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能停。”沈括在外面回道。

“这是命令!”她吼了一声,沈括只能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沈括和铁蛋跳下马车,裴凌南也从马车里面出来。她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日头又正当中,应该离金陵城远了。她怒火焚心,在心里把沈流光骂了几千遍,几万遍,面上却隐忍不发。而她这样隐忍不发的状态恰恰让身旁的人都提心吊胆。

沈括终于说,“那个…凌南,你别怪流光,他也是无可奈何。”

“谁允许他决定我的人生了?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地介入,不负责任地抽离,现在又要把我推开。他当我好欺负么?!”

铁蛋儿看了看四周,“夫人,此地不宜久留,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裴凌南看了看马车上的裴大和裴二,对沈括说,“我不去,我要回金陵。”

“什么!”沈括叫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回去,回去就是去送死!你走了,流光没有牵挂,办起事来也不会碍手碍脚。”

“我回金陵,并不是回到他的身边。既然他的计划里面没有我,我去,也只会给他添乱而已。金陵城现在遍地是宁王和赵康的爪牙,越大人他们几个肯定被严密地监控着,什么事也做不了。而我们就不一样了。铁蛋儿,丞相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铁蛋儿下意识地否认,“夫人,丞相怎么会给小的命令?”

“得了!阮吟霄和楚荆河两个人搞什么花样我心里清楚,快点说!”

铁蛋儿看了裴大一眼,裴大点了点头,他才说,“本来送夫人到姑苏,小的也是要返回金陵城的。因为丞相的命令是协助楚大人,活捉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

“抓他们干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赵康此次的行动,不仅仅是要夺崇光皇帝的政权。他已经与宁王勾结,企图在得手之后,挥师北上,夺取燕云十六州,进而谋求北朝的皇位。”

裴凌南早就觉得不对劲。赵康不过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何以朝中大臣会尽数倒戈。原来意义还不止在于老论的利益这么简单。可是阮吟霄为什么会让铁蛋儿他们抓南宫碧云?就算南宫碧云对于耶律璟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但凭耶律璟的野心,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停止他的阴谋。

“娘,其实不止是干爹,铁蛋儿那天拿来小越的纸条,也说要抓南宫碧云。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可是被人敲晕了。”裴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沈阡陌也说,“我和双双本来在调查南宫碧云的行踪,我发现这个女人特别地狡猾和诡诈。我觉得她知道耶律狐狸的所有计划,并且在那个计划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是了,就是这个!裴凌南一握拳头,对铁蛋儿说,“我和你一同回金陵,抓南宫碧云母子。”

“夫人!”沈括不同意,“你不能回去!”

“让我干坐着等消息,我做不到。现在他们全都被监视,行动起来肯定不方便。这是一场关于生死的赌局,我本来就是他们计划外的人,铁蛋儿脸又生,我们不会有事的。”

“让娘去吧,沈爷爷。”裴大跳下马车来,看了裴凌南一眼,“她是北朝的官吏,又是南朝皇帝的女人,不能袖手旁观的。”

沈阡陌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对沈括说,“我舅舅那诡异的行事风格,恐怕只有娘能摸透。他们共事多年,有非一般的默契,肯定能帮上爹的忙的。您就放她去吧。”

沈括还想说什么,裴凌南拉住他的手,“爹,我把两个孩子的安全,拜托给你了。”

沈括愣了一下,莹光浮动在眼眸中。沈府那段匆匆的岁月,是他们几个人挥之不去的牵绊。这一声“爹”,便什么都够了。

车轮重新转动,裴大和裴二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对裴凌南用力地挥手,“娘,你一定要和爹一起回来,我们拉过勾了!说谎的就是小狗!”道理他们都懂,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此去艰险,如何能够不担忧。

裴凌南冲他们挥了挥手,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无过于骨肉分离。不过,她不后悔。

花事五十五

裴凌南和铁蛋儿偷偷地返回金陵城,果然看到城中的守备森严了很多。进出城的百姓都要经过检查。

裴凌南见他们手里拿着画像,大多只抓着男丁打量,便知道八成是那三个臭皮匠——沈括,越香凌和玉翩阡的画像。

“我们进去吧。”裴凌南挽着铁蛋儿的手,又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了些,在脸上抹了些泥巴,“呆会就说我们是乡下来的夫妻,进城探亲的。”

“可是夫人…他们在检查呢。”铁蛋儿低声提醒。

“不要紧,我们会安全通过的。”裴凌南拍了拍铁蛋儿的手背,待走到士兵面前的时候,她故意推了推那士兵的手臂,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这位爷,您长得可真俊,比我家这死鬼好看多了。”

士兵嫌恶地抹了抹脸,挥手道,“快走快走,乡下婆子,真叫人恶心。”

裴凌南和铁蛋儿便大大方方地通过了检查,进到金陵城中。一入城,裴凌南便放开铁蛋,弹了弹身上的尘土。铁蛋儿还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城门口那儿,又看看裴凌南。

裴凌南道,“你在看什么?”

“夫人,这也太容易了!”

“本来就不难。”裴凌南思量了一下说,“我们得先找到楚荆河,但恐怕不容易。他虽然是北朝的人,但也是太后的亲弟弟,站在耶律璟的敌对面上,所以耶律璟会特别小心对付他。你知道使臣都住在哪里吗?”

“按照惯例,应该住在驿站。”

“所有的使臣么?包括女官?”

“不不,女官住在指定的客栈里。”

“那快带我去那个客栈。”

裴凌南话音刚落,迎面走过来一队士兵。铁蛋儿下意识地要拉着裴凌南躲起来,裴凌南却按住他,没事儿人一样聊天,“你别紧张,越紧张越惹人注意。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不会在意的。”

铁蛋儿点头,神态放松了一些,那队官兵果然就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到了女官下榻的客栈,铁蛋儿正愁要怎么进去,裴凌南却果断地撕下裙子的一角,又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块包进去。她径自走进客栈里,笑眯眯地对掌柜说,“掌柜的,听说这里住了很多女官。您看我从乡下来一趟也不容易,能不能让我兜售兜售这些布鞋首饰换几个钱给家里贴补贴补?”说着,掂了掂手里的包裹。

掌柜用狐疑的眼光打量她,她连忙又低声说,“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您知道,他们北朝人都不识货,卖出了,我也好拿点钱孝敬您。”

掌柜的这才喜笑颜开,“那你上去吧,别耽搁太久。”

“好嘞!”裴凌南佯装欢快地跑上楼。

铁蛋儿在客栈门口看得是目瞪口呆。说几句话,扯个身份,就能自由地出入任何地方?这也太不简单了。

裴凌南上楼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径自走到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房敲门。

“谁啊?”

“姑娘,您要看看首饰么?我这儿有明月流金呢。”

屋中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过来开门。

见到裴凌南站在门口,秦书遥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迅速地把裴凌南拉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她低声问。

“这么多年,你还是爱用这个味道的香粉,一点都没变。”裴凌南把装着石块的包裹放在桌子上,也低声说,“楚荆河被监视了,你知道么?”

“为什么?”秦书遥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可是承天太后的亲弟弟,怎么会被监视?”

“崇光皇帝要离开金陵城去幸陵拜祭先皇,这个你总该听说了吧?”

“是,我还以为你要一起去呢。凌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凌南收起笑容,“如果我跟你说,南朝的东宫企图在这次去幸陵的路中杀掉崇光皇帝,谋夺皇位,继而与耶律璟联手,挥师北上,你会怎么想?”

“什么!”秦书遥大叫了一声,裴凌南忙过来捂住她的嘴,大声说,“姑娘,我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童叟无欺啊。”

秦书遥真有些无法相信。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宁王早就放弃了做皇帝这个念头。可是没想到,那边太后刚刚还政于皇上,这边,他就借出使之名,与强国联手,图谋江山。这若是让他得逞了,别说是南朝,就连北朝都要遭大难。

她缓了缓心气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需要找出一个人。但这并不容易。荆河那里肯定已经做了些准备,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是如果我去找他,肯定会惹耶律璟他们的怀疑,你就不一样了。你本来就是北朝的官员,他们又以为你完全不知情。”

秦书遥一边听一边点头,临了,她深深地看裴凌南一眼,“我知道作为朋友,不该怀疑你分毫,但是作为北朝的官吏,我还是要问你一下,凌南,我能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么?”

裴凌南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请相信我,因为我也曾是北朝的官吏。”

两人约定好,今夜三更之时再在北城最大的客栈碰头。裴凌南向秦书遥借了些碎银子,就告辞了。下楼的时候,她把银子都拿出来,当面拨了三分之一给掌柜,掌柜乐呵呵地收下了,丝毫没有起疑心。

裴凌南从客栈里走出来,铁蛋儿连忙迎上前去,“都办好了吗?”

“嗯。交给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铁蛋儿,我是女人,行动不太方便,你去赏花楼查一查有没有十年前就在那里做事的人。挑一个胆儿小又不起眼的,悄悄带来见我。我在北城的茶铺等你的消息。”

铁蛋儿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不过他认为夫人说的话,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曾是北朝的第一女官,又是丞相亲手教导的,自然值得他信任。

趁铁蛋儿去赏花楼的当儿,裴凌南去一个代写书信的人那儿借了纸笔,凭印象画出那个人的容貌。当她画完把纸笔奉还的时候,那书生“咦”了一声,随即高兴道,“夫人,您还记得小生么!”

裴凌南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您忘记啦?那日在茶楼外,商会的人要取小生的性命,是您出手相救,欠您的银两一直没有还上!”那书生说着便弯腰去取钱,裴凌南拦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谢谢你的纸笔,我先行告辞了。”

“夫人,夫人!您等等!”谁料那书生竟不肯作罢,追了裴凌南几条街。眼见过路之人都朝他们观望,裴凌南只得拐进小巷子里,停了下来,有些恼怒,“你这书生怎么回事?我已经说了,不要你的钱,你怎么还…”

那书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生…小生不仅仅是还钱…小生,小生是有件事…要告诉您…”

书生把钱袋塞进裴凌南的手里,看了眼裴凌南手里的画,“夫人可是要找画上的女子?小生见过她。”

“你见过?”

“是,在赏花楼的后巷。”

种种迹象表明,南宫碧云这个女人,与赏花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宁王娶她过府,虽众人传言她是青楼女子,但具体是哪里人,哪家青楼,却并不详切。尤其是她过府之后,深得宁王宠信,地位一下子就爬到了出身显赫的侧妃和王妃之上,众人还一度被这段超越了身份地位的爱情所感动。

现在看来,没有这么简单。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已。

裴凌南仔细打量眼前的书生,“你只见过我一面,也只见过画上的女子一面,何以能记得这么清楚?”

书生摸了摸后脑,“不瞒夫人,小生生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东西看过一眼,就不会忘掉了。”

竟还有如此奇人?照他所说,万卷书入他的脑海也是轻而易举,那么科举夺魁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书生似看出她的疑虑,叹了口气,“小生的些许同窗如今在朝为官,但是都已经有了悔意。朝中政权为老论大臣把持,我们这些庶民,根本没有出头之日。纵有满腹经纶,也无从施展,不如逍遥自在地活于街市之中,不为功名俗务所累。”

裴凌南不禁笑道,“你这书生,谈吐不凡,明明心比天高,十年寒窗只为身处庙堂。如今却只为一口意气,说些自怨自艾的话,我先头还高估了你。政权为老论大臣把持一事由来已久,你们庶民想要出头,不靠自己,难道还指望老论们给你们让路?你们的皇帝明明一心支持你们,而你们碰到一点点的困难就要打退堂鼓,还在这里抱怨体制。体制是什么?体制不是人定的吗?想想北朝的女官吧。女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堂堂七尺男儿,却只懂得怨天尤人,实在是叫我这一介妇人都生轻贱之心。”

书生的脸被说得一阵青,一阵白,匆匆行了礼,就走了。

下午的时光总是悠闲而又绵长的,裴凌南坐在茶棚中饮茶,不时望一望皇宫的方向。金碧辉煌,雕栏玉砌,是人间最奢侈尊贵的地方。但吉光片羽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埋藏了多少不能揭露的秘密。

身后一个茶客忽然说,“你们说,崇光陛下会不会被啊?近来城中的戒备特别森严,听说后日崇光陛下就要去幸陵了。”

另一个茶客接到,“是啊,听说他戴面具是因为脸全毁了呢。民不可欺君,君就可欺民么?若不是他那张被誉为花之国色天香的脸,他哪有资格坐这皇位?”

“唉,这几年我们的负担越来越重,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也许换一个皇帝也不错。”

百姓是最现实的人。他们不会去深究皇帝到底为他们做了多少的努力,他们只要一个结果。而一旦日子过得不顺遂,他们也只会归咎到皇帝一个人的身上,而不去管那些真正从中作梗的大臣和地方官。

裴凌南抬手又叫小二上了一壶茶,刚喝了一盏,铁蛋儿就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了。裴凌南使了个眼色,铁蛋儿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自朝前走。裴凌南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把银两放在桌子上。

这里是北城一个荒废已久的染布坊,裴凌南打量了老人几眼,“您在赏花楼多少年了?”

老人身体有点发抖,颤颤巍巍地说,“三…十多年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裴凌南疑惑地看向铁蛋儿,铁蛋拿手在脖子上一横,她顿时明白了。

“老人家,我们不是要您的性命,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而且我们不希望今天的谈话被别人知道,您明白吗?”

“明…明白。”老人低着头。

“这个人,你见过吗?”裴凌南把画拿出来,递给老人。老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开始闪烁,“不…不认识。赏花楼没这个姑娘,不信您可以去问。”

裴凌南逼近了一步,“我知道现在的赏花楼没这个姑娘,但十年前呢?”

老人微张着嘴,因为太过震惊而僵在原地。

“我知道您不怕死,但我也知道您有子孙家人。实话告诉您吧,我要杀了他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要逼我下杀手么?”裴凌南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老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夫人请饶命啊,他们都是无辜的,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铁蛋儿,去杀了他孙子。”裴凌南神色一凛,铁蛋儿显然没反应过来,但脚先于意识行动。

“求求您,求求您!”老人扑过去抱住铁蛋儿的腿儿,“他们住在乡下,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您真的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是在保护这个人,在保护您的家人吗?老人家,无论是她有恩于您也好,你们有千万种瓜葛也好,您可知道她现在的所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系着苍生万民?一旦国破了,家亡了,生灵涂炭,您觉得您的家人还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乡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么?”

老人的嘴唇颤抖着,枯槁的手背上显露出纵横的青筋。

“其实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我之所以向您求证,是想救她,给她一条活路。说与不说,您看着办吧。”

裴凌南转身要走,那老人终于说道,“云儿姑娘十年前确实住在赏花楼!但她从不卖身,只每月接见两次大主顾!”

“那大主顾,可是先皇?”

老人又一次震惊了。这个随着先皇的逝去,已经湮灭的秘密,怎么会被一个未曾谋面的妇人知悉?老人虽没有说话,但他的反应等于已经给了答案。裴凌南决定使点心机,“你可知道她现在很不安全?北朝的皇帝要抓她,南朝的皇帝要抓她,而宁王会跟着崇光皇帝离开金陵城。到时候,她和她儿子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老人簌簌地发抖,单薄的身子好像再也禁不住太多的刺激。裴凌南挥了下手,铁蛋儿便跟着她一块儿离开了。

路上,铁蛋儿忍不住问道,“夫人,您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他有子孙?我都还没告诉您呢。”

裴凌南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一个年级如此大的老人还在赏花楼这种地方工作,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且活到这把岁数,生死都不怕了,怕的应该就是家人受到牵连。我只是随便猜一猜。”

“您这随便猜的本事可真让人开眼。那南宫碧云和先皇有关系这件事情,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机缘巧合。早些日子,我在宫中看过一本书,讲的是宫闱里的一些秘辛,当中有提到先皇登基后每个月都要去赏花楼几次,直到八年前就再也不去了。当时我只当个笑话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觉得这皇帝荒唐。后来发现南宫碧云和赏花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嫁给耶律璟刚好是八年前。连在一起想了想,就做了大胆的假设。没想到果然如此。”

铁蛋儿琢磨了一会儿,“那南宫碧云和先皇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铁蛋儿,我们到北城最大的酒楼,好好地吃一顿。然后你去跟踪那个老伯。”

“啊?可是夫人,您的安全…您哪儿来的钱?”

裴凌南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的安全能有什么问题?又没人知道我在这金陵城中。你照做就是了。”说着从腰间取下钱袋,换了一副轻快的口吻,“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请客。”

“是。”铁蛋儿也笑了。

与此同时,北朝的皇宫中,阮吟霄正与秦立仁紧急商量对策。总管郭承恩把吏部尚书胡由狡给带了进来。胡由狡一看到阮吟霄,就看老鼠见了猫,“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胡由狡平日里总与兵部尚书崔不惑,礼部尚书(裴凌南走后增补为尚书的)李元通他们行动一致,这次的“集体消失”他却没有参与,让阮吟霄颇为意外。阮吟霄继续与秦立仁交谈,好像胡由狡不存在。倒是秦立仁心软,看了胡由狡一眼,低声说,“他跪了挺久的了。”

阮吟霄这才把目光移到胡由狡身上,胡由狡当即觉得背后一阵阵地凉,“丞相!谋反一事下官绝对没有参与,下官用项上人头和顶戴乌纱担保!”

“胡大人,你为官多年,这次恐怕失算了。这回,本相斗不过宁王。”

“啊?丞相,您别跟下官开这种玩笑…”

“这可不是开玩笑。本相既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也不知道朝中到底还有多少大臣、多少军队是他们的,如何赢?”阮吟霄的口气似真似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胡由狡心里更是没底了,试探地问,“丞相的意思是…?”

“本相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次你没跟他们一起起事,就是赌本相赢。只有本相赢了,才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但什么人是敌人,什么人是朋友,本相必须得先分清。”阮吟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册,扔到胡由狡的面前,“你虽然是个可恶的墙头草,不过本相也知道这么多年的吏部尚书不是白干的。这是本朝所有堂上官的名单,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胡由狡俯身把那书册捡起来,畏惧地看了阮吟霄一眼。他拒绝了崔不惑和李元通,就是凭借多年在官场的经验,判断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宁王更胜一筹。他既然押了宝,就得舍命陪君子了。

阮吟霄再不多看胡由狡一眼,胡由狡只能悻悻地退出去了。

秦立仁问,“吟霄,你有把握么?”

阮吟霄抚了抚额头,笑道,“没有,但不能输啊。”他接着自语道,“那丫头那么努力,那么拼命,我不能输给她,也不能叫她失望。”

秦立仁琢磨了一阵子,会被阮吟霄挂在嘴上的“丫头”只有那么一个。

只是收起翅膀,安心于守在沈流光身边的她,还能像在北朝时一样,绽放出璀璨的星光么?

花事五十六

裴凌南坐在房中翻看书卷,心中却不宁静,风从窗外吹进来,几乎要把烛台上的灯苗吹灭。裴凌南忙拿手掩住,皱眉看了看窗外。时间快到了,秦书遥能准时赴约么?

她刚这么想,门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见不是秦书遥,而是越香凌,十分意外。越香凌笑了一下,眼神飘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