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直臣的下场一般都不太好;相反,倒是拍马屁,说假话,阿谀逢迎的奸臣,日子最好过。

现在呢?

陛下听了这番话,会如何?

半晌。

“哈哈哈哈……”

芳菲一惊!

陛下笑起来了,大笑!

“陛下?!!”

“哈哈哈哈……”

罗迦笑起来,声音爽朗,无忧无虑,仿佛长久的一股压力,郁积在心口的一股巨大的闷气,忽然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芳菲,好你个芳菲,你就这张利嘴……哈哈哈……傻东西……”

芳菲见他呵呵地笑,情知他多少已经走出这个阴霾,也很高兴。

这时,他忽然翻身坐起来,双眼明亮,灼灼地看着她。

“哎哟……”

她惨呼一声,这时,罗迦才注意到,她一直忙着针灸,忘了自己的双腿。从坐着到压着,又下去跑了一圈书房,也浑然不觉,现在才知道疼痛。

“傻东西……真是个傻东西……”罗迦一把抱住她,轻叹一声,“小东西,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仿佛就变得很简单了。”

“本来就很简单嘛!是一些人,专门神神叨叨的,要把它复杂化而已。”

这倒是!

他伸手,轻轻地帮她揉捏压疼了的腿,慢慢开口:“芳菲,朕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大祭司他们现在有所察觉,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朕担心他们会借机起事,为了夺回失去的神权,无所不用其极,一些顽固的大臣也会附和,所以,朕想把神殿的典籍、记录……这些东西,干脆统统去掉……”

呈堂证供7

她睁大眼睛,脸上的嬉笑一丝也不见了。

“就如当初圣处女殿堂的画像,失踪了,才是最好的……”

圣处女画像失踪了也就是失踪了,几个少女的画像,没有太大的价值。但是,在早年政教合一的情况下,那些典籍,记载,口耳相传的族谱,那可是一个民族的发展史啊。这是人类历史上,很重要的一笔财富!这可不是属于他陛下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的北国人民!

那些珍贵资料,看看通灵道长祖辈保存下来的那些古籍就知道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罗迦的眼神忽然一变,那么凌厉:“他们要下手,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芳菲忽然明白过来。

“陛下,你这是要做秦始皇么?”

罗迦一怔!

禁绝一代文明,焚烧书籍,坑杀僧侣。然后,三五代人之后,一代文明就消亡了!历史上,许多曾经辉煌的文明,的确就是这样被消灭的,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传说!

可是,这是暴行!

是赤裸裸的灭绝!

这是比宫斗更加卑鄙无耻一万倍的人类暴行!

她十分紧张:“秦始皇焚书坑儒,将三皇五帝开始的典故,甚至我刚才讲的伏羲,女娲的传说,统统烧毁了,不知多少古代文明在此中断,成为千古不解之谜。陛下,这样做,万万不可啊!”

罗迦只能叹息!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到底要如何才行?

除了以暴制暴,他根本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芳菲想起那些随时蠢蠢欲动的灰衣甲士,军队是根本没错,手中有枪,心里不慌,问题是,动不动就大血洗,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她平心静气下来:“陛下,我认为,你该召集通灵道长,太子殿下,王肃等人商议,群策群力,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呈堂证供8

“可是!”罗迦还是非常犹豫,这样的大事,泄露出去,岂能是好?

“他们几个,其中通灵道长和太子殿下,本来就是知情的。王肃也多少有些察觉,他为人十分可靠,又诡诈多谋。”

“这倒也是,也罢,朕明日找他们商议一下。当务之急,先要揪出幕后的黑手,然后朕就有办法了。”

她嫣然一笑:“当然了,陛下,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罗迦看她笑得那么诡诈,狐疑道:“小东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过,是该让那个通风报信的人现身了。”

“怎样才能令他现身?”

“靠运气呗!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试试而已,也许,他按捺不住,慢慢地,就现身了。”

“好!朕也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于如此包藏祸心!”

入夜。

一盏灯下,张婕妤独自伏案。

案几上摆着整齐的花笺,笔墨纸砚。

没有任何人伺候,所有宫女都被摒弃在外,连磨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自小荷之后,她得到了教训,不再完全信任任何人。而且很庆幸。就连小飘,也始终保留了几分。

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她祖上都是南朝的士人,出自诗书大家,本人精通琴棋书画。此时,散发着芬芳的上等花笺被她推开,另外换上了一张宽大的蔡伦纸。

蔡伦是东汉之人,他死后,弟子孔丹在皖南造纸,很想造出一种洁白的纸,好为老师画像,以表缅怀之情。后在一峡谷溪边,偶见一棵古老的青檀树,横卧溪上,由于经流水终年冲洗,树皮腐烂变白,露出缕缕长而洁白的纤维,孔丹欣喜若狂,取以造纸,经反复试验,终于成功,为了纪念老师,当时南朝人都称这为“蔡伦纸”。

所以,蔡伦纸最适宜画像。

呈堂证供9

现在,张婕妤就很想画一张像。

用最好最上等的蔡伦纸,为一个人画像!

绘画,音乐,都需要极其充沛的感情,天才的思想,才能真正下笔如神,所谓的胸有成竹!

张婕妤此时也是一种极其充沛的感情!

充满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当然,并非因为爱慕!

画像有两种,一种是因为爱慕,友情,爱情或者亲情,喜爱某人,所以为之作画;另一种,当然就是恨!

恨某人,也会作画!

比如,张贴画像,捉拿通缉犯。

张婕妤此时作画,自然是出于恨,怨恨!

她仔细地回想,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那个人的言谈举止——因为太恨,所以印象也就越深刻,于她的相貌,比自己照镜子还更清晰。

她一再地回想,一丝一毫都不能无漏,立求准确地复原一个人物!

她提起笔,开始描画。

要画这样的画像,是需要时间的,其实,面对面更好。

可是,她显然不会给自己面对面的机会。

她想得非常精心,那个人日常穿的衣服,说话的神情,佩戴的首饰,走路的姿势,甚至身上的气质……她绞尽脑汁,从未这样费心费力过!

没想到一个关键处,又停下,再提笔。

其实,画的只是一个头像而已!身子都省了。

就这么一个头部的细描细绘,也用了好几天的心神,构思,草稿到动笔,修饰……一处细节也不曾放过。

从晚上,到黎明。

窗外开始发白了。

她竟然没有移动过,腿脚,甚至手都开始麻木了。画像,终于完成!

放下画笔时,画像的女人已经跃然纸上。那女人脸色铁青,带着一股子阴险的杀气!

杀气腾腾!

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那个无耻的女人!

呈堂证供10

那是她心目中最阴毒,最可恶,最丑陋,最想马上消灭掉的女人形象!

自己的敌人!

弥天大恨!

她站起来,双腿麻木得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支撑着,靠着椅背,才不让自己倒下去,如此几番,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能站稳脚跟。

她的神情却非常满意。

显然,这是自己画过的最好的一幅作品。

她以前擅长的是山水画,画一些花鸟虫鱼,从未画过人物,这是第二次画人物,比第一次更难。

但是,她左看右看,依旧觉得十分满意。

她拿了镇纸,将画压平,放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让画慢慢晾干。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明了,一轮红日,遥遥地从东方的天际升起,让整个东方的天空都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

又是一个艳阳天。

外面的花,一遇阳光就开始绽放,真正有几分阳春三月的味道了。

这个春天,会是谁的春天呢?

自己的春天已经远去了,什么时候,才能迎来真正的春天呢?!

其实,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回头,用手摸摸,画像已经干了。

大祭司这个笨蛋,所缺乏的,便是这一幅画像了——这将是最有力的呈堂证供!皇后靠着血肉模糊可以躲过一次;现在,她能躲过一辈子?

大祭司看不清她模糊的面孔,难道连画像也认不出?

皇后画像,已经做成!

比给林贤妃看的,何止精细十倍。摒弃了一切古老画法必须讲究的“传神,神似”之类的夸张手法——而是讲究实用!

就跟画通缉犯似的,不必什么艺术,而是要逼真——要整个人栩栩如生,一句话,越像越好,其他,就可以忽略了。

这是最有力的武器,弃之岂不可惜?

呈堂证供11

她想,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至少要善画!

她迅速地,便把画像卷起来,放在一个卷卷的小竹筒里,封好,仔细地看了看,放在旁边的一个篮子里。

篮子里,满满的都是这种小竹筒。那是新采集的御花园里的一种小红花,才开,花瓣尚未晒干,按照当时的风俗,用竹筒卷了,以后可以做香花,或者泡茶喝。满满的一篮子,是几名宫女花了三天才完成的。上百个小卷卷的竹筒躺在里面,满腹的花香。

很快,她自己都分不清刚刚放进去的是哪一只了。这才叫一声:“小飘!”

小飘进来。

“小飘,你把这篮子花穗带出去,交给夫人。”

“是。”

小飘压低了声音:“娘娘,这些日子,宫里出了大事,人家都在传闻,说大祭司到了慈宁宫,这是不好的征兆……”

张婕妤一笑:“还有些什么说法?”

“皇宫这几天都在大力整顿,高公公召集大家训话,说大家太懒惰了,有些死角也不管理,这一次竟然让枯枝伤了娘娘,说要彻底打扫宫廷内外……各宫的人,都陆续去探望皇后,这正是她们谄媚的好时候,那些老宫娥,竟然还设法替皇后祈祷……左淑妃也去了……皇后赏赐了她们许多东西……”

都是些旧闻。皇后笼络人心,她们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要去讨好卖乖了。张婕妤无甚兴趣,更是恨得暗暗地咬牙切齿。

小飘拿了东西,正要走,张婕妤又不经意地:“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夫人。这是她喜欢的花穗……唉,现在本宫失势了,没有什么可以孝敬她老人家的,唯有这篮花穗而已。”

“是!娘娘。”

小飘见她神色凄凉,本要安慰她几句,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想不出什么,只好提着篮子出去。

小飘走远,张婕妤才坐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PS:今日到此。酝酿中的下一个高潮,为时不远了。大家希望小怜和张婕妤有什么样的结局?大家可以畅谈一二:)))

红颜祸水1

这几日,她分外低调,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摘花,便是写字。独自吟诗作画,彻底以冷宫人的姿态,淡出了宫娥们的视线。

同时期,皇后也罕有出门,但皇后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因为皇后被枯枝戳了腿,受了伤,在安心养伤。

皇后不出面,当然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出面。她悄然地观察,仔细地打探,立政殿风平浪静,陛下该上朝就上朝,该退朝就退朝。

仿佛大祭司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她们也太不把大祭司放在眼里了吧?或者,对方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

她在心里无数次衡量这次较量:陛下,三王子,大祭司,乙浑……知晓自己身份的,唯有乙浑。但是,乙浑是绝无可能泄密的。

因为乙浑绝不会把他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林贤妃母子贬黜后,陛下对乙浑已经有了猜忌!所以乙浑是安全的。

换言之,乙浑和林贤妃一党都是安全的。

此外,无人知道自己的任何行为。

大祭司和陛下,王权和神权——陛下的灰衣甲士,对上大祭司的民众的力量,只是,有一件事情,陛下也许是不知道的。

神殿这些年,随着衰落,大祭司暗地里,训养了一批忠心的死士。那些,都是大神教派的最狂热的拥趸。

陛下,也许是装作不知道,也许是无可奈何,但是,多半是真的不知道。

她也是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和乙浑联络,才得知一二的。

所以说,自己,不见得就没有赢面。

那个女人一日不除,所有人,一日都不得安宁。尤其是自己张家!

无论大祭司和陛下,输赢如何,自己总是有利的。至少,天下人会知道——皇后就是个祸水!

凡是挑起战争,内乱的女人,都是祸水,红颜祸水!

这是导火索,更大的攻击,将会在后面。

红颜祸水2

陛下纵然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现在,绝不是抛头露面的好时机。

但是,她不出门,总有人会上门。

上门的是左淑妃。

其实也不算上门,就是在外面的花园里,装着赏花的样子,算是邂逅。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打了个招呼。

左淑妃身边,照旧跟着小荷。

小荷依旧地穿金戴银,一幅登堂入室的样子。

小荷客客气气地行礼,还是伏低做小的样子,叫她:“娘娘”!

“不敢!小荷,本宫不敢受你的礼!”

小荷垂泪欲滴地离开!

这样的样子,令她想起小怜!

越是楚楚可怜的女人,越是心怀鬼胎。

当你身边有楚楚可怜的女人时,你一定要万分当心!

左淑妃却是客客气气的,她对小荷,似乎没有那么明显的敌意了。张婕妤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无论她们有什么攻守同盟,她都觉得无所谓了。

小荷便往后退了两步,终究还是不敢和妃嫔们平起平坐的。

张婕妤淡淡地看着她,她的靠山马上就要倒了,看这个贱婢,会有什么好得意的。

气氛很诡异,左淑妃完全沉不住气了。她神色飘忽,左顾右盼:“张婕妤,最近忙什么?”

张婕妤闲闲的,神色却是凄婉的,这令左淑妃想起昔日的冯昭仪。

风水啊,轮流地转动。

“妹妹,我现在还能忙什么呢?不过是数着日头慢慢地熬着罢了!没有指望了……”她强忍住泪水,维持着最后的高傲。

左淑妃本是微微幸灾乐祸,此时,女人的同情心也发作了。张婕妤连祭祀都不能参加,的确,几乎完全是冷宫妃嫔的待遇了。

她压低了声音,忿忿不平:“皇后真是太过分了,她凭什么不让你参加祭祀?”

红颜祸水3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怪我命苦,这一辈子,就完了。”

左淑妃同病相怜,更是愤然。

张婕妤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任何时候,人们总是同情和怜悯弱者。此时,当然巴不得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连一只蚂蚁都捏不死了。

自己就是蚂蚁了。

只能等着被别人捏死。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势力,任何危害了。

左淑妃见她如此可怜,真的觉得她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了。谁会跟蚂蚁斗呢!更主要的是,白欢喜了一场——以为大祭司出现了,皇后总会稍微倒一点霉,可是,除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伤,皇后仿佛安然无恙。

急于打探,却什么都打探不到!

张婕妤,她最是恨皇后,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可是,张婕妤却什么都不表露出来!

她腹内千言万语,又根本不敢和张婕妤诉说。

这皇宫里,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是敌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保守着天大的秘密——却不敢开口,这于她,简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她还是忍不住了,要开口,却听得映蓉的提醒:“娘娘,你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该回去服药了。”

左淑妃心里一惊,立即强行压制了那种狂热,慌慌张张道:“走了,本宫走了,张婕妤,你保重。”

“淑妃娘娘保重。”

这一次,左淑妃听得她的称呼变了,不再——称姐妹了!

她站住,回头。

张婕妤悄然擦掉泪水,头歪在一边,语声低不可闻:“唉,我已经完了,根本没有资格和淑妃娘娘姐妹相称了……唉……”

左淑妃心里更是不好受,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等众人走远,张婕妤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红颜祸水4

等众人走远,张婕妤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却又警惕起来,左淑妃这个身边,竟然有映蓉这样厉害的宫女。估计若非是这个映蓉,左淑妃不知已经闯出多少祸来。

跟左淑妃,是决不能合谋的,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受了她的牵连,一切就完了。一个小荷,自己已经把她看透了,这个蠢女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小飘才回来。

带回来的,是一篮子点心。

“娘娘,这是夫人亲手做的,叫奴婢带给您,让您品尝。”

她拈一块点心,细细地咬了一口,还带着去年陈酿桂花的香味。

“娘娘,”小飘的神色很是不安,“这几日盘查好生严格。奴婢进出城,士兵们都检查了东西,就连花穗和糕点也不例外。”

“哦?盘查就盘查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本宫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她轻描淡写,“如果他们喜欢,那些糕点分着吃了,也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心里却暗暗捏一把汗。幸好是和母亲早有约定。否则,换一种联络方式,岂不是死定了?

看来,那死肥球已经开始有所察觉,要动手了!

“娘娘,这一次倒有一件新鲜事。”

“什么事?”

“小怜姑娘有音讯了。”

“啊?”

她说不出是喜是悲。

“娘娘,小怜姑娘现在可风光了,她受到齐国皇帝的宠爱,齐帝为了她,修筑了七宝楼台,雕栏玉砌,还答应寻机立她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