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是在正事上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文案,随意翻了一下,才道:“陛下,如今开始推行土地改革,为了更行之有效的配合,我认为,我们北国官僚制度应该改变了……”

弘文帝接过那文案,“怎么改?”

“除了一些地方官外,大多数的鲜卑贵族大臣们,都还没有实行俸禄制度。他们都是在战争里占山为王,抢到多少算多少。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劫掠平民。这几年虽然有所约束,但是,也不见得好转太多。我认为,要彻底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俸禄制度,整治吏治,肃清贪污腐败,如此,方可能形成国家的基本政治制度……这一份草案,也是早前王肃和李奕等人提出来的。这两年又经过了修改,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始施行了……”

“好。这个建议甚好,我这段时间召集群臣商议一下。的确,这个陋习是早该根治了。”

弘文帝答应得太快。芳菲心里反而隐隐地不安。

仿佛他之所以这么痛快,完全是因为这段时间,和自己关系的改善。因为亲近,因为怜惜儿子,所以,对于一切的要求,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政治上,都是千依百顺,无所不从。

忽想起,如果有了裂痕呢?万一两人之间滋生了什么裂痕呢?

可怕的泪痕6

忽想起,如果有了裂痕呢?万一两人之间滋生了什么裂痕呢?

却又想,一年之约一旦过去,自己和他,还会有什么裂痕呢?应该不会了吧?

弘文帝哪里料到她心思的千回百转?整个夏日,简直雷厉风行,效率高得惊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极大的热情。

就在各地陆续传来小麦收成良好,秋季水稻又要丰收的好消息的时候,弘文帝自觉时机已到,便召集群臣,正式提出了俸禄制改革的问题。

由于当时汉臣大多数还在外监督土地改革问题,来参议的,基本上是鲜卑贵族。

咋一听,国家要给大家发工资了,按照等级,一层层的下去,越是上层,薪水越高,那可是固定的,旱涝保收。都觉得还不错。

可是,继续听下去,就发现问题了:以后,所有人禁止抢夺平民,战争中的财物,一律充公。精明者,头脑里一番过滤,立即便盘算出来:俸禄再是一千石,两千石,可是,怎么比得上强取豪夺,大量地霸占耕田,奴隶,纵兵抢掠的疯狂搜刮来得快?

而且,今后触犯了法律,竟然还会秉公办理,与庶民同罪。

鲜卑贵族轰然喧哗,群情激奋,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陆泰等人最先发现问题,亢声道:“陛下,这是我们鲜卑人的国家。如此下去,我们和那些卑贱的汉人奴隶还有什么区别?”

“是啊,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我们鲜卑人流血流汗才有今天,到现在,土地已经分给那些泥腿子了,他们有了粮食,有了钱财,已经对我们不那么恭顺了,还有些人进入太学学习,当官了。竟然连俸禄制度都要和他们一样。长此下去,我们还有什么特权可言?”

“到底是哪一个不知好歹,居心叵测的汉人提出了这么卑鄙的建议?”

……

可怕的裂痕7

冯太后坐在上首,对群臣的反应,几乎估计得八九不离十。她和弘文帝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台下最年迈的老臣高允开口了:“各位稍安勿躁。自古以来,官吏都该是享皇粮,受俸禄。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就是俸禄的意思。北国要强大,真正发展,当然不能沿袭往日的野蛮作风。诸位大人,也是为了爱国,当然希望国家越来越好……”

“废话!我们当然爱国,可是,首先必须保证鲜卑人的利益吧。”

高允反问:“北国强大了,难道不是根本上维护鲜卑人的利益?如果不改革,三两下就被人家灭掉了,还谈得上什么利益?国家都灭了,你们的利益谁去保障?”

众人回答不上来。

“就拿这一次均田制来说吧,你们也看到了,奴隶们得到了土地,小麦一收割,各地的粮仓都开始尽粮食了,水稻,大豆等也丰收,各地官府纷纷报捷,就连牲畜羊马的产量也很惊人……才这么短的时间,就一年的收成下来,效益这么明显。更重要的是,从去年冬到今年,你们看,都快9月了,哪里还有奴隶作乱的消息?”

众人更是无言可答。

弘文帝见势,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这份决议就算通过了。接下来,朕就委派官员,由任城王和东阳王、高允负责处理此事,同时,选派宗室德高望重的大臣负责监督,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异议?。”

鲜卑贵族们的面上,都露出了失望和愤怒的神色。

冯太后察言观色,也没有做声。

连续三日,弘文帝都在为俸禄制的问题忙碌。虽然提议分明,便于施行,但是,真正要操作起来,当然也有很大的难度。每一日,都要亲自过问高允等人的准备情况。加上不时有各地的奏折送来,真真是日理万机,一点也不得闲。

可怕的裂痕8

芳菲有时和儿子一起去看他,但见他因为熬得狠了,神情也略略憔悴,胡子都长出来了。纵然昔日再励精图治,也没这么拼命过。心里,方才理解昔日父皇的苦心孤诣,哪一个父亲,不想给儿子留下最好最丰富的家产?何况是一个国家!到了儿子的手里时,岂不是越强大越好?何必让儿子以后加倍地辛苦?

这一日,好不容易松闲了一点,便来慈宁宫看儿子。

慈宁宫很热闹,手脚不停歇的小孩子正抓着波斯猫玩儿。这两只雪白的波斯猫跟着他一同成长,已经成为他最最心爱的宠物。

玩累了,坐在小椅子上,以手托着下巴,像大人那样,露出一点神思的神情。弘文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以为自家的神童在思索什么宇宙国家的大问题,走近了,才发现小家伙眼皮一闪一闪的,原来是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抱起儿子走进屋子里,闻得一股香味。

白斩鸡,松柏子烤羊肉,清炖的老鸭汤,好几味精美小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芳菲出来。

“陛下,吃饭了。”

“芳菲,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脸上带了笑意,淡淡的:“是啊。许久没有做过,手艺已经生疏了。陛下,你尝尝,还行不行?”

但觉一股暖意冲上来,几乎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将她狠狠地抱住。毕竟是慈宁宫,终于还是强行压抑住,满面笑容,低声道:“芳菲,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你最喜欢做这个菜给我吃了。”

她夹一块肥美的肉给他:“尝尝,看还喜欢不?多吃点,你最近操劳过度,需要补补。”

这一块肉吃下去,简直是从心里到嘴里,完完全全的甜蜜清香。忽然想起她的一年之约,算算时间,这个冬天过去,就该满了。

竟然是马上可以得偿所愿了。

可怕的裂痕9

他心里一阵激动,低声道:“立正殿,我已经布置好了。都是按照昔日暖阁的设计,我都记得呢,你喜欢的风格,我都记得,是我亲自设计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宏儿,他的房间我也安排好了,在他十岁之前,一直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再大一些了,就让他独立,住到东宫去,真正像个太子的样子……啊,想想,到时真要他单独去太子府,我们还舍不得呢。哈哈……”

她忽然有点心慌意乱,没有接他的话茬,但是,面上的神情没有改变。

弘文帝更是兴奋,反过来给她夹菜,带着男人的那种强烈的急切和期待。除了那些,自己还需要……需要一个男人最最本质,最最难以忍受的欢愉和释放。怎能忘掉那样销魂的一个夜晚?原以为,一生的热烈和激情都耗尽了,谁料,却是骨子里最最隐藏的刻骨铭心,如一只猛虎,随时都会攒起来,在林间呼啸。

但是,因为她的倔强,只能再忍忍,忍忍。好在已经有了希望,纵然辛苦,也是甜蜜。

芳菲甚至能看出他满头的汗水,男人的那种燃烧的眼神。心里忽然酸楚,非常地酸楚。弘文帝,从哪一个酒醉的夜晚开始,这么长的时间了,谁说他又不曾煎熬,不曾辛苦?

人生苦短,彼此之间,互相这么折磨,又有什么意思呢?声音,便和心一样柔软,拉住他的手,低低的:“陛下,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明年开春,宏儿也该真正回平城看看了……”

弘文帝得到肯定的答复,心里的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腔。再也不是模棱两可,而是彻彻底底的允诺。芳菲,她这样的性子,既然答应了,肯定就不会反悔。一切的障碍,直到今日,才完全被淡化了。

这一夜,陆泰在自己的官邸设宴,宴请鲜卑老贵族们。

济济一堂,却不见东阳王和任城王等。

可怕的裂痕10

源贺等一再门口张望,还是不见人影。陆泰冷笑一声:“别看了,这两个老家伙不会来的。”

“为什么?”

“他们早已被冯太后拉拢了。”

“你怎这么说?”

“还用我说么?东阳王向来是唯冯太后马首是瞻;任城王的儿子,上个月犯了点错,陛下大怒,他还是去求了冯太后,由冯太后出面,看在他当年主持治疗陛下的份上,替他的儿子开脱了。他当然会向着冯太后。”

这一席话,简直是冷水里扔下去一颗大石头,轰隆地就散发出声音了。

“这几年,我们都看走眼了。你们难道没发现?冯太后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正是。去年均田制,今年俸禄制,这是明目张胆地从我们饭碗里抢东西啊。俸禄制,哼,说得好听,这可不是成了汉人的三公九卿?我们鲜卑人马上打天下,每一次战争,多少的财富?如果不能归私人所有,谁去流血流汗?而且,不抢劫平民了,那我们还能体现出什么特权?”

“你别急,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以后,只要我们稍有犯错,就会被惩罚。就像这一次的均田制,表面上没有分我们的土地,是提我们着想,可是,最后呢?你们都看到了,今年,到处都是大丰收,就我们的封地上,惨淡经营。我们的奴隶们看到平民有土地,可以多劳多得,他们就不干了,天天懒洋洋的,偷奸耍滑,而且,不时群起闹事,非要我们把土地包给他们……这下好了,我们的封地大大的减产,耕种不善,而且,法令又不许我们大规模地惩罚奴隶,只要杀了10人以上,就会被剥夺所有爵位和财产……”

“就是,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根本没法混了……”

“这一切,都怪冯太后!如果她继续这么搞下去,我们非被她完全踩在脚下不可。”

可怕的裂痕11

所有人都住了口。

要斗败冯太后,谈何容易?

更主要的是,她并未表现出太过强势,一切,都是通过弘文帝之手发布的。给人的印象便是,弘文帝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她只是一个赞同者,充其量,最多是一个参考建议而已。

跟她怎么斗?

还是直接跟弘文帝斗?

源贺沉声问:“陆泰,这都是那一帮子汉臣在捣鬼,我们应该对付那帮子汉臣才是。”

“你错了。如果没有冯太后,谁给那帮子汉臣撑腰?从去年的王肃开始,现在,那帮子汉臣,什么事情都通过李奕去向冯太后传达。通过她,再去向陛下施加压力。尤其是均田制的这一年,汉臣们借着外放下去督促的时机,狐假虎威,阳奉阴违,不回平城朝拜,反而有什么消息都先送去北武当给冯太后……”

大家听得果然有道理。昔日弘文帝并不那么信任汉臣,但是,现在这些人,忽然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你们都知道那个李奕,简直哈巴狗一般,形影不离地守在慈宁宫,这一次的俸禄制,也是他们兄弟出的鬼主意……那个什么李冲,无名小卒,如果不是冯太后刻意提拔,他凭什么出头?你们想,冯太后对这李家兄弟,是不是宠信过头了?”

“要不要想法把李奕赶出去?”

“你们太天真了,没了李奕,还有王肃等人。冯太后不倒,永远都是汉臣的靠山。”

“对了,的确是这样。陛下前些天,不是夸赞小太子会背诵三字经了么?瞧,冯太后自己是汉人,从小就教小太子四书五经。这样下去,以后岂不是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皇帝?”

情景堪忧啊!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不行!均田制已经让我们吃了一个大亏了,这一次的俸禄制,我们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必须马上反戈一击。”

“如何反击?”

可怕的裂痕12

陆泰笑起来,露出一丝狰狞的神情:“冯太后不是汉人么?既然是汉人,更该知道规矩。我们首先,应该从李奕身上着手。”

这一日,弘文帝上朝,群臣禀报了相关事宜之后,陆泰单独留下。

弘文帝有点奇怪:“陆泰,你有什么事情?”

“陛下,现在俸禄制推行。许多人对俸禄制有些异议,所以,想让您看看这些搜集的意见……0”

意见摊开,厚厚的一摞。

弘文帝起初看得非常随意,但是,越往下看,神情慢慢地就开始变了。其中,大多数是关于李奕的。某月,李奕引荐了某个汉臣到冯太后名下;某日,又一个汉臣得到提拔……林林总总,归根结底,这些人,全是冯太后提拔的——再归根结底,这些人,全是李奕推荐的。

陆泰意味深长:“陛下,这李奕,可真是太受到太后垂青了。不但提拔他的兄弟,竟然连他推荐的人,都一一提拔,难怪现在朝野上下,大家都争相巴结李奕,连一句话也不敢得罪他……”

陆泰见陛下变色,趁机又道:“这两年,朝臣非议,觉得李奕有结党营私的嫌疑。他为人阴险,通过太后之手,蒙蔽了大家,以达到个人的目的……再说……他一个正常男人,留在慈宁宫使唤,并不妥当……”

铺垫了那么久,这一句才是关键。

弘文帝心里一震,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一个陆泰,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奕驻守慈宁宫保护小太子,是朕亲自下的命令,容得你等说三道四?”

陆泰赶紧跪下去:“臣不敢,臣不敢……臣只是尽忠职守,不想外面的非议玷污了皇室声誉……自古以来,宫里当差的男人,只能是太监……李奕又不是太监……”

“李奕,是朕钦点的!陆泰,你再胡言乱语,朕诛你九族。滚出去。”

陆泰谢恩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却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PS:今日到此。

情潮汹涌1

四周安静下来,弘文帝余怒未消。

魏启元端一杯参茶上来,小心翼翼的:“陛下息怒。”

“这些家伙,根本就是为了他们的利益,狗急跳墙,现在竟然胆敢污蔑太后!朕寻了机会,非杀了他们不可!”

魏启元心里雪亮,问题不在于李奕,而在于弘文帝自己身上。就如一条忽然被踩了尾巴的猫,臣子们的猜忌,简直是狠狠地在煽他自己的耳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也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被触犯了利益,当然要找一个出气筒。”

“出气筒,也不该找太后!简直是想死了!”

弘文帝拂袖而起,参茶也不喝了,忽地回头:“切记,今日之事,半个字也不能传到太后耳里。将这一堆奏折,全部销毁了。”

“是。”

一堆,全是鲜卑贵族们的明枪暗箭。全部融化在了火炉里面。

弘文帝这才起身,往慈宁宫而去。

已是黄昏,秋日的菊花已经盛开,绚烂茂盛,瓜果鲜香。慈宁宫静悄悄的,没有人,冯太后一早带孩子下山,去看收割的场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做皇帝的人,更要明白其中的滴滴血汗。

北武当山脚下,是一片一片的稻田,秋老虎已经横行过去了,日头没那么毒。早已收获的谷草被晒干,围绕一棵大树堆积起来,层层叠高,弄成厚厚的草垛。而那些稍晚一些的,金黄色的稻穗,农人们正用了齿镰,伏地收割。然后,女人捆绑起来,男人便大担大担地挑回去,晒干了,用一种扬起的连革捶板,翻来覆去地打,然后,稻粒就脱下来了。

小孩子蹒跚行路,看得十分新鲜。

芳菲牵着他的手:“宏儿,看见没有?我们吃的饭,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万万不可穷奢极侈,也不可浪费。”

小孩子唧唧咕咕地只是笑。

--PS:更新:))今日肺热,一直昏沉,所以很晚才加班写了点儿:((唉,继续更

情潮汹涌2

小孩子唧唧咕咕地只是笑。

跟在他旁边的,是赵立和乙辛。李奕居前,几乎每一次冯太后外出,都是他们保护。冯太后微服,从不带许多人马,李奕曾经出于安全考虑,要带领兵马,但是,每一次,冯太后都拒绝了。

她不以为然,自己又没结什么仇怨,而且北武当政通人和,谁来杀你一个妇人儿童?要是带了兵马,孩子从小就威风赫赫的,路人见之走避,他永远别想看到任何的真相。

问心无愧,就不怕刺客上门。

又是一队农人从山脚下走过,挑担子换肩膀的时候,几粒稻穗掉在地上,没有察觉,也没有去捡起来。

等他们走过了,芳菲才牵着儿子走过去。小孩子捡起地上的稻穗,很大很饱满,常常的,抓在手里,有些刺手。手板心痒痒的,他拿着稻穗摇晃,呵呵地笑:“太后,这个能吃么?”

“能,我们吃的米饭,就是它做成的。宏儿,你看,李叔叔教你的五谷杂粮,其中的五谷粟、豆、麻、麦、稻……这个就是稻,稻子,知道了么?”

“知道了。太后,宏儿认得稻子了。”

李奕听得那脆生生的声音,心底也是非常真挚地爱这个孩子,“小太子真是聪明伶俐,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呵呵,小孩子夸不得。夸了就会骄傲。”

“不会!只要有太后一直教诲他,这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这几年,李奕一直守在北武当,亲眼目睹冯太后如何的教诲。

芳菲忽然有些心酸,低了声音:“唉,也许,我什么都做不好……就算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是,我至少希望做一个好母亲!”

“太后,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一路望去,一路的丰收,心里不是不喜悦的:“李奕,你说三年之后,我们的府库能否真正充裕起来?”

情潮汹涌3

李奕朗声道:“一定会。太后,一定能。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很大的困难。”

“你说那些鲜卑贵族?”

“对。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听好多贵族们大发牢骚,说他们的春粮,秋粮,都不曾丰收,产量甚至比去年还低,他们的封地上,奴隶们想尽办法偷懒,没有积极性,他们的收成少了,自然会在这个问题上打主意。现在,俸禄制推行,我估计,他们会有一波很强大的反弹……”

“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只好走着看。太后,反正这些日子,你要小心行事。”

政治斗争的残酷,不止南朝有,鲜卑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李奕心里有话,但不好明说。鲜卑人的愤怒点,当然不敢在弘文帝面前发泄,可是,这必须找到一个出口。除了冯太后,谁还能是出口?

他也不是没有所耳闻,近来,鲜卑贵族们屡屡小圈子横行,谁知道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芳菲并不太放在眼里,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出于公心。如果非要和几个顽固派斗一下,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看天色不早了,众人往山上走。

老远地,就看到弘文帝,伸长了脖子,在大树下张望。

小太子跑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那支稻穗,已经捏得汗涔涔的,见了弘文帝,远远地就扑过去:“父皇,父皇……”

弘文帝一把抱起儿子,笑道:“宏儿,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孩子奶声奶气的:“父皇,宏儿跟太后去看这个了……给父皇,你知道这是什么?”

“好好好,这是麦穗。”

“李奕叔叔还教我背诗呢。父皇,我背给你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哈,宏儿好聪明,背得好。”

弘文帝这才看后面的一行人。

情潮汹涌4

一身便装的冯太后,头发梳理成发髻,异常端庄大方。这两年平静的生活,让她的身子非常丰润,看起来,却更是健康迷人。是一种真正少妇的风韵。

冯太后,已经到了一个女人最盛的年华。青涩都去了,风韵尤还存,再过了些岁月,就要走下坡路了。

而她的身后,那三名忠心耿耿的侍卫,秘书令李奕,总是锲而不舍地跟随着她。

这些年了,弘文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几乎每一次见到,都是如此。但是,今日,却觉得微微的有些不太习惯了。

赵立,乙辛也就罢了。李奕,他实在是太出众了一点儿。先不论才学,单就他的容貌,身手,纵然风流倜傥如王肃,也比不上。

男人不太关注男人的容颜,弘文帝悚然心惊,为何第一次发觉李奕竟然是如此的一表人才?而且,李奕这些年,竟然一直是未婚的!

尤其,这些年来,他更是沉稳,坚毅,做任何事情都沉得住气。他甚至知道,芳菲的好些建议,全是出自李奕之手。而冯太后的私人田产,甚至也是李奕派人代她打理。

冯太后,对李奕是全然信任。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忽然想起她早日的话,李奕留在慈宁宫,其实没什么太大用处了,不如外调。的确,随着小太子的长大,李奕留下来,也不是那么合适了。

他心里有了计较,正要说话,却听得芳菲先开口,笑盈盈的:“陛下,宏儿也逐渐地大了,该需要一个真正的老师了。依我之见,李奕文武全才,这两年,不妨让李奕先做太子的老师。”

弘文帝尚未回答,李奕先开口:“承蒙太后和陛下赏识,不过,太子的老师,非同小可,李奕才疏学浅,只怕不能胜任……”

“李奕,你何必客气?你是我和陛下的多年故人,我们对你,还能不放心?”

情潮汹涌5

弘文帝完全没想到芳菲在这个时候提出太子的老师的事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年来,但凡芳菲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基本上,从未违背过。这一次,又如何拉得下情面拒绝?而且,小太子本来一天天长大,是必须有老师的,是一个完整的太子智囊团,太子太傅开始,下面有各种功课的老师,负责把太子培养成一个国家合格的接班人!

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

芳菲,一心要小太子接受的是完全汉化的教育,李奕,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纵然弘文帝没有其他想法,但是,如果是正式作太子的老师,这可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鲜卑重臣本来就非常不满意了,如果再让一个汉臣做了太子的老师,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反对?

再者,真要宣布出去了,以后再要调离,就不好找借口了。

此时此刻,弘文帝,是绝不希望李奕能长期留在北武当了。无论是出于对往事的考虑或者朝臣的平衡关系,他都不适宜留下来。

完成了历史使命后,李奕最好的安顿应该是外放。

他心念转动,却只笑道:“太后,宏儿还太小,要不,过些日子再让他学习?趁早束缚了,对孩子不太好。反正李奕随时也可以教他。”

他的话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没看出异常,甚至精明过人的李奕,只道他爱惜儿子。中年得子,只当心肝宝贝,大家都可以理解。

“父皇,宏儿饿啦,要吃饭了。”

“嗯,抱宏儿回去吃饭。走咯。”

尽忠的臣子们都退下去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芳菲依旧不曾察觉任何的异常。

饭桌上,气氛非常融洽。弘文帝还是老习惯,先将儿子和芳菲的碟子,都夹得满满的,然后才自己吃饭。

芳菲这些天,心情很好,问他:“陛下,俸禄制颁布后,反对的声音有多大?”

情潮汹涌6

弘文帝提到这个就头疼,放下筷子,闷闷道:“还是那几个老家伙。这一次,他们可不像上一次的均田制,没回过神,就让我们顺利完成了。这一次,他们已经醒悟了,一个个义愤填膺,每日的奏折堆上来,全是反对的。朕正是头大如斗,只怕回到平城,还有一波更大的反对浪潮。”

芳菲若有所思:“陛下,其实不妨换一下角度。”

“怎么换?”

“先整顿吏治,转移他们的思路。”

弘文帝一听,果然大有道理。俸禄制之前,必然应该整顿吏治,将一些危害实在太大的官员,纠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如此,对于俸禄制抵制的矛盾,自然会稍稍转移。

“哈,芳菲,幸好有你。只要遇到什么难事,总有你为我分担。”

她嫣然一笑,自己不为他分担,谁还能为他分担呢?

弘文帝但见那微笑迷人,温存妩媚,真正是饱含了感情的,心里纵然小小的不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夜,便在慈宁宫停留很久,亲自手把手地教儿子写字。

宏儿本来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了。现在,又开始写父皇的名字,一笔一划,在上等的宣纸上,浓墨重擦,端端正正地写一个“弘”字。

弘文帝哈哈大笑,如获至宝,拿起来晾干:“哈哈,宏儿真是聪明,瞧,这字写得多漂亮?”

芳菲但见父子俩鼻尖上都是墨汁,好笑道:“太晚了,明日再写了。”

弘文帝回头,见她捧来润燥的冰糖雪梨水:“陛下,秋日干燥,你操劳过度,喝一碗甜汤再去休息。”

那是一种被温存的对待,真正有点儿贤妻的样子了。弘文帝心花怒放,接过甜汤。端碗的时候,手捧着她的手,一阵暖意。

小太子也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拿了勺子,“太后,宏儿喂你喝。”

情潮汹涌7

小太子也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拿了勺子,“太后,宏儿喂你喝。”

“宏儿乖,自己喝。”

“不嘛,就要喂太后。”

芳菲拗不过孩子,喝一口,小孩子开心得眉飞色舞,又走到父皇面前,“父皇,宏儿喂你喝,好不好?”

“好好好。”

一口下去,他心花怒放,真真是滴滴都甜蜜到了心里面。

所有的不快,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太过的甜蜜,让人心都开始沉醉了,一把抱起儿子就往卧室里走:“宏儿,父皇抱你去歇息了。”

“好耶,父皇,你今晚陪着宏儿睡,好不好?”

“不行,宏儿,你父皇很操劳,再说,让父皇陪是不合规矩的。”

小孩子撅起了嘴巴:“太后都能陪,为什么父皇就不行?”

弘文帝哪里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亲热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一下:“儿子,父皇今晚陪你。”见芳菲不悦,立即又道,“我就陪着宏儿,等宏儿睡着了就走。”

芳菲摇头:“陛下,你这样下去,会把孩子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