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翻脸7

“我倒认为现在推出是恰当的,可以配合土地制度的改革。”

“芳菲,你不是不知道哪些老贵族,他们倚老卖老,反对得非常厉害。我也不瞒你,最近,他们的奏折特别多,搞得我非常头疼。如果这样下去,变法不成,国家先陷入了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就因为他们的反对,所以,李冲等人提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适当削减那些老贵族们的兵权,配合我们之前所做的整顿吏治改革……”

弘文帝停下了筷子,不可思议:“芳菲,你觉得这可行?”

“为什么不可行?一个国家,本来就不能军阀割据,中央集权才是可行的。如果放任下去,岂不是非常危险?”

弘文帝心里忽然起了淡淡的反感。就算要改革,也不用如此激进吧?

“芳菲,你可知道,他们的兵权,是他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一身的伤痕,朕岂可轻易就剥夺了他们的兵权?这岂不是鸟尽弓藏?让将士们寒心?那些文人汉臣倒说得清楚,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掌握实权?”

芳菲一囧,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源贺、陆泰等人是立下了战功,可是,他们得到的封地,赏赐,也是成倍增加。如今,这战功不是用于国家安全,反而是和国家的政策和利益相互抵触了,作为一国之君,削减之,有何不妥?

“芳菲,宏儿还小,其实,你今后也不必那么操劳,多多照顾宏儿才是。培养宏儿,比什么都重要。”

芳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自己不可干政了?

弘文帝也许是察觉了自己语气里面的不悦,也微微不安,换了口吻,脸上也带了笑容:“芳菲,你最近操劳过度,人也憔悴了一些。宏儿小,本来就耗费你的精力。有什么事情,朕担待着就是了,你要多多休息……”

帝后翻脸8

朕!

她注意到,今晚,他一直强调的这个身份——朕!他才是皇帝。

而且,他是鲜卑人的皇帝。要叫一个人,忽然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改变自己的种族立场,这是不太可能的。纵然罗迦当初在世的时候,也不敢太过大规模伤害鲜卑贵族的利益。仅仅是一个神殿,便让大家伤筋动骨了。现在,自己岂能要求弘文帝,短短几年间,就彻头彻尾地改变立场?

她淡淡一笑,也罢,天下是他的,既然他并不乐意让自己太过的指手画脚,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这时,宏儿已经玩累了,坐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小手摇起来:“太后,宏儿困了。”

“好,马上就带宏儿去睡觉了。向父皇说再见。”

“父皇再见,父皇也要好好睡觉。”

弘文帝亲了儿子一下,看芳菲已经抱着儿子进屋子里去了。

他坐了一会儿,才讪讪地出去。

这一夜,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要将李奕等人彻底调离慈宁宫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可是,要如何开口,还真的没有办法。

一直反复到黎明,刚起床,就听到外面的通报:“陛下,陆泰等人求见。”

“进来。”

二人跪在地上:“陛下,臣等再次请求回上京祭祀。”

弘文帝已经很是不耐了,一挥手:“你们要去就去吧。”

陆泰小心道:“臣等辅佐先帝开始,历经已经二十几年。此次回去上京,竟无颜告慰祖先……”

弘文帝冷冷道:“陆泰,你是什么意思?”

“陛下,鲜卑人打仗的目的,便在于维护祖制。但是,现在这些汉人一门心思地蛊惑,利用他们的歪理邪说,已经严重危害了北国的根本。长此下去,只怕国家都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国家了……”

“你胡说什么?朕难道不是鲜卑人么?”

帝后翻脸9

“陛下当然是鲜卑人,也是我们唯一的倚仗。但是,只怕小太子从小受到那帮奸猾狡诈之徒的蛊惑,就未必是……”

弘文帝心里一震。

儿子从小受到芳菲的教育,来来往往,全是她身边的一帮子汉臣,李奕兄弟更是彻头彻尾的汉人,这样教养下去,岂不是真正很危险?

源贺等人也看出来了,弘文帝,血脉里是鲜卑人,骨子里也是鲜卑人。维护本种族的利益,当然是他们的根本。

他十分诚恳,言辞殷切:“陛下,老臣不敢以三朝元老自居,但是,这一生,都在为鲜卑人的利益奋斗。纵然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是征战四方,目的便是扩大鲜卑人的生存环境,争取更好的利益。可是,现在,您看,自从汉人们鼓动变法开始。那些汉人奴隶被解放了,他们拼命地耕种,拼命地挣钱,一个个的吃穿用度,竟然还在于我们鲜卑平民之上了。汉人本来就十倍,百倍于我们,一旦让他们在经济上胜过我们,地位上胜过我们,这国家,还可能是鲜卑人的国家么?不但如此,汉人们还要实行三长制,俸禄制。这险恶用心,难道不是很明显么?他们都是读书人,借助这个机会,开设太学,扩大科举。他们只写一些狗屁文章,说些好话,就会逐层地进入国家权力机关。可是,我们呢?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江山的鲜卑人呢?”

陆泰接口:“难道耍嘴皮子的人,就真的注定要比我们流血流汗的人获得更多的好处?”

弘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陛下,老臣为国效力多年,此时,斗胆建议。小太子,应该是我们鲜卑人的太子,而非是汉人的太子。太子的教育,应该交给鲜卑大臣。”

弘文帝忽然问:“好,那你们觉得谁最合适?”

源贺和陆泰二人对望了一眼,简直喜出望外。

“京兆王不错。”

帝后翻脸10

“东阳王也可以。”

这二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鲜卑老臣,而且,跟冯太后的私人关系也还算是可以。

“陛下,这二人都是国家的股肱之臣,尤其是京兆王,他处事威严,赏罚分明,作战勇猛,是鲜卑人里数一数二的好汉,让他负责教导小太子,实在是最好没有了……”

弘文帝心里一权衡,有了主意,便道:“你们先退下。至于祭祖,也暂且不必了。”

二人心里雪亮。

所谓的祭祖,当然是个要挟的筹码,既然弘文帝金口已经松了,当然就不必再继续硬扛了。

“多谢陛下。日后,臣等必将尽心竭力辅佐陛下,辅佐小太子,让我们鲜卑人的江山,千秋万代。”

秋意更浓了。

慈宁宫外也是风平浪静。每天,芳菲都没事人一样,照例带着儿子游玩。虽然在变法问题上和弘文帝起了一些小小的分歧。但是,她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是皇帝,自己太过和汉臣接近,的确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如果朝廷分成了帝后两党,根本不是一件好事。

有意识的,她开始淡化自己的角色,真正像一个称职的太后,只天天对儿子讲一些孝经论语,四书五经的东西。

小孩子太小,当然不解其意,她便编成一个一个的小故事,这样,就通俗易懂多了。

眼看,立秋到了,弘文帝马上就要率领群臣回平城了。

这一晚,芳菲特意令人做了几个好菜,还准备了一瓶淡淡的桂花酒酿,才刚夕阳西下,就在慈宁宫摆好了酒席。

弘文帝来得很准时,心情也显得特别好,老远地,看到儿子正在练习写大字。

儿子那么聚精会神,他悄悄地走过去。

但见这小家伙竟然不是在写字,而是用了毛笔在白纸上画圈圈,三个大大的圈圈,里面加了许多奇怪的符号。

帝后翻脸11

“宏儿,这是什么?”

“哈,父皇,你看。这是父皇,太后……这是父皇的帽子,这是太后的头发……呀,太后的头发好长,父皇,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弘文帝看着那两个大大的圆圈,终于看出来那些奇怪的符号也许是鼻子或者眼睛。他失笑,指着中间那个小一点的圆圈,“这就是宏儿了?”

“父皇,你好聪明耶。你看,宏儿要拉着父皇和太后的手……”

一边说,一边拉了一根横线,将三个圆圈连起来:“父皇,你看,是不是手拉手了?”

弘文帝哈哈大笑,尤其是想到又要离开儿子几个月,心里的离愁别绪,简直忍不住了,一把举起儿子:“宏儿,你想不想和父皇去平城?”

“平城好玩么?”

“很好玩,什么都有,比北武当还好玩,有许多冰糖葫芦,有糖泥人,还有许多好玩意……”

“呀,真好,我要去平城。”

弘文帝悄悄地贴在他的耳朵:“你跟太后说。你说,宏儿想去平城。”

小孩子得令,见太后笑眯眯地过来,立即就扑过去喊起来:“太后,宏儿想去平城,宏儿要吃糖葫芦……”

她当然知道是弘文帝怂恿的,伸手抱住儿子,放在地下,笑道:“宏儿很想去平城么?”

“恩,我要吃糖泥人。”

“可以啊,宏儿可以先随父皇回去。”

“太后不去么?太后不去,我也不去。”

小脸上,就露出了失望之色:“太后,去嘛,为什么不去?”

芳菲苦笑一声:“明年吧。明年太后陪你回去。”

弘文帝本是要提出太子教师的事情,但是,见她们母子如此,那话在喉头,怎么说得下去?便生生吞咽回去。深知一家三口,这样的温馨和睦来之不易,因此,无论群臣怎么建议,也能拖就拖。

帝后翻脸12

小孩子先上桌,蹑手蹑脚地去饭桌上拿一块蜜饯,悄悄地放进嘴里。

芳菲笑起来,轻拍儿子的手,嗔道:“吃饭前要先洗手,知道不?要用筷子,不能用手&……”

芳菲亲自倒了一杯桂花酿,递给他:“陛下,这酒很淡,味道很好,可以当甜汤喝,有利于身体,你尝尝。”

弘文帝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芳菲,你也喝一杯。宏儿也喝一杯。”

“宏儿小孩子,不能喝酒。”

芳菲温和地端过了酒杯,另外给了孩子一杯酸梅汤。喝一口,小孩儿的眉头都皱起来,咯咯地笑:“太后,真好喝,我喜欢喝。”

弘文帝看着这一幕的天伦之乐,也太过沉浸在里面,心想,什么都别说,等合适的时机,等和芳菲心平气和地商议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太后,酸梅汤好好喝,以后,我天天喝好不好?”

“天天喝,牙齿会坏掉的。”

她也笑了,这才看向弘文帝:“陛下,李冲等人的建议,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今后,如何定夺,一切由你裁决。我这里也的确繁忙,今后,他们会直接向你建议。这几个人,也都很有点真才实学,你不妨听听他们的意见,也许,会有些启发。”

弘文帝本来怕她不高兴,但听得她如此和颜悦色,大度开朗,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喜道:“芳菲,我一定会考虑他们的意见,只要对国家有利的,我都会尽力采用。”

芳菲也放了心,这才说:“陛下,宏儿这么大了,他的教育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了。但是,以我的精力和水平,没法一个人专职教导他。我想了很久,教育宏儿的最好人选,还是李奕。他照顾宏儿这么久,宏儿对他很亲近,他本身的才学,人品,都没问题。希望陛下在回北武当之前,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让李奕做太子太傅!”

帝后翻脸13

弘文帝本是夹着一筷子菜,那菜,却掉回了盘子里。

昨日,他才答应了鲜卑贵族们,要让东阳王或者京兆王做太子太傅。只是因为顾忌芳菲的感受,一直没有提出来。谁知,就慢了这么一步,芳菲倒先提出来了。

而且,现在芳菲的语气,几乎不是商量,而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只是向他通告一声而已。

“陛下,今后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我只能一心照顾宏儿的起居饮食了。至于宏儿的修养,才学教育,我相信,李奕一定能够胜任!”

既然他不太乐意自己插手了,那么,教养一个好儿子,也不失自己的本来职责,芳菲自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弘文帝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试着说:“也许,李奕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为什么?”

他忽然有些理直气壮,耐心道:“宏儿应该让那些德高望重的鲜卑老臣负责教养,才能真正巩固他的地位,拓展他的势力……李奕,他根本不足以担当这样的大任,他的资历,威望,根本就不足够……”

芳菲不可置信。

让那些顽固不化的鲜卑老贵族教导儿子?

她骨子里,接受的全是儒家的理论,学养。而那些鲜卑老贵族,粗野不文,除了打仗,没有一样擅长的。一个国家的君主,马上打天下是可以的,但是,岂能马上治理天下?

北国的政局,到了弘文帝这一代,就已经不是以打仗为主了,最根本的,在于变法图强,巩固现有的疆土,再扩大,才有大的作为。

如果是交给那些鼠目寸光的鲜卑贵族,会把儿子教养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再说,政事自己可以不干涉,但是,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没有权利选择一条对他最好的路么?

她断然拒绝:“不!,陛下,宏儿绝不可能给鲜卑贵族们教养。其他的我可以依你,就这一点,绝对不行!”

弘文帝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也恼了:“宏儿毕竟是鲜卑人的太子!如果鲜卑人不支持他,他的未来怎么办?”

——————PS:今日到此。

爱的绝望1

弘文帝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也恼了:“宏儿毕竟是鲜卑人的太子!如果鲜卑人不支持他,他的未来怎么办?”

他情绪激动,声音也大起来,就连在一边玩耍的宏儿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他:“父皇,你是在和太后吵架么?”

他心里一震,立即低了声音,柔和地拉了儿子的手:“乖,宏儿乖,快去睡觉了。”

小孩子昔日,从未见过父皇和太后如此说话,早就习惯了彼此之间客客气气,声音便怯生生的:

“不,父皇,你不要和太后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

芳菲抱起他,声音也柔和了起来:“宏儿,先去睡觉。”

抱了儿子,也不看弘文帝的脸色,就往屋子里走。好一会儿,哄得儿子睡着了,才慢慢地出了屋子。

弘文帝还坐在屋子里,几乎将满满一壶桂花酒全部喝完了。

见芳菲出来,立即缓和了态度,急切道:“芳菲,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芳菲坐下来,和颜悦色地看着他:“陛下,你想说什么呢?”

“宏儿的老师,我还是倾向于用鲜卑重臣。在东阳王或者京兆王之间选一个。他们二人都是德高望重,也能好好地辅佐皇儿……”

的确,鲜卑贵族里,这二人地位最为尊崇。

自古以来,太子选择老师,都会是对他的提携和地位稳固最重要的大臣。当年汉高祖刘邦,几次要废黜了吕后所生的太子,另外确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吕后就去请了着名的商山四位高人辅佐太子,加上萧何等人鼎力支持,所以,太子地位才确保无虞。

刘邦盛年之下,大权独揽,对于太子的人选,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见朝臣鼎力支持的重要性。

弘文帝如此替儿子考虑,当然也有一片苦心在内。

爱的绝望2

弘文帝如此替儿子考虑,当然也有一片苦心在内。

换在以往,芳菲当然会妥协。可是,时至今日,她的想法和政见,都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尤其是土地变革的推行带来的巨大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心里思量过千百次,只要按照李冲等人的提议,均田制,三长制,俸禄制等一推行,整个北国的局面,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革故鼎新,真正的富国强兵,问鼎中原,南下洛阳,再也不会是梦想了。

要坚持这样的改革,并且扩大巩固果实,当然得培养最最适当的接班人。除了自己亲手教养的儿子,她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仿佛是上天帮助这一场改革的胜利,让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若是换了其他妃嫔的孩子,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把握。

可是,这样的一颗好苗子,若是落到了鲜卑人的手里,在他们的教唆下,一定很快养成根深蒂固的狭隘的小民族意识:天下是鲜卑人的天下!

大道理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为了他们一搓人的利益,不顾天下人的利益。

试问,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是保证自己的领土上90%以上的人的利益重要,还是保持10%的大贵族的利益重要?

之前,就是这些大贵族的利益太过扩张,奴隶们起义不断。那么强大的秦朝,才不过短短二世,就亡于农民起义。

后事不忘,前车之鉴。

难道要自己的儿子,也是那么一个狭隘的,小国寡民的君主,一生碌碌无为?

芳菲也换了态度,还是非常耐心:“陛下,你也看到了,现在北国的变法正在如火如荼上,如果我们此时浇一瓢冷水下去,也许,就熄灭了,再也不会有了。我们到处烧荒,鲜卑贵族们就企图四处灭火……改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奴隶们大规模的闹事,这一年再也不见汇报了……”

爱的绝望3

“但是,我想,这跟宏儿的教育没有关系。我希望给儿子最好的,甚至老师……唯有给他培养了最坚实忠诚的支持者,他后来的路才会更加轻松……乙浑当年,你也知道,我再也不希望儿子以后,会继续我走过的艰难之路……”

“可是,你想过没有?陛下,京兆王也好,东阳王也罢,他们能教宏儿什么呢?他们自身资质有限,目光短浅,整天来来去去的,都是老生常谈,强调鲜卑人的利益,听了令人生厌。宏儿如果被他们教养,长大后,也不过是如此一个目光短浅之人,北国,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人……”

当一个女人关注起政治来,是非常可怕的。她们会比男人更加全身心的投入。无欲无求,甚至不是因为权力,只是希望某种目的和理想的实现。

芳菲,她和父皇,本质上才是一类人——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和实干主义者!

弘文帝的语气,已经隐隐按捺不住了:“宏儿,他本来就是鲜卑人的后代!当然得强调鲜卑人的利益!”

“但是,陛下,你也别忘记了!你们不光是鲜卑人的皇帝,你们还是天下人的皇帝!难道北国多达七八成的非鲜卑族人,就不是你们的子民?鲜卑贵族的利益要维护,那些臣民的利益就不需要维护?”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弘文帝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于政见上,他第一次和芳菲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分歧。

心里的恼怒再也压制不住了:“不行,朕已经答应了源贺他们……”

芳菲心里一沉。

答应了?

弘文帝是说,他根本就不和自己商量,已经答应了源贺等人,然后,只是来通知自己一个结果就行了?

这么大的事情,至少,也该彼此有个诚心相待,互相交流啊!难道,连沟通一下也那么困难?自己要寻李奕做老师,也一二三问过他意见的。

爱的绝望4

并且,因为源贺和陆泰反对激烈,她对这二人的印象很不好,如今,要是听凭这一伙人向弘文帝施压,自己的儿子就交到他们手里,任他们随意安排,这还算什么?

她也恼了:“陛下,你别忘了,我是奉先帝遗旨抚养小太子。”

“小太子先是朕的儿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剑拔弩张,竟然谁也不肯先做出让步。

“陛下,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是,宏儿的教育问题上,我已经决定了,要李奕做老师。”

“李奕,李奕!”弘文帝愤愤的,“他凭什么?以他的身份,早就不该留在慈宁宫了!”

芳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色瞬间惨白,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如何听不出弘文帝话里的意思?

李奕不是太监,留在慈宁宫,本来是不应该的。可是,难道是自己把李奕留在身边的么?

这样的近乎人身攻击,简直比政见的不同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也就罢了,可是,他弘文帝!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她冷笑一声:“又是兔死狗烹了?”

“什么叫兔死狗烹?李奕,他的任务完成了,本来早早地就该功成身退了。他再留下来,本来就容易授人以柄……”

一股怒气,无法抑制地在脑海里升起来,仿佛莫大的屈辱。

真正授人以柄的是什么?

是他弘文帝!

宏儿是怎么来的?

他的儿子,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真正是贼喊捉贼。

“陛下,是不是那群鲜卑贵族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弘文帝索性也不隐瞒了:“他们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朕也觉得李奕留在慈宁宫,是很不恰当的!”

芳菲气得浑身颤抖。

爱的绝望5

芳菲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往屋里走。

“芳菲……芳菲……”

她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声音冷淡得出奇:“也罢,陛下,宏儿终究是你的儿子。你想怎么教育他,是你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无法胜任了,你把他带回平城吧。”

话音落下,门也关上了。

弘文帝怏怏地站在屋里,也没有想到,二人之间,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培养一段感情,也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破坏一段感情,则往往只需要一个误会,一次争吵而已。感情,永远比物质更加脆弱!

太美丽的东西,往往易碎。

整整一夜,芳菲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

一些昔日忽略了的细节,才一层一层地涌上来。在中国,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要搞臭一个人,无论男女,都是先从他的私生活上做文章,比如暴君,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色狼;比如哪些野心勃勃的女人,从吕后到贾南风,就没有一个不乱搞乱搞男女关系……

鲜卑人里,从乙浑开始,也不乏政治斗争的高手。现在,他们便是想在此基础上大做文章?

弘文帝是什么意思呢?

她悚然心惊,才明白,李奕,已经成了鲜卑贵族们攻击自己的最合情合理的靶子了。

弘文帝自己安插在自己身边,最初,甚至是为了监视自己,不让自己逃跑了,不让自己想法打掉了这个孩子……到如今,他竟然听了那些大臣的挑唆,反过来猜忌自己。

心里又羞又愧,又悲又苦。

反而滋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和愤怒,攻击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自己的儿子也会沦为他们的工具?真刀真枪地对着大人来不行么?

如果小孩子在他们的包围之下长大,日后,岂不是又一个弘文帝?

爱的绝望6

这一年来,曾经涌起的对弘文帝的那种希望和妥协之意,不知不觉,就去掉了大半。连心也冷了起来:今日尚且如此。日后,真正的太后变成皇后,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猜忌已经滋生,难道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平城,将自己陷入一场更大更强烈的羞辱?

昔日的一切,尚未遇到阻碍,全部都在他的权利范围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是,遇到了剧烈冲突之后,又该是谁忍让谁??扪心自问,现在的自己,可否还甘愿做弘文帝身后的女人?

她心乱如麻,这一夜,如何能稍稍闭上眼睛?

弘文帝也是如此,整整一夜,不能入眠。

甚至比芳菲更加惶恐不安。

心里是明白的,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谅解和妥协,彼此都在尽最大的力量,虽然彼此并不说出口,但是,都知道,因为一个共同的孩子,互相之间,试着理解和包容——甚至,马上就会真正得偿所愿。

却不料,仅仅是一个夜晚,这一切,也许全都改变了。

他心里又悔又恨,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