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兮有点摸不透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便选择了默不作声,静等下文。

“我外公是参军,我母亲是他从战场上捡来的弃儿,从此后就做了他的养女跟在他身边。因为内心深处一直害怕会被再次抛弃,所以对自己要求的很严格,固执好胜,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她是个神箭手,边塞十六州没人赢的了她,唯一败了的那次,就是输给了父亲。因着那一次的折服与倾心,使她不顾外公的劝阻,毅然决定嫁给父亲做小妾。”

宓妃色听到此处,发出一声轻叹,麟趾镯在她的手上闪烁不停。多么可笑,有时候一个女人的地位全系于男人的疼宠有几分。

“母亲不是个坏女人,只可惜她有野心,当她发现自己永远取代不了大娘,哪怕只有一半时,这场婚姻就彻底变成了悲剧。她开始酗酒、外出、与侍卫肆无忌惮地调笑……挑战一切道德所能允许的基线。”沈狐垂着睫毛,阳光从窗格子里照射进来,金色淡淡,映得他的眉眼也淡淡。

万俟兮的呼吸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窒息,脑海中的某个影像与之重叠在一起,鲜明如斯,恍惚亦如斯。

“由于对父亲的既爱又恨,她开始虐待我,后来是大娘无意中发现我的身上全是瘀伤,才知道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于是便强行将我接到她屋里住。母亲认为大娘夺走了她丈夫,又要夺走她的儿子,于是大发脾气,在争执中父亲忍不住出手打了她一记耳光。那一记耳光打碎了她关于婚姻的全部绮丽梦想,她开始生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在我七岁的那个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新年,放鞭炮贴对联,大雪纷飞的那一天,病逝了……”

东风再次穿过棉帘吹了进来,这一次,万俟兮感到了冷。她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拉紧皮裘,望着沈狐难掩惊悸。

沈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淡的像要随时消失。

这个样子的他,陌生的让人觉得可怕。

为什么要把伤口撕开给人看?是他没明白她的用意,还是一直以来她误解了他的意思?难道……

“你……”万俟兮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沈狐整个人蓦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

于是她第二次惊愕:“你!”

这次,还是只来的及发出一个单字音。

因为沈狐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字,异常讽刺,也异常沉痛地说道:“听到这里你是否觉得我比任何人都有去怨恨的理由?因为我童年不幸,因为我家庭复杂,因为我父亲不爱我母亲,因为我母亲不爱我……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些通通通通他妈的都是这世上最无聊的屁事!”

这是自万俟兮认识沈狐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脏字。那带着一丝冷笑的脸,那坚定却又深邃的眼睛,如崩溃的雪山般轰然倒塌、汹涌而来,淹没的,不仅仅是她的心。

“谁生来就会万事如意,一帆风顺?谁一生里不会遇到些这样那样的挫折?谁就得保证必须疼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谁又规定了这个世界是围绕你而存在?请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你认为自己如此重要?认为亏欠了你的忽略了你的抹杀了你的那些人就得受到惩罚?人难道仅仅只可以因为自己不幸,就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去伤害别人?”

万俟兮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他,脸色苍白。

然而,于那样的苍白中却又有一丝欣喜的绯红,仿若小雪初晴,尘落大地收,浮世一花开,就那样、那样的……尘埃落定。

沈狐改抓为握,将她的手合于掌中,放缓语速道:“所以,我从没恨过我母亲,当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爱惜时,又怎能苛责她不够爱惜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没有恨过我父亲,他只是在忠贞与孝顺中自私了一回,有时候成全是很难的一件事,成全的了一个,成全不了一对;我更不会恨大娘,因为,在我缺失母爱的时候,是她给予了我做为一个‘儿子’所该得到的一切。”

万俟兮的睫毛颤抖着,逐渐浮起了泪光,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唇角的微笑:“原来你知道……”

“我一直知道。”

“我跟自己打赌,你一定不是。”

沈狐也笑了,眼中盛满温柔:“真巧,我也跟自己打了赌——你一定不是。”

“那我们算不算都赢了?”

“我们本来就一定会赢。”沈狐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可是、可是……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眼中犹豫重重。

而沈狐只是一笑,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最复杂的锁;就像一道光,映亮了最漆黑的夜;就像一把利剪,将夹杂其中纷繁的、紊乱的、纠缠的……通通剪开。

“你还要隐瞒多久?又准备帮多少人去隐瞒?你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对肩膀,却要在上面扛那么多秘密,那么多负担,你不累吗?万俟兮,你告诉我,你真的想这辈子就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墨玉般的眼睛,漾溢着最清雅的光泽,混沌天地为之而有了光与亮,有了明媚的希望。

万俟兮咬着下唇,先是笑,后又为难摇头,然后又笑,又摇头,再笑,当她第三次想摇头时,沈狐的手一下子托住了她的脑袋。

“我在这里。”沈狐凝视着她的眼睛,彼此在对方的瞳仁中交映,卿卿我我,影影绰绰,“无论发生些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一旁的谢思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开始听不懂了?”而周遭的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各个一脸迷惑,不知所措。

万俟兮与沈狐瞥了其他人一眼,然后彼此对视凝眸,于是一笑。

——这是她和他的世界,她和他的灵犀,没有第三人能通晓。

果然,上天让他遇着她,让她遇着他,有其宿命的必然性。这样的一个人,若错过,若拒绝,若不珍惜,都将是罪。

万俟兮深吸口气,将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然后回身,清洌如水般的目光自众人脸上转过,便只那么一转间,所有人都只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似的,泛起丝丝不安。

“各位,”她开口,声音清朗,表情悠然,颇显几分高深莫测,“下面,请听我,讲两个故事。”

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往事的帷幕。

记忆的彼端——

烟雾迷离,雪纷飞。

【第十章 月出云开叹卿奇】

往事甸甸

“第一个故事:有一位闺阁千金,端庄贤淑,才貌过人,她的父母以她为傲,早早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夫婿不但英俊不凡,而且身份极尽显赫。所有人都艳羡她的好命,她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那样风光无限的幸福下去了。于是,就在婚期将近时,偷偷的跑出去,想看一下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然而,世事总是讽刺与残忍的,掩藏在光鲜表相下的却是一颗极尽丑陋卑鄙的心。在见识了未婚夫的残忍阴险后,她心灰意冷地回到家,看见的却是父母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殷殷期待与欢喜,于是她知道,父母是不会同意退亲的……”万俟兮说到这里,随意指向其中一名侍婢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该名侍婢一怔,下意识的答道:“大概会……就这样认命了吧……”

万俟兮又问另一名侍婢:“你呢?”

这位则要成熟许多,很慎重地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力争到底。哪怕是死,或是出家,我也不要这样的丈夫!”

万俟兮微微一笑,道:“那位小姐很聪明,而且她还有一位非常仗义又有权势的好朋友。于是她写信给那位好朋友,要求他帮忙。那位朋友在收到信后就动身赴约,到达的那天,是本月初二,他们一起想出条计策,安排好一切,第二天,当小姐要出嫁时,她服下了一种假死药,令所有人都以为她吞金自尽了……听到这里想必大家都猜出我说的是谁了,没错,她就是谢尚书的大女儿谢娉婷。”

谢思瞳绞着手指,既不安又不满,小声嘀咕道:“那边叮嘱我不可以说,这边自己却对着那么多人说出来,这下完了,我姐姐没好日子可以过了……”

万俟兮摇头道:“你错了。你真的以为佯死然后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么?一年两年,也许耐得住寂寞,但是十年二十年呢?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所以,谢大小姐如果真想获得真正的解脱,还需解开最关键的那只铃……”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进来:“这个勿需你说,我早已经那么做了!”

谢思瞳面色顿喜,直跳了起来:“姐姐!”

棉帘突然飘动了一下,一道蓝光直闪而入,再停下时,却原是两人。

左边是个身穿蓝袍的高瘦男子,面目冷竣,看上去不苟言笑,右脸颊上还有道淡淡的伤疤,虽然算不得俊美,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而右边之人则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明眸善睐,虽布裙荆钗,一举一动间却都优雅到了极点。

“姐姐!”谢思瞳上前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声音甜甜,“你也来啦!”

原来她就是谢娉婷?!

尽管从万俟兮口中听到她假死的消息,但此刻看见真人活色生香的站在眼前,沈府所有的人都还是惊得呆住了。

谁都知道谢娉婷的未婚夫婿是权倾朝野的木小侯爷,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他玩这招!

而她现在在人前公然现身,难道就不怕消息泄露招来祸端么?

一时间,大厅里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有人都在这揭我的底了,我敢不来么?”谢娉婷丝毫未将众人的反应放在眼里,反而笑着走向万俟兮,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明眸一转,意味深长地笑道,“璇玑公子说的不错——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其实这段时间我并没有闲着,而是搜罗木小侯爷媚上欺下、作奸犯科的证据。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抓住把柄,告到了御前。现在姓木的小子自保不及,连能不能留得命在都不知道,哪还有空追究我的事情?”

万俟兮淡淡道:“那真是恭喜谢大小姐了。”

“好说。我的事已圆满解决,就不知璇玑公子的事,什么时候圆满了。” 谢娉婷盯着她,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哪……”

万俟兮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半响后,才又抬起头转开话题道:“很好。现在大家知道了,谢大小姐并没有死,因此外面所传她为四少而自杀根本就是谣言。那么,就请谢大小姐告诉大家,帮助你假死逃婚的那位朋友,是谁?”

谢娉婷慧黠地眨着眼睛,故意将万俟兮先前的形容词强调了一遍:“当然是非常仗义又有权势的——沈四少呀!”

孔老夫人听到此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虑,低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胆子,要被你爹知晓,又该责罚你了!”

沈狐嘻嘻一笑道:“不怕,我帮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逃过了坏人的魔爪,使她免遭不幸,这么大的好事,即使没七级浮屠也有五六级,一向信佛的奶奶肯定不会忍心见这么正直仗义的乖孙儿受到责罚的,对不对?”

“你呀!”孔老夫人宠溺的点了下他的额头,忽想起一事,扭头瞪着万俟兮道,“你刚才说,白雀楼的李掌柜说这个月初三,四儿用三千两银子把麟趾镯卖给了他?”

“是。”

孔老夫人又扭头向谢娉婷道:“但我孙儿在初二那天跟你在一起?”

谢娉婷微笑:“是的,老夫人。”

“那就奇了,京城与这儿相距千里,四儿居然可以在初二时还在京城,第二天晚上又到了洛镇……万俟公子,你如何解释这一点?”

“很简单,李魏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

万俟兮幽幽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故事,在说故事前,我要问一个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信任我?”

她的视线对准了一个人。

那人的手一松,哐啷一声,麟趾镯落地不碎,骨碌碌地滚到沈狐的脚边。

沈狐俯身捡起镯子,送到那人面前,柔声道:“小妈,可拿好了,若再掉一次,碎了可怎么办哪?”

那人正是宓妃色。

只见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颤抖地接过镯子,脸上的表情又是痛苦又是愧疚又是绝望,最后竟双腿一软,整个人滑坐到了地上,哽咽道:“我、我……对不起……四儿,对不起……”

孔老夫人震惊道:“什么?难道是你——陷害四儿?”

万俟兮摇了摇头:“不,不是她。”

“那是谁?”孔老夫人还待深问,宓妃色已一路跪着挪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不,是我,就是我!娘,对不起!是我居心不良,是我故意冤枉四儿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四儿,更对不起整个沈家,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娘……”

孔老夫人震惊地张着嘴巴,愣愣地望着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妃色你……你……”

“镯子是我拿的,也是我让李魏撒谎的!我、我、我嫉恨题柔有了将军的骨肉,也、也一直对四儿有心结,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将他们全都铲除!所以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对不起大家,我是罪人……”也许是想起跟孔老夫人说没用,宓妃色又转身挪到万俟兮面前,“万俟公子,是这样的,对不对?就是这样的!你处罚我吧!把我送官吧!求你了……”

万俟兮脸上再次涌起了浓浓的悲哀,望着她,表情黯然而伤感,低声道:“我说过我可以救你,但是……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呢?”

“我、我、我……”宓妃色捂住脸失声哭了起来。

万俟兮眼中起了一系列变化,先是不忍,然后犹豫,最后变成坚决。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不行。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帮你包庇真凶纵容他继续犯错了。因为,这不仅仅只关系到你一个人、只关系到沈府……而已。”

宓妃色绝望地仰起脸,喃喃道:“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我……不想看见那样的结局,所以,我……”

沈狐突然抢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只听“哐”的一声,一枚发簪掉到了地上。

——原来她竟打算自杀?!

众人全都煞白了脸,犹如木偶般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然而,于那样的死寂中,一人却慢慢地走了出来,僵硬地跪到泪流满面的宓妃色身旁,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

宓妃色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快回去,这会儿你站出来做什么?只要我一死,只要我一死,线索就全断了,你为什么要出来,你是安全的啊!你是安全的啊……”

全场哗然!

怎么,难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宓允风不成?宓妃色是为了保护他,才故意认下所有的罪的?!

谢思瞳也不禁喃喃道:“我当初就说了那些派杀手来杀万俟兮你的人,就是宓允风嘛……”

“是!”宓允风突然接了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是我派杀手在杏子林中拦阻万俟兮;是我命令水氏姐妹埋伏在孔雀楼行刺他;事情败露后我派紫衣杀了她们两个灭口……并且,安排假遗嘱骗你上当,让你把有毒的信送到沈狐和万俟兮面前的人也是我,无论他们两个谁接了这封信而被毒死了,我的目的就都达到了!没想到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成功,反而让万俟兮怀疑到了姐姐身上,所以,当姐姐来找我劝我收手时,我不但没有就此悔改,而是派人杀了真正的李魏,假扮成他来见万俟兮,把镯子的事栽赃到沈狐头上……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姐姐没有丝毫关系,要杀就杀我吧!”

孔老夫人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怒道:“原来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陷害四儿?”

宓允风转过头,看了题柔一眼,椅子上的题柔浑身发着抖,脸色灰白,一副受到天大惊吓的模样。他就那样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道:“因为我听说沈府有个丫鬟有了姐夫的骨肉,怕姐姐的地位会受动摇,所以想出了这一系列毒计:先是盗走麟趾镯让大家以为是她做的,也让姐姐有了一个可以将她赶走的借口;但是听说姐姐要请璇玑公子来彻查此案,我又慌了,怕被查出真相,只好派杀手拦阻他,没想到事情越弄越大,越来越糟糕,最后没有办法,心想如果除去沈狐的话,对姐姐更为有利,于是干脆就把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又收买了纤儿,让她一口咬定是四少命令她在题柔的药里下毒……就是这样。”

孔老夫人气的冲过去打他,骂道:“你、你还算是人吗?我们沈府待你不薄!你竟黑了心的要这样害我们!幸好没有成功,否则我沈家的两个孙儿不都要死在你手里,断子绝孙?你这个畜生!畜生!畜生……”

宓允风一声不吭,也不反抗,任由她对自己又打又踢。

最后还是沈狐看不过去,拦住孔老夫人道:“奶奶,算了。”

“算了?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他居然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可是他并没有真的做出些什么啊。”

孔老夫人一愣。

沈狐笑笑道:“你看,题柔的孩子并没有流掉,你孙儿我也好好的站在这里,他想杀璇玑公子,但也没杀成。不是么?”

“这……这也不能抵消他犯罪的事实!我要把这畜生送到大牢里,判他个凌迟处死,这才能消了我的怒气!来人啊!”

一直站在一旁已经许久没说话的万俟兮突然打断了她:“等一下。”

“怎么?难道你也要为这畜生求情?”

万俟兮摇头,淡淡道:“不,只是我有些疑问还没有弄清楚。请老夫人再给我点时间。”

孔老夫人抿了抿唇,做出了让步。

万俟兮走到宓允风面前,极为凝重地盯着他,那深如大海般不可捉摸的目光,无论谁都承受不了。果然,宓允风起先还能强做镇定,但大概半盏茶后,逐渐露出不安之色,额头冒出了一颗颗冷汗,最后忍捺不住,出声道:“璇玑公子,你还想问些什么?”

万俟兮表情古怪,慢吞吞道:“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真的心里舒服了么?”

宓允风整个人一悸,失态不过一瞬间,很快恢复冷静道:“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看看你姐姐。”万俟兮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柔,夹杂着说不出的煽动力,让人很容易就沉沦在她所布置出的情绪中,永醉不醒,“看看她,为了保护你,她做了多少事情,甚至不惜替你扛下所有的罪名,明知道这样会身败名裂,会被沈府永远驱逐,甚至还有可能被送上断头台,但是为了保护你,自己的亲弟弟,她丝毫没有犹豫。看着这样的她,你真的觉得你刚才那样说,就能弥补对她的愧疚了么?你真的觉得只要你死了,她就能解脱么?”

宓允风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她为了保护你,宁可去死;而你从头到尾,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你,不觉得对不起你姐姐吗?!”万俟兮突然拔高了声音,最后一句话更是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仿佛都回响着那句话:“你不觉得对不起你姐姐吗?对不起你姐姐吗?你姐姐吗……”

本是万念俱灰的宓妃色听出她的话外音,惊道:“什么?你还要保护另一个人?他是谁?为什么?”

宓允风痛苦地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了重量,流了出来。

宓妃色摇着他的肩膀,嘶声道:“你还对我隐瞒了些什么?你说啊!你快说啊!”

宓允风只是闭着眼睛,死死咬着牙关不回答。

万俟兮冷冷地看着,冷冷地开口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好了。各位,下面,我要为大家开始讲第二个故事。在说第二个故事之前,请把门窗都关上,从现在起,谁也不许离开原地一步!”

也许是她声音中的那份沉重感惊摄了众人,沈府的家仆们默默的锁死门窗,默默的回到原位,然后默默的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厅外分明还有浅薄但还算明亮的阳光,而大厅里面,则是暮霭重重,山雨欲来,风满楼。

苦何堪言

“各位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那场乾凤大战?”

谢思瞳很配合地接话道:“知道,那次交锋中,沈将军大败具有敌国第一猛将之称的舍定威,据说舍定威中枪后回到军营痛得满地打滚,当夜便去世了。他一死,凤国更是兵败如山倒,沈大将军趁胜追击,擒得俘虏三万名。我国大胜,凤国割城池七座,才得以平息。”停了一下,笑道,“这事你刚才已经提过了。”

“是,我刚才提过,因为第一个来拦阻我的杀手,与瑭州有关,与那次战役,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