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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月,不得无礼。”一声轻喝,从楼梯口走来一位背着琵琶的素衣青年女子,生的甚是秀气温婉,白麻布倌起的孝髻簪着朴素的绿色绢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从店小二怀里接过女童,然后又放在地上,对着丘止柔、何清阙施了一礼道“我家小主人顽劣,打扰两位用饭,小女子深表歉意。”

丘止柔微微点头,缓步走到牧月面前,将布娃娃送还给她,抚了抚女童柔软的乌发,头也不回的径直上楼了。

何清阙紧跟其后,店小二也匆匆跑到前面引路。

“漂亮阿姨,何清阙哥哥再见!”牧月朝着二人挥挥手,一直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了,才回过头懒懒打着哈欠,用头噌噌女子的腿,“青姨,牧月困了。”

唤作青姨的女子转身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将背后的包袱解开,取出一件半旧大斗篷将女童从头到脚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宠溺的将她横抱在膝上,柔声道:“乖,我们就要上船了,船上没有床,青姨抱着你睡好不好?”

女孩点点头,星眼朦胧的靠着青冉,青冉将斗篷的风帽往下压压,遮住了女童的眼睛脸部,只露出白皙圆润的下巴,很快女童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沉沉的睡着了。

半柱香后,饭堂里人渐渐散去,半数人回房间休息,另一半客人陆续走出店门回到商船上准备赶夜路去紫菱城。只剩下几个看管货物的水手在炉火边烤着鲜鱼喝酒聊天。

“青姑娘,船马上就要开了,请上船吧。”一个年轻的船夫从外面进来,穿着厚厚的暗红色棉衣,同色的棉帽上用金线绣着一个“许”字。这就是店小二提到的今晚要赶到紫菱城的许家货船船夫了。

“多谢许大哥,若非是你向令尊求情,今晚我们主仆二人断然到不了紫菱城。”女子感激的说道。

许姓水手有些难为情的递过一套衣服,是和他一样的棉衣和帽子,“这是一套新衣,我从来没有穿过,外面太冷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披着它,船上风大,不比在客栈里。”

他脸色微红,平日接触的都是些市井糙汉,在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面前有些手足无策。

“有劳了。”青冉没有推辞,放下熟睡的牧月,将棉衣披上,戴好帽子,将包袱琵琶背在后面,复又抱起女童,嫣然一笑,“许大哥恩情,小女子谨记在心。”

深秋的夜晚寒气袭人,路面已经结了一层白霜,踩上去吱吱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宽阔的越水河上泊着二艘大船,其中一艘被众多的琉璃灯笼照的通明,船头旗杆上的篆体“许”字在酷利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身着暗红色棉衣的水手们有条不紊的忙着做起航最后准备。

二个时辰就能到达目的地、也是他们的家乡——紫菱城。经过一个多月的风风雨雨,总算是平安到达。

许家世代都在越水河上跑船为生,祖先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水手,到第四代已近已经有三艘大船在各州揽载客货,三艘大船都是上好的香楠木打造,光是一艘船就值几百枚金币,许家行船一向谨慎,黑道白道都不失礼数,打理妥当,从未出过大差错,在商船里算是响当当的名号。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船夫站在船板上,收回系在岸上的缆绳,揶揄道:“今天怎么这么勤快,赶着回家娶新媳妇吧。”

“别打趣我啦张老头!”青年男子站在岸边用力拔掉最后一根桩橛,老船夫配合将桩橛拉回船上,紧紧的捆扎在船舷上,两人的鼻头都被冻的通红,青年男子跳上船,将有些麻木的双手笼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后半蹲下撤下毛竹跳板,回头呼喝道:“开船了!”

其他的船夫也都齐声吆喝许家开船号:

嗨哟嗬,嗨哟嗬

越水水长流,船儿水上走,

开船了!

雄浑的声音惊醒了月亮,她睡眼惺惺看了这人世间一眼,转过身又埋头在厚厚的乌云里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青冉唱的采菱曲出自乐府诗集。

开船号是我学生时代与三五好友结伴游长江三峡,听过一老船夫唱的。

暮兰舟与牧月对话:

牧月:你确定我是《六合记事》第一女主角?第一次出现你就不能把我写的乖巧可爱,人见人爱,艳惊四座吗?居然费那么多笔墨描绘我的口水,还将半盘牛肉都送到我肚子里——我是淑女,淑女能这样馋吗?

暮兰舟:去去去,你要是淑女,我就是晋江的大神,我是大神吗?不是,所以你也不是淑女。

4

水殇【一】 ...

“老师,那对声称主仆的青姑娘和牧月七天前骑马沿着驿道过来的,说是去紫菱城奔丧,但是女童途中染上了风寒,不能继续赶路,二人在店里住下,女子盘缠用尽,将马抵给客栈做七天的房钱和诊金,平时给客人弹琵琶讨些赏钱,牧月病愈,今夜她顺道搭上了许家商船前往紫菱城。”

丘止柔立在窗前沉默不语,看着商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水面,“你也感觉到那女子不平常了。”

“是的,那女子步履轻盈,老师您提醒我细听琵琶声,我肯定琵琶里一定藏有兵器。”何清阙从阴影里走出来,也看着窗外消失的船只。

一灯如豆,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的人影闪烁。

“依你看来,二人是什么身份?”,二人立在窗前纹丝不动。

“学生认为二人故意隐密行踪,恐怕有人对她们不利。弱女娇儿,不选择安逸的水路而用马匹,称盘缠不足,押掉马匹,而改乘半夜出行的商船,变幻无常,都是打算甩掉跟踪。”

丘止柔轻轻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越水河已经消失的商船方向呓语,“总觉得有些蹊跷…。”

沉吟良久,才一拂衣袖,“回房休息,此事与我们无关,这世上恩恩怨怨是没有尽头的。”

何清阙看着窗外的越水河,那个碎瞳的女孩在脑海浮现,脸颊似乎还有女孩留下酱牛肉味道的吻,他顿了顿,将撑杆拿下。

窗户了无生息的合上,将黑夜隔开。

丑时,醉秋风客栈河畔边的王家商船,船上的人都在客栈休息,留下二个船夫守夜,看守船只货物,二人紧紧的挨坐在一起,外面还披着棉被,仍然是哆哆嗦嗦的。

“他奶奶的!快把老子冻僵了,还刮那么大风,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早上。”

“可不是吗,三哥,还不如和许家船一起赶路回城呢,虽然也是在船上,但毕竟人多,开着船不一会就到了,咱兄弟俩也不至于留在船上挨冻啊。”

“许家船走了有半个时辰了,今天又是顺风顺水的,估计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到,下了船就能见到老婆孩子,啧啧,真是好福。”

“许老板还正是大胆,也不怕晚上有河匪埋伏,若真是遇到,可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弟,吃水上饭的都图个吉利,这都到城里了,那会有河匪?再说了,许老爷子黑道白道都是能说上话的人物,有那个不要命的敢找他的霉头!这许老头也是咱紫菱船帮赫赫有名的人物,王家船也是有了许老板的引荐,才能在这越水河站稳脚跟,咱哥俩才能混口饭吃,哪有自己人咒自己人的道理。”

“我也就是说说。”赵季海也抱怨够了,从怀中取出个酒壶来,拔下瓶塞,先递给兄长,“喝点酒暖暖身子,熬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换班。”

赵叔海接过酒壶,狠狠的灌下去,从舌尖到腹腔像是被人点一把火,舒坦的同时又有一些眩晕,仔细回味,胃里的烧刀子仿佛要涌出来,冲到头顶,引的黑暗的天空似乎也要燃烧起来。

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天,咦!恍惚看见远处的天空有红色的火焰,

这是幻觉罢!这酒真厉害,喝一口就醉了,赵叔海心想,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货船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醉酒,否则就要被驱逐。

“不对,老四,你看看前方是否有红色焰火,莫非是我眼花了?”赵叔海把眼睛都揉红了,可还是看见天空有焰火,他推了推一旁的弟弟。

赵季海定了定神,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惊讶道:“的确是红色焰火,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人家半夜玩焰火,不会是有鬼吧。”

蹭!赵叔海一下子蹦起来,甩掉棉被,使劲咬了咬冻得麻木的手指,“不!不是鬼!出事了!许家船被袭!”

他疯狂的跑到桅杆边,敲起大铜锣,紧密脆亮的锣声响起,“有敌来袭!”

顷刻间,几乎所有房间的灯全亮了,陆陆续续有人从客栈奔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这艘船的主人王归军,王老板。

他大概四十多岁年纪,左腿有些微跛,但是速度很快,事发突然,他神情没有一丝慌乱,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身量应该是十多岁。身上穿的灰色棉衣服,左胸上用黑丝线绣的“王”字,这是王家船的服装,虽然不及许家暗红棉衣加金线那么显贵,但是也算是齐整。

待赵叔海点燃最后一个灯笼,吹熄了火折子,船上的船夫已经到齐了,四五各包船的商客都心急火燎的看着远方的火焰,再过二个月就到年关,这批货物是他们用来收关的,如果到了冬天河水结冰,不能通行,就只能靠这批货物做冬天的买卖了。

“王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许家遭贼了?贼人会不会抢到我们这里?”紫菱城最大的绸缎商江老板急切的问道。

“红色焰火是我们紫菱船帮遇袭时发出的信号,旨在互相照应,共御匪徒。许家是我们紫菱船帮之首,这几十年来从来没有河匪来犯,我王家托许家照应,行船十四年来也没有匪徒袭击,不过这焰火肯定是许家所放,无论如何,我要去前去探个究竟。”王归军腰系宝剑,拿起一柄弓箭,用手试试弓弦的弹性,并吩咐船夫从船舱拿出兵器,人手一柄武器。

“那可不行,你们走了,这满船的货物,遇到贼人还不是羊入虎口!”瓷器商人郭老板吓的腿都哆嗦,还没忘记他那二大箱货物。

“我带十二船夫,四艘轻舟前往,你们都留在大船,严防死守。人命关天,事不宜迟,现在出发!”王归军拔出佩剑,一丝光华从剑身掠过,“我从军二十年,岂能容这些小贼欺辱同乡,若只求自保,有何颜面回紫菱城!”

“爹爹,我也要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倔强的看着父亲。

“你还太小,撑不了船,挥不动刀,留在这里等我回来!”王归军不容孩子任何辩驳,径直跳上轻舟。

话音一落,商客都低头不语,他们都是在城里开铺子的商人,紫菱城不大,大家彼此都熟悉,要是被全城里人知道见死不救,以后的生意肯定是没法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兄弟排行是伯、仲、叔、季。

赵家弟兄四人,名字就是赵伯海,赵仲海,赵叔海,赵季海。

“那么如果是兄弟五人呢?最小的弟弟应该叫什么?”

暮兰舟(尴尬的挠头):那个、那个,我就知道这些。

5

水殇【二】 ...

王归军带领十二个亲随登上轻舟,张开风帆,船只迅速离开岸边,向斜前方驶去。

借着风势,四艘船很快就淡出视野,这时前方的红色焰火已经消失。

四十几人守在商船上,他们都握紧手里的兵器,沉默不语,警惕看着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秋风在耳边呜咽,偶尔有火把发出噼啪的声音。

不远处,一只乌篷船扯着黑帆,向同一个方向驶去。

“前方是谁?报上名来!“赵叔海眼疾手快,从背后的箭袋里取出一只箭,因不知是敌是友,所以他撤掉锋利的铁箭头,向乌篷船虚发过去,箭到对方的船上时,就消逝了力道,软软的掉进船舱里。

虽是如此,站在船尾的艄公也惊得腿脚发软,身体左倾,慌忙将橹槁插入水中来支撑平衡,大声叫道:“我是客栈店小二!我们掌柜是许老爷子的旧识!命我去前方打探消息!”

听到是自己人,商船上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赵叔海用袖口擦擦额头的冷汗,吼道:“店小二你不要命了!若前方有匪徒,凭你的本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店小二苦笑了一声,也没有回答,将槁在水中轻轻一点,很快就荡开了。

他刚刚打烊收拾店面,船上就钟鼓齐鸣,跟着众人到了堤岸,看见越水河北面的天空像是有火在燃烧,又听说可能是河匪来袭,心中不由的慌乱起来,赶紧奔向客栈用来运送食物的乌篷船。

谁知他刚将缆绳解开,二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背后,唬的他尖叫起来,幸好那时嘈杂,没有人注意这边,他鼓起勇气回头,发现那二人正是给他重赏的丘止柔和何清阙。

“你要去那?”何清阙冷冷的问道。

“客…客官,我要去前方探探情况。”

“我们和你一起去。”也没等店小二回答,二人就上了乌篷船,坐定后,何清阙回身不耐烦的说道:“快开船。”

店小二打了个寒噤,赶紧跳到船尾,船刚刚离岸,刚才又被赵老三的箭射的心惊胆颤。

待他平静下来,能熟稔撑船的时候,已经行了一里路。

你撑的太慢,什么时候能赶上前面的船?”何清阙从棚里出来,站在船头,看着前方跳跃的光亮,依稀可辨是四只轻舟上的灯笼。

“这位公子,我也想快点些啊,无奈他们船轻,我的船重,公子你若不嫌委屈,我这里还有一只竹篙,我们一前一后撑着,肯定能赶上前面的船。”

何清阙不置可否,接过竹篙,他的黑色大氅在风中鼓震起来。船的速度立刻快了许多。

“小二,你这样急着开船,真的是你掌柜的命令?”一直沉默不语的丘止柔问道,言语中有一种不可抗辩的压力。

店小二听罢,双手轻轻一颤,老实答道“这不是掌柜下令,是我自己要去。”

“哦?”

店小二心中一横,还是说实话吧,总比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强,“小的是关心前方的渡口,那里摆渡的是我未来岳父大人,承蒙他老人家看的起我这个穷小子,等到年底我就要和小兰姑娘成亲。”

说道最后店小二有些腼腆了,垂下头去,“小兰好厨艺,在客栈里掌勺,这会定是着急了,我一定要看看她父亲是否安然无恙。”

乌蓬里传出一声轻笑,丘止柔喃喃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有心人。”

店小二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觉得船中之人也并非总是冷冰冰的铁石心肠,难以接触,不通人世情爱。

乌篷船和四艘轻舟的差距越来越小,在依稀可见遇袭徐家商船的时候,终于与之并驾齐驱。

这回店小二可长了记性,早早报出自己的身份,王归军见是客栈熟识的伙计,就没有追问了。

徐家商船横漂在河中央,风帆已经落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从远处看去就像传说中的鬼船一般,此时河面上水雾弥漫,离它的距离越近,雾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

王归军命店小二的乌篷船居中,自己的四艘船护在两边,成半月阵型将商船围住。

此时的商船的外在情形让众人心悸无比,厚实的香楠木大船像刺猬般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箭矢不像普通箭矢般木杆铁箭头,它的箭头箭身都是精铁打造,几乎每只箭都插入坚硬的船身一尺左右,很难将其拔出。

周围一片死寂,整个船体都是从甲板流出的鲜血,天气寒冷,鲜血已经凝固,黑夜里的河水看不出颜色,如果是在白天,这里的水域肯定是殷红一片。

王归军十六岁就从军,军旅生涯二十载,历经过几次生死之战,他第一个回过神来,怒吼道“听我命令,艄公在船中等候,其余的人和我上船。”言罢,他纵身一跃,踩在船舷处最高的箭矢上,借着箭矢反弹的力量,越过船体的护栏翻身站在甲板上。

船体上箭矢密布,不易攀爬,只有三个敏捷,神志还算清醒的船夫在船头找个箭矢少的地方,以箭矢为梯登上甲板,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过射成血窟窿的尸体,10步一支的将火把捆扎在栏杆上。

船上的一切仿佛让人身处修罗地狱!在火把的照映下,两种颜色最为刺眼,黑色的箭矢和红黑色、粘稠的、半凝固的血液。三个船夫衣服和脸颊都有无数道血痕,是在攀爬的时候擦上的,如地狱的冤魂。

多半的尸体被箭矢射穿后固定在甲板或者是桅杆上,他们大多保持着死前最后的姿势,许老爷子拿起葫芦欲饮酒取暖,箭矢穿透过葫芦和他的脑袋,把他钉死在桅杆之上。

王归军紧紧握住剑柄,明知存在活口的可能性全无,仍然只身进入船舱,一炷香时间后,他从里面缓步走出,面色苍白凝重,须发好像白了一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愤怒。

甲板上多了三个人,一脸惊愕的店小二,冷酷绝艳的丘止柔,还有面无表情的何清阙。

“有人在潜在船舱纵火,当客人跑到甲板避灾之时,两岸的弩弓齐发。”丘止柔喃喃道。又指着栏杆上的抓痕和脱落的桐漆和木屑,“箭雨之后,岸上的杀手投掷长绳,绳上拴着搭钩,钩中栏杆,飞荡进船,和早就潜伏在船舱的同伙会和,将少数生还者全部屠尽。”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方才我检视舱底,确是有纵火的痕迹,三个提水救火的船夫,皆被割喉。”王归军惊讶于女子的推断,“姑娘对凶手的手段如此熟悉,不知赐是何人所为?”

丘止柔递过一枚箭矢,叹道“借刀杀人而已,许老板可能是得罪某个厉害的人物,让休国修罗门一次派出众多杀手,斩尽杀绝,非万金不可。”

王归军接过箭矢,借着火把定睛一瞧,箭尾刻着“修罗”二字,他在河道跑船这些年,一年也有几次驾船去休国,修罗门是现在邻国休国最炙手可热的杀手组织,和其他杀手组织最为不同的就是做事非常高调,每次刺杀行动完毕后都会留下它的名号,成名仅二年时间,却是人们议论最多的。

“许老爷子仁义之人,今日竟枉死在家门前,天理何在!”王归军将箭矢紧紧攥在手心,“待我查处主谋,定叫他拿命来偿!”

“王掌柜!这…这里有些不寻常。”不远处,一个船夫指着甲板上的某处,惊讶的叫道。三人对视一眼,前去查探,留下吓得瘫坐在甲板上的店小二。

桅杆处有一具趴卧在甲板上尸体,背部蜷缩着,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按理说这里尸横遍野,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这具尸体上没有一只箭矢!只是在背部有一道极深的刀痕,都能看见那人背部的白骨,鲜血将暗红色棉衣染成黑色。

王归军正欲上前,旁边一直缄默不语的何清阙形同鬼魅般的速度冲上前去,轻轻翻过尸体,尸体在转动的时候,头上的帽子滚到一边去,露出白麻布倌起的发髻,一枚绿色绢花从发髻里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血腥的一章。

6

水殇【三】 ...

“老师,是那在客栈弹琵琶的女子”

“看来还是逃不过…。”丘止柔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拂过女子圆睁的双目,直指身边破碎不堪的琵琶,“死不瞑目啊,逃脱了弩箭的攻击,孤军奋战的她没有抵过第二轮袭击。”

何清阙身体半蹲,伸手欲揭开女尸怀中的用黑色斗篷紧裹之物,从外形上来看,是一个孩童摸样,可他一触到斗篷,却又迟疑的顿住,片刻后,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揭开了斗篷的兜帽。

是那个半夜馋馋的向二人讨要牛肉的牧月,二个时辰以前还粉嫩圆润的脸颊现在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嘴角边已经凝固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脖子,丘止柔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的锦帕,将女童嘴角的血迹擦掉,觉得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一般,呼吸很困难,帕子轻轻颤抖。

那时她的嘴角边还是晶莹剔透的口水,而现在…,何清阙寂寥的将兜帽盖住女童的面容,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拨开女童紧闭着的眼皮,仔细查看眼眸,女童的瞳孔已经散开,了无生气,但也很明显是一双黑褐相间的碎瞳,必是牧月无疑了,两人相视一望,都无比失望,何清阙站起来扶丘止柔离开。

“两位请留步,还不知二位尊姓大命?此地十分凶险,我们还是回客栈共商对策….”

王归军话音未落,只见丘止柔看着岸边,冷艳的面庞掠过一丝惊异,她回头厉声道:“快跳船!他们要烧船!”

何清阙提起失魂落魄的店小二,精准的将他仍进不远处的乌篷船上,然后和丘止柔一起跳到了船舱,竹篙一点,乌篷船离弦之箭般的驶向河岸。

王归军顺着丘止柔的眼光看去,岸边枯树下有银光闪过,然后发出火光来,他心中一沉,也吼道:“跳船!弃船逃生!所有船只向河岸靠近!”,便跳向离他最近的轻舟。

其他三个船夫见情况紧急,而自己武艺又不像船主那么高明,贸然跳下轻舟没有把握,可能还会摔断腿,于是都咬咬牙,直接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游向岸边。船夫都是吃水上饭的,其他的技艺再不济,水性却是精通的。

三个船夫入水的同时,二只带火的弩箭分别从两岸射过来,船上事先被拨上了火油,埋下火药,在弩箭落入甲板的瞬间,腾的一声,整艘船都被点着了,一丈多高的火焰乘着秋风大肆吞噬着船上的一切。

当轻舟离岸边还有二丈距离时,火船发出爆裂之声,整艘船炸的支离破碎,一艘轻舟速度稍慢,桅杆被飞来木板砸断,断裂的桅杆压住船首的船夫,而船尾艄公的肩膀被一只燃烧的断手牢牢抓住,引燃了他的棉袄,大风将火焰引到头发眉毛上,他尖叫一声,一头扎进河中。

剩下三只轻舟也都或多或少的被木板或者残肢砸中,无一幸免,当所有船只靠岸时,能够全身而退的包括王从军在内也只有二人,其他的船夫要么被砸成重伤,要么弃船跳河,潜在河底躲避爆炸之物,待平静之后游回岸边。

带火的箭矢发出后,两岸的枯树上都跳出一个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他们将弩弓扔到水里,奔向河堤的下坡,那里早有快马等候,飞身上马,同时挥鞭狠拍马臀,骏马跳上驿道,向前狂奔而去。

何清阙的乌篷船靠岸时,马匹已经走了约十丈远,何清阙纵身上岸欲追骑马的蒙面人,却被丘止柔叫住,“修罗门与我们素无纠葛,他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说到底,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

丘止柔微叹一声,“真是少年性情,追过去又能如何呢…,堂规第一条就是不要参与无关人的恩怨。你不是一直都说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那些愚蠢短命的侠客才干的事情么。”

“可是…。”何清阙清秀的眉头紧锁,随后长吁一声,没有往前追过去。王归军挽弓引箭,可惜马匹跑的太快,还没接近目标,箭势已弱,只轻擦着黑衣人的衣角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