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略略点了点头。

林微微:“…”

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林微微抽了抽嘴角,转过头。

谢明曦还在低声和六公主说话。独属于少女的声音清甜柔软,悦耳之极:“我是谢明曦,今年十岁。父亲是鸿卢寺卿,嫡母永宁郡主。今年新生考试考了头名。”

“坐在第一排的三人,是淮南王府的盛锦月,李阁老的嫡孙女李湘如,还有方阁老府上的庶出孙女方若梦…”

竟细细地说起了每个人的姓名家世年龄,连考试名次也一一说得清楚。

林微微有些惊讶。

谢明曦这般耐心细致,六公主竟也没有半点不耐,实在令人称奇。

林微微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

谢明曦生得清丽秀美,此时唇畔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阴郁冷漠的六公主,全身的阴沉也散去几分。

一个柔声细语,一个侧耳聆听,画面竟异常和谐。

第七十二章 院规

对着昔日好友,谢明曦前所未有的耐心温柔。

苍天作证,她还从未对谁这般好过。

或许是六公主真的和她有缘。今生初次相见,孤僻少言的六公主竟对她无半分排斥,之前和方若梦换位置,显然是有意主动坐到她身边。

想及此,谢明曦目中清浅的笑意深了一些,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六公主默默凝视着谢明曦美丽的笑靥。

心中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坐在第一排的盛锦月,不时回头看一眼,待看见谢明曦和六公主亲密低语的模样,心中恼恨不已。

六公主的冷漠孤僻人尽皆知。她屡次三番主动寒暄,六公主从不搭理。

也不知谢明曦用了什么邪术,竟在短短片刻和六公主亲近起来!

李湘如更是嫉恨得咬牙切齿!

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和六公主交好。日后或能沾光出入宫廷,和四皇子“偶遇”…没想到,又被谢明曦抢了先!

谢明曦!

谢明曦!

谢明曦!

李湘如心底的嫉恨怨怼几乎快化为实质,嗖嗖如利箭飞向后排的谢明曦。

其余少女,或多或少也生出艳羡之意。

六公主是皇上幼女,颇得皇上宠爱。谁不想和六公主亲近?

可惜六公主太过孤僻阴郁,浑身上下散发着“我谁都不想理”的冷漠。众人有心无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明曦拔了头筹…

等等!

这个形容词怎么有点怪怪的?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顾山长来了。

众少女心中一阵雀跃欣喜激动,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相迎:“学生恭迎山长和夫子。”

谢明曦下意识地低声提醒:“山长来了,殿下也该起身相迎才是。”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六公主反应颇为迅捷,甚至比她更早一步起身。

谢明曦心中涌起一丝怜惜。

六公主出身天家,尊贵之极,礼数却这般周全,显然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俞皇后是嫡母,六公主是庶出。庶女不受嫡母待见,也是常理。便是天家也不例外。

六公主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目光敏锐。眼角余光扫到谢明曦带着怜惜的温柔目光,心中悄然一动。

顾山长已走了进来,含笑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少女的脸孔:“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众人齐答:“谢过山长。”

然后,才一起坐下。

顾山长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三人,眉头略略一皱。

考取头名的谢明曦为何没坐第一排?莫非是李湘如等人以家世压人?

身份尊贵的六公主,为何也坐了最后一排?

李湘如被顾山长明亮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虚不已,又觉满腹委屈。谢明曦自己选了最后一排,又不是她的错。顾山长分明生了误会,怪到了她的身上。

不行,这个黑锅她绝不背!

“启禀山长,”李湘如很快站起身来,委婉地解释:“适才有空,我们便以入学名次为序挑了位置。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山长言明!”

顾山长眉头略略舒展,尚未说话,坐在最后一排的谢明曦也站了起来:“山长,我主动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和李姐姐锦月表姐都无关系。”

李湘如:“…”

无辜中箭的盛锦月:“…”

旁观的众少女:“…”

明明是事实,被谢明曦这般认真诚恳地道来,怎么听都像是李湘如盛锦月仗势欺人!

顾山长尚未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冷淡的目光扫过李湘如盛锦月气得涨红的脸孔:“罢了,既已坐下,暂时便如此坐着。书院每个月都有考核,待到首次考核过后,再以成绩次序重排位置。”

众少女:“…”

顾山长,算你狠!

顾山长身量修长,目光淡淡,声音不疾不徐。

“我们书院,设有礼乐射预书数六门课程,这六门课程必学。另有棋艺茶道舞艺女红厨艺等选修科目,可任选两门。”

“必学课程,每个月考核一回。分甲乙丙三等。位列甲等者,书院会张榜公布,并有奖赏。连续两次位列丙等,便请家人前来商榷,劝其离开书院。”

“选学课程,半年考核一回。考核标准,和必学课程相同。”

一席话,听得众少女心跳如擂鼓,便连最自信的李湘如,此时也手心阵阵冒汗。

考了丙等已经够凄惨,连着两次就要被请家长并退学,实在太过严苛。

盛锦月更是毫无底气,面色悄然泛白。

祖父舍下老脸,替她求了免试就读的名额。若是她考了丙等,还有什么脸面对祖父?

六公主神色漠然,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谢明曦神色未变,继续聆听顾山长“训话”。

“皇后娘娘每月亲至书院三日,为书院所有学生授课。你们是新生,皇后娘娘会为你们授课一整日。”

“皇后娘娘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有娘娘亲自教导,是尔等三生之福。皇后门生四个字,重于千斤。望尔等珍重,切莫辜负娘娘心意!”

提起俞皇后之名,众少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齐声应是。

莲池书院之所以闻名天下,有大半归功于俞皇后。

皇后门生,于闺阁少女而言,分量极重。便如男子考中会试,一跃成为天子门生。

顾山长又道:“每个月休沐三日,分别是旬末。辰时上课,申时散学。中午有一个时辰的进食午休时间。”

“书院提供饭食,尔等若想自带饭食也可。每个人只可带一个伴读,不得胡乱走动,更不可扰乱夫子上课。”

“学舍后有休息的屋舍,两人一间,自由组合即可。”

话音刚落,众少女便一阵轻微的骚动。

辰时就要上课!

意味着卯时天未亮时就得起床梳洗更衣,再乘坐马车到书院。若是路途远的,起得还要更早一些。

读书之辛苦,可见一斑。

不过,连六公主都没吭声,她们自然更无提意见的资格。再者,能进莲池书院是何等的荣耀?便是再辛苦,也得咬牙坚持。

众少女很快安静下来。

顾山长目中闪过满意,张口道:“你们十二人既为同窗,也是缘分。便由你们自己选出舍长。”

第七十三章 舍长(一)

何为舍长?

简而言之,便是十二人之首。平日管理纪律,安排学舍事务,可以代替众人和夫子们打交道,出头露脸机会颇多。

李湘如目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等好事,万万不可让谢明曦抢了去。

李湘如打定主意,索性厚颜起身,主动张口相询:“不知山长所言何解?我们该如何选出舍长?可否毛遂自荐?”

李湘如出身名门,自小被家中精心教养长大,落落大方,气度沉稳,十分惹眼。此时侃侃而谈,其谈吐风仪,令人赞许。

以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而言,实在难得。

顾山长目中闪过赞许,笑着点头:“毛遂自荐,自是可以!”

李湘如心神大定:“既是如此,那我便厚颜自荐一回。”

不等顾山长吭声,便利落地转过身来,面对一众少女:“一起考进莲池书院,成为同窗,可见我们有缘。从今日起,我们要在书院就读五年。每日相伴学习,便是嫡亲的姐妹,也不及我们亲近。”

“我愿为大家鞍前马后,操劳琐事。”

“希望大家给我这个机会,一起举荐我。”

谢明曦的眼眸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忽地也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我也有意自荐为舍长。”

李湘如:“…”

众人:“…”

六公主微微侧目。

这个谢明曦,言行举止处处出人意料,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

又是谢明曦!

怎么哪儿都是你!

李湘如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面上还得做出虚怀大度的样子来,冲谢明曦笑道:“既是你也有意,我们两人便请众同窗投票。谁票数多,便由谁胜出如何?”

谢明曦从容点头:“这个主意颇佳。”

然后,恭敬地看向顾山长:“李姐姐张口在前,我本不该厚颜张口。只是,此机会难得。我委实不愿错过,这才厚颜自荐。恳请山长不要见怪!”

顾山长当然不会见怪。

身为夫子,最喜欢的便是好学上进的学生。谢明曦出身虽不及李湘如,却才学惊人,令人激赏。

只冲着那篇文采逼~人的策论,顾山长心里的天平便已倾向谢明曦。

“舍长之位,本就应由才高聪慧之人担任。”顾山长淡淡笑道:“你们两人俱是新生中的佼佼者,既都有意角逐舍长之位,我便成全你们。”

“今日这第一课,便来选舍长。我给你们各一炷香时辰,一展所长,直抒心意。众学生仔细聆听,选出最合心意之人。”

“投票之时,执笔写出属意的名字即可,不必署名!”

也免得众人心中有所忌讳,碍着李府威势,不敢选谢明曦。

谢明曦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顾山长看似严肃,实则正直善良,值得敬重。对着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女子耍心机,会不会稍微有点过分?

算了,还是先当上舍长再说!

颜蓁蓁眼看着自己错失良机,心中懊悔不已。

只是,第三名都没吭声,她这个第四名自然不便出言。

不止是颜蓁蓁,萧语晗等人也在暗暗扼腕。如今顾山长已经发了话,这舍长之位,只能从谢明曦和李湘如中产生了。

李湘如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笑着对谢明曦说道:“我比谢妹妹年长一岁,今日厚颜抢先一步,谢妹妹不会见怪吧!”

按入学名次,她不及谢明曦,索性厚着脸皮扯年龄。

谢明曦微微一笑:“不提年龄,便是按入学名次,我也该先让李姐姐三分。否则,我便落了欺人之嫌。”

李湘如:“…”

呸!厚颜无耻!

考第一就了不起吗?处处压着我这个第二!

李湘如心中大怒,面上不动声色:“谢妹妹高义,令人钦佩。”

顾山长执掌书院多年,教过的学生不知多少。此时这般情形,却也从未见过,一时间,也觉兴味有趣。扬声吩咐:“来人,去请季夫子等人过来。”

然后,笑着说道:“难得有这等热闹,让众夫子前来听上一听。让她们也一起投上一票,以保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四个字,令谢明曦心中生出暖意,久久不散。

李湘如嫉妒得快扭曲了!

什么公平公正!

无非是怕众学生欺辱谢明曦出身低微罢了!顾山长摆明了就是偏心谢明曦!

她哪里不及谢明曦?

可恶又可恨的第二!

啊啊啊啊!

片刻后,五位夫子一起来了学舍。

季夫子教导算学杂学,杨夫子教导音律,苏夫子教导礼仪,董翰林教导四书五经。

教导射御两门的是同一个夫子,姓廉。

这位廉夫子,颇为年轻,只有二十左右。肤色微黑,个头颇高,双腿修长,双目清亮有神。有别于几位女夫子罗裙广袖,廉夫子穿的是武服。

红白相间的鲜亮武服,颇为合身,映衬得廉夫子满脸英气,魅力非凡。

“见过夫子。”众学生一起拱手作揖,行学生礼。

众夫子齐声道:“免礼起身。”

五个夫子里,只有一个男夫子,眼前又是一群貌美如花的少女学生。

董翰林颇有几分势单力孤的尴尬,不愿被人窥破,便一直板着脸孔,严肃得近乎严厉,令人发憷。

待听清事情的原委,董翰林有些不快。听闻谢明曦之名,更是不喜。

当日阅卷,他本有惜才之意。之后被那一篇惊世骇俗的策论激怒,坚持罢落。季夫子却力持将那一份试卷评为甲等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