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在以前就有了隐性因子存在,仿佛一株根埋得很深的大树。

我方寸大乱,这完全是在我计划外的。

我知道那不行,可我当时却没有喊停。

这不是和以往一样的对他的偏心和宠爱,这是完全不同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1月20日雨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上他。这个代表情人的“爱”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之间。我从来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爱是很复杂的,但凡是复杂的事,都有一种龌龃感。

我必须正确面对这件事。在这件事上我的混乱一点也不比他的少,区别在于我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而他却很清楚他为什么我并不是个轻浮对待性生活的人,但我也不是个圣人。性虽然不容于教义,但我承认他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和感情一体的。所以在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是虔诚的,相信他也是。

我不认为自己犯了错。可那又是什么呢?

我对他是爱还是需要,是习惯了他的亲密还是习惯了他对我予取予求?

他呢?他是爱我还是单纯的占有,甚至只是青春期的冲动?

在那时,我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因为我并不反感他的拥抱方式,我的意识里这是和平日的拥抱亲热没有很大区别的,自然而然的。

我那时只感到欣喜,他跳回了火车,回到了我的身边。他宁愿放弃安逸的生活也要和我在一起。他还是属于我的,他还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这种变态的占有欲支配着我们两个。

………………

……………………

…………………………

有人推门进来,啪地拧亮了灯。

我立刻合上本子,惊慌地回过头去。

伊弘带着一大帮人走了进来,全部穿黑色制服加白色手套,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伊弘看到了我,顿时松了口气,“感谢上帝,终于找到你了!”

我瞪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人,“你这是做什么?这些是什么人?”

他不可思议道:“你不认得玛莱巴安全自卫军的制服?”

“玛莱巴安全自卫军?”我叫,“打仗了吗?”

“你别像一个无知的小女人好不好?”他走过来,“出事了,岚,你的安全成了大问题。”

我说:“我的安全一直都成问题。”

“你是真苯还是大智若愚?”他的中文突然灵光起来了。

我说:“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以这个为借口抨击我的智力。”

伊弘见我很冷静,也就很直接得告诉我道:“二十分钟前我们接到消息,关氏综合医院遭恐怖份子的自杀性爆炸袭击,大楼右翼的所有实验室全部倒塌。”

他停了停,仔细看着我。

我这时的心跳还很正常,我奇怪他怎么不把话一口气说完,还是已经说完了。

他继续说:“您的哥哥关风先生当时正在实验室里……”

一道闪电紧接着一个响雷。恐怖的轰鸣声足足在我们的耳边徘徊了半分钟。

我低着头看地板,发觉它在向我靠近。下一秒才明白,我正失去力气倒下去。

就在我的膝盖还差几厘米就跪在地上的时候,他大步赶过来一把将我拉住,双手把我抱起,放在沙发上。我还是低着头,他放下我后立刻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我。

可我这时候并不需要这个。我要一杯水做什么?

我很疑惑。他们刚才跟我说什么?医院楼倒了?我哥哥给埋了起来?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就一点都不懂说话的艺术吗?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早久以前的夏天,我上树摘蝉壳,滑下来,腿上划得鲜血淋漓。我哭着喊哥哥,他背着我,一直走回家,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

我那时还跟他说:“哥哥,将来长大了我天天给你洗衣服。”

现在他们告诉我他生死未卜。

端着杯子的手有着修长稳健的手指,我抬头看他。

他问我:“告诉我,我叫什么?”心理学上最基本的唤醒人的意识的招数,我以前也对Kei用过。

我眨巴眨巴眼睛,说:“伊弘。”

他仿佛很高兴,“好!”他转过头对那帮呆头呆脑的警卫说:“很好!”

“一点都不好!”我阴阳怪气开口道,声音又尖又高。

他们都畏惧地看着我,仿佛一帮仆人看着发怒的公主。

伊弘蹲在我面前,掌心上有两颗胖嘟嘟的蓝色药丸。

“这是什么?”我问,“要我自己了断?”

“这是镇定药,吃下去。”

“我很冷静!”我叫。

他摇头,“你在发抖。”

我把药丢进嘴巴里,咕嘟灌了几口水。砒霜我也不怕了。

然后呼地站了起来,愤怒让我变成了女强人,“我要去现场!”

“你不可以。”伊弘温和地阻止我。

我怒瞪他,他冷静地拉我坐下,和我说:“你现在还不可以,程翔已经在现场等结果了。政府正在抢救中,被埋的也不只你哥哥一个人,大家都着急。我是理解你了。”

我冷笑。他理解个屁!

他不受影响,继续说:“我们现在要把你转移地方,岚,你现在留在这里不安全了。”

“你们是谁?”我忽然出声。

他们是谁?他什么时候和政府的人成一伙了?

伊弘叹口气,“快去收拾点随身物品,我们就上路了。”

我站了起来,如同逊位的女王一般昂着高傲的头。

“Saiya知道吗?”我问伊弘。

他突然沉下了脸,粗声粗气道:“我们正在找她。”

“她失踪了?”怪事连着发生。

“是的。”伊弘黑着脸说,“连同偷到的一支疫苗。”

我失声叫起来:“疫苗?什么疫苗?”

伊弘很无奈地说:“是仿生的疫苗。”

我快哭出来,“伊弘,你那药不管用,我更激动了。”

他又掏出了两颗药丸让我服下。

我哭了起来,“我要见我哥哥。”

“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的。”

“怎么会这样?我哥帮你们研制NRS,你们怎么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你们穿着军装耀武扬威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到最后连只死掉的百足虫都收拾不了!这叫人民怎么去信任政府!”

“岚你冷静点,你哥哥是临时改变主意去的实验室,我们都不知道。”

“不要叫我岚,”我叫,“你是什么东西?”

他扫我一眼,从胸袋里掏出证件递给我。

“姓名:伊弘·劳文斯

级别:上将……”

我没看完就丢给了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该死的,你这个骗子!”

他也不怒,拣回证件放回口袋里,道:“我不单是骗子,我还是国际卫生组织的基因工程推进委员会驻玛莱巴特派调查员,现服役于国际卫生组织私属部队。林小姐,我还是个军人。”

“那Saiya呢?她是什么?”

“她是遗传生物学博士生。”

“你要她帮你偷东西?!”

“谁都不知道她会偷东西。”

“你这么说,她偷我东西完全是为了自己!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属于NRS研究人员之一,而我的任务是暗中保护几个主要研究人员。上次你在郁金香广场遇到袭击也是由我搭救。不过我想是合作组织间出了点问题,才发生了Saiya这件事。”

“天啊!”我失声叫了起来,“太可怕了。伊弘,我再也不和你们打交道了。全都是骗子,现在的日子怎么过?你们太可怕了!我要去看我哥哥。我现在只有他了!他还给埋在钢筋水泥下!你们却这样!都没一个好人!”

他带我出去。外面的雨很大,粗看,五十来个士兵,都站在雨中纹丝不动。我坐上车,手里还死抓着那本日记。

“我们先送你回家。”

“不!”我说,“去栀子园,我不想一个人等消息。”

他顺从我的意志。

我把脸埋在手里。

Saiya!天!是Saiya!

“她是那种本可以做我伴娘的妹妹。”

“你已经多年未见她,她变化很大,你们都不了解她。”

“我了解,这是她会做得出来的事。童年的阴影造成她做事不择手段的性格。”我说,“可我不知道她会害我哥哥。”

“她不过一名女子,不会去炸楼房。”

“没有那疫苗,关风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我一直在打抖,“他会和我父亲一样……”

伊弘的药终于开始发挥作用,我在担惊受怕中睡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死,什么梦都没做。

醒来的时候正好望入一片灰蓝色的海里。

我所有恐惧和委屈涌上心头,Kei立刻伸过手来。我们紧紧拥抱住。

哭其实是异常滑稽与腌臜的行为,但一向被认为罗曼蒂克。

Kei安慰道:“你哥哥一直礼遇我,好人自会有好报。”

“病毒!该死的病毒!非要将我的一生都破坏掉!”我发抖,“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病毒并非应用于所有人。”

“可它让人有尝试的欲望。”

“你该于玛莱巴大学的金色大厅里举办一个演讲,向世人讲述这个病毒的种种变态后遗症。”

“但他们永远会向往它的力量。”

“人类为什么总是这样愚昧。”我问。

Kei温柔答道:“因为我们在大自然面前太过弱小。”

“不。”我说,“是我们不知足。伊卡洛斯会葬身的海是因为他飞得离太阳太近。”

“你是对的。”他把手轻放在我肩上,“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NRS有助于治疗心血管病和多种基因疾病。”

“功不能补过,这东西太邪恶。”

他说:“希腊人和特洛伊人为海伦打了十年仗,但这并不是海伦的错。”

我还是沮丧,“疫苗给偷走了。”

“不用担心,实验还是会失败。”Kei说,“我的体质本来就和常人不一样。岚,这就是NRS屡攻不破的原因!我有好几种先天性疾病,我父亲用药把我喂大。他自己研制的药,各种古怪的药。在那之前我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药物而不是血!所以我能抵抗NRS对人体神经的破坏,所以我活下来了,所以我突破包围逃了出去……”

“别说了。”我说,“都过去了。”

即使曾那么深地爱过,还不是也忘记了吗?

我想着就问他:“你是否对Syou有印象?”

“你对他很好奇。”

“我问你话呢。”

他说:“不。没有印象。我知道他很有名,但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

只简单一句话就把那十年的纠葛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已经决定不和他说日记的事。

那对他是个伤心的回忆,我何必揭伤疤?不论他是否记得,那都已经过去。Syou的小女儿都已经去世,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

一切回忆的举动都没有了意义。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很快就有更糟糕的消息传了过来。伊弘来问我:“你知道邓国栋博士吗?”

我点头,“知道,是家兄在研究上的合作伙伴。怎么了?”

“他于今晨在家中吞枪自尽。”

我心里嗑地一声,手脚发凉。“怎么会?他妻贤子孝,事业成功,说是这次研究结束就全家移民欧洲的。”

“12MM口径手枪,自杀前烧毁了很多研究资料。有迹象表明他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去世的。因为政府不能给我们足够的保障,我们从给逼上绝路。”

“林善雅小姐在林氏时跟在他手下做实验。”

我脸色一暗,和Saiya扯上关系的人仿佛都没有好下场。曾几何时,她变得和NRS一样恐怖。

伊弘说:“她所属的美国卫生组织已经转换成政府组织,现在他们隐瞒她的下落,我们无可奈何。”

一整天过去,依旧没有关风的消息。我什么也吃不下,外面雨那么大。

我跑到长廊上,雨水滴在我头上。

Kei在日记里写着:“外面下着大雨,窗户敞开,我们紧紧拥抱,溶为一体,恨不能在那一刻双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