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玄说:“宗史有记载。”他拿出一本老书给阿宝,“技能学习之外,经验也很重要。”

历史这种书,完全可以当作故事书来看。

阿宝喜滋滋地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字从上往下,自右至左:夺神术,大邪。舍其本而逐末,得之短而失久,非正道也…

阿宝合上了书。

印玄说:“看完了?”

阿宝说:“我先买本文言文字典,比对着看。”

印玄坐过来,重新翻开书:“哪里不懂?”

“…哪里都不懂。”

印玄摊开手:“把手机拿来?”

阿宝将手机小心翼翼地送过去:“我身体素质好,一般的手机砸我,死的都是手机。”

印玄抓过他的手指,打开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然后说:“买好了。”

“嗯?”

“文言文字典。”

阿宝:“…”所以,祖师爷是放弃亲自教学了吗?

将万贵山的地址给曹煜,曹煜很快计算出前往的路线,并迅速买好火车票,收拾行李,退房出发。

火车一天只有两趟,他们运气好,赶上了今天最后一趟。

上火车的时候,曹煜看到有个老婆婆一人提着大编织袋走楼梯,连忙上前帮忙,等他迈上最后一格台阶,还没来得及听老婆婆的道谢,阿宝就将夏巍的来电递了过来。

“草鱼!你是不是真的变成鱼了,三秒的记忆?我不是跟你说了,做好事之前一定要喊一句口号。‘麒麟天君派我来救苦救难’。一共十一个字,有多难?能比‘锄禾日当午’难吗?当初你语文考试是怎么过的?”

夏巍还想絮絮叨叨,曹煜就打断了:“我退会。”

夏巍以为自己耳机出了故障:“你等等,我换一副耳机,我刚才好像听错了。你说什么…”

曹煜说:“要返厂的是你的脑子。”

四分之一的长生副丹到手,夏巍利用价值被榨干,不值一提的塑料同学情就此破裂也是顺理成章。本来曹煜还想好聚好散,但是被夺命追魂CALL骚扰了这么多次,他只想做一次爽的——

挂掉电话,拉进黑名单,一口气做完,曹煜神清气爽。

火车行驶了漫长的八个小时,从白天到黑夜。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车站依旧热闹非凡。

曹煜拦了辆出租车,刚报地点,就遭遇拒载。

反复三四次,终于逼出了曹煜的杀手锏:“双倍。三倍。四倍…你开个价。”

司机很无奈:“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没法去。那个地方太邪门了,这个时间去,一般的人根本找不到路。要不你明天早上去,我收你十倍的钱,给你开一趟。”

曹煜说:“一般的人找不到路,什么人能找到路?”

司机咬着嘴里的肥鸭子不肯松口,千方百计地游说他们住一天再走,连宾馆都要帮忙练习,奈何曹煜坚持。最后看在一百块信息费的份上,终于张口:“出车站左拐,有个大巴站。偶尔会有万贵山夜线。”

曹煜怕错过车,问清楚最后一站的时间。

司机说:“我也不知道几点,有时有,有时没有,要碰运气。要不你拿着我的名片,要是赶不上,打电话给我,我明天给你们送过去。八倍的价格就好了。”他还想挽救一下差点到嘴的肥鸭子。

曹煜将名片随手往兜里一塞,提着行李往车站走。

三元走在他旁边,突然伸手,将那张名片夹了出来。

曹煜惊讶地说:“你想明天坐他的车?”

三元想了想说:“我不喜欢漫天要价的人。”

曹煜立刻拿过那张名片,顺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三元沉默了会儿,说:“万一错过了大巴呢?”

曹煜说:“他肯去,别人也一定肯去。”他看过名片,记得号码,万不得已,也能联系上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柏高开心。

其实三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只是,看着曹煜一个人提着行李在前面走,路灯照着他挺拔利落的背影,仿佛精明能干的样子,却不是记忆中不可一世的曹家二少爷。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可是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后悔。自己找的借口实在不怎么高明,甚至有点无理取闹。

冷淡太久,陌生太久,好像突然失去了与他正常交流的能力。

三元默默地放慢脚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一直关注他一举一动的曹煜怎么可能没发现。但是小蜗牛好不容易重新露出了脑袋,他怎么忍心操之过急。强忍着追过去的欲望,保持着原先的步调,只能任由那距离渐渐扩大。

好在目的地是同一个,那就只有前后脚之分,没有离别之痛。

曹煜到达车站后,转过身来,借灯光看着三元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其实,看着柏高靠近自己的感觉也很不错。

曹煜很快找到了心理安慰。

看过车牌,问过路人,都说不知道万贵山夜线,但是火车站附近的大巴站,又的的确确只有这一个没错。

阿宝只好打电话给司马清苦。

司马清苦说:“就是那里,这辆大巴是黑车,车站里当然不会有。”

阿宝难以置信地说:“你居然在一个黑车才能到达的地方?”

司马清苦说:“等你看到开黑车的人,就能理解了。”

正说着,一辆挂着“万贵山夜线”牌子的白色面包车气势汹汹地驶来。

因为司马清苦的提醒,阿宝瞪大眼睛盯着司机。

面包车开着大灯,刺目的光线盖住了司机的面容,仅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阿宝问印玄:“我好像看到一头及肩秀发。”

印玄点头:“的确。”

阿宝说:“我想到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好歹也是个宗二代,没道理落魄到当黑车司机赚钱。

面包车的大灯突然灭了,那人的脸清晰地暴露在路灯下——

英俊深邃,仿佛混血儿。

☆、第37章 第 11 章

阿宝抓着印玄的袖子:“突然想打电话问候老爸。”

印玄说:“父亲节还没到。”

阿宝说:“不, 我就想问问我们家最近的经济情况。”虽然走着灵异戏的路线,但保不齐后院失火, 突然拿到富家子弟家道中落,需要历经劫难、东山再起的剧本。毕竟, 司机坐在那里, 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印玄转头问曹煜:“我有多少钱?”

曹煜说:“古董价值连城, 黄金储备丰富,非常有钱。”

印玄摸摸阿宝的头:“都是你的。”

阿宝看着他无限宠溺的笑容,突然想:自己走的也可能是偶像剧。

他们交流的一段小时间,已经让面包车司机等得不耐烦了, 连按了好几声喇叭, 引起路人侧目。

后面公交车到站, 司机比手势,让他们有话上车再说。

阿宝等人上了车,刚关上车门,面包车就如离弦之箭, 嗖的一下飞射了出去。

阿宝抓着把手,冷静地说:“人总要高山低谷, 起起伏伏, 最要紧的是,保持平常心和三观。”

司机对着后视镜微笑:“好久不见。”

阿宝坦率说:“前几次见到臧公子, 都不是太愉快的经历, 希望这次能例外。”

这位臧公子, 臧司机名叫臧海灵, 是阿宝、印玄的老熟人,诡术宗掌门之子,剑法高超,曾经因为印玄拿走了诡术宗的镇宗之宝——赤血白骨始皇剑而追着他不放。后来在对付尚羽、大镜仙的战役中出力不少,双方算是化敌为友。

后来赤血白骨始皇剑真的变成了白骨,恩恩怨怨也就一笔勾销。

臧海灵说:“我这次只是司机。”

阿宝说:“看得出来,嗯,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说说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脚踏实地、勤劳致富的道路的吗?”

臧海灵说:“因为所有的人里面,只有我的驾照是B1。”

阿宝看了下面包车座位的数量,显然达到了中型客车的标准。

印玄问:“‘所有人’是指谁?”

臧海灵说:“所有在万贵山上的人。司马掌门没有对你们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把我们骗过来,再开一场□□大会吧?”

为了剑,曾经参与□□印玄大会的臧海灵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阿宝盯着后视镜,咄咄逼人地说:“我说中了?”

臧海灵说:“不是。”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是漏的?”

臧海灵干咳一声,微微提高嗓门来加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不是,这次主要是为了地府…”

“小心!”

曹煜突然叫起来,整个人出现在副驾驶座上,伸手要转方向盘。

面包车的前方,一辆装满木材的大型货车迎面冲过来。

臧海灵眼不眨,心不跳,单手挡开曹煜伸过来的手,脚下油门一踩,对准货车撞了过去。

简直是车毁人亡的节奏!

曹煜回到三元身边,撤下他们身上的黄符,变回了鬼体,等待车毁。

然而,面包车与货车碰撞的刹那,穿了过去。

明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可以再受伤害,依旧习惯性地抱住自己与三元脑袋的曹煜,呆呆地看着货车从自己的身体里错过去,一时没有回神。

还是阿宝解开了他的疑惑:“那辆货车是鬼车,是鬼造出来的幻觉。如果普通人看到,很可能因为躲避而造成车祸。”难怪出租车司机不敢来。

他顿了顿,问臧海灵:“哪个缺德鬼在这里找替死鬼?你不管管吗?”

臧海灵说:“这里离万贵山太近,受鬼气影响,才产生了鬼象,不是有鬼作祟。”

印玄说:“能够造成鬼象,万贵山起码有上万个鬼。”

臧海灵说:“何止上万只。”

阿宝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臧海灵说:“自从地府关闭之后,寿终正寝的亡魂无处可去,四处游荡,使阳间许多地方鸡犬不宁。为了维护两界秩序,藏经世家家主刁玉与吉庆派掌门潘喆研究决定,暂时将鬼魂收容到万贵山。”

阿宝咋舌:“世界每天死亡人数是十几万,除掉意外等因素,剩下的人数也依旧很庞大,万贵山能收容多少?”

臧海灵说:“世界太大,管不了全部,力所能及之地,每天差不多两万左右。”

每天两万,这都几天了?

阿宝说:“万贵山是不是什么什么大山脉的别称?”

臧海灵说:“万贵山已经鬼满为患。”

阿宝说:“听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臧海灵说:“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鬼魂送到地府去。”

阿宝眨了眨眼睛,摩拳擦掌说:“这次集结是为了…攻打地府?”

臧海灵失笑道:“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他从后视镜看到了阿宝略显失望的眼神:“???”地府哪里得罪他了?

阿宝想起四喜留下的烂摊子,就想把他的铁饭碗给砸了。

重新平静下来的曹煜看面包车越开越黑,越开越偏,忍不住问道:“这辆车是专门来火车站接人去万贵山的吗?”

臧海灵说:“偶尔接点人的活,大多数时候都接的鬼,由吉庆派专门安排。”

阿宝看了看曹煜和三元:“也可能又是人又是鬼。”

臧海灵转头,看了看他:“也可能是人不人鬼不鬼。”

阿宝:“…”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万贵山下。

阿宝打开窗,车外迷雾茫茫,连头顶的月亮都不见了,到处都弥漫着阴森森的鬼气,连阿宝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这地方的鬼气比浆糊还浓郁。”

曹煜与三元倒是如鱼得水,虽然没有化作实体,却若隐若现,仿佛随时能变换出一具新的躯壳。

臧海灵将车开到半山腰的一个空地,然后下车。

车外有成群结队的鬼魂摇来晃去,有些想好奇的凑近来,又因为某种震慑而害怕得躲了开去。

阿宝双眼冒光:“我刚好缺鬼使。”

曹煜眉头一皱,飘到他面前:“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阿宝莫名其妙:“你是祖师爷的鬼使,又不是我的。”

曹煜说:“印先生说过,他的都是你的。”

这么讲讲好像也很有道理。

阿宝说:“难道你不想多一个人分担你工作负担吗?”

曹煜说:“完全不需要,我游刃有余。”

阿宝说:“我觉得你应该问问三元的意见。”

曹煜摆出委屈、可怜的表情,看三元:“我不想有其他鬼插足我们之间。”

阿宝幸灾乐祸地说:“三元的名字里都带‘三’,一定很喜欢这个数字。”

三元说:“二也挺好的。”

“…”

没想到这么快被打脸的阿宝一时接受不了现实,脑袋出现当即状态。

印玄拖着他走了一段路,见前面带路的臧海灵走得太快,这样跟容易掉队,干脆打横抱了起来。

阿宝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说实话,这个姿势挺舒服的。”

印玄笑了笑。

阿宝突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印玄扬眉,低下了头。

阿宝以为他要说什么,正洗耳恭听,就见他半天不动,以为只是换了个姿势的时候,却听到他说话了:“这个角度应该够得到了。”

阿宝重新伸长脖子亲了上去,正好印在嘴唇上。

打算告诉他们目的地就在前方的臧海灵飞快地将头转了回去。

走在最后的曹煜羡慕地看着前面抱作一团的两个人,别有深意地感慨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这样。”

三元加快脚步,走到臧海灵旁边去了。

曹煜:“…”看来,螺丝虽然松动,离掉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臧海灵带着他们到了山上。那里盘踞着密密麻麻的帐篷。帐篷外面挂着的露营灯,点亮了整个营地,也照出了帐篷里各式各样的影子。

司马清苦率先出来,刚好看到阿宝从印玄怀里跳下来:“…”十几年的徒弟,不会真的要改称呼吧?

他忐忑地走到阿宝面前,正纠结怎么开场,就听对方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师父,突然气就顺了,思路也通了,说话流利:“这里的事,海灵跟你说了吗?”

阿宝说:“没说什么,只说到把鬼魂送到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