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去,芳菲才清理自己凌乱的心情,急忙跑到罗迦的墓碑之前。

她几乎是手舞足蹈,要大声地呐喊,可是,那些声音却是小小的,闷在喉头,唧唧咕咕地,贴着陵墓小小声的质问:“陛下,为什么贾秀会来找我?为什么?”

有一瞬间,她忽然滋生了强烈的怀疑——人和人之间,能够有如此强烈的心电感应?

难道真的是罗迦在冥冥之中给予了指点?

这可能么?

“陛下,是不是您叫他来的?”

她坐在罗迦的墓前,手抚摸着墓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叫嚣:陛下,你是不是没死?陛下,你是不是没死?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一切,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自己要进入墓碑去看一眼罗迦的棺材。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烈。

她记起,罗迦死的那天,自己是亲自摸过他的鼻息的,的确是死了。后来的一切,都是通灵道长处理,纵然是土葬,纵然是棺材,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通灵道长事后已经说了,那是陛下早有不祥的预感,所以他才提早做了准备。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可是,一切,如今想来都很诡异。

以至于她完全不能置信,罗迦会在盛年之下,忽然就丧生了。要知道,就算到现在,罗迦也才四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强富力强的时候。

幕后主使11

但是,念头一起,她却生生地把这一切打压下去,现在,正是对付乙浑的时候,自己岂能轻易去看陛下的棺材?

开棺,是何等的大事?

别说通灵道长,魏晨等人,就是弘文帝和大臣们,也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的大事,也无法轻易隐瞒了别人。

纵然要看,也得等这些度假的大臣都走了才行。

现在,自己要是提出这样的谬论,就算罗迦泉下有知,只怕也会给自己气得活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陵墓,几乎恨不得穿透那厚厚的石壁看个究竟。

夜深了。

玄武宫的莺歌燕舞却还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弘文帝搂着两名美人儿,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嘻嘻哈哈的:“爱妃……唱得真好……这曲子真好……”

“陛下,您喜欢就好……臣妾再叫她们跳一曲……”

“好好好……”

群臣们也放浪形骸,没有任何的样子。

一些正直的大臣,但见现在君不君,臣不臣的,也曾经上书劝谏,但是,后来弘文帝完全心烦了,干脆不再理睬他们,或者干脆将他们驱逐出去。

所以,剩下的全是一帮子善于拍马屁,迎逢的奸臣。

而乙浑却暗暗地兴奋。

就在这醉醺醺里,谁也不知道,他慢慢地回了自己的宰相府邸。

宰相府就在玄武宫的下面,位居鲜卑贵族的第一位。夏宫,某种意义上便是北国的另一个皇宫,一年有一半的大事是在这里处理的。

乙浑的宰相府邸,外观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进去,那奢华与宏伟,简直比玄武宫的规矩还大。

灯光下,密室的阴影微微闪烁。

他压低了声音:“最近他有什么动向?”

谄媚的声音很不以为然:“他去给先皇祭拜,还见了一次冯太后,其他时间,都是在玄武宫宴饮……”

幕后指使12

“那个女人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应该是真老实。她这两年一直在先帝陵墓之前守灵,从来没离开过北武当。而且,日常生活里,也从未和任何权臣来往,陪伴她的,一直是那几名老宫女和侍卫,这些人也基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冯太后,已经不足为虑了……”

“谅她一个寡妇也干不了什么。对了,他找她干什么?”

“好像是提醒他不要大兴土木。当时,他很不悦,没有怎么理睬她……”

笑声就得意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对了,丞相大人,这个女人还说了一些话,估计是东阳王去找了她求情,她要陛下给东阳王留点面子……”

“嘿嘿嘿,这个没出息的老贼,竟然去求一个女人,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和她争执得很厉害,告诫她,女人不得干涉政事,要她好自为之……”

乙浑若有所思地:“看来,这个女人轻易是不会老实的。”

“依小人所见,陛下是不会听信于她,他们的关系很僵,那女人老是企图摆出一副简朴大方的样子……听说她在北武当,日日都是清淡菜蔬,昔日皇后太后一餐几十个菜,她顿顿都才两三个菜,据说还用太后的俸禄拯救过黄河决堤的灾民……”

乙浑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向来就喜欢沽名钓誉。这她和通灵老妖道都是支持汉人的。先皇在世的时候,她就有牝鸡司晨的苗头,现在,又耐不住寂寞要出手了?不过,她一介寡妇,何足道哉?没有先皇撑腰,她什么都不是!不过,这个女人始终是个祸害……”

“丞相何必担忧?现在陛下对贵妃娘娘是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

“你懂什么?你这个蠢材……”回答的声音小了。

然后,灯光便黯淡了。

幕后指使13

就连玄武宫的莺歌燕舞,也逐渐地脂粉凌乱,无法支撑了。

官员们早已熬不住,纷纷回去睡觉了,整个屋子,杯盘狼藉,到处是绸巾,是彩屑;甚至身边,酥胸半裸,早已沉睡的女人。

弘文帝悄悄睁开眼睛,但见枕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满脸酒红,张开的嘴巴,在沉睡里,满是酒味。她穿着鲜卑女人的服饰,有着鲜卑女人的大胆放荡,就连喝酒,也是毫无节制的。

他皱了皱眉,厌恶地微微挪动大腿,乙贵妃的身子侧在旁边的毯子上,继续沉睡不醒。这个女人,就像一条长在自己身上的肥胖的蛆虫,只要一个不慎,就会钻进自己的脑髓,自己的骨子里,狠狠地噬咬,让自己体无完肤。

此时,他眼里的那种迷茫,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么清醒,狠狠地,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

就在弘文帝沉浸在玄武宫的宴饮欢乐时,冯太后此处却是安安静静。

群臣早就不关心冯太后的作为了,只把她当成先帝的遗孀,尽职尽责地守护那座陵墓,几乎跟一个尼姑或者女道士差不多了。

因此,她闭关的两三天,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访。

直到五天后,才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通灵道长向来鹤发童颜,但是,这一日,脸色却有些焦灼。芳菲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有些奇怪:“道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进去再说。”

芳菲对道长自然礼敬三分,也不计较他语气的不敬,二人进了屋子。

一坐定,通灵道长就说:“太后,也许要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

“现在陛下在玄武宫大兴土木。”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通灵道长忽然说:“太后,你听过一种叫‘千叶红’的草么?”

“千叶红?”

幕后指使14

“千叶红?”

“这是生长在北武当的白云峰的一种草。”

芳菲摇摇头:“这是什么?听名字,倒挺漂亮的。道长,这种草有什么功效?”

“这种菜外形像茶叶,味道也很像茶叶。泡茶喝,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但是,这种草却有剧毒。喝下去三个时辰,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芳菲奇怪地看着他,通灵道长说这个干什么?这跟自己有何关系?

通灵道长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紧张:“昨日傍晚,有人看见太监总管王琚在白云峰采撷这种千叶红……”

她“啊”了一声。北武当开山一两百年了,昔日猛兽出没,后来,太祖率人围火填猎,将猛兽驱赶到了后山一两百里之外。

而白云峰相挨着的黑龙观,就是当初为了驱赶一种叫“黑龙”的猛虎所建立的,后来因为太过凶险,早已渺无人烟。

千叶红,几乎就生长在黑龙观周围的险恶处,时常有毒蛇猛兽出现,所以,一般人是绝不会去那里采摘的。

王琚却偏偏去那里采摘这种东西干嘛?

她的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太后,贫道预感到要出大事了……”

芳菲转动着眼珠子,大事,会是什么事情?纵然是乙浑有什么不臣之心,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王琚去采摘?

她心里忽然一抖:“道长,你说是陛下他?莫非是他要对付我?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对付我?”

通灵道长摇摇头:“也许不一定是陛下。现在,王琚这个家伙非常可疑,我估计,也许是有人要借陛下的手,搞什么大阴谋,也许,陛下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那陛下是不是很危险?我们要不要通知他?”

“不,太后,万万不可!现在陛下身边耳目众多,他太过宠爱乙氏,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

幕后指使15

芳菲着急起来,贾秀和东阳王的话,还在耳边,乙浑的妻子要做公主,儿媳妇要做太子妃,难道乙浑仅仅只是想毒杀自己一个人?

而且,乙浑将会有何种手段?

“太后,反正这些日子,无论谁请你吃喝了什么,你都要小心。回来时,务必喝下三杯北武当的高山参茶。千叶红和北武当的高山参茶,一般生长在一起,相生相克。服用了千叶红之毒后,只要两个时辰内,喝下三杯北武当的参茶,就能解毒。参茶,贫道都带来了,你要宫女天天熬着备用,只要外出吃饭,回来一定记得喝三杯。”

芳菲点点头,却漫不经意地,心想,谁会请自己“吃喝”呢?

要知道,她已经闭门谢客已久,就算是弘文帝的宴请,她也以守灵三年为借口全部推脱了。

通灵道长一走,她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浑身嗖嗖的都是冷汗。再一看,之前弘文帝送的肥鸡和烤羊肉盒子,都还放在边上。

不由得有点儿心惊胆颤,之前,自己可是吃了这些东西的。

难道以后就吃不得了?

仿佛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是进退两难,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了。只是,她一直都很好奇:

这场战役,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进行下去呢?

她惶惶不安,又悄然来到罗迦的陵墓之前。

这一次,她带了两样祭品:两片新鲜的千叶红,一坛美酒。

千叶红摆放在美酒旁边,红的绚烂,绿的晶莹,对比得非常好看。

她自言自语:“陛下,你看看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她坐在原地,靠着陵墓,很想自己睡去——按照往日的经验,唯有睡去,才能梦见罗迦。可是,今日,她始终非常清醒,就算脑子里一团乱麻,也根本毫无睡意。

PS:今日到此。

生死之间1

她坐在原地,靠着陵墓,很想自己睡去——按照往日的经验,唯有睡去,才能梦见罗迦。可是,今日,她始终非常清醒,就算脑子里一团乱麻,也根本毫无睡意。

一直坐到日暮,她都大睁着眼睛。

罗迦的添加了几撇古怪胡子的画像始终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她一怒之下,一脚就踢翻了酒坛子,整坛的酒便进入了旁边萋萋的芳草丛里。她看着这些琼浆玉液,一点一点地浸入罗迦的陵墓,有些幸灾乐祸的:“陛下,你生前戒酒了,现在,我非让你破戒不可。谁叫你一直装神弄鬼?”

也不知为何,竟然觉得那么安心,仿佛自己忽然变得非常强大——就如昔日面对神殿的巨大战役的时候,总想,有他在呢!

有罗迦在呢,自己怕什么呢?

不曾想,第二天一早,皇帝就托人来请自己赴宴。

芳菲惊得如坠五里云雾,平素吃个饭是没什么,但有了通灵道长的提醒后,就害怕起来。皇帝,为什么要请自己吃这个饭?

此时,又多了一个心眼,要知道,采集千叶红的,并非是乙浑的人,而是弘文帝自己的太监总管王琚。王琚从太子府时,就跟在弘文帝身边,忠心耿耿。难道这样的人也会被乙浑所收买?

这怎么可能?

弘文帝的鸿门宴里,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

她硬着头皮,心一横,干脆差人回复,这两年来,“母子”之间很少团聚,不如就在自己的慈宁宫里设宴。

弘文帝那边立即回复,晌午就来慈宁宫赴宴。

慈宁宫在半山的正中间,芳菲要去那里设宴,就必须下去。她带了一众宫女们往下,经过罗迦的坟墓时,看看天色还早,就又到了罗迦的陵墓之前站定。

张娘娘小声提醒她:“太后,宴席怎么安排?”

PS:今日提前更了,感冒了:((我想早点去睡觉!

生死之间2

“你安排下去,比照皇宫昔日的家宴规格就行了。”

张娘娘立即命人安排下去。

芳菲一个人靠在陵墓之前,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一行金色的光芒投射在墓碑上老大的两个字上“罗迦”!

这个字,还是她来后才加上去的,否则,称呼先皇的名字,那是大不敬。

为了掩人耳目,这两个字,还是她自己亲自写好让人刻上去的,那是先秦的一种大篆字体,基本上,在北国之人,是很少认识的,纵然是王肃等博学之才,也没认出那两个字来。而当时负责篆刻的北武当的工匠们,还以为只是一种奇怪的神秘的花纹。

芳菲仔细盯着那两个字,就如一个巨大的神秘的代码,自己从中获得能量,不停地开解,不停地补充能源。

这些,难道真的冥冥之中会有一种天意?

她闭着眼睛,昏昏然的,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催眠的力量。那是一种淡淡的芬芳,若有似无。

仿佛一个人,从一股浓烈的雾气里升起来,仿佛一颗开花的树,从云雾里飘飘然的走过来——那是罗迦,戴着绿咬绢王冠的罗迦。

自从他死后,她对他的印象,就一直定格在他最好最盛的年华。

她咬着手指头,呆呆地看着他。

“陛下?”

罗迦的笑容那么温和,伸出手,缓缓地抚摸在她的面颊上:“芳菲,你辛苦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手伸出去,抚摸他的额头,仿佛是真实的,而非是虚空,好奇地又拉扯他的头发:“陛下,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他的目光依旧那么温柔:

“芳菲,杀了乙浑!这一次,一定要协助皇儿除掉乙浑。”

她蓦然睁开眼睛,跳起来就追上去,手一伸,抓住的是一把虚空。一无所有。

不是罗迦,没有罗迦!

生死之间3

她不敢置信,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面上——那面上,竟还带着淡淡的体温。仿佛一直有人在温存地抚摸着自己。

不是罗迦会是谁?这北武当山上,谁敢去抚摸太后?

她左右四顾,心里恍然,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恐惧,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隐隐巡逻的赵立,乙辛,她气急败坏地就冲过去:“你们刚看到什么人没有?”

赵立一惊:“娘娘,哪里有人?”

乙辛也摇头:“娘娘,没有人啊。”

她失望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花了眼睛,老是把梦中的事情当成了现实?再放眼一看,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人影。

也是,现在赵立等人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四周的戒备非常的紧张,其他人怎么混的进来?

“太后,你怎么了?”

闻讯而来的张娘娘等人也急忙问:“太后,你不舒服?”

芳菲摇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我静一静。”

所有人都有些不安,但是,又不得不退下去。

芳菲独自一个人,靠在罗迦的坟墓上,死死地盯着他那副画像,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陛下,你为何老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人家不是说什么,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么?为什么他不但老是在梦里,而且还那么逼真呢?

难道,真的是梦?

或者是真实人生?

是梦是真,竟然分不清楚了。

心里十分惆怅,同时,那种原本就十分强烈的念头又涌上来——总觉得罗迦没有死,他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

仿佛他的精神,他的整个的人,都藏在这北武当的山水之间,随时随地,都可能从一阵烟雾里飘渺而出。

但是,当初他的死,不但是自己,也是其他几名顾命大臣检查过的。这还能有假?

生死之间4

难道,这世界上莫非真有什么灵魂一说?

她骇然,自己以前在神殿,所激发出的思维,完全是反神——反对灵魂的!而且,也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灵魂逸出!否则,当初就心甘情愿做了大神的祭品了。

此时,却那么迫切,急切地希望有灵魂。

她忽然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那也是在神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据说,西方有一种巫女,每天都会修炼一种叫做“意念”的东西。这种意念感应,天人合一,纵然是死亡了许久的人,她也可以完全感知出前生后世——也准确地知道她自己的前生后世。当时,还有更加玄妙的附注,据说,巫女所在的教派,有一个传教之宝盒,人死之前,弥留之际,就要装进宝盒里,那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物质,人一装进去,重量理论上是不会减轻的。

但是,他们历代的教主只要被放进去之后,便会发现,当咽气的一瞬间,那个人的重量忽然就变轻了——而且,变轻了的那一部分,可以准确地称量出来。

这就是灵魂的重量!

当时,芳菲是作为一件玄妙的事情来看的,从来不认为这是真实的。

现在,忽然升起那么强烈的信念——难道罗迦真的有灵魂在闲逛?否则,怎么会忽然跑出来?如果不是,这些日子,自己怎么会老梦见他?甚至梦中还会屡次得到他的指点?

她自言自语道:“陛下,你的灵魂到底有多重?”又随手比划了一下,“是不是这么重呢?”

依旧是无人应答。

她心血来潮,忽然走到前面的高处,那是一个高大的树木,在枝桠间,十分宽敞,她一抬腿,就爬了上去。

此时,方是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罗迦的陵墓——但见周围草木葱茏,柏树森森,仔细地看,也没有发现什么人藏在里面。

难道,罗迦真的不存在了?

生死之间5

她极目远眺,这一下,目光已经落到了对面的玄武宫。这才发现,玄武宫和这座陵墓之间,是一条斜的直线。

玄武宫的背后,十分宽敞的地面上,到处摆放着高高的材料,一些忙碌的工人们,在筹划着新的凉亭的建造。

这是乙贵妃要的。她如小怜一般,十分奢侈,凡事都要最好的,最好的享受,最高贵的华服,最昂贵的首饰。弘文帝,正在如她所愿,一切宠幸,几乎上天。

但是,芳菲看不出什么动工的迹象。仿佛光是把材料堆积在这里,其他的,便什么也不做了。

而且,李奕和王肃也没去做什么策划。她觉得有点奇怪,就算弘文帝不再信任李奕等人了,但是,他们在建筑上的技巧,那是无可挑剔的。弘文帝不用他们做设计,也实在说不过去了吧?

弘文帝这是想干嘛呢?

芳菲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从树上跳下来。

“唉,陛下,等解决了乙浑,我再找你算账!”她自言自语,“就算你藏在地宫深处,我也非把你给揪出来不可。”

正在这时,忽然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喝一声:“出来。”

正是魏晨,并非是躲闪,而是因为走得太快,见太后喝住自己,一怔,很是恭敬地行礼:“太后有何吩咐?”

芳菲心里一动,低声道:“魏晨,你一直守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魏晨点点头。

前面的山上,便是他和灰衣甲士所居住的小屋,如今,变成了正宗的守陵人。

“你最近在这里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出没?”

“可疑之人?”魏晨小心翼翼的,“小臣在这里守了这两年,每天都有灰衣甲士巡逻,如果有可疑之人,他们一定会回报我的。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可疑对象。再说,这里是不许任何外人靠近的。”

生死之间6

芳菲见根本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你下去吧。”

魏晨偏偏欲言又止:“太后……”

“哦?你有事情?”

“小臣最近发现乙浑调动了一些士兵,太后务必万万小心……”

芳菲肃然道:“我已经知道了。魏晨,你这些日子,守着先帝的坟墓,哪里也不要去。”

“是,小臣遵旨。”

她的脚步,已经在通往慈宁宫的路上。此时,心情立刻绷紧了,就如一根弦,拉到了最大的程度。

神殿之后,这是第一次出手,她想,自己这次的出手,又会如何?

她一边走,一边已经嗅到慈宁宫美味佳肴逸出的香味。

等她的身影彻底走远。

寂静的石室忽然发出些微的响动,仔细地一听,那是风的声音,微微地吹过山头,此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慈宁宫,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今天中午的家宴是精心安排过的,皇帝来吃饭,当然非同小可。

芳菲在慈宁宫门口站定,看着那三个大大的字——这是代表太后的居处——每次看到这三个字,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在那间小屋子里居住,她可以模糊地,以为还是旧时岁月,就如神殿逃亡后在北武当山脚下的日子,但是,每每看到“慈宁宫”三个字,便会提醒自己——自己已经是一个寡妇了。

罗迦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