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面无表情,简短地重复:“开门!”

侍卫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开了院门。

此时,侍卫才留意到站在院门外的少女是谁,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拦谁也不该拦着谢三小姐啊!

“小的有眼无珠,请谢三小姐见谅。”侍卫低声下气地赔礼。

谢明曦自不会和一个侍卫斤斤计较,略一点头,便迈步而入:“公主殿下,你为何会在此处?”

六公主应道:“你一直没来,我放心不下,便到门口来等你。”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打量谢明曦一眼。

谢明曦衣裳齐整,发丝未乱,神色从容。

六公主却皱了眉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然,以谢明曦的性子,绝不会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迟到。

谢明曦不想多说,轻描淡写地应道:“路上马匹受惊,我半路折回去,又重坐了马车前来。所以才迟了。”

马匹受惊?

六公主眼眸微眯,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是谁要害你?”

第二百四十四章 自持

谢明曦轻笑一声,上前握住六公主的手:“些许小事,我自能应付。不必为我忧心。”

六公主:“…”

自从身份曝露之后,这还是谢明曦第一次主动握自己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凉的指尖,柔软的掌心,如丝缎一般光滑的手背。指甲修剪得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

这只手很美。

这只手的主人更美。

此时,谢明曦唇畔含笑,凝目望了过来:“你的心意,我很清楚。”

“不过,我不是柔弱无助的小可怜,你不必整日为我忧心,更不必事事争抢着为我出头。若连这点小事都要向你求助,我岂不是太没用了?”

是啊!

谢明曦最吸引之处,便是她的自信坚韧。

哪怕是庶出,哪怕亲人不善,哪怕身处弱势困境,也无所畏惧。凭借着自身的强大,稳稳立足,无人敢欺。

六公主心中涌起阵阵热流,目光不自觉地变得灼热:“明曦。”

谢明曦挑了挑眉:“怎么了?”

六公主满腔的心绪,无法倾诉。最终,只化为短短的一句:“我真喜欢这样的你。”

谢明曦莞尔一笑,笑颜如花,在晨曦中绽放:“那你得自持一些。我可没有磨镜之癖!”

六公主:“…”

一盏茶后。

比试的大厅前排坐得满满当当。倒是后排角落还剩一些空位。

六大书院的文会不允外人参加。譬如别的书院学生,既无参加的资格,便连家人也无资格踏进松竹书院。

家中没有儿女在六大书院就读的官员,这几日只能闷在家中,不能亲自参与这等盛事,心中气闷,可想而知。

谢明曦来得最迟,索性找了个角落坐下。

六公主也一同坐下。

角落离演台颇远,前面不乏个头高的少年,一眼看去全是后脑勺。

谢明曦也未探头张望,只竖耳聆听。

音律比试规则最是简单,参加比试的学生选择自己擅长的乐器,弹奏一曲即可。诸多乐器中,习古琴者最多。也因此,大厅里不时回荡起悦耳的琴音。

琴声铮铮,慷慨激昂,透出杀伐之气。

谢明曦嘴角微弯。

六公主转头,冲谢明曦一笑:“是李湘如。”

李湘如琴艺高妙,除了谢明曦之外,再无对手。论练琴之刻苦,便是谢明曦也自叹弗如。这一首琴曲,李湘如已练了两个月,六公主一听便知。

谢明曦低声笑道:“如无意外,当为第一。”

李湘如苦练这么久,就为了今日一鸣惊人。如何能容自己有“意外”,琴音淙淙,自指尖倾斜而出,令人如痴如醉,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曲过后,再有琴曲,便显得平淡寡味。

直至一个悠悠的笙音响起。

“林姐姐吹笙吹得极好。”谢明曦笑着赞了一句。

林微微擅琴,更擅吹笙。此次参加音律比试,选的是笙。笙音清亮悠扬,曲调欢快平和。令听者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心情愉悦。

六公主低声道:“如无意外,当为第二。”

这一句,纯属模仿。

谢明曦哑然失笑。过了片刻,才道:“下面,就看盛锦月发挥如何了。”

盛锦月选的同样是琴曲。

论天资,她不及谢明曦李湘如。

她虽然常以音律自傲,心里却很清楚。在一众同窗里,她的音律不过是中等。如果不是谢明曦决意让海棠学舍所有人都参加比试,这个名额根本轮不到她。

为什么?

她明明害过谢明曦,谢明曦也从来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为何谢明曦还让她代表莲池书院参加音律比试?

这个疑问,一直压在盛锦月的心底。直至书院大比前一日,在谢家聚会时,她才寻了个空,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口。

谢明曦笑得淡然又讨厌:“原来你对自己从无信心。”

一句话,便令她羞愤地涨红了脸。

心底最脆弱之处,似被利箭刺中,疼痛钻心。

其实,她一直都很骄傲自负。直至加害谢明曦之事未成,断断续续地病了一个多月再回书院,当着莲池书院所有学生的面做检讨。她的自信骄傲就此灰飞烟灭。

哪怕她一直苦练琴曲,哪怕她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能行。

可心底深处,她一直惶惶难安。

“盛锦月,”谢明曦直呼她的名字,声音淡淡:“此次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希望你别错过。否则,我谢明曦第一个瞧不起你。”

她听得怒火高涨,立刻瞪了回去:“你给我等着,我必要拿个好名次回来!”

谢明曦油然一笑:“好,我等着!”

谢明曦,你此时坐在何方?

你等着,看我盛锦月今日如何大放光芒。

盛锦月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然后,手指流畅地拨动琴弦,琴音流畅而出。

六公主凝神听了片刻,“咦”了一声。

此次参加比试的一众少女中,最令人担心的便是盛锦月。

盛锦月的琴艺当然不错,只是,她心性不稳,极容易受情绪影响,发挥也不稳定。

这两个月里,盛锦月当众练琴曲不下数十回,有时令人惊艳,有时又让人恨不得剁了她的手。

没想到,今日盛锦月竟超常发挥,琴曲之佳,令人惊艳。

谢明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激将法,果然很有用。

六公主瞥了笑得狡黠如狐的谢明曦一眼,心里悄然一动:“你是不是和她说过什么?”

六公主的犀利敏锐,谢明曦早已见怪不怪,悠然笑道:“也没说什么。前日在谢府,我对她说,若比试失利,我第一个瞧不起她。”

六公主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对她这样的人,激将法确实是最佳的办法。”

人的潜力无限。盛锦月便是明证。今日发挥出色,竟不弱于李湘如。

“看来,今日的音律比试,莲池书院又要大放光彩了!”谢明曦笑得颇为愉快。

六公主笑着点头。

如此明显的事实,谁都能看得出来。

坐在评判席上的顾山长,成竹在胸,悠然而笑。

松竹书院的孟山长却如坐针毡,满额冷汗。

第二百四十五章 告捷

音律比试,李湘如第一,林微微第二,盛锦月第三。

莲池书院,再次包揽前三!

“莲池书院再夺前三,可喜可贺。”

“顾山长教导有方,令人钦佩。”

几位山长拱手相贺,一个个满面敬佩。到底是不是发自肺腑,便不得而知了。

顾山长一一笑着领受,拱手应道:“多谢诸位夸赞。为了此次书院大比,学生们苦练了两个月。现在看来,确实略见成效。”

然后,冲着孟山长徐徐一笑:“承让了。”

孟山长心里怄得想吐血,口中还要故作大度,先将莲池书院的学生们夸赞一通,然后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礼乐两门课程,莲池书院确实更胜一筹!”

女子嘛,细心谨慎,礼仪学得好不足为奇,音律好也是正常的。

待明日,四书五经的比试,便要看松竹书院博裕书院了。

至于之后的算学射御三门,俱是莲池书院的弱项,惨不忍睹,不足为惧!莲池书院的风光,要到此为止了!

未出口的奚落,在孟山长含着轻蔑的目光中显露无疑。

顾山长心里呵呵一声。

老匹夫!你就等着瞧吧!

结果一公布,莲池书院的所有学生夫子忍不住轻声欢呼,每个人的脸上俱洋溢着卓然神采。

松竹书院却正好相反,一片沉寂。

昨日莲池书院包揽前三,今日竟又是前三!

李默先为妹妹高兴了一阵,然后低声自语:“莲池书院的总分已经遥遥领先。后面几日,我们想扳回劣势,不能疏忽大意了。”

盛渲也无心说笑了。

盛锦月今日超常发挥,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只是,莲池书院连着两日夺得前三,士气大振。这样下去,情势可不太美妙。

倒是陆迟,依旧俊目含笑,温柔地凝望着站在演台上神采飞扬的林微微。

四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子毓,明日的四书比试是你强项,你可要一展所长,为松竹书院夺得第一。”

陆迟回过神来,转头冲四皇子一笑:“定不负殿下期望!”

俊秀温润的陆迟,笑得自信从容,眉宇间神采奕奕。

冷凝的四皇子无声地笑了一笑。

五皇子笑着凑了过来:“四皇兄,再过两日,便轮到你露脸了。射御两门都是你强项,你今年务必要拿第一才是。”

四皇子随意地扯了扯嘴角。

射御第一,舍他其谁?

三皇子见不得四皇子那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模样,故意笑道:“我听说,六皇妹拜廉夫子为师,这半年来进步神速。近两个月一直苦练射御。四弟也别太过大意,要是输给了六皇妹,不免要被众人耻笑。在父皇面前更是颜面尽失。”

四皇子微微哂然,冷笑着回击:“三皇兄还是先操心明日的四书比试吧!进不了前三,父皇心中定然不喜。”

这可算刺中了三皇子的痛处。

四皇子文武双全,三皇子却射御平平,四书五经也算不得特别出众。每年俱被选入书院大比名单,皆因他是建文帝的儿子,是俞皇后最器重的皇子。

孟山长能成为松竹书院的山长,便是因为他心思活络善于揣摩“上意”。帝后亲临,几位皇子岂有不露脸的道理?

四皇子连着两年射御第一,大出风头,五皇子参加比试的名次也颇佳。唯有三皇子,每次俱是平平,全仗着皇子身份勉强混了个前三…

三皇子咬牙暗恨,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多劳四皇弟操心。”

四皇子言语占了上风,淡淡一笑:“兄弟手足,我关心三皇兄也是应该的。”

三皇子四皇子唇枪舌剑,争锋相对。

五皇子装聋作哑,只做不知。

今日最亢奋激动的,非盛锦月莫属。

便是顾山长,也笑着夸赞盛锦月一句:“苦练两个月,今日颇见成效。”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盛锦月而言,如饮甘蜜。几个月来的阴郁气闷低落消沉一扫而空。

现在,还有谁会说她不配为莲池书院的学生?!

盛锦月久违的骄傲自信又流露出来,昂头挺胸地走到莲池书院一众学生的位置旁,目光迅速扫了一圈。

奇怪,谢明曦躲哪儿去了?

一定是她今日大放光彩,令谢明曦心生羞愧,不敢面对她,所以躲起来了吧!哈哈哈…

“锦月表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地响起。

盛锦月一惊,反射性地后退两步,目中露出戒备提防:“做什么?你又想说什么?”

那副不自知的心虚胆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令人好笑不已。

谢明曦挑眉,悠然一笑:“锦月表姐不必惊慌。我特意来恭贺一声而已。”

是啊!她这么紧张心虚干什么?她今日得了第三!理应挺直胸膛,骄傲地向谢明曦示威才对。

盛锦月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挺起胸膛:“我今日拿了第三!”

谢明曦笑眯眯地点头:“表现颇佳,值得表扬!”

盛锦月:“…”

她这算不算示威成功?

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谢明曦不再看盛锦月,对李湘如林微微笑道:“两位姐姐今日不负众望,为我们书院夺下第一第二,可喜可贺!”

李湘如今日大出风头,心情颇佳,看谢明曦也没那么碍眼了,矜持地笑了一笑:“理当如此。”

林微微可没李湘如那等骄矜的臭毛病,一把握住谢明曦的手,咧嘴笑了起来:“比试的时候,我心怦怦直跳,紧张得都快蹦出来了。万幸今日没出差错,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