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这一出好戏!

不管众官员心中如何揣度作想,此时此刻,无人出声质疑四皇子说话是否属实。

明眼人一看便知,七皇子遇刺之事,和皇储之争有关。身为普通官员,压根没掺和的资格和必要,待在一旁等着看好戏便是。

果然,三皇子忽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四皇弟辛苦彻查一个月,揪出这四个渎职的混账,儿臣本不该多言。只是,儿臣知晓一事,和此事密切相关。不得不禀明父皇。”

四皇子心里骤然掠过阴云。

三皇子忽然出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建文帝显然也有些意外,张口问道:“是何事?”

三皇子先是歉然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才道:“昨日晚上,有一少年持着一封密信来了我府中。这少年姓丁,单名一个闯字,正是丁主事的长子。”

“他将密信呈至我面前,说是密信上记录了丁主事被收买之事。他不愿让父亲担下首恶之声名,更不愿见亲爹死得不明不白。这才豁出性命将密信拿了出来。求我将密封呈到父皇面前。”

“儿臣当时颇为惊疑,怒叱他一顿。便要将他撵出府去,没想到,话刚出口,他便一头撞到了墙上,以死明志。万幸有护卫及时拦下,这个丁闯受了重伤,倒未殒命。”

说到这儿,三皇子轻叹一声:“丁闯性情刚硬不畏死,豁出性命也要求我将密信呈至圣前。儿臣心中不忍,只得应下。”

建文帝拧着眉头,沉声道:“那封密信何在?”

三皇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恭声说道:“儿臣已将信带来了。请父皇一阅!”

卢公公上前,恭敬地以双手接了信,然后呈至圣前。

那封信被封得严严实实,并无拆封过的痕迹。建文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拆了信。信纸共有三张,写得密密麻麻。

建文帝目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建文帝看信,众官员不敢吭声,便暗中打量四皇子。

四皇子面色还算镇定,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他在兵部收买人心,这个丁主事,便是第一个向他投诚的。丁主事品级不高,却掌管着武库司的库房。

他之前所禀报的事,都是真事。

引着丁主事去喝花酒的,是兵部另一个主事。引着三个看守库房的人掷骰子赌钱的,也是盛渲安排的人。

最后弄走三架弓弩的,是盛渲本人。

他不愿让盛渲顶罪,只得将丁主事等四人推出来做替死鬼。之前他向建文帝禀报的,皆是真事,有人证有物证。便是刑部再审一遍,也是同样的结果。

眼看着此事就要解决,没曾想,三皇子节外生枝,忽然冒出一个密信来…

用脚底板也能想得出来,这封“密信”,一定是对付他的利器!

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第五百八十二章 密信(二)

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满朝的文武官员,心中暗暗思忖揣度。

除了正在看信的建文帝,便只有盛鸿和三皇子知晓信中内容了。

这封信,当然是伪造出来的。

丁主事贪财好色,行事却格外谨慎。向四皇子投诚后,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两个月前的夜晚,被同僚喊出去喝花酒。压根就没疑心到四皇子身上。

直至第二日,库房里少了三架弓弩,丁主事才惊觉不妙。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声张。和另三个人商议过后,悄悄改了库房记录。只要无人严查彻查,此事便会被彻底压下,不为人知。

却未料到,三架弓弩竟在七皇子大婚之日出现在刺客们手中。

丁主事心焦如焚,面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法子,便被四皇子关进了兵部大牢里严加看管用刑审问。

短短数日,丁主事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不得不如实招认。

丁主事也不是蠢人,已经料到自己做了替死鬼顶罪羊,心中不是不怨恨。奈何身在牢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伸冤也无处可诉。再者,他渎职是事实,更改库房记录也是事实,算不得冤枉。

用刑逼他认罪的同僚,趁着无人时低语:“老老实实认罪,给你个痛快。若是胡乱攀咬,你的妻儿老少,也没活路。”

丁主事只得含恨认罪。

丁主事压根没机会见到自己的妻儿,自然也不可能将这等密事相告。

好在这世上总有“热心人”。

盛鸿找了擅长模拟他人笔迹之人,将丁主事的“苦衷”尽数写在信上,之后又暗中安排人去了丁家。

丁主事出事之后,丁家早已乱成了一团。丁家长子丁闯,今年十五岁,正是热血冲动之龄。被许下的前程打动之后,便有了昨晚这一出“死谏”。

至于三皇子,现成的好事送上门,既能剪除四皇子的羽翼,又能削四皇子颜面,焉有不应之理。

精心谋划之下,今日朝堂之上,堪称好戏连连。

看完信之后,建文帝的面色已森冷如冰,目光冷冷地掠过四皇子的脸。

四皇子心里一紧,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异样,露出一脸疑惑:“不知这封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是否真与此案有关?”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建文帝不想曝露家丑,只冷然道:“此事容后再议!”

然后看向陆阁老:“陆阁老,今日朝中还有什么事?”

陆阁老何等圆滑老道,立刻启奏:“老臣确实有一事回禀。再过两日,春闱便将放榜。之后便是殿试。往年殿试的题目,皆是皇上亲自所出。不知今年春闱,皇上是否按惯例出题…”

三年一次的科举取士,是大齐盛事。待过了殿试后,这些天子门生便会分派至各部,从低等官员做起,成为大齐官场里的新生力量。

今年的春闱,参加考试的举子为历年之冠。其中更有陆阁老李阁老赵阁老的嫡孙,朝中官员子侄参加的也不在少数。

陆阁老一提此事,顿时引来众人注意。

建文帝神色略一缓和,随口笑道:“朕会亲自出题。”

目光掠过众臣的脸,又笑道:“朕听闻今年有不少出众少年参加春闱,朕也愿看到这些出色少年出现在金銮殿,成为天子门生。”

众臣立刻拱手,齐声应是。

之后,便是众臣启奏议事。

无人再提及刺客之事,也无人多看诸皇子一眼。

三皇子不动声色地和盛鸿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

这一封密信,已经彻底激怒了建文帝。这一回,四皇子不脱层皮,休想安然过关了。

椒房殿内。

谢明曦今日进宫请安,赵长卿李湘如尹潇潇俱在,做完月子的萧语晗今日也进了宫。

俞皇后对诸儿媳还算宽厚,尤其是三皇子妃萧语晗,更是高看一眼处处抬举。

问了一回芙姐儿后,俞皇后又看向李湘如,不轻不重地敲打几句:“李氏,你嫁进四皇子府也近两年了吧!”

“萧氏已生下一女,尹氏也怀了身孕。谢氏进门只一个月,暂且不提。唯有你,过门这么久,一直没有喜讯。”

子嗣二字,一直是李湘如的痛处。

丽妃说上几句,也就罢了。俞皇后还是第一次提及此事,无疑是在一众儿媳面前揭了李湘如的脸面。

李湘如面颊火辣辣地,忙起身告罪:“都是儿媳的过错,请母后降罪。”

俞皇后淡淡道:“本宫并无问责你之意。只是,你身为四皇子妃,为天家绵延子嗣,是你的责任。若一直无喜,不妨为四皇子多纳些侍妾。”

李湘如低声应下。

谢明曦冷眼旁观,心里竟无太多快意。

当年的俞皇后,生了女儿后,一直没有子嗣。为此不知受了李太后多少刻薄嘲讽无情羞辱。

现在,有了一堆庶子的俞皇后终于熬出头了。开始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自己的儿媳。

这和当年的李太后,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后宫就是这等无情又可怕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将所有人变得面目全非。

她早已习惯,却永远不会喜欢。

俞皇后又看向谢明曦,声音颇为温和:“谢氏,七皇子的伤势如何了?”

谢明曦定定神,起身应道:“回母后的话。殿下伤势已好了大半,略微活动无妨,不过,不宜过度用力。”

俞皇后嗯了一声,状似无意地提起了当日的“一月为期”:“…当日四皇子定下一月之期,要彻查兵部。今日朝堂之上,便该有分晓了。”

李湘如身体略略有些紧绷。

萧语晗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昨天晚上,那个姓丁的少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萧语晗身为三皇子府的女主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只是,不管她如何追问,三皇子都未吐露半个字…

今日朝堂之上,到底会闹出何等动静来?

谢明曦的声音响起:“母后说的是,我们等着消息便是。”

第五百八十三章 密信(二)

谢明曦神色从容,不露半分情绪。

李湘如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又是一沉。

她和谢明曦同窗数年,对谢明曦这个老对手的性情脾气也算了解。此时的谢明曦,分明是智珠在握算无遗策的表现…

盛鸿遇刺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是谁从兵部的武库司弄走了那三架弓弩?

又是谁,暗中策划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

不可能是四皇子,绝不可能是。四皇子已经在兵部住了一个月,一定已追查出真凶。很快,事实的真相便会水落石出。四皇子就能洗清所有嫌疑…

李湘如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心头却涌起无法控制的心慌意乱。

坐在斜对面的谢明曦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四皇嫂为何心绪不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李湘如略显苍白的俏脸上。看着端庄镇定的李湘如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矢口否认:“七弟妹误会了。”

“我只是在想,不知到底是何人,竟敢在兵部里动手脚,弄走了弓弩,刺杀七皇弟。想到今日便能真相大白,我心中也为七皇弟欢喜。”

谢明曦深深看了李湘如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不管这个人是谁,我们夫妻都和他誓不两立!不将他千刀万剐,难解心头之恨!”

最后一句,露出森森冷意。

李湘如心跳再次急促紊乱。

危机来临之前,人总有些莫名的预感和直觉。此时此刻,李湘如心头莫名地蒙上阴影。

俞皇后的目光,在李湘如的脸上掠过,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弧度。

尹潇潇飞快地和萧语晗交换了一个眼神。

朝堂之上的交锋刀光剑影,令人心惊。

后宫中的口舌交锋,同样藏着令人心惊的杀机。

谢明曦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见好就收之人。相反,她最擅长“打蛇只打七寸”“乘胜追击”之道。

李湘如的气势已被彻底碾压,谢明曦却无饶过她的打算,又淡淡道:“四皇兄一直在兵部彻查此事,四皇嫂总该从四皇兄口中听闻过只字片语才是。”

李湘如又被刺中痛处。

四皇子一直住在兵部,根本没回过府。退一步说,便是回了府,也绝不会将这等要紧事告诉她。

谢明曦这么说,摆明了故意刺她心扉。

李湘如不肯示弱,故作从容的应道:“殿下心忧此事,为了早日查明事情原委,一直住在兵部,未曾回府。我亦无从知晓,让七弟妹失望了。”

谢明曦好整以暇地一笑:“四皇嫂言重了。今日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早片刻迟片刻都无甚要紧。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我一直很有耐心。

因为我知道,胜利终将属于我和盛鸿。

这一等,便等到了散朝之时。

卢公公神色如常地前来,恭敬行礼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吩咐奴才前来传话。有些琐事,要召几位皇子商议,便不来椒房殿用午膳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各自一惊。

俞皇后淡淡问道:“这里又无外人,说话不必遮遮掩掩。为何换上要召诸皇子议事?是不是朝上出什么事了?”

卢公公略一踌躇,才低声答道:“回娘娘的话,今日上朝,四皇子殿下先回禀彻查兵部的结果。没想到,三皇子殿下紧接着拿出了一封密信来。密信只有皇上一个人看过,上面写了什么,奴才委实不知。”

“不过,想来这封信上的内容颇为要紧。所以,皇上在散朝之后,便将诸皇子殿下召去了移清殿。”

密信?

俞皇后眸光一闪,略一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先去移清殿伺候,有任何异动,便打发人来给本宫送信。”

卢公公恭敬领命退下。

俞皇后瞥了李湘如骤然僵硬的神色一眼,又看了神色同样沉凝的萧语晗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两个不必担心。三皇子四皇子俱是皇上爱子,皇上便是再气再怒,也舍不得动他们半根手指。你们只管把心放宽。”

李湘如萧语晗听了这等“安慰”,心中愈发忐忑难安。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很快,又各自移开。

“母后说的是。”萧语晗率先起身,柔声应道:“是儿媳胡思乱想,贻笑大方了。”

李湘如也很快起身,一脸愧色:“儿媳也是忧心过甚,这才失仪。恳请母后见谅!”

俞皇后微微一笑:“些许小事罢了。本宫也只随口说笑,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已经至正午了,本宫命人传膳,你们几个都留下,陪本宫用午膳。”

众儿媳立刻起身,一起应是。

此时她们俱忧心自己的夫婿,哪里想离宫。宁肯在椒房殿里候着了。

移清殿。

建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目光如刀锋般掠过诸儿子的脸。

一众皇子皆已成年。一个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各有风采,齐整整地站在面前。足以令一个父亲心生自豪。

往日,建文帝也一直以众优秀出色的儿子为傲。

尤其是相貌性情肖似年少时自己的四皇子。

若不是因为他太过喜欢四皇子,早已随了俞皇后的心意,立三皇子为储君了。正因他更属意的是四皇子,所以才拖延至今。

可最令他骄傲最得他欢心的儿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盛灏!”

建文帝直呼其名:“这封密信,你拿去仔细看上一看!”

四皇子身体微不可见的紧绷了起来。

建文帝只有动了真怒时,才会连名带姓地直呼他的名字。

这封密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四皇子上前拿过信,展开一看,尚未看完一页,俊脸便涌起愤怒的潮红。扑通一声跪下:“父皇息怒!这封信上所书之事,纯属污蔑,儿臣从未在兵部里邀买人心。更未安插人手。这封信,绝不是出自丁主事手笔!一定是有人心存歹毒,故意陷害儿臣!请父皇明鉴!”

建文帝疑心已起,又岂是这几句空口辩白所能打动的?

更何况,一旁还有盛鸿落井下石:“四皇兄还是耐着性子,将信看完再喊冤吧!”

第五百八十四章 对峙(一)

盛鸿话音刚落,三皇子便接了话茬:“七皇弟说的是。这密信共有三页,四皇弟只看了第一页。还是将后面一并看完,再向父皇声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