给我打出去!”

原来是卞二夫人秦家小姐,礼部尚书不敢报身份,只得哎哟哟地叫唤着屁滚尿流逃离。

路上,撞到郁郁不得志在酒馆买醉的同僚。裴尚俊那个内阁次辅做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他想投靠太子,东宫党众都不信他;记着皇帝提携之恩,打算回报皇帝想方设法争取归政于景帝,却被朝野诟骂;现在的形势,迫得他连中间路线都是死路一条。

新礼部尚书心有戚戚,坐下来,夺过劣酒灌了几口,酒醉壮胆,忘了无处不在的朝庭鹰爪厂卫耳目,对裴次辅说,礼部办差苦啊,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尽。

就拿海郦两府的婚事来说,金童玉女的,身份、家世、品级样样相当,多登衬的一对儿,要放在前年,礼部保管把世子公主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成为皇家婚礼里的典范,供后世参考一百年。

现在,男的有俩正妻,女的要钱有钱,要权势有权势,一个连皇帝都敢惹的牛丫,上头偏要安排她做小,这叫礼部怎么做事,接下这活,不是找死,而是要走鬼门头去地府十八层地狱活受罪!

“你这也算难事?”裴次辅大着舌头,醉言醉语道,“安排她个妻位不就结了,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谁敢不服,叫他跟老祖宗叫板去。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说你没理。”

礼部尚书精神了点,他喝得少,清醒得快,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那三妻四妾,指的是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郦山公主要做妻,就得占发妻那个位置;又不是不要命了,提这茬。谁不知道景帝泼一堆臭狗屎在顾家姑娘身上,就是要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皇帝现在是没权,但还有个太后呢。

海陵王世子平妻之一,博远侯之女吴雨婷,那是太后的娘家内侄女;礼部若把郦山公主定为发妻位,踩在太后头上去,那还不天下大乱。

裴次辅砸杯大笑:“你不说有个牛丫连皇帝老子都敢叫板,你卖她这样一个好,她能不保你。放心吧,我死了,你都死不了。”

新礼部尚书看着这位装疯卖傻的内阁次辅,忽地明白过来:景帝陛下一日都没有停止过从太后那儿夺回皇权的念头。

裴尚俊故意在这儿买醉拦他去路,就是要他做出决定,挑拨郦山公主身后的势力与太后派斗。

郦山公主有头脑,钱权不愁,又有海世子支持,斗倒个把老太后也跟农民收麦子差不多。等李顾两边斗得两败俱伤,皇帝就可重出西内苑收权。

礼部尚书想通这一节,后背心叫冷汗浸湿,北国冬风一吹,浑身恶寒起。回府后,太医诊断风寒入骨。礼部尚书卧床提笔,辞官:他身子骨单薄,不堪为朝庭效劳,请太后千岁、皇帝陛下、太子殿下宽责恕罪,谁许罪人回归故里颐养天年。

内阁准了礼官的致仕请求,很快又选出一个新尚书,这位尚书上台后,接到的第一件任务,就是给海郦两府办婚礼;与本部官员互通有无连结派系关节后,这位新官连尚书府都没进,递折辞官。

内阁以最快速度选出第三任尚书,这位新人打听清楚两任推辞的根由,干脆尚书袍都没上身,挂冠而去。

礼部尚书一日内连换六人,朝野惊愕纷纷。

最后,内阁破格提请卞家大公子卞留安出任礼部尚书一职。

卞留安此人是景帝四年的文状元,文采出众,在吏部拔历时,无意陷入内宫后妃争宠斗,与太后侄女李香凝结有私情,这个污点本来让他难以登上三公九卿之列。

但是,他曾在北死然赤攻克京师的保卫战中,力挽狂澜,大放异彩,在诸仕子中颇有声名。甚至于,他与李香凝的香艳情,事也被淡化戏说,封他个风流侍郎的美称。

自从景帝谋算顾家的大算计全盘曝光后,朝中官员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户部侍郎是铁杆的皇帝中坚。更绝的是,此人的兄弟衡安公子还和郦山公主有过一段,至于谁毁谁的婚,那要问当事人。

李太后亲点卞家长子做礼部尚书,用意暂且不知,朝野更关心迫在眉睫的郦山公主婚事规制,卞尚书如何安排,妻位,或,妾位?

卞留安上任后,拟折告景福宫、景阳宫、景泰宫、东宫、内阁五处,查大显圣诚景德明宗皇帝陛下曾亲赐郦山公主自许嫁娶旨意,郦山公主以旨求之,海陵王世子许之;另查海陵王世子未有发妻,男未婚,女未嫁,合乎礼法,许为婚姻。因此,臣以为海郦两府之婚仪,宜照世子妃正礼配之。

折子递上去,朝野安静,等着李太后是大发雷霆,或者,直接杀人。

两天后,东宫太子力排众议,即没有请示太后,借口婚期近在眼前,以违期将有损太后懿旨古今为名,直接回复礼部:准。

卡留安认监国太子的朱批与东宫章,率着礼部众官员指挥内府宦官急速补办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等一系列世子公主婚仪。

先前有三公主、福嘉长公主的婚仪在,内府人手还没忘了该做的事;另有海陵王世子暗里筹划,婚娶六仪前五样事办得挺利索,五天内办妥。

第六天就是太后懿旨定的婚期,时间非常赶,这跟池老太当日请婚的要求有点关系。池老太在进路上碰到海世子,海世子说婚事他早一年就在准备了,只要请下旨准不误顾家姑娘。

池老太以为得借着自己名声正旺时,给丫头办成婚事;别等到外面人定下心,就要拿姑娘的贞洁说事破坏婚事,因此着,她跟太后请旨的时候,就把日子定在本年底,时间赶是赶一点,但能把姑娘风光大嫁出去就中,了不起多花点钱嘛。

郦山家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池老太见海世子果真办下事,跟宁章氏说声,那娃行,顾家丫头托给他,不愁了。

宁章氏说了几名吉利话,池老太笑呵呵,催着宫女与侍人把人叫醒,梳洗打扮,花轿寅时到,早做准备没有错,别误了吉时。

卜测说,这日卯正(早上五点)恰是行礼佳时。

好在新府就在皇宫内城里,从池府走,半个时辰够的,还能让新郎倌骑快马绕城两圈。

喜娘给顾家琪戴百珠花冠时,冬虫入阁,低语:世子爷受袭。

“人伤着了?”顾家琪微挑眉,问道。

“哪能啊,”冬虫笑回道,“世子爷让跟主子说声,咱这儿他都排好人了,您安心等着,别操心他那头。保准误不了吉时,也不叫人笑话今日婚仪。”

顾家琪轻笑,喜娘勾了胭脂要帮她添唇色,顾家琪摆手,喜娘看向池老太、宁章氏,新娘唇色淡了,该加些。

“随她吧。”池老太柱着藤拐打量丫头,“挺好,别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吓人。”

老太太一语说得绣楼里众人娇笑不已,寅时差一刻,鞭炮声近,未几,唢呐锣鼓声远远传入池府内院。

“来了,花轿来了。”池家大夫人快步跑来报信,男主傧相已将对雁送到庭院里,她打量室内,新娘子的红绸盖头还未遮全珠冠,露着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池大夫人惊道,“哟,好个天仙般的人儿。真是谁讨回家谁有运道。”

宁章氏笑回道:“可不是,咱世子爷可有福气了。”她推着池老太到绣楼外,西向面南。

喜娘扶着新娘子出阁,拜礼。

按笄礼父母辈人员安排,依旧是永谦王代行父职,他嘱道:“往之汝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池老太代表母系长辈,告诫新娘:“必恭必戒,无违舅姑之命!”

顾家琪再拜,出府,喜娘扶她入公主制婚轿。

长号声再响,轿起,顾家琪托腮微微打盹,头上戴的二十来斤重的百珠花冠微微向前滑动,一缕头发扣在花冠之中,揪得她头皮发疼,一点点的隐忍中,咚一声,顾家琪坐正,扶扶重冠,问道:“怎么了?”

“姑娘,到了。”喜娘回答。

顾家琪还没动,轿帘微掀,寒风吹入,司马昶韧长的手握住她手腕,有点微凉,力道坚定。顾家琪正要起身,身体一轻落入他的怀里。

“喂,放我下去。”顾家琪小声道。

司马昶笑道:“洞房前,新娘子不能跟新郎讲话。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