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坤却没答。他昏昏沉沉,已陷入大烟营造出来的虚幻之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三九

容嘉上离去后,北平又下了一场大雪。

夜里,冯世真裹着披肩坐在窗台上,望着一团团碎雪被风刮着扑在窗上,听着外面呜咽如泣的风声。她一坐就到深夜,然后疲倦地睡去。

梦里,她在路灯下和心爱的恋人相拥接吻,雪花落在他们头上,脸上,肩上。等她张开眼,臂弯里空空满是冰冷的风,才吻过她的情人早已没了踪迹。

冯世真仿佛还能闻到容嘉上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清香,脸颊还残留着他开司米围巾柔软的触感,和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的感觉。她闭上眼,总是能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叹息,像是想诉说什么,却又始终开不了口。

她思念他。无望而又无法自拔地,又像刚刚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洗练,精疲力竭。

这一场爱恋,让她之后再无奢望。她已有了可以守着过完一生的美好回忆。

除了缅怀恋情,冯世真也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将来的人生之路。

她来北平,一是为了躲避孟绪安的怒火,二也是为了换个环境,好好整理一下情绪。

潜伏容家的任务已经结束,容定坤如今看来也勉强算遭受到了报应,她当初和孟绪安合作的初衷已经达成。失去了报仇这个目的后,冯世真就该重拾起往日的生活了。

冯世真并没真打算在北平长久待下去。虽然她很喜欢这里学院中浓郁的学术气氛,喜欢这里平淡朴实的生活气息,但是她也同样不适应这里的干燥和寒冷。她总是找不到归属感,纵使和师友们在一起聚会清谈,依旧感觉到有些落寞冷清。

她每日都更怀念上海一分。怀念父母兄长,怀念朋友,怀念那个英挺的背影。

只可惜,她有她的倔强,容嘉上也有他的苦衷,世事难两全。

一段不能曝光的恋情,如今只剩一张合影。黑白相片里,两人神情恬淡,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倒是停留在了他们俩最好的时光之中。

次日一早,冯世真刚和师姐刚起床,正准备用早饭,门房大娘的儿子砰砰来敲门,道:“冯小姐,有你的电话,是你哥哥打来的。”

冯世真裹着披肩下楼去,谢过了门房大妈,接过了电话。

冯世勋温柔的嗓音传来:“还没睡吗?”

“这才几点?”冯世真笑道,“你今天又值班?爹妈还好吗?”

“都很好。”冯世勋说,“用了新药后,爹的肺病好多了,终于退烧了。他和妈妈想回老家休养,我没同意。乡下虽然清静,但是缺医少药的,有点什么疾病都不好治。”

“这事我和你一个看法。”冯世真说,“不过我在北平,你又总加班住医院,他们俩大概是觉得太寂寞了。大哥你该赶紧找个嫂子才是。”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我头上。”冯世勋气笑,“北平这么冷,你待得习惯吗?”

“屋里烧了炉子,暖和着呢。”冯世真望着窗外的明月,“哥,我怪想你们的。我让丽儿帮我去打听了,如果孟绪安消了气,我就早点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年。”

“我也想你。”冯世勋心里酸楚,“真是难为你了,平白受他那么多气。”

“看在他把容定坤弄得半身不遂的份上,也能忍了。”冯世真笑。

冯世勋想起这事也觉得解气,“容定坤这是报应。平日里作恶多端,伤天害命,这下也让他自己尝尝病痛残疾的滋味。只可惜容家有钱,照样能好饭好药地供养着他,也吃不了太大的苦。”

冯世真说:“他这么专段独行、不可一世的人,要他做个废人,而且大权还被儿子剥夺了,估计比杀了他还痛苦。你放心,就我看来,容家妻妾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他如今废了,那些女人哪里还会像往日一样捧着他?他有得受呢。”

冯世勋笑了笑,翻弄着手边的报纸。好几份报纸都刊登着容家新主容嘉上昨日出席新闻春里公寓剪彩仪式的新闻。容嘉上还给码头边一座精致的观景阁楼起名为“寻真阁”。这雅致的名字博得一片赞声。唯独冯世勋看到“寻真”两个字,眼睛被刺得一阵疼。

“世真,你和那个容嘉上,还有什么来往吗?”

冯世真冷不丁被问,愣了一下,道:“早没接触了。他知道我骗了他,不来找我麻烦就已经不错,不然我何必躲到北平来。怎么了?”

“没什么。”冯世勋勉强放下了心,“他要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就算不是找麻烦,你也别理他。我们和他们这些有钱人家可玩不起。”

冯世真只顾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一阵家常才挂了电话。冯世真出了门房室,又向门房大娘道了一声谢。

大娘却很兴奋地拉住她,道:“冯小姐,你的那位男朋友来找你了,就在外面等着你呢。”

“什么?”冯世真惊愕。容嘉上又回来了?

“是啊。”大娘笑道,“哎哟,开着好气派的一辆车……”

冯世真裹紧了披肩,已是推开了公寓的大门,一头冲进了屋外的寒风之中。

“嘉上,你怎么……”

话语戛然而止。

戴着礼帽、衣衫笔挺的孟绪安正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走下了车,风度翩翩,英俊儒雅。两名身穿黑衣的保镖站在一旁。

冯世真的震惊毫不掩饰。她不是没想过会再和孟绪安见面,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他们上次不欢而散的情景来估计,少说也要过完了年孟绪安才会消气。要不然,就是孟绪安发现她冯世真还能派上什么新的用场,所以不辞劳苦地盯着风雪千里迢迢来找她。

“七爷,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冯世真冷淡地站住。

面对女子的不客气,孟绪安倒显得分外温和有礼,笑眯眯地说:“世真,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冯世真勉强一笑:“天寒地冻的,也不知什么事让七爷能走这一趟。我可真是有些不安。”

孟绪安朝冯世真背后望了一眼:“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冯世真拦着门,道:“楼里都住着单身女士,不便待客。七爷金贵,也不敢让您坐在堂里吃冷风。路口有间茶馆,应当还开着门。不如请七爷移步?”

孟绪安脾气极好地笑着:“我既然不远千里来寻你,自然是有和你密切相关的重要事要和你谈。吃了早饭了吗?我请你喝咖啡如何?”

冯世真本就饿着站在冷风中,略一斟酌就爽快的答应了。她回屋换了一身厚衣,拎着手袋,在邻居们打量揣测的目光中重新下了楼。孟绪安极其绅士地扶着车门,把她送上了车。

今日一过,这些新邻居们会怎么议论猜测她,她已经懒得去想了。她当初以为同容嘉上分开就是一切的结束,现在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孟绪安是最讲究排场,最重视享受的人。哪怕只是带一位女士吃走啊点,他也不惜穿越了大半个北平城,去时下城里最高档漂亮的一家法国人开的西餐厅。

餐厅里的客人们衣衫华贵,冯世真却只在旧衫裙外套了一件半旧的大衣,同整个餐厅格格不入。但是冯世真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要了一客吞拿鱼三明治,一盘法式薄饼,浇上浓稠的枫糖浆,就着咖啡吃了起来。

孟绪安笑着看了她片刻,道:“我就喜欢你这洒脱的模样。”#####

一四〇

“七爷千里迢迢北上来找我,肯定不只是为了请我喝咖啡的。”冯世真往咖啡里多加了一颗糖,“其实七爷有话不妨直说。依我们俩的关系,其实本永不着打什么谜语,不是吗?”

孟绪安浅笑着,道:“我昨日在上海市长家的舞会上碰到容嘉上了。容大少爷跑了未婚妻,却丝毫不缺女伴。好几个名门闺秀一晚上都在缠着他呢。不过我看那个日本商人桥本家的小姐最有希望。”

“哦?”冯世真不为所动,“我还知道容定坤虽然醒了,但是容家现在还是容嘉上做主。七爷之前大闹了一场,最后反而成全了容嘉上夺权上位。七爷心里恐怕也不是个滋味吧。”

孟绪安噗哧笑:“世真,你经历过了容嘉上后,果真越发有趣了。看来女人还是需要被男人启发。”

冯世真拿餐巾擦着嘴,漠然道:“七爷您大老远从上海跑来,难道只是为了和我谈论一些风花雪月?”

孟绪安打了个响指,示意站在吧台边的手下过来,一边对冯世真说:“容嘉上是不是和你说,他替你找生父却并没有进展?”

冯世真有些意外孟绪安会提到这个话题,不禁困惑地看了过去。

“他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信了?”

冯世真不答,反问:“七爷什么时候对我身世感兴趣了?”

孟家的手下提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匣过来,咔嚓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夹。

“桥本家的三小姐倒真不是普通闺秀,为了得到容嘉上,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杜家小姐的丑闻,就是她买通报社曝光的。杨秀成不得不仓皇逃走。”

“那七爷不是应该很高兴才是。”冯世真说,“你早就想将杨秀成纳为己用了。趁他现在落魄,出手相救再适合不过。杨秀成虽然为人有些凉薄油滑,但是胆子小,七爷可以轻松峥摄住他。”

“我确实出手了。”孟绪安把文件递给冯世真,“杨秀成也识趣,立刻拿出许多情报给我。其中一份,就和你的身世有关。而且还是个惊天大秘密。”

冯世真狐疑地看了孟绪安一眼,打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的东西很简单,是一张照片。

“杨秀成因为和杜兰馨偷情的关系,心中有鬼,所以私下一直监视着容嘉上的一举一动。”孟绪安说,“所以容嘉上派自己的亲信帮你查身世,杨秀成也多了个心,也跟着去查了一下。”

老照片泛着黄,里面是一张全家福。两位老人端坐,背后站着两对年轻夫妻。其中一对夫妻略年长,女人臂弯里抱着一个襁褓。

冯世真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对夫妻,女的同她容貌竟然有六七分像,男人却活脱脱是年轻的容定坤!

冯世真的手开始轻轻发抖,血色从脸上褪去。一股阴寒的恐惧自背后浸透她的身躯,深入每一条骨缝,令她全身血液冻结。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看清楚了,世真。”孟绪安用手指点着照片,“这是旧照片。”

冯世真嗓音微微尖细,问:“这些都是什么?”

“杨秀成的人跟踪了容嘉上的人,找到了一个据说应该是你姨母的女人,从她手里取得了这张照片。”孟绪安用含着怜悯的口吻说,“照片里这两人就容定坤和他的发妻,也就是你生母。”

冯世真的手猛地一抖,咖啡杯被碰倒,半温的咖啡浸湿了餐桌布。

孟家手下拦住了要走过来的侍者。孟绪安体贴地把咖啡杯拿开,望着对面神色惊慌的女子。

“容嘉上早年还娶过一房妻子,在妻儿病死后,才娶了容嘉上的母亲唐氏。世真,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女人是你生母。你是容家真正的大小姐,容定坤失踪多年的长女——”

“住口!”冯世真将文件重重掼在桌子上。

周围客人纷纷望过来。对峙的两人却不为所动。

冯世真深深呼吸,片刻后稳定住了情绪,才沉着声开口。

“七爷,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证据还得可靠才行。光凭你拿来这一张模糊的老照片,空口说几句,就能判了我的出身,给我弄出一个亲爹来?”冯世真嗤笑一声,“我不管容定坤之前娶过几任太太,他都不可能是我生父。关于我,有很多事,就算神通广大如你,恐怕都不清楚。”

孟绪安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温和笑道:“你是说杀了你母亲又还想杀你的人,其实就是你生父的事?”

冯世真屏住呼吸瞪着孟绪安,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一般。

“别紧张。”孟绪安说,“我没有派人跟踪或是窃听你。我是根据很多迹象分析出来的。而容嘉上年轻天真,对人世还充满了美好期望,不会像我以最恶的一面去估量人性。所以你才那么喜欢他的,不是吗?”

冯世真双手紧紧拽着餐桌布,问:“你还知道什么?”

孟绪安搅拌着已冷的咖啡,说:“容定坤的发妻和一双儿女据说是病死的。母子三人死的时间,同你生母被害、你被冯家收养的时间一致。你对当年的事应该是有一点模糊的记忆的,你知道杀你们的人是你的生父,也就是容定坤。”

冯世真的嘴角惨淡地抽了抽,道:“七爷都可以做大侦探了。那我还有个失踪的弟弟,别告诉我就是容嘉上。”

“年龄上对不上。”孟绪安说,“令弟或许被容定坤养在别处了。毕竟男人都还是重视儿子的。”

冯世真冷漠地注视着孟绪安片刻,道:“七爷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似天衣无缝。但除非容定坤亲口承认,那就终究只是推论罢了。我的生父虽然牲畜不如,但也不会是容定坤!我和容嘉上,也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是亲生姐弟!”

说毕,冯世真丢下餐巾,站了起来。

“世真。”孟绪安拉住她,“我亲自来北平和你说这个事,不是为了当面讥笑你的。我也想证明,你不是容定坤的女儿!”

冯世真有点困惑:“你又在策划什么?”

孟绪安起身,拿起冯世真的大衣,十分绅士地服侍她穿上,一边说:“我想要帮助你知道真相。”

“七爷怎么突然又对我这么好心了?”冯世真冷笑着,“我还以为你因为之前的事早就厌恶我了呢。还是你又想利用我帮你做什么?”

“暂时就当我做一件好事吧。”孟绪安同冯世真朝外走,为她拉开了餐厅大门。

站在积雪的街边,呼吸着寒彻肺腑的空气,冯世真愤怒而困惑的大脑愈发冷静。慌乱过后,一个直觉占据了上峰,而这个直觉让她愈发镇定。

“他不是我生父。”冯世真坐进了车里,再次对孟绪安强调,“不需要什么证据。我有直觉。女儿对父亲是有感应的。容定坤不是我生父!”

“那很好。”孟绪安说,“我也不希望你是他女儿。而且,我还查到一件事,或许能推翻这个论点,揭露容定坤真正的老底。”

“是什么?”冯世真立刻问。

孟绪安却高深莫测地一笑:“那需要你跟我回上海,一起去查证这个事了。”

冯世真忍不住丢给他一记白眼:“当初把我流放来北平的是你,现在专程来请我回去的也是你。孟绪安,你家生意是不是垮了,你都闲成这样了?”

孟绪安自胸腔里发出浑厚的笑声:“世真,我还是更喜欢你用这不客气的口气和我说话。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大概是贱吧。”冯世真没好气,别过脸去。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各怀所思,都没有再交谈。

孟绪安把冯世真送回到了公寓门口,给了她一张酒店的名片,道:“我明天一早坐飞机回上海。你要改变主意了,来这里找我。”

冯世真没接名片:“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再掺和到你们那些豪门倾轧之中去了。”

“拿着吧。”孟绪安把名片夹在文件夹里,把文件夹塞给了冯世真,“你和我很像,世真,你绝对不会是耽于所谓‘平静生活’的人。你将来的人生还会相当精彩。所以,为什么不从现在就开始呢?”

这夜北平下起了小雪。窗前的台灯照亮了一小片夜,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细盐一般的雪花在黑夜中飞舞。总有碎雪前赴后继地扑在窗上,遇热融化,又再凝结成了冰霜。

书桌上的台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灯下,是摊开的文件夹。冯世真和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飘雪和暗夜,思绪纷沓,难以入睡。

容定坤初次见她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惊骇再度浮现眼前。她曾经对容定坤的反应起过疑心,却又因为找不到什么线索而放弃。现在想来,越发觉得诡异。

容定坤为什么会害怕她这样一个陌生的清贫女孩?

可是若真的是因为冯世真长得像生母,从而引起容定坤的恐惧,那他应该对冯世真采取行动才是。可是冯世真在容家的那几个月里,容定坤对她态度淡漠,却无什么失常之处。就算后来她同容嘉上纠缠不清时,容定坤虽然厌恶她,却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一个男人杀了妻儿之后,再见到同妻子相似的女孩,他还会这么镇定?还是容定坤已经冷血残酷到了一定境界,完全将自己的血债置于脑后了。

孟绪安不是一个听风闻雨就信以为真的男人。能让他放下生意千里奔波的,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事。而容嘉上临别前那分明藏有心事的表现更令冯世真忍不住产生不详的联想。

杨秀成都能弄到的情报,容嘉上没道理弄不到。嘉上他也害怕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告诉她吗?

容嘉上,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

疑惑如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逐步将冯世真吞没。她躺在床上,却觉得自己正一点点地陷入进一个早就布置好的、注定无法挣脱的陷阱之中。#####

一四一

孟绪安的作息非常健康,哪怕是在异地,早上六点也准时起床,用了一杯黑咖啡后,下楼去饭店的温水游泳池游泳。

清晨的泳池很清静,孟绪安是唯一的客人。他来回游了七八圈,潜在水里往上望时,就见岸边一双纤细匀称的穿着毛线袜的小腿。他呼地浮出水面,果然看见冯世真神色肃然地站在泳池边,眼底还带着青影,显然一夜没休息好。

孟绪安抹去脸上的水珠,朝冯世真露齿一笑。

“你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早一点。”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冯世真说。

孟绪安从泳池里走上来,亮晶晶的水珠顺着他精悍结实的肌肉滑落。冯世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一边把手里的浴巾递了过去。

孟绪安发觉了,饱含兴味地笑了起来。

冯世真忽略了他的笑,说:“我来找你,并不意味着我会再帮你做任何事。我们之前就已经两清了。我只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知道真相后呢?”孟绪安一边擦着水珠,一边问,“不论容定坤是不是你生父,但是你生父确实杀了你生母,并且要杀你。你打算怎么做?”

冯世真冷冷道:“等我行动了,你就知道我会怎么做了。”

孟绪安笑着,把浴巾往腰上一围,朝浴室走去。

“让飞机准备好,一个小时内我们要出发。”孟绪安吩咐着手下,又转头朝冯世真道,“我希望你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

一个小时后,孟绪安和冯世真隔着餐桌坐在机舱里,下属正把热气腾腾的早餐摆上餐桌。

飞机终于跃出云层。数日以来一直被乌云遮挡住的骄阳如金箭一般瞬间穿透整个机舱。碧蓝穹顶剔透如水晶笼罩着浩瀚云海,小小的私人飞机像是一只迷了路的孤鸟。

冯世真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走神。

孟绪安一边往烤吐司上抹果酱,一边说:“容定坤如今半身不遂,容家是大少爷掌权。唐玄宗做了太上皇,也只得对着白发宫女忆当年。而容家到底应该姓容还是姓秦呢?我想容嘉上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

冯世真回过了神,捧着一杯黑咖啡,懒洋洋地脱了鞋缩在沙发里翻着上海的小报。报纸上全是容嘉上给闻春里剪彩的新闻,照片里的男人俊朗英挺,剑眉星目,别有一股冷峻拒人的傲慢。他成熟了许多,竟然一时找不到半年前那个矜贵而茫然的白衣少年的影子了。

冯世真有些失望地掩了报纸,道:“姓秦是怎么回事?容家每年都要回乡祭祖。要是不姓容,那不是给是别家的祖宗磕头了?容定坤这样小气的人,怎么可能吃这个亏?”

孟绪安说:“说是容定坤本来是容家外生子,十来岁才认祖归宗的,所以有两个名字。原先跟着外公家,叫秦水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