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太多,静下心!”暮子昕急声道,脸色从未似此时的难看,那神情好似比她还要痛苦一般。

“白…竹!”她却不听他的话,伸手缓缓的拉住他的手,嘴角一点一点的上扬,声若游丝,此时她想告诉他:“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种在泥土中的…白色…竹子,这名字…是…是我取的…对不对?”她想起来了,到现在才想起来,有点对不起他呢!明明约定了,要再见的,却让他等了千年。

暮子昕的手颤了一下,脸色更加的沉重,专心的为她输送着真气。

宿弦却再一次站了起来,再次凝神汇聚四周的水气,慢慢疑聚成冰。秋水白容,那是当年青云掌门夫人的成名绝技。岄冉也会!

“宿弦!”岄冉想上前阻止,但宿弦已经杀红了眼,转身一掌挥出,顿时把他震到五尺之外,吐出一口鲜血。

“青云的仇,我现在就报!”他再次攻了上来,暮子昕的结界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下全部,偶有冰柱穿过,擦过他的手臂,插入那片满是红莲的草地,血流如柱。偏偏他现在如果抽身,璎珞只怕性命不保。

眼看着结界越来越弱,终于被他攻破,正要做了结的一招,暮冷冽带着大批弟子赶到拦下。

“拿下!”他一声令下,双方又陷入了缠斗。

耳边全是兵器相撞的杂声,眼际里却是满际的红莲花瓣,飘散飞舞,死缠不休。

“子昕这…”暮冷冽看到璎珞的伤,也不禁愣了一下。

暮子昕输送完最后一口真气,护住她心脉,这才收回手,小心翼翼的放下已经恢复了意识的璎珞,眼里冷光涌现,沉声道:“师兄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她!”

站起,挥手招出那把纯白的剑,浑身都似是散发着巨大的冷寒,像是望上一眼都会结上一层霜似的。

暮冷冽一愣,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只能反弹性的点了点头。白影一闪,暮子昕已经加入了战局。直向那众人的中心而去。

宿弦只觉一股寒气袭来,忙回身挡住,双剑相触,当的一声轻响。宿弦的剑应声而断,但暮子昕的剑势却没停下,直接从他的左肩挥下,连同左臂一起砍落。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宿弦连连后退,断了手臂的左手上血流如柱。

暮子昕长身玉立,那本是纯白衣衫,却因为沾上了璎珞的血,点缀着朵朵红纹,微风过往,轻扬而起,似是空中飘散的红莲花瓣。只有那脸色不似以往那般如临春风,冷得有些不及人情。

如今的宿已经没有胜算,却不改之前的疯狂,那双赤红的眼睛,仍是溢满着愤恨,死死盯着璎珞的方向,举剑疯狂的扑过去。

暮子昕目光一寒,也不手下留情,挥出一掌,直接击中他的胸前。宿弦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倒地,在大殿受暮冷冽的一掌,再加上现在的伤,令他已经没有爬起的力气。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的走近,眼里的恨意不改。

剑锋逼近,却身形一轻,向后飞去。接住他的,正是岄冉。

“我不能让你杀他!”岄冉皱眉,握剑护在前面。

暮子昕眉头收紧,沉声道:“那你就任他伤了璎珞?”

岄冉神情一滞,转头看了璎珞一眼,满是愧疚的低下头,却仍是挡在宿弦前面。

良久…

才艰难的挤出声音“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让他伤她!”

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自己也听不见。重伤的璎珞更是听不见!她只能远远的坐在那片由自己的血化成的红莲中,着看着他一无反顾着护着宿弦。

那样的坚定不移,未曾挪开一步。她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不离不弃的誓言,不离不弃,她们千年的夕相伴,竟还是抵不过所谓的血脉亲情吗?

这是她早就想到的结果,却一定要到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才认清。

“倘若今天我一定要杀他呢?”暮子昕声音微厉。

岄冉不答,只是握紧手中的剑,答案不言自明。只有身后的宿弦,那双被恨意染红的眼眸仍是一眨不眨盯着璎珞。有着什么正一点一滴的加深着,突然他缓缓的掀起嘴角,闪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光芒。

“璎珞,你神族之人,都该死!”他一字一句的吼出声,突然用仅剩的一只手撑在地面,结印念咒。一时间,狂风大作,原本就是黑夜,却加暗淡起来。就连那搞挂的圆月,也失去了光亮。

“天凌阵!”暮子昕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挥剑上前,却被岄冉奋力挡下。一掌隔开岄冉的攻势,却已经失了先机。被宿弦全周已经被法阵的气息环住,近身即损。

他惊愕的回过头,却看到璎珞所在的地下,光芒大盛,有什么正要在她们周身五丈的地方升起。连同暮冷冽一起围了起来。四周的地面,更是飞沙走石,那似的火莲,被击得四处飞扬。

“璎珞!”暮子昕抽身返回,正欲上去救,手伸过那阵光,却被光线击中,顿时皮开肉绽。他只能收回,挥剑确去那未成形的阵法之光,趁着缝隙去救人。

机会只有一次…

关键是…

救谁?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璎珞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犹豫与挣扎,但时间却不容着他犹豫,她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那只直向她伸来的手,却在即将触上她的那一刹,转向了旁边的人。

心有什么,在那一瞬间全碎了!

她突然很想笑,白暮上仙,他的确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没有忘记她是神,天凌阵一次杀不了她,二次也一定是的。

所以他应该救暮冷冽,所以她应该被放弃,所以他的选择是最明智的。

只是…这不是天凌阵啊!

璎珞已经完全被那阵法包围,原本是刺目的白光,突然黑气涌现,张牙舞爪的开始吞噬阵中地面,形成一个黑色的空洞,璎珞感觉自己正被拖入那黑色的空洞之中。

虚空,那是禁法中最厉害,也是反噬最大的一种,中术之人,将被打入虚空之境,永不超生。而施术之人,魂飞魄散。

宿弦似是解脱的狂笑,传遍了整个白暮仙山!

虚空象疯狂的、饥饿的饕餮不停地吸食所有能吸附的东西。暮子昕回过神,不顾阵法的侵蚀,疯狂的奔过来的身影。那张原本总是扬溢似水般温柔笑容的脸上,满是绝望和悲凄。

“不!”那样撕吼的声音,还有不顾一切奋力伸出想抓她的手,璎珞却没有再伸出手去理由。

直到眼中的暮子昕,一点一点的被虚空的黑间所阻隔,她完全的被黑暗吞噬。周围寂静一片。璎珞忍了许久的笑容,终于暴发出来,她抑头大笑,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笑得皮开肉绽,笑得血流不息,笑得红莲泛滥,却怎么止不住那笑意。

“哈哈哈…好,这样很好,这样…大家都幸福了,这样…大家都可以圆满!哈哈哈…”

她是弃神啊!

弃神…所以一直…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个。至死方休!

不可遗忘

第二十四章

虚空之境,是用法术造出来的异世界,与碧落深渊不同,虚空更接近于无,无边的黑暗,无边的虚无。这里什么都没,就连自己都像是不存在的。

璎珞突然想起,碧落深渊那一次,也是这般的黑,虽然害怕,虽然慌恐,但心中有着希望。纵使阴邪之气寒入骨,但心却是暖的。可谁又料得到,那只是一碰就破的奢望。思及此又是一连串的大笑出声,血滴莲开,在黑暗的虚空之间无限蔓延。

此时的她,却连心都是寒的,像是已经死透了。

罢了,罢了,她已经累了,已经过厌了那种一再被人利用,一再被人放弃的日子。即使是神族又怎么样,她不要撑下去了。就让她永远在片虚空中待下去。永远如这片虚空一样虚无。

意识如同她体内不断流失的血一样,一点一滴的流失,她却半点都感觉不到痛。痛是什么?她已经忘了,或是早已经麻木。

思起她这一世的许多事,许多人,岄冉也好,暮子昕也罢。从来…从来都没有人真心待过他。曾经那般坚定不移的誓言,终还是经不住时间的消磨。

尤记得…

那一年,那个一脸坚定的少年,拉着她的手,义正言词的告诉她:我会保护你,绝对会保护你,与赤姬的承诺无关,我只想保护你!

可如今,同一个人,却为了相认不到一天的兄弟,亲手对她下毒,逼她入绝境。

那一年,那个白衣似雪,神似傲竹的少手,含笑呈词:这勾玉你要拿好,千万别掉了,到时你来找我,我…我娶你!你放心,我白竹对天起誓,此生定不负你!

可如今,同一个人,自死关头,毅然的弃她而选择了师兄。

那一年,还有一个少年…记不清…

珞儿,别怕,我在!

那话是谁说的呢?那个又是谁呢?忘了…

不过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真的好累,好累…

随着意识的流失,眼睛一寸一寸的收拢,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有红影自上方闪现,像是从天际飞来,长长的赤色,似火一样。那是…赤云锁链。奇怪,她为何…会认得呢?

想不起来了。

未及细想,那锁链飞到身边,一圈圈缠住她的身子,身形一轻,随着那链子往上升。璎珞这才反应过来,这锁链是要拉她出去。心下一惊,顿时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开始奋力挣扎。

“不要!我不要回去!”不要再回去被人利用,不要再回去让人放弃,她不要再活在那个世界。她已经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那些了。所以…放过她!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伤口的血流失着更快,染在那赤云锁链之上,顿时红光大盛,那红色的锁链更加刺目。璎珞却视而不见,只是用仅存一点的意识,想挣脱出来。

直到…

“珞儿…听话!”

谁?是谁的声音?明明从来就没有听过,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心底无端的升起一股悲凉,拌着隐隐的痛,一滴一点的渗入心底,一种莫明的悲伤涌现了出来。本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痛觉的心,再次复苏。

这声音…好熟悉!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一时间,她忘了挣扎,任由那条赤色锁链把她拉向顶端那唯一的光亮。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闭上眼,陷入昏迷。

“珞儿!”男子一脸焦急的看着怀里,千钧一发之际从虚空救上来的璎珞。她气若游丝,几不可闻,如果他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珞儿!”低喃的声音像是牵着心口,一阵一阵的痛。拔开她额前染血的发丝,浓眉紧皱“都怪我失算才…别怕,别怕…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

他自顾的说着,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倾身抱紧怀里的人。低喃着念了几句咒语,头抵上她的额,只见额心缓缓的发出白光,璎珞身上的伤口,神迹般止住了血,而且正一点点收拢合并。而他青色的衣衫之下,却正缓缓的渗出血迹。

璎珞只觉得一股暖流直冲进体内,意识也一点一滴的恢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有人正抱着她。青色衣衫,她睁大眼睛向前看去,明明那张脸近在咫尺,她却始终看不清他长得什么貌样。

是谁?

心猛的一抽,巨痛,叭达!未语泪先流。

“你…是谁?”

这个身影…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她要哭?为什么…心会这么难受?

眼前男子一顿,见她醒来,虽然看不清样貌,璎珞却知道他在笑,是那种舒心像是松了口气的笑容。

莫明的心底又升起几分悲凉,一把拉住眼前的人“你是谁?你…你是…为什么我觉得认识你…你到是…”为什么光只是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她会觉得这般心痛,像是被撕裂一般,好痛好痛。

心底什么被阻住了,叫嚣着要出桎梏。有着零碎的画面在闪,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手不不由自主就用了力,双手握住眼前的人“你是…我的…”指间一凉,触到什么温湿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满手都是红腥。猛的瞪大眼睛,惊愕的抬头:“你…你在过续我的伤!”

难怪,难怪她这么快就醒来,难怪她已经感觉不到痛。

一只大手缓缓的移到她的脸侧,满是怜爱的轻抚着“乖…你不会有事!”轻柔的语调,小心翼翼的触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陌生却又万分的熟悉。

心底的那股痛瞬间加剧,痛得她不能呼吸,没有目的,没有原由,似是从灵魂深处传递来的心痛。眼泪便是像断了线似的一直流!

这个人她不应该忘记的,该是记得的,她该记得的,但是…但是…她忘了。

“告诉我…告诉我,你是谁?是谁?”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有什么就要冲出来,急于想找到突破口。她快要抓住了,就要抓住了。

男子却缓缓的笑开,抬手按向她的额心,指间又发着点点的光亮,轻喃着开口:“听话!不要去想,听话…”

“不!”璎珞心中一惊,打掉他的手,撕吼着哭喊“不要…不要再封印我的记忆,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不要…”

“珞儿!”他却强行一把拉过她,紧箍在怀里,按上她的额心“听话!听话…”

“不…不要…不要!”她奋力挣扎着,却动不了分毫,只能任由脸上的泪水肆意泛滥。心痛得更加的厉害。不,不行!不能忘记,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让你一个人承受!

你是我的…

额心的光还在继续,那似要冲出来的记忆片断,好似就要被压回去,深埋在最底层。意识也在远离,她轻启唇瓣,恨恨的向舌头上咬去,血沿着嘴角流出,落地成莲。企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男子略惊,突的俯下身,唇边一紧,双唇相抵。璎珞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在眼前放大,却仍是模糊面容,愣住!对方却趁势长驱直入,唇舌相依,阻止她的自残。额心的手芒更是大增,转瞬之间,璎珞再次陷入昏迷。

男子这才放开她,留恋的离开她的唇间,细细盯着那张已经昏睡的脸,凝视良久。像是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刻印心底一般。

半晌…

缓缓放下怀中的人,想了想,掏出她腰间系着的玉葫芦,原本纯白的色泽,此时已经变成了血红,上面明显还有着几丝裂痕。他放在手心念了几句咒语。葫芦已经恢复原状。

重新系回她的腰间,再次看了她半会,起身离去。由于过续的伤,他脚下不稳,啷呛了几步才站稳,青色的衣衫上处处都是血迹。挥手召出了什么,似是剑,却没有形体。

举步踏了上去,却又停住,似要回头,眉心微皱,终还是御剑而去。

直到没入云霄,不见踪影。地上躺着的人,手间微动,未张眼,却缓缓抚上腰间的回复原状的葫芦。

“禀掌门,神山之上突然出现大批的妖魔,并布下天凌阵!”

“什么?”暮冷冽猛的从上位上站起“你是说神山!”

“是!”弟子恭敬回答。

“原来…原来如此!”暮冷冽恍然大悟,叹一声“这就是魔界的目的吗?围攻各大门派,表面上是以仙界为敌,原来志在神山!”如今各大门派都有损伤,自然不可能上神山去救援。只是他们未免选错了地方。

“掌门,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增援?”弟子问道。

“不需要!”暮冷冽坐回正座,端起茶道:“神族妍汐又岂是任人鱼肉的角色,魔族这次是自讨苦吃罢了!”

“可…可是尊主可能不在神山!”

“什么?”杯茶应声落地“尊主怎么会不在神山?”

“回掌门,魔界早已经发动了攻势,却迟迟不见尊主出现,所以弟子猜测尊主可能不在神山!”

“这…”他脸有难色,尊主从二百年起就未离开过神山,为何偏偏在此时不在“魔界围攻的是神山哪里?”

“神山之巅!”

“神山之巅…”暮冷冽轻念的这几个字,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猛的站起来“天剑!原来魔界想要的是天剑!”天剑是天帝之剑,曾经用来封印魔神,魔界是想用天剑引魔神出世吗?

魔神出世,天地间必定一片动震,如今天帝未明,若是魔界真的得逞,又有谁制得住魔神。

暮冷冽一时慌了神,来回的踱着步“子昕呢?”

“回掌门,师叔他…还在…后院…”

“他还在找?”暮冷冽脸色微冷。“请他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可…可…”弟子面有难色“师叔在后院布了结界,谁都不让靠近!”

“这这…唉!”长叹一声“这个子昕呀!莫不是当真对那个弃神,动了真心不成!”

神山之尊

第二十五章

“现在情况如何?”

“禀尊主,魔界快要攻上了神山之巅!”

“神山之巅的剑云,除了神族无人可以靠近,不必惊慌,我们的人如何?”

“死伤…过半!”

“领头的是什么人?”

“魔界四大护法,绯艳,幽明,声梦与亦海!”

妍汐脸色一沉,冷眼看着水镜中那不计其数的妖魔,以排山倒海之势攻上神山之巅。清冷的眼眸里不兴一丝波澜,像是完全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半晌才低声呢喃了句“不是魔君吗?”

“尊主?”下堂半跪着的人,一脸的焦急,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如若尊主再不出手,只怕…只怕我神山…”

“下去!”未等他说话,妍汐突然冷声打断。

“可是…”正要据理力争,却见对方眼神轻眯,一脸冷寒,丝毫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暗自叹了一声,只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