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自然也没睡着。

心里一阵阵的慌乱,她刚说离开的时候,是认真的。这么久了,难道还是不习惯皇宫生活?这些日子,一直是自己在负责教导她,难道毫无成效?两人之间,那么甜蜜,就因为这一个突发事件,难道就能变成陌路人?也许是这些日子,早已习惯了甜蜜,对这背对背的冷淡很陌生;又也许是习惯了对她的迁就和依顺,而且,刚刚目睹她那么危险的一刻,他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千错万错。

此时,早已将张婕妤等忘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自己的愤怒也淡忘了,只觉得这个小东西那么可怜,要是刚才有个闪失,岂不后悔死自己?

你欺负朕4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已经七八个月了,高高的耸起像一个圆乎乎的球。隔着薄薄的睡衣,那么温暖。可是,他依旧不满足,悄悄地掀开一点她的衣服,像昔日那样,直接放在她温暖的身子上。

她伸手,要拔开他的手,却被他连手也轻轻抓住。

“小东西……”

“!!!”

“都是朕错了,都怪朕,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还真稀奇呢!陛下大人,他会有什么错?这不是他天经地义的么?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给她道歉。不是在等着要她先道歉的么?可是,他早就忘了,温柔的话语根本就不经过大脑:“小东西,只要你不再赌气,以后,朕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

他在黑夜里,察觉到她的小小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就是这样,这个小东西一直是这样,生气了,自己就得好好哄着。他心里一松,轻轻搂住她的肩,翻转过来,又如昔日一般,让她睡在自己的臂弯里。

“小东西,肚子这么大,朕看,这里面除了孩子,不知装了多少醋。”

“哼!”

“小醋坛子,唉,以后,可不许如此了,这是皇宫,不比民间,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

她又要翻身背对着他,不想听他那些鬼话。

罗迦赶紧搂住她,不许她翻身过去,苦笑一下,瞧,就是这样,一说这事,马上翻脸。自己是天子,难道要解散后宫才合她的心意?可是,他此刻当然不会继续说这些不着调的教训了,只循循善诱:“小东西,你已经这么大了,凡事不能意气用事,也不可太过冲动……”

自己哪有冲动?

“小东西,你看,你欺负了朕,朕都不敢说什么,你反而威风了?还要赌气?”

自己敢欺负他?真是笑话。天下谁敢欺负他皇帝大人?

你欺负朕5

他的语气更加幽怨,简直如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想,朕当时多狼狈呀……”

这才是一句真话。

她想起藏在床底下的张婕妤,想起他当时的窘态,更是恼怒,他狼狈?早知道狼狈,就不该去偷腥!又暗暗觉得好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但心里终究是酸楚的,自己大着肚子去捉奸,难道自己就不狼狈?

“朕被你这样欺负,以后,还有什么威严?朕都不敢再走出这个立正殿了。唉,可怜你不但不安慰我,反而还要这样吓唬朕……小芳菲,你真是朕的克星呢。唉,命里怎会出现你这样的小魔星?”

谁叫他强迫自己?难道是自己愿意的么?

谁稀罕做他的魔星啊,自己还不愿意呢。

“这些都还不要紧,你欺负朕没关系,可是,却不能欺负朕的孩子。以后若是再拿肚子里的孩子出气,朕就真的要重重惩罚你了……”

一天到晚都在威胁,真是烦死了。想惩罚就惩罚呗,从神殿到皇宫,他什么时候没惩罚自己呢!

忽然听得她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他失笑:“小东西,你今晚什么都没吃?”

“不想吃!”

都饿成这样了,还赌气。可是两个人呢。

他松开她的身子:“朕马上去给你拿东西。”

他急于讨好她,连宫女也忘了使唤,赶紧起身,亲自去拿了好几样美味。

芳菲早就饿了,饥肠辘辘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再说,美食又不是罗迦,美食又没想要偷腥,何苦跟食物过不去?她见了这些美味,闷闷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起来,开始吃喝。

食神,永远都是食神!

罗迦强忍住笑,怕她不好意思又要翻脸,只不停地将东西递给她。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东西,吃饭怎么就不赌气了?哈哈哈……你这个食神!”

“哼!要是你不去拿,我还不吃呢。”

四面楚歌1

终于开始斗嘴了?这是好事啊。

罗迦喜出望外,令人收拾了东西,又扶着她重新躺下。

红云等人进来,见冯昭仪吃了东西,陛下脸上又充满了笑容,这才松一口气,皆大欢喜地退下去。

肚子里饱了,精神也好了几分,悲哀的情绪便淡去了,睡意重新涌上来,她倦倦地闭上眼睛。

罗迦看着臂弯里的人儿,脸上重新泛起红晕,便拨弄她的脸庞:“小醋坛子,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嚣张了,听到没有?”

“哼!”

他要是不去偷腥,自己至于嘛!这也叫嚣张?他才嚣张呢!

仿佛自己和罗迦之间,隔着很大的一条鸿沟,他理解的对错,跟她理解的对错,是完全不同的,无法沟通,只能暂时的妥协。

妥协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于自己,于罗迦,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倦意上来,习惯性地枕在那温暖的臂弯里,便沉沉地睡去了。罗迦心情放松,看看折腾到这大半夜,也异常疲倦,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这一夜,二人安寝不提。但第二日开始,芳菲的情况却并不乐观,也许是受刺激太甚,连续三日都有微微的见红。

尽管御医说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罗迦却忧心不已。他天天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可真不愿意再有丝毫的闪失,又认为是自己让孩子受了刺激,很是后悔,考虑再三,立即下令提前祭祀山川,替孩子祈福。

芳菲本要劝阻他,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可是,一来她自己精神不济,终日昏昏欲睡;二来,罗迦心意已决,根本就听不进去。便只好由得他。

这一日,太子府并不平静。宫里的绯闻八卦,就如长了翅膀一般。太子在宫里自然有心腹之人,很快就得到汇报,说冯昭仪醋坛子打翻,竟然跑去捉奸,让张婕妤躲在床底下,好不狼狈。陛下一怒之下,估计会重重惩罚冯昭仪。

四面楚歌2

这倒也符合芳菲的个性。太子又惊讶又担忧,早就知道她不适合皇宫里的生活,如今,可如何是好?

难道父皇真的会责罚她?

他很是担忧,芳菲,到底这一生会有怎样的命运?

入夜,任城王来访。

任城王是宗室里和太子关系最密切的,当日废黜祭祀法令,太子没有站在他一边,本来就微微觉得惭愧,现在见他造访,立即亲自出迎。彼此在密室坐定。他见任城王眉宇之间露出忧虑之色,就问:“任城王,您老人家有什么忧心事?”

任城王长叹一声:“殿下,老臣是为江山社稷而焦虑啊。”

“出什么事了?”

“殿下有所不知啊。今日陛下召老臣进宫,要老臣负责祭祀山川。”

太子很是意外,又没什么大事,无缘无故祭祀山川干嘛?

“陛下说,冯昭仪最近身子不好,怕肚子里的龙胎出什么意外,要提前祭祀山川,替孩子祈福。”

太子大吃一惊。不是刚刚才传说父皇会重重责罚冯昭仪么?怎么又变成了祈福?

他淡淡道:“冯昭仪身子虚弱,父皇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任城王何必担忧?”

任城王但觉不可思议:“殿下,你难道没有听到那个八卦传闻?冯昭仪现在只手遮天,独霸后宫,就连陛下宠幸张婕妤,她也要跑去干涉。正是因此才动了胎气。如今,陛下不但不责罚她,反而要为她的孩子祭祀山川。这岂不是助长她的嚣张气焰?以后怎么了得?再说,皇室七八个王子出生,哪有这样的先例?就是我北国这一百多年来,也没有这样未出生就祭祀山川的先例……”

太子心里一凛。《新台》的典故再次重现。卫宣公霸占了本是替太子娶的妃子宣姜,儿媳妇变成了宠妃。宣姜后来生下两个儿子,逐渐起了夺嫡之心,用尽手段残害太子,不但逼死了太子,自己的小儿子也一起惨死。

四面楚歌3

现在冯昭仪的孩子未出世,先祭祀山川,这是否透露出了一个信息:废嫡立幼?

他急忙摇摇头,要挥掉这样可怕的想法。父皇,他并非昏庸的卫宣公。最主要的,芳菲并不是野心勃勃的宣姜。那么清雅单纯的神殿少女,她可能么?

任城王见他独自摇头又点头,觉得很奇怪:“殿下,你这是?”

他勉强一笑:“任城王,你老人家也许是多虑了……陛下……父皇他,只是爱惜孩子……”

“皇室有皇室的规矩,爱惜孩子,也不能太过,不能不顾尊卑啊。”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干涉父王,不许他疼爱自己的儿子?”

“为人父母者,当然无一人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可是,冯昭仪如此恶劣行为,陛下不但不制止她,反而替她的儿子祈福,岂不是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太子忽然觉得很反感。这帮老家伙,表面上堂皇,可是,天下哪有儿子去干涉父皇该不该宠幸谁的?

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也不明白,父皇宠幸芳菲就宠幸,关这些大臣什么事情?这些都要管,是不是有点太宽了?

他的口吻有些冷淡:“既然任城王觉得不妥,您德高望重,父皇也很尊重您,您何不亲自去劝诫?”

“实不相瞒,老臣早已劝诫过,但陛下并未听从。”

“唉,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殿下,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您是储君,是未来的王。也是我们这般老臣未来的希望。老臣观陛下,现在越来越有重用汉人的倾向,那个王肃,不停地扰乱朝纲。还听说,冯昭仪甚至帮陛下看奏折,多次提出应该重用汉人,老臣窃以为,她和王肃等人必然有勾结,不然,王肃地位卑微,怎么敢在朝廷上公然抗衡北国重臣,废黜我北国祭祀大典,乱我祖训?”

图穷匕见,这才是真相?

四面楚歌4

以任城王为首的老贵族们已经意识到了一些汉人大臣的威胁,这是要力挽狂澜,还是企图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所以,拿冯昭仪下手?

“殿下,您应该适度劝谏陛下。毕竟,您说的话更有分量……”

“!!!”

“而且,老臣还担心,王肃等人乱了朝纲第一次,就会乱我朝纲第二次……”他一顿,不再说下去了。

“任城王,您担心的是?”

“立子杀母,是我北国的古老传统,老臣担心,他们会再在上面大做文章,到时……”

他再也不说下去了,只偷眼看太子,但见太子毫无异状。

可是,此时太子心里真的是翻江倒海。原来,父皇暗示李俊峰大将军的废黜立子杀母,也许是另有深意?也许,他要保全的,并非李玉屏,而是芳菲!

也难怪,北国的祭祀制度保存了这么长时间,父王也不是一次两次提起,但是真的落实到行动上却百般犹豫。但芳菲一进宫,他的所有犹豫都飞了,大刀阔斧,说干就干,朝臣们还在懵懂中,连争议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拍板做了决定。

如果不是芳菲,父皇他何必在意李玉屏的生死?

心里又急又怕,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心里又特别恚怒,任城王这是想暗示什么?表面上为了北国,还不是抓自己的手去捉蛇。

可是,他却依旧保持着无动于衷,像没有听明白他的暗示,淡淡道:“任城王,你想必是过滤了。王肃等人跳梁小丑,如今还是小臣而已,岂能翻得了天?”

任城王见太子如此“愚昧”,完全不开窍,很是恼怒,却只能强忍着:“老臣也只是操心皇室江山。”

太子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说:“我看看吧,尽量劝劝父皇。”

任城王喜道:“殿下辛苦了。老臣告退。”

他亲自将任城王送到门口。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四面楚歌5

任城王回过头,欲言又止,还是再次开口:“殿下,老臣这话堵塞在嗓子里,不吐不快啊。”

“任城王有话请直说。”

“牝鸡司晨,自古大祭。若是冯昭仪再生下儿子……”

太子淡淡道:“冯昭仪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没有什么靠山,不会有什么外戚会坐大……”

“通灵道长难道不是她的靠山?陛下对通灵道长可是非常信任的。”

太子当然不会告诉他,芳菲其实跟通灵道长并无多大关系,而且,芳菲一介孤女,根本连父母亲人都没有一个,岂能乱什么朝纲?

“通灵道长出家人,没有追名逐利之心,任城王你大可放心。”

任城王十分失望,自己说了这么多,太子却只是百般推诿,便只好告辞,怏怏地去了。

太子回转身,只有他和李奕。

他长叹一声,皇宫的事情,千头万绪,真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自己连芳菲都要防着?心里忽然无限酸楚,便走回书房,连晚饭也不想吃了。

李奕垂手:“殿下,您吃点东西吧。”

“我实在没有胃口!”他摇头,非常沮丧,终究还是忍不住,“李奕,你说,为什么那些人老是这样防备冯昭仪?”

李奕不慌不忙:“只因陛下太过的宠爱。娥眉自来善妒,加上北国贵族里的那些老顽固,总是将祭祀法令被废黜的事情有意无意怪在冯昭仪头上,所以,当然不想她得势。”他有些意味深长,“殿下,冯昭仪生性单纯,您其实不必为此忧心忡忡。”

太子摇摇头:“我不是为自己忧心忡忡,我是担心,她这样下去,迟早会闯出大祸。到时,只怕……”她根本不适合在宫里生活,一点小错误就会被人无限放大。朝臣们谗言到了自己这里,自己尚且可以帮她挡着一二,可是,别处呢?

恩宠如林贤妃,也有被贬黜的时候,芳菲不知死活,父皇又能容她多久?

六宫粉黛无颜色1

琉璃殿。

张婕妤身子骨单薄,那一次藏在床底下之后,受了风寒,加之又气又急,竟然一病不起。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是由于心情不好,三分的病便做成了七分,可怜楚楚,如一个病美人。

心腹宫女不时前来回报:

“娘娘,陛下怒气冲冲地回去了,听说没进立政殿……”

“娘娘,陛下去御书房,至今没出来。您放心,他不会再去找那个狐狸精了……”

“娘娘……”

她这才安心地躺下。

次日醒来,已快中午了,只见奴婢们一个个低垂着头,口不敢言。心里忽然觉得不妙,厉声道:“你们何事瞒着本宫?”

“娘娘,你身子不好,先歇着吧。”

“快说,那个肥胖贱婢如何了?”

宫女不敢不说,垂着头:“回娘娘,那狐媚子装病,听说昨夜,陛下广招御医为她安胎,还大肆赏赐了御医。而且,而且……”

“快说下去,陛下昨夜在什么地方过的?”

“在……在立政殿……宫女彩云还说,陛下亲自去给那个狐媚子拿东西吃……”

张婕妤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晕厥过去。自己受到如此的奇耻大辱,陛下,他竟然不顾屈辱,又去留恋在那个狐媚的床前。

他可还有几分人君的尊严?

张婕妤这一病,就更加难受。每天只是病怏怏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见到罗迦的影子。心里更是寒怆,那个肥胖贱婢需要安慰,自己难道就不需要么?

她夜夜垂泪悲叹,只恨自己命苦。

到第三日,更是等来一个晴天霹雳,陛下竟然下令,替冯昭仪肚子里的孩子祭祀山川。她听得这个消息,简直头晕目眩。这次就不是钻床底下的问题了,像是被人狠狠地煽了几十个耳光,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2

陛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纵容那个贱婢!以后,谁还敢与之争锋?

不止张婕妤,六宫也被震动了。冯昭仪跑去“捉奸”,陛下不但没有丝毫惩罚她,反而给她的孩子祭祀山川。就连左淑妃,也呆在玉堂,识趣地不再走动,也不再去招惹罗迦了,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沦落为第二个张婕妤,惹人笑话。其他的妃嫔,更是再也不敢妄想趁她怀孕,得到侍寝机会了。

罗迦来时,也不知是过了好几日了。

闻得君王终于前来,张婕妤被侍儿搀扶着,下了床,久久地跪在地上。

“爱妃,快快请起。”

“陛下……”她只叫得一声“陛下”,哽咽着再也说不下任何一个字了。无限的委屈,无限的痛苦。

罗迦但见昔日冰清玉洁的美人,变得如此憔悴,却更添了清丽,尖尖的小下巴,仿佛刚刚经历了雨打之后的桃花,带着一种病中的微红,更惹人怜惜。

他也颇为心酸,又很是愧疚,只低声说:“让爱妃受屈了,唉!”

但得这一句“爱妃受屈了”,张婕妤更是泪盈于睫,轻轻拿出帕子,拭着眼泪。

“爱妃,朕给你带了点礼物……”

宫人捧上来一斛珍珠,两支珊瑚,三套翡翠首饰,在诺大的锦盒里,琳琅满目,光彩照人。

“陛下,臣妾资质鄙陋,不敢拜领,否则,又要惹来一顿屈辱……”

“唉,爱妃何苦如此?朕也知道你受屈了,都是朕不好……”

就这样空洞的安慰?这算什么?张婕妤哭得更是厉害。

“爱妃,你好好休养身子。不要和冯昭仪计较,她还是小孩子心性,年幼无知……”

好一个年幼无知,冯昭仪都二十出头了,难道还年幼?左淑妃还比她小着几岁呢。就是自己,也才大她四五岁,冯昭仪年幼无知,若是换了其他妃嫔,会不会也是一个年幼无知?

六宫粉黛无颜色3

记得左淑妃刚进宫时才十五六岁,一获恩宠,便生骄矜,只是某一次喝酒耍赖了一下,陛下就大发雷霆,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斥责了她一顿。左淑妃难道就不是年幼无知?

“爱妃,冯昭仪也没有坏心眼。爱妃不必跟她一般见识。以后朕会好好教训她的……”

好好教训?怎么个教训法?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当夜回到她身边陪她一起不离不弃?随即马上为她的孩子祭祀山川?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张婕妤却并不再悲啼了,只是轻轻收了泪,无限凄楚:“臣妾福薄,倒叫陛下笑话了。冯昭仪怀孕期间,脾气坏也是难免的,臣妾不会跟她计较的,陛下请放心。”

罗迦松一口气,又更是难过,这个女人也跟了自己好几年了,芳菲当时的确太过了。可是,她不但不敢吵闹,连委屈都不敢。他想到此,更是怜惜这处处可怜的美人,更是柔声:“爱妃,你好好休养着,朕加派御医替你看病。”

“不用,臣妾见了陛下,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既是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爱妃,你好好养着身子,来日方长……”

怎么?陛下又要走了?连在自己的房间里多呆一些时候也不敢了?

她的眼里充满了幽怨,声音也是幽幽的:“陛下,臣妾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用膳了。但求陛下念在昔日情分上,陪臣妾用过这顿午膳……”她拭着眼泪,再次要跪下去。

罗迦急忙扶起她:“爱妃,快别如此。朕陪你用膳就是了。也罢,朕好久没尝过你这里的小菜了,哈哈,朕还真是怀念……”

“多谢陛下。”

简单的七八碟精致小菜,一壶温酒,是春寒料峭里最好的美味。

两三杯下肚,张婕妤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了一朵桃花。柔柔地笑道:“陛下,臣妾处新来了一名歌女,弹一手琵琶还凑合。陛下若不嫌弃的话,臣妾就唤她弹奏一曲,以娱酒兴。”

六宫粉黛无颜色4

两三杯下肚,张婕妤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了一朵桃花。柔柔地笑道:“陛下,臣妾处新来了一名歌女,弹一手琵琶还凑合。陛下若不嫌弃的话,臣妾就唤她弹奏一曲,以娱酒兴。”

罗迦正在兴头上,立即说:“好,就唤来弹一曲。”

张婕妤樱唇微张,轻轻拍拍玉手:“上来。”

案几的背后,是一扇屏风。屏风是用江南出产的上等丝绸绷成,上面画了水墨的山水,淡墨轻和的意境,三两枝腊梅,一个手持团扇的美人儿。因为这一日是阴天,天气寒冷,屋子里生了火炉,张婕妤用了自己最喜爱的熏香,淡淡的烟雾,犹如仙气飘渺。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少女袅娜地出来。

她身上披一层白色的纱,长长的黑发垂落,抱着琵琶,低垂着头,行动处,真如弱柳扶风,娴静处,又似临水照花。她的步履那么轻盈,身段那么袅娜,甚至还来不及让人分辨她美还是不美,就先被她身上那股出尘飘逸的少女之美所吸引了。

罗迦本是端着酒杯,不经意地喝酒,心里微微急切,想早点用膳好早点回去,以免那个小醋坛子又大发雷霆。他转动酒杯,无意间,忽然看到那飘渺的雾气,仿佛是不经意的,目光就落在那个曼妙的身子上面——

那雾气里走出来的玉人已经坐下,雪白的芊芊玉手,抱着琵琶,手指移动,未成曲调先有情。

仅仅只两三个和弦,罗迦就醉了。天啦,这天下竟然有如此高妙的琴音,饱含了一种浓烈的感情,高超的技巧。

可是,这才是惊喜的第一重奏。他甚至来不及喝彩,那玉人已经正式开始了弹唱。就算是天子,也是第一次听得这样的仙音妙乐。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

六宫粉黛无颜色5

罗迦目瞪口呆,脑子里唯一浮现的,只剩下这几句歌词。一曲终了,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整个人仿佛都在虚无缥缈里。

天下竟然有这般的琴声!

一旁的张婕妤,从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到肆无忌惮地观察,他完全浑然不觉。她暗暗冷笑一声,又无限的酸楚。男人,果然就是男人。

什么冯昭仪,什么得势宠妃,她算得了什么?自己昔日只是没祭出这招杀手锏而已。别说男人,就算她本人,也被小怜的这身出场而惊艳了。

小怜却依旧垂着头,只露出秀丽的下巴。那下巴也像是玉做的,莹润得不可思议。下巴那么尖,那么薄,仿佛一头刚刚出世的小狐狸,带着天然的一种魅惑,任何凡人,休想抵抗。

罗迦的喉结咕嘟一声,良久,才能张口:“抬起头,让朕瞧瞧。”

小怜仿佛受到了惊吓,就这一句,也肩头微微发抖。她的肩也像是削过的,那么弱小,仿佛一只小白兔的柔软的毛。罗迦的声音本来不大,竟然微微生了愧意,生怕自己吓着了她,更是柔软:“哦,让朕瞧瞧。”

她这才缓缓地抬起头。

罗迦首先看到的是一截长长的颈子——忽然一下明白长颈鹿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一个女人,有这样的一截柔软而修长白皙的颈子,仿佛是一块玉石,联通了美丽的头和柔软的身子,中间的过度,美丽的出奇。让人忍不住马上就想伸手摸一把。

他的喉头又是咕隆一下。

然后,才看到她的脸。

他屏住呼吸,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剪水双瞳,一汪似颦非颦惓烟眉,瑶鼻樱唇,齿如瓢兮,整张脸,仿佛是一朵刚刚绽放的百合花,娇嫩欲滴,就算是铁石心肠,见了也得马上化为绕指柔。

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才是真正的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6

这才是真正的六宫粉黛无颜色!

国色天香,天生尤物,这一辈子,到此方知道这两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婕妤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又移开目光,看着小怜,欣赏的,妒忌的,充满期待的——此后,一切就都指望小怜了。

她甚至没有做任何打扰罗迦的欣赏,只把此刻留给了今天真正的主角。

良久,才听得罗迦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狂喜和击节赞叹:“爱妃,你是哪里找来的绝世尤物?朕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小怜垂下眼睑,面上浮起一朵红晕,全是少女的无限娇羞。

罗迦又看傻了眼,半晌,才要想起追问,只听得张婕妤的声音:“这是臣妾的婢女小怜,承蒙陛下错爱。”

“哈哈哈,好,好得很。张婕妤,你们南朝果然盛产美女。不止爱妃才貌双全,就连婢女也这般出众。好,很好。你叫小怜?是吧?小怜,我见犹怜,好名字,真是好名。哈哈,爱妃,你给小怜这名字也取得妙。若论才学,爱妃真真算得上宫里第一人,无任何人能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