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华掩袖浅酌,毫无简明洁的英气飒飒,倒显小家碧玉的低调谦卑。

坐于简明洁右侧的娟妃抬眼觑过来,轻声细语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新进宫的风蕴姑娘了。”

唐风华对上她端详的视线,点头应道:“风蕴见过各位娘娘。”

娟妃容貌秀气,嗓音细而软,轻轻回道:“风蕴姑娘好容色,正应了那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真令人艳羡。”

唐风华客气接话道:“娟妃娘娘秀外慧中,才叫人钦羡。”

娟妃抿着粉唇浅浅一笑,神色略为腼腆。

蓝妃忽然站起,持杯走到末座,对唐风华道:“风蕴姑娘,早前我们见过了,这杯敬你。”

“不敢当,风蕴敬蓝妃娘娘才是。”唐风华十分谦逊,举起酒杯回应。

蓝妃却持杯不动,柳眉微皱,露出一丝不悦。

唐风华淡扫她一眼,先行喝完杯中酒。

蓝妃仍是不饮,皱眉盯着她。简明洁见气氛渐僵,打圆场道:“我也陪饮一杯,蓝妃,来。”

蓝妃突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道:“本宫虽被降了分位,但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风蕴姑娘尚无名份在身,是否应该站起回礼?”

简明洁微怔,想起之前蓝妃被禁足,今晚中秋才可破例外出,应是未知风蕴腿伤之事。

又听蓝妃道,“尚未册封就如此傲气凌人,若真封了妃,后宫可还有我等立足之地?”

唐风华波澜不惊,淡淡道:“依照宫规,我确实应该向众位娘娘行礼,奈何腿脚不便,无法走动。”她转头,吩咐秦非晚,“非晚,扶我起来。”

“是,姑娘。”秦非晚搀住她的手臂,让她借力支撑。

唐风华勉强站稳,向在座的每人一一欠身。

娟妃忙站起,竟回了一礼,眼中似有同情之色。

蓝妃愣在当场,没想到短短数日不见,唐风华居然残废了。不论是真残还是假扮,她在众人前为难一个伤残者,终是说不过去。

“坐下吧,免你行礼之仪。”见众人都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蓝妃伸手虚扶一把,转身回了座位。

谢蓝心自觉吃了闷亏,之后倒是安分许多,缄口喝酒,未再出言刁难。

酒过三巡,简明洁谈兴愈高,朗声说道:“素闻娟妃妹妹歌声如黄莺出谷,蓝妃妹妹舞艺超群,不知今日我们可有荣幸欣赏?”

嫔妃相聚,本是争奇斗艳的好时机,只不过几位婕妤都是皇帝的女卫,无心争斗,往日后宫也算平静。今日蓝妃落了面子在先,此时当即回答:“不如击鼓传花,花落谁手,就罚谁出来献艺。”她看了看唐风华,补上一句,“歌舞不拘,书画皆可。”

“甚好!”简明洁扬笑,拾筷轻敲白瓷盘,道,“我未想到要备鼓,那就以敲碟取代,且借你们谁的玉佩一用。”

蓝妃摘下系腰玉佩,配合地道:“从蓝心这儿传起吧。”

“各位妹妹,我闭眼了,你们自行开始。”简明洁脆击白瓷盘,合上眸子。

象牙筷敲击瓷碟,清声泠泠,节奏不快,一下一下却富有规律。

唐风华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这玉佩,必是会落在她手里。

果然,旁边的婕妤刚塞玉佩过来,敲击声就戛然而止。

“我可没有偷看。”简明洁睁眼,瞧了一圈,望向唐风华,笑吟吟道,“风蕴,玉入你手,是吉兆,说明你鸿运当头。”

“风蕴姑娘,你要献歌一曲或弹琴作画?”娟妃细声问道,也起了兴致。

“琴棋书画,我皆不擅长。”唐风华很坦白,但话锋一转,再道,“三位娘娘都出自将门,那我就献‘武’吧。”

“哦?如何献武?”简明洁饶富兴味,侧着脸庞瞧她。

唐风华不多作解说,把玉佩放在桌上,手心轻巧一拍桌面,玉佩弹起,直飞蓝妃方向。谢蓝心顿时一惊,刚欲出手截住直面飞来的玉佩,却见那玉佩当空停滞,精准地掉在她右手边的酒杯旁。

“好内力!”简明洁拍掌赞道,“力道拿捏得极巧极妙!”

“这算什么献武?”谢蓝心微恼,嗤了一声。

“这当然不算献武,只是先把玉佩归还蓝妃娘娘。”唐风华不看她,望住简明洁,“明妃娘娘,可介意等会儿重掌宫灯?”

“不介意。”简明洁不追问,只兴趣盎然地凝望她。

唐风华掀唇微笑,双手放在桌下,指尖抚过银镯子。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骤然陷入黑暗。几乎是同一时间,不闻风声,阁楼角落四盏宫灯和檐角四盏宫灯却同时熄灭。

众人受震慑,鸦雀无声。但凡懂得些许武艺的人都明白,要在一瞬间射灭不同方位的八盏灯,需要何其深厚的功力。快,狠,准,并且悄然无声息。如果方才唐风华暗射的是在场众人,恐怕没有人逃得过这种鬼魅般的暗器袭杀。

如此一想,蓝妃和娟妃心头都泛过寒意。这个民间女子,岂可小觑!她可杀人于眨眼间,简直可怖可怕!

惟有简明洁,镇定无波,启口命宫婢重掌宫灯。她本身擅长骑射,对暗器略有研究,这女子确实功力骇人,但那是在大家丝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倘若是有备而战,这女子未必杀得了自己。

光亮再起,映出一席人表情各异的脸。

唐风华独独盯住简明洁,口中歉意道:“惊吓了各位娘娘,风蕴失礼。”

简明洁再度赞赏拍手,并不介怀:“风蕴身怀绝世武功,今日令我们大开眼界,何来失礼之有。”

唐风华谦虚应对,低眉垂眼。她此次出手,是警告有心人莫欺上门,亦是观察各人反应。这个简明洁,极沉得住气,不论胆色或待人处世的手腕,都不简单。若她是敌人,怕会很棘手。

思索着,背后突然有人轻触一下,唐风华抬起眼眸,恰见娟妃对侍立身后的宫婢使了一个眼色。

唐风华回眸向秦非晚轻微点头,秦非晚会意,趁着多名宫人鱼贯上菜时,悄悄走下阁楼。

娟妃的宫婢比她前行一步,秦非晚静静跟上,一路出了明妃的宫殿。

那名宫婢低头走路,专挑静僻无人的小径绕行,几番兜转,行至一座宫人居所的侧门,左右张望片刻,才抬手敲了敲门扇。

叩门声明显含有暗号,门内一人打开小缝隙,探头出来。那宫婢小声说了几句,便就匆匆离去。

看她走远,秦非晚从另一角步出,水亮的晶眸锋芒忽闪。将军没有料错,最急于铲除皇帝新宠的人,是娟妃。

往回走去,未绕小路,途经御花园的大门,秦非晚脚步顿住。那座宫人居所里,混有高手,如果她现在就向陛下禀明,捉拿疑犯,或许还来得及。但毕竟不是当场擒获,罪证不足。

踌躇间,一道湖蓝色身影迎面走来。

秦非晚退到边角,抬眸一望,霎时间恍惚失神。是他!是他…

“你?”见这宫女一径傻盯着自己,轩辕明翰停下步伐,疑道,“你还好吗?”

“你还认得我?”秦非晚脱口问道。

“还认得你?”轩辕明翰轻笑,目光似月色般柔和,温声道,“我们相识吗?你是哪个殿的宫女?”

秦非晚失速急跳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局促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轩辕明翰凝视她,眼光如带暖阳的温度,直直望入她的水眸,“你叫什么名字?”

迎上他温暖的眼神,秦非晚心间忽然发涩,慢慢垂下头去,回道:“奴婢姓秦,名唤非晚。”

“非晚。”轩辕明翰轻念她的名,淡扬唇角。

她仰脸,眸中露出期盼和胆怯的矛盾之色。他认出她了吗?

“东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轩辕明翰声若清玉明润,温雅笑道,“好名字。”

希望初升,转瞬乍灭。秦非晚敛了心神,恭敬盈身,语气木然地道:“打扰王爷了,奴婢先行告退。”

轩辕明翰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皱起修长的双眉,澄明无杂的剔透瞳眸染上一丝沉郁。那身影,那眼睛,很熟悉,像一个故人。一个伤过他心的故人。

秦非晚回到摘星阁,筵席已至尾声。

唐风华不胜酒力,见她回来,就出言告辞。简明洁亲身送她出阁楼,直至宫殿正门,目送她离去才折返。

至绝尘殿,唐风华一扫困乏头疼的模样,面上神情清冽,开口道:“非晚,娟妃是否有动静?”

秦非晚倒了杯清水递到她手里,低声回道:“娟妃安排了人,原意是等我们离席经过明妃殿中的九曲桥,便进行伏击。我想,他们是意图造成姑娘不慎落水的假象,若是速度够快,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可以不惊动殿中其他人。”

“难怪,明妃亲自送我们离开。”唐风华眯了眯眸,沉声道,“明妃远比娟妃城府深沉,她早看透娟妃玩什么把戏,却不戳穿,又不想我死于她殿中,为她自己惹来麻烦,便护送我出殿。”如此滴水不漏,不可不畏。

“宴席上姑娘那一招暗器齐射,震住了娟妃,故而她取消计划。”秦非晚转而问道,“此事是否要上禀陛下?”

“不必,你替我联络一个人,让他派人暗中注意娟妃的举动。”唐风华喝下清水,再服一颗药丸。幸好和无欢讨了解酒药,她的酒量越来越浅了。

“联络何人?”

“翰郡王,轩辕明翰。”

“他?!”

秦非晚声音拔高,未能控制住情绪,察觉失态,低埋下头颅。

“他是我师兄,你认识他?”唐风华亦有些讶异,她没有问过非晚这七年来的生活,之前陈老力荐非晚,只说非晚忠诚耿耿,始终如一地敬慕拥护“唐将军”,对当年的事不曾有过半分质疑。

“听过翰郡王的大名。”秦非晚的声音低浅,隐含落寞。

“如果你不便办这件事,我请无欢帮忙。”唐风华无意挖掘别人的私事,温言道,“这三个月要你贴身服侍我,麻烦你了。”

“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秦非晚未抬头,但语气十分诚挚,“当世,非晚最敬佩的女子便是唐风华唐将军。尤其知道唐将军的身世之后,更加钦佩。”

“我违背父命,是为不孝,有何可钦佩?”唐风华笑着握住她的手,安慰般地轻拍两下。不难看出,非晚心绪不宁。

“父命也应当分合理与不合理,叫百姓吃苦的事就是不对。”秦非晚说得分外认真,似深有感悟,“但非晚也知道,违背父命必是需要付出代价。所以非晚佩服将军,明辨是非,勇于争取自己的幸福。”

唐风华摇摇头,轻叹:“我初入轩辕军,其实懵懂无知,并无为国为民的伟大觉悟。是战争的残酷,让我明白,该如何选择。”也是轩辕澈令那时的她明白,做人应有立场,不是顶头君上给予的立场,不是父母替自己选的立场,而是自己懂得分辨,选择并负责。

行军那段日子,她见过一场大饥荒,村落的百姓因旱灾颗粒无收,当时的朝廷却仍苛政征粮,村民无米可食,最后剥树皮充饥。许多人死时腹部肿胀,犹如怀胎五六月,那是杂草树皮无法消化的症状。轩辕军攻占那片土地,轩辕澈望着遍地饿殍,眼底赤红,咬牙迸出一句话“我要每个百姓都吃得饱!”自那时候开始,他一有空暇就勤读农耕水利的书籍,为现今金朝重视农业发展打下基础。

“姑娘累了吧?”见她沉思不语,秦非晚端水为她洗漱,抱她入寝居,“联络翰郡王的事,非晚明日就去办。”

秦非晚退下,唐风华搂了儿子入怀。小男孩睡得香甜,感觉到娘亲熟悉的气息,本能地挨近。

皇宫是陌生地,她必须和儿子睡在一起才能安心。

酒劲渐渐上头,困意涌来,她迷糊地睡了过去。

许是新环境加上酒的催化,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靥缠身。一时看见父亲严厉的面孔,一时看见模糊不清的母亲身影。心口隐隐作痛,她在梦里知晓自己不是病发,而是心痛。清醒时候她从不承认自己的脆弱,从不认为自己心上有缺口,需要很多的爱来填补。可是午夜梦回,那种疼痛,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鲜明。

她与轩辕澈在一起时,未曾开口说过“爱”字,但她知道自己放下了多少感情。他亦是如此,极少甜言蜜语,只以行动体贴她爱护她。那三年,她终于觉得没有遗憾,自幼缺少的爱,已有这个男子补偿给她。她心上的缺口圆满了,不再有冷风汩汩吹进来。

却也只有三年。上天给过她想要的东西,又残忍地收回。所幸,上天没有残忍到底,留了一线曙光给她。柏儿,若无柏儿,她这一生不愿再相信感情,不愿再对人毫无保留地付出。

无意识的,唐风华双臂抱紧怀中的孩子。

白玉床前,一个男子静静站立,低眸凝望。

中秋佳节,应该是家人团聚的节日。所以他提前散了筵席,来了这里。

唐柏被箍得不舒服,揉揉眼睛醒来,看见床前站着一人,倒也不惊,只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嘘——”轩辕澈做噤声的手势,伸手轻轻挪开唐风华的手臂,抱柏儿起来。

怀抱空荡,唐风华倏然惊醒,腾地坐起。

“风华。”轩辕澈坐到床沿,放柏儿在膝盖上,柔声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把柏儿还我!”唐风华厉声喊道,眉眼异常凌厉。

“娘?你怎么了?”唐柏困惑地问,小手抬起摸了摸她娘的脸,“娘做恶梦了吗?”

儿子温热的小手贴在脸上,真实的暖意渗入心尖,唐风华此时才完全醒透,捉住儿子的手,包裹在双手掌心里。

偌大的寝居,无人说话便格外寂静。轩辕澈抱着柏儿,柏儿一只手被唐风华握着,三人安静无言,空气似都沉淀下来,透着奇异的氛围。

发呆了一会儿,唐柏打呵欠,自己爬到床的内侧,说道:“娘,轩兄,我困了。”

“睡吧。”唐风华放柔语声,拉过锦被替他盖上。

“娘,不怕,恶梦都是假的。”唐柏软软宽解一句,翻身背对,径自睡了。

轩辕澈压低声,轻浅问道:“风华,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爹和我娘。”唐风华语气很淡,眸底却有感伤掠过。自从朱有成出现之后,她心底软处越发明显了,愈想知道真相,愈觉得害怕。

轩辕澈轻柔撩开她垂散下来的发丝,低低地道:“有你娘的消息了。”

唐风华猛然凝眸,盯住他的眼。

“朱有成住在一间倒闭的绸缎庄,我查到屋内有密室,据探子回报,朱有成进入密室的数次频繁,每次都带食物和水入内。若估计无误,应是你娘在里面。”轩辕澈握住她的右手,不管她的挣扎,牢牢握紧,继续道,“风华,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完。我不命人攻入绸缎庄,是以防万一。倘若你娘是遭朱有成软禁,那就说明一切事情和你娘无关。若贸然发动攻击,一则怕朱有成伤及你娘,二则打草惊蛇一举不成就失去线索。”

“会是误会吗?”唐风华没头没脑地冒出问话。

“很可能是。”轩辕澈清楚她在问什么,神色坚定地看着她,道,“就如我伤害你,不表示我不爱你。我相信,你娘同样是如此。”

“有苦衷的伤害,比较不伤人吗?”唐风华似在问他,更似自问。

“这个问题,你心里已有答案。”轩辕澈暖着她冰凉的手,目光定定不移。他知木已成舟,伤害已造成,但他更知道,毫无感情的冷血伤害才会伤她至深。

唐风华点点头,没有作声。

“如果你想亲自去见你娘,我可以带你去。”轩辕澈看了她的腿一眼,补充道,“朱有成擅毒术,武功高深,我还是认为等你痊愈后再行动为好。”

“三个月,只怕变数太大。”唐风华蹙眉苦思,他刚刚的话不无道理,假若不能一举成擒,不如继续监视。可恨她中了蛊毒,不然就能前往一探究竟。

“明天我宣尚无邪进宫。”轩辕澈和她的思路很接近,说出她未言的话,“也许无邪留了一手,你的蛊毒是否需要三个月才可解,我们再验证一次。”

“如何验证?”唐风华举目看他。

“我有办法。”轩辕澈微扬薄唇,俊朗一笑。

见他自信笃笃,唐风华也不逼问,心情渐定,便开始赶人,“陛下该回寝宫就寝了。”

“我让御厨做了汤圆,你要不要吃一点再睡?”轩辕澈站起,推木轮椅过来。

“汤圆?”唐风华确实有些饿,先前在明妃那里除了喝酒,一口菜都未食。

轩辕澈展开手臂,抱她下床,放在木轮椅上,推出寝居。他特意命御厨煮汤圆,是贪汤圆的寓意。本来看她睡着,不想吵她,现在,他很想与她同桌,吃汤圆。

唐风华没有想那么多,打开桌上的盅盖,香甜的热气扑鼻,肚子就自然地咕噜噜叫。

轩辕澈舀出两碗,端一碗给她。见她埋头吃得香,不由笑容越深。这样温馨的光景,他心知难得,所以愈加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不吃?”唐风华随口问了声。

“吃。”轩辕澈回神,嘴角噙着笑,低头进食。

唐风华瞥见他的表情,忽觉他脸上的笑有点傻气。只是汤圆而已,他要不要吃得这么开心?

“朝中有喜事?是否边疆传来捷迅?”她疑问。

“没有。”轩辕澈抿了抿嘴,抬目看到她唇边沾了芝麻馅的渍,不假思索地伸指去擦,笑道,“小脏猫。”

往昔打趣的昵称脱口而出,两人都怔了怔。

轩辕澈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唐风华“嗯”了一声,快速吃完剩下的汤圆,开口道:“我要歇息了,陛下自便。”

她自己推木轮椅往寝居而去,到庭院时停下,仰头望向夜空。还没有好好看过今夜的月亮,她似乎很久没有赏景的心情了。

月圆,星明,皎洁璀璨。以前行军时常露宿荒野,幕天席地,反倒特别爱看星空夜幕。如今高床暖枕,心境却没有那时豁达开阔。

“徽山顶峰赏月最佳。”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醇厚悦耳,“天幕上的星子似分外的近,好像伸手能够摘下。”

“那要夏日才好。”唐风华接话,淡淡一笑。

那年寒冬料峭,她硬是半夜拉他上山顶,就为在传闻最佳赏月地方看月亮。两人冻得直哆嗦,相拥取暖都不抵用,喷嚏不断。

“何时能再去一次…”轩辕澈低浅的自语飘散在夜风中,轻不可闻。

唐风华转头,望他一眼,径自入了寝居。

轩辕澈在原地伫立良久,慢慢上扬唇角,旋身回自己的寝宫。这样已经很好,她就在咫尺,他已心安。

第三十一章:人血补身

早晨起床,唐风华首次领略到何谓皇家气派。光是洗漱,就有八名宫女侍候,只见众侍婢排列有序站在寝居门外,手捧莲花金面盆、织锦绫罗裙、梨花木梳妆盒等等,静候唐风华起身召唤。

“非晚。”唐风华扫了众人一眼,只唤秦非晚入内。

“姑娘醒了?”秦非晚起得早,已在外面候着,闻声微笑走入。

“让她们都退下吧,我不习惯这么多人看着我洗漱用膳。”唐风华一边帮儿子穿衣衫,一边说道,“绝尘殿的宫人,你挑选几个留下即可。”

“是。”秦非晚笑看着她,依言摒退外面侍立的宫女。其实这等风光排场,已是皇后之尊的仪仗。陛下有心,可惜将军不领情。

唐风华陪儿子用过食膳,便有一名太监恭敬地领走唐柏,言道,皇帝陛下安排太傅教导风小公子书画。唐风华不放心,遣了秦非晚跟去。

时辰尚早,她一人百无聊赖,自己推着木轮椅四处闲逛。

绝尘殿的后花园,花木扶疏,青翠之中点缀缤纷嫣色,虽不如繁花谷辽阔空旷,倒也别有一番丰姿。

唐风华在弯月湖前停住,对湖水自照。眉若远山,琼鼻挺翘,唇似菱角微扬,这张脸正如简明洁所说,长得极为标致明艳。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容貌出色,但一直不以为意,当年易容面覆人皮,反而使肌肤避免阳光暴晒,再加上繁花谷的几年休养,如今更是肤若白雪剔透,容色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