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冯世真警惕地四下张望。

容嘉上却是一把扣着冯世真的后脑,将她拉进怀里,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犹如彗星在空中碰撞,炸开了漫天绚烂星辰;又如甜美甘泉滋润了大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感激,以及再也抑制不住的爱意。

张狂的舌闯了进来,放肆地扫荡着她的口腔,像个狂徒,彻底地掌控了她的身躯,掠夺了她的思绪。冯世真被容嘉上压得腰身后仰,瞳孔狠狠收缩,仿佛魂都被这个吻摄去了似的,目光涣散了。

时机不对,容嘉上只凶狠贪婪地用力吻了一下,不甘心地分开。

他喘息着,极力克制着,贴着冯世真的耳朵说:“真想现在就要了你!”

冯世真像是被滚油泼溅了一般,又震惊又恼羞地瞪着容嘉上。

“我不能让他们滥杀无辜。”容嘉上用力把她朝走廊深处一推,“你先走。”

“等等!”冯世真大喊,眼睁睁看着容嘉上转身冲向了一片混乱的大厅。

一名刺客正面撞上,举枪朝容嘉上连扣扳机。容嘉上侧身躲过,飞起一脚踢开了对方手中的枪,敏捷出手将对方擒拿住,将人压制在了地上。他自背后勒住对方的脖子,掰住了对方的头,俊秀的面容突然露出狰狞狠辣之色,手上狠狠一用劲。脖子咔嚓折断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分外清晰,冯世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容嘉上把那人软绵绵了无生气的身体丢在地上,一脚挑起他的枪,猛然转身射击。

啪啪两个点射,两个刚冲进走廊口的刺客还未来的及把枪对准容嘉上,就已仰头倒地。

容嘉上面色冷峻地往地上一瞥,随即冲进了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奔逃的人群中。

冯世真紧追了过来,经过那三具尸体的时候,脚步不禁踉跄了一下。

中弹的两个人,一人被打爆了左眼,一人正中眉心,面上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最后一刻。

这是冯世真第一次见识到容嘉上的身手,尤其是他神乎其神的枪法,更见识到了他的杀伐果断。当她以为她已经见过了这个男人的方方面面后,他却又展现出了一副近乎骇人的新面孔。

容嘉上就像一头猎豹窜进人群,身影如掠影惊鸿。奔跑跳跃、防守进攻,所有行动全部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他身手相当敏捷,抬腿横扫的姿态气势张狂,带着所向披靡的力量和霸气,一举就能将对手踢飞出去。孟家的刺客刚同他打上照面便被缴枪击倒,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孟绪安不知躲去了何处,可他早就布下的人却全都揭开了伪装,全部朝容嘉上追去。

容嘉上并不恋战。他一口气放倒了几个拦路的刺客,继而沿着大厅里的楼梯冲向二楼。跑到半路,他把手放在唇边,吹响了一个哨声。

那哨声在满堂惊叫大喊生生显得尤为清越响亮,引得不少人抬头望了过去。

“在这儿呢!”青年英俊明朗的面孔迎着灯光,牙齿雪白,笑得肆无忌惮,朝底下搜寻他的刺客致以最不屑的讥嘲。

他转身飞奔上楼,子弹追着他的脚步,射在铺着红地毯的台阶上。

孟绪安果真是下令直接取容嘉上的性命,完全没有存着擒拿他的意思。

枪声乱响成一片,受惊的人群抱头鼠窜,相互推搡踩踏,惊呼惨叫声连连。冯世真被人群阻隔住,只得眼看着数名刺客追着容嘉上冲上了二楼。

她一转头,同另外一群赶来支援的孟家打手碰面。领头的人正是和她有些交情的马大贵。

“七爷疯了吗?”冯世真怒道,“瞧瞧这里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这下怎么收场?”

“用不着你操心。”马大贵冷笑道,“你背叛了七爷,怕到时候还后悔没有死在今天。”

冯世真狠狠瞪了马大贵一眼,就返身往走廊里跑。

有人要追。马大贵喝道:“别管她,先追容家那小子!”

冯世真也料到那些男人暂时顾不上自己。她方才跟着孟绪安上楼时,留意到屋子的西南角还有一个侧楼梯。她沿着楼梯往上跑,刚走到一半,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高呼。

“在那边!”

紧接着一阵砰砰枪声,整栋大楼灯光熄灭。

仿佛胸口被那一连串的子弹洞穿了似的,冯世真身子一晃,急忙扶着墙站稳。

“他上三楼了!”

“快追!”

杂乱的脚步声在楼上轰轰隆隆地压来碾去。显然杀手们还没有抓住容嘉上。冯世真缓过一口气,扯着碍事的流苏裙摆,大步往上跑去。

二楼的电闸在黑暗中冒着火花,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焦糊的气息。容嘉上上二楼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电闸,第二件事,就是用两发子弹把电闸给打爆了。

军校的巷战课上,教官教会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果你们被困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区域,那么黑暗比光明更有利于你的行动。

当视觉被禁用,听觉就会格外灵敏。枪声响起的方向更加明确,脚步声也更加清晰。

三楼昏暗的走廊里,容嘉上机敏地借着柱子躲避着,趁着对方从眼前跑过,猛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人被悄无声息地放倒,拖走,走廊上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容嘉上从那人身上摸出了一盒满满的弹夹换上,耳朵分辨着其余的脚步声。

一共有七个人……不,八个。四个从东面包抄过来,三个在北面,还有一个在南面。

容嘉上手里掂着方才在混乱中顺来的一个拳头大的装糖的小玻璃盅,猫着腰伏下身,将玻璃盅顺着走廊朝前滚去。

“这边!”

凌乱枪响,火花四射。玻璃盅被击中,碎裂飞溅。

“等等!”

“什么东西?”

刺客们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地上的残骸。

就这一瞬,容嘉上侧身跃出,举枪三个点射。

那三名杀手甚至来不及反应,全部中弹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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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嘉上落地时顺势一滚,躲过了从东面冲过来的杀手的子弹,窜进了丁字形走廊的另外一侧。

就这时,风将云吹散,明亮的月光流泻而下,透过走廊宽大的玻璃窗,照射了进来。走廊内的景色顿时被暴露得毫无遮掩。

容嘉上暗骂了一声,飞身朝窗户扑去。

砰——窗玻璃就在他眼前碎裂开来。

容嘉上抽身躲避,却依旧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

南边的走廊里,孟绪安手持着冒烟的左轮手枪,笑容可掬地款步走来,枪口对准了容嘉上。

马大贵带领着其余打手堵住了走廊另外一头。

窗外挂着一条印着慈善会宣传标语的长条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容嘉上背靠着窗,站在条幅的阴影里,面容晦涩不清。屋外,逃出去的宾客们正在马路上哭泣呼叫,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本该有的警哨声却迟迟未来。

孟绪安果真计划好了一切。

“倒是低估了你。”孟绪安冷笑着,打量着容嘉上,“干掉我一半手下,还能逃到这里。不过,容家大少爷遇刺中弹,坠楼而亡。你觉得明日《申报》用这个做头版头条,效果如何?”

容嘉上拿手背抹去了脸颊伤口浸出来的血珠,呲牙一笑,“孟绪安,你疯了。”

“我还真没疯。”孟绪安意味深长地一笑,摆了摆手,“疯的,是别人。”

一个保镖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孟九走上前来。

孟九受了冯世真的恐吓,现在还有点没回过神,萎靡地蜷缩在轮椅里,越发显得瘦小。

容嘉上困惑地打量着这个少年。纵使月光忽明忽暗,他也看得出少年的轮廓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再结合父亲同孟家大小姐的风流韵事,容嘉上眼里浮现出了然之色。

“小九,来,见过你亲大哥。”孟绪安在孟九的脸上拍了拍,“你不是很想见他的吗?”

孟九望着那个背着光、面目模糊的青年,眼中的惊怯逐渐被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狂热取代。

“就是他吗?大哥,还犹豫什么?杀了他呀!他死了,爹地就会喜欢我了!快动手呀!”

容嘉上望着少年癫狂得不正常的表情,背脊发凉,突然明白了孟绪安那句“我还真没疯”的深刻含义。

孟绪安安抚地摸了摸孟九的头,对容嘉上道:“亲兄弟相见,是不是分外亲热?这是令尊留在我们孟家的沧海遗珠,我一直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场合把他带去给令尊认识。你说,连着你的尸体一起送过去,会不会更好?”

容嘉上嗤笑一声:“杀了我,好让这么一个疯子做我爹的继承人?哈哈!孟绪安,原来整个归还金麒麟就过往不纠的事,只是你的圈套!这一场慈善会,倒成全了你的瓮中捉鳖。”

孟绪安温文尔雅地微微笑,就像他接受《晶报》记者采访一般风度翩翩。

“你也不差呀。让人拿了个仿造的假金麒麟拍卖,又趁着桥本老二去查看金麒麟的时候派人去偷。你们父子俩为了把我们孟家的东西寻回来,还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怪让我感动的呢。来而不往非礼也。等我将这么大个儿子给你爹送去的时候,他大概会开心的泪流满面吧。”

孟绪安举枪对准了无路可逃的容嘉上,嘴角噙着阴狠的笑。

容嘉上迎着他,也忽而扬起一个轻快的笑来。

“外面养的野种是进不了我们容家大门的,孟老板怕是要白费力气了。”

孟绪安警觉不对劲,笑容收敛。下一刻,后脑就传来了被硬物抵着的感觉。

冯世真雪白的双足踩在地板上,持枪抵着孟绪安的头,悄无声息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七爷,有劳把枪放下。”

她嗓音清澈温和,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冯世真,你活腻了?”马大贵大喝一声,手下纷纷举枪对准了冯世真。

孟绪安却是低声笑了起来,“世真,我还盘算着你什么时候出场呢。怎么脱了鞋?地上有玻璃,当心划伤了你的脚。”

“玻璃划伤死不了人,枪走火就未必了。”冯世真淡漠道,用枪顶了顶孟绪安的后脑,“七爷,还请你把枪放下。”

一触即发之中,孟绪安握枪的手垂了下来,手一松,枪咣当落在地上。冯世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头,一脚将枪踢开。

“都把枪放下。”冯世真嗓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她双手握枪,姿势十分标准,显然也并不是自不量力的娇弱女子。

孟绪安朝马大贵使了个眼色。马大贵恨恨地一摆手,手下陆陆续续把枪丢在了地上。

“世真呀。”孟绪安举着双手,柔声叹道,“你真让我失望。”

“彼此。”冯世真冷漠道,“七爷为了报仇,不惜滥杀无辜,也真是令人作呕。”

一朵云漂开,月光将窄窄的走廊填得满满的。容嘉上灼热的目光同冯世真的清冷交融在了一起,里面满是无法用言语道来的深意。

“嘉上,你走吧。”冯世真说。

“不。”容嘉上把手一伸,“过来。”

冯世真紧咬了一下牙。

“过来,世真。”容嘉上坚定地说,“我带你走。”

“你可要想清楚了,世真。”孟绪安笑着,“容嘉上知道你的事吗?”

“闭嘴!”冯世真用枪用力顶了孟绪安一下。

“别理他。”容嘉上却没有受孟绪安的影响,“过来,跟我走!”

冯世真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用枪挟持着孟绪安,一步步往容嘉上的方向走。

孟绪安倒是一直笑眯眯地配合,不再废话。

容嘉上捡起了脚边那把孟绪安的左轮手枪,别在后腰,又伸手自孟绪安的领袋中抽出一张丝绸手帕,包住了右手掌。

孟绪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道:“你就不好奇吗?我究竟是用什么把柄威胁你爹百般周折也要把金麒麟寻来还给我的?”

“我爹这么多年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都能堆成山了,谁在乎你用的是什么把柄!”容嘉上冷冷道。

孟绪安眉毛轻挑了一下,“我给你一个提示。这事,和你一对亲生的兄姐有关。”

容嘉上皱眉,“我是长子,前头没有什么兄姐!”

“那是你爹说的?”孟绪安嗤笑。

容嘉上见他故弄玄虚,不再搭理,一手拽着窗外的条幅,朝冯世真伸出手。

“来。相信我。”

孟绪安把目光投向冯世真。冯世真深知孟绪安要说话打乱她思绪,赶在他再度开口前将他狠狠推开,贴着他的太阳穴虚开了一枪,继而转身,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容嘉上的怀中。

她一身金色裙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一团阳光入怀。容嘉上紧抱住她,身子向后仰去,翻出窗外。他包着丝帕的手抓住长条幅,一手搂紧了怀中人,嗖地滑了下去。

马大贵眼看孟绪安无事,冲到窗口,正见容嘉上和冯世真相拥着落在一辆停在街边的小汽车上。他掏枪想要射击,可容嘉上拉着冯世真跳下了车,奔过街对面去了。

“七爷,这……”马大贵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绪安摸了一下额角被枪管烫红的皮肤,眼神阴鸷,漠然道:“追!”

此时会场外面也极乱,从会场里逃出来的宾客还没散去,不是忙着找寻亲友,就是忙着找司机和车。巡捕房的车横冲直撞地开过来,险些撞到人,惹得这些名流贵客又是一番唾骂。

容嘉上看了一眼冯世真光着的脚,叮嘱她躲在阴影里,自己奔到路口,夺了一辆车开过来。

那司机追过来,连声大骂。

冯世真跳上了车,从脖子上摘下了那串红艳艳的珊瑚项链,从窗户上丢了过去。

“一万块的珊瑚链子,赔你东家。”

容嘉上大笑叫好,一脚狠踩油门,车疾驰而去。

车刚开出一个街区,对面就有一辆黑皮汽车闪着车灯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

“当心!”冯世真惊呼。

“抓稳了!”容嘉上猛地打方向盘朝右转,刹车片磨出尖锐的声音。

黑皮车紧追不舍,有人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朝容嘉上他们开枪。

伴随着两声巨响,子弹把车尾的窗玻璃击得粉碎。容嘉上急忙把冯世真的头摁下,将油门踩到底,车在马路上绕着之字前行。后面的追兵连连开枪,却再没有打中。也幸好此刻已是午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给了他们逃命的便利。

冯世真躲在靠背上往后望,“多了一辆车……两辆!”

“孟绪安真是下了血本。”容嘉上却兴奋得双目发光,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狂热,“好,我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他将方向盘用力转向左边,车子几乎横飞出去,险些撞上路右边的电线杆子。冯世真吓出一身冷汗,连叫声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容嘉上却是极痛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开着车抄进了一条小路。

孟家的车呼啸着跟了过来。

他们已经出了租界,越开越荒凉,两边都是破旧的砖房。容嘉上在小路里左突右撞地胡乱开,孟家却像是夹住了尾巴的螃蟹,怎么都甩不脱。

“这里是哪里?”冯世真有些糊涂了,“我们迷路了吗?”

容嘉上的回答,就是猛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中,车硬生生停住。冯世真惊魂未定,大口喘气,抬起头来时,看到车灯正照在一面砖墙上。

“我们被困住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容嘉上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柔声说:“没事。别怕。”

“你……”冯世真正想追问,后方的追兵已经围堵而来,喇叭高鸣,将他们这辆车堵在了巷子尽头。

冯世真焦躁又绝望,犹如樊笼困兽,忍不住紧紧抓着容嘉上的手,第一次展现出了对这个男人全心的眷恋之态。容嘉上却是毫不紧张,反而开心地搂过了她。他呼吸里都是尚未平息的狂热,滚烫的吻印在她冰冷汗湿的额头上。

“别怕。”他吻着心爱的女人,“就快结束了。”

孟绪安自车上走下来,同容嘉上遥遥对视,道:“容大少,何必多此一举呢?百善孝为先。你就当自己在替你父亲赎罪尽孝好了。”

容嘉上却是把头一偏,吊儿郎当笑道:“孟老板操心得真宽,却不多替自己想想,倒真是无私呀。可惜——”

下一瞬,光芒大作。雪亮的灯光自四面八方射下,将狭窄的巷角照得宛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