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看着妹妹的笑容,心中更是担忧,耳中听见后面的宿舍楼里传出来铃声,妹妹转过头看了一眼宿舍,又伸出手抱着姐姐,轻声撒娇道:“我跟你去小旅馆住啊?我们俩好长时间没躺在一起说话了。”

虽然所谓的躺在一起说话,都是妹妹说,姐姐听,但是儿时到如今十多年的记忆,毕竟深入骨髓,葛晴叹息了一声,说道:“要被批评吧?”

“没事儿,就是会被扣操行分数,明天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我跟你在一起。”

葛晴眉头皱了起来,她兜里只有五十块钱,能住得起的就是最差的小旅社,她知道那种地方出入的都是什么人,不想穿着嘉南制服的妹妹出入那种地方,引起风波,坚决地摇了摇头,嘴上说道:“回去,最多一个月,外婆上山,我就过来陪你。”

葛婷还是依依不舍,抱着姐姐的手不肯松开,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葛晴知道不能再耽搁,用力搬开她的手,催促道:“去睡觉。”

葛婷虽然不舍,但还是听话地恩了一声,眼睛盯着姐姐,嘴上说道:“你注意安全,到了地方给我打电话,明天一早结账了,也记得给我打电话。”

葛晴点头,挥手让她快点儿进去,看妹妹转身向楼内跑,宿管在她进去之后,啪嗒一下关了楼门,葛晴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油腻腻的头发,发现上面竟然全是汗水——

这一路,自己是太过紧张了。

还好妹妹没事。

她转过身,向着校园外走,迎面看见葛天籁从远处向着自己走过来,听见他对自己招呼道:“说完悄悄话了?”

葛晴点头,想着妹妹,和萦绕在她眉头的那抹愁烦的神色,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平生第一次,对摆在眼前的事情找不到答案。

“这么晚了,你到哪儿住?”葛天籁关心的是这个,问她。

“旅社。”她依然言简意赅地答。

葛天籁听了,立即摇头道:“不行,你跟我一起,到我家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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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晴眉毛立即立了起来, 对这件事屡次被他提起, 耐心尽失,刚要告诉他滚一边儿去, 就听见他正色说道:“你能住得起的,都是非法经营的小旅社吧?那种地方是好家姑娘进出的地方吗?床单多久换一次你知道?吸毒溜粉插针管的,都在那种地方聚集, 懂不懂?五十块钱卖淫的出入的也是那种场合, 你一个大姑娘跑到那种地方住一个晚上,你是不是脑子进水?”

葛晴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对他气愤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 隐隐地,也有一丝感动,知道他这家伙怪或许是怪了点儿,但是刚刚一番话, 能看出是出自对自己的一片好意,她隔了好一会,只想出来一句话:“我不脱衣服睡, 不就行了?”

葛天籁对她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的唯一反应,就是伸手拉住她胳膊, 不容她反对,向着校门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身上衣服根本就是湿的,穿个鬼的衣服睡。”

她用力挣扎,根本挣扎不动, 她能从他抓着自己手臂的力气中感到他的决心,靠得太近,白天在福泉山上山风吹送的他身上精致香美的花一般的香气,又钻进鼻孔,她感到大脑一阵糊涂,从未有过温度的胸口有点儿热,想要说话时,嗓子偏偏不太中用,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被迷晕了脑子吗?

这样被他拖着,一直拖出了校门,看他拿着手机,她灵机一动,连忙说道:“让刚才那个司机送我回家,行吗?”

“他早就回家休息了,再说——”说到这里,他极为气愤地看着她,说道:“我在这旁边不到十分钟的地方就有房子,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宁可半夜折腾回家,或者住下三滥的小旅馆,也不肯到我的屋子去住?”

葛晴一点儿没犹豫地回答:“我不能跟男的一起住。”

“男的?”葛天籁像是想笑,又硬忍着,对她说道:“胡思乱想的本事真高啊!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女生吗?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你没有你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己幻想的那种心思。”

“谁知道你有没有,我又钻不进你肚子里看。”葛晴不信。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她,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信就算了,不然你可以试试跟我抱一个晚上,看我动不动你一下?”

葛晴脸登时通红,胳膊被他攥着无法使用,就用肩膀使劲儿撞了他一下,嘴上怒道:“说什么抱一个晚上?你恶心不恶心?”

他被撞得揉了揉肩膀,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材,抱怨地说道:“身上没有三两肉,力气倒是大得像头牛!谁想要抱你了,我只是比喻,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拿我当流氓,你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心意的?”

葛晴张开嘴想要反驳,可是不知道怎地,校长在山上时说过的那些话,选在这个时候回荡在她耳边。从小到大,她对任何事情都无可无不可,怎样都行,唯独有一条底线是她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坚守的,就是她绝对不要像生了自己的那个女人一样放荡丑陋——唯独这个,她绝不让步。

过去她对这一条的坚守是不跟任何男性接触,不讲话,不对视,杜绝任何放荡的可能性。长这么大,除了葛天籁以外,她跟任何一个男的说的不必要的话,都不超过一句。

可是细讲起来,过去所有她遇到过的男性,也都不曾像他一样关心过自己的升学,关心过自己会不会被外婆拖累,他提供帮助的方式虽然诡异,但是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在他那诡异的帮助方式的背后,确实有他切实的心意在内。

有些风险,似乎是一定要冒的吧?

她心里无奈地想到。

她不再挣扎,用手扒拉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嘴上说道:“松开,我去就是了。”

他根本不肯放手,不但不放,还换了一只手抓住,另外一只手绕过她肩膀,将她紧紧地搂住,拥着她向前猛走,一边走一边说:“快点儿吧,你啰啰嗦嗦的,走得真慢。”

葛晴耳朵嗡地一下,平生从未跟任何异性这样亲密接触过,她猛地向下一躲,从他拥抱着自己的胳膊下面钻出去,手臂依然甩不脱,她也没有坚持非甩掉不可,只是说道:“好好走路,别动手动脚的。”

“这是朋友之间的亲密,光明正大心底无私,你花花心肠真多。”葛天籁指控她道。

葛晴从未想过自己有被别人指控有“花花肠子”的一天,也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横别人一眼的时候,她就那么横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儿,实在不解气,又横了一眼,不太确定地说道:“真的是拿我当朋友,才让我过去住?”

他不耐烦地点头,拉着她脚不沾地地快步走。

葛晴咬着嘴唇,她从未有过朋友,不知道有了朋友之后是什么样子,是像这样有困难的时候有处可以求助吗?因为有了朋友,原本做不到,或者做起来十分艰难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性格孤僻到了极点的自己,单单接受了他的帮助呢?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对他就不太一样吧?毕竟以往有男生跟自己搭讪的时候,通常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个男生的殷勤心意立马消失到九霄云外去。

她被他拉着进了距离嘉南不远的一个小区,进了电梯,跟他独处在这样密闭的空间,让她有些不太自在,但她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不自在是害怕——平生第一次拥有她一直回避的人际交往,她想她内心的忐忑,是因为这种经历于她太过陌生的结果。

电梯不断上升,她一直引为为傲的冷静,像是一层一层的薄雾似的,电梯每上升一层,那冷静的保护层就薄了一些,她看着电梯上变换的数字,听着自己越来越快速的心跳,有一会儿,她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疯狂的幻想,幻想进了屋子之后,旁边站着的葛天籁会像画皮之鬼似的,一关上房门,就脱掉此时他身上的人形外皮,显出里面狰狞的原形,张牙舞爪地,向着自己扑过来。

她停止自己的妄想,脑海里重复着老校长说过的关于他的话,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眼睛斜了他一眼,看他俊美的脸果然与平时不同,像是十分得意似的,平常冷淡傲气的神情,这时候像是在笑,又忍着不笑,显得一双眼睛也亮极了。

她低下头,盯着他始终抓着自己的手,明明看上去修长白皙,像是手无缚鸡之力似的,可实际上力气会这么大?她抬起头盯着电梯的数字,看着他按亮的顶楼,盼着快点儿到吧,这样他就会松开自己的胳膊了吧?再不松开,她怀疑他手指握着的地方,会烫的燃烧起来。

电梯叮咚一声,停了,开了,她被葛天籁拉着出了电梯,一梯一户,整层楼就只有一扇门,他拉着葛晴走到门前,上拉保护盖,手指按在上面,刷拉一声,门开了。

他低下头看着葛晴,脸上的神情葛晴以前从未见到,笑得整齐好看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俊美得让人头晕目眩,他松开她的胳膊,没等葛晴反应过来,双手一用力,已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葛晴吓得啊了一声,根本没有机会挣扎,整个人就被他抱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发出咔哒一声,合上了。

她被放在地上,软绵绵的,是地毯,她不认识这个屋子的绝大多数东西,只是觉得太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白的,要不然就是银白的,单调刺眼的一种奢华,让她愣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说:“你家?”

他点头,薄薄的嘴唇抿着,眼睛看着她,神情有些殷切,像是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葛晴抬起手,摸着自己还没太干的校服,说道:“我在哪儿能把衣服晾一晾?”

他皱眉看着她的旧校服,伸手帮她脱下来,不管葛晴挣扎着不让脱,愣是扒了下来,然后沿着走廊不知道去了哪儿,隔了一会儿他回来,连带他身上先前穿的夹克和裤子也消失了,换上了一套雪白的家居服,不知道是故意得瑟还是怎地,这样特意穿着雪白的衣服,站在雪白的屋子里,让人联想到冰雪世界里孤独的王子,葛晴连忙移开目光,她身上的T恤因为挨着校服的缘故,也有些潮,她抱着胳膊,自己暖和自己,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看他。

他走过来,对葛晴说道:“都丢进洗衣机了。”

葛晴嘟哝了句谢谢,眼睛盯着楼下的雪白的沙发,对葛天籁说道:“我睡沙发上?”

“睡什么沙发,楼上楼下都有地方。”他说,说完了,看她泥猴似的脸,眼睛落在她足有二斤泥灰的裤子上,笑了出来,说话之前,明显犹豫了一下,“你去洗个澡吧?”他建议道。

葛晴摇头拒绝:“不用了,太给你添麻烦,我就——”

“去洗。”他说,这次一点儿不犹豫,伸出手来,拉着她的胳膊,向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问她:“怎么样?”

葛晴不明白,问道:“什么怎么样?”

“这房子。”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周围道:“都是我弄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冷的文,坚持真的是对心志的考验啊,有时候感觉一念之间,就会把文弃掉,重新开个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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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设计的?”葛晴惊讶地问, 原本没太在意这个屋子, 这会儿难免有些好奇,四处看了看, 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太白了,单调得没什么可看的。

“对, 我——住集体宿舍还是有些问题, 所以就弄了这个屋子,打算在这里住到高中毕业,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的房子, 装修成这样,只是为了住到高中毕业——葛晴拉了一下自己沉甸甸的裤子,生怕裤子上的泥灰沾到雪白的地毯上,想了想, 直接说道:“太白了。”

葛天籁停了脚步,脸上神情有些奇怪,显然没预料到她给出这么个答案, 眼睛到处看了看,说道:“白?”

葛晴点头, 接着向上走,看他半天没跟上来, 回头看他,见他一脸愤愤然的样子,正在盯着自己, 她莫名其妙地摸不到他愤愤然的原因,不懂就问:“怎么了?”

他抬脚跟上来,与她擦身而过,也不理他,一直到了二楼,他才回过头对她气呼呼地说道:“白是什么评价?以白为基础,这屋子可以有优雅、舒适、整洁、精致,各种各样的词汇供你选择,白?你就只有这一个词?”

他满脸气愤的样子,让葛晴觉得啼笑皆非,小事一桩而已,至于这样子生气吗?她想了半天,觉得让他生气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于是加了一句:“还干净。”

葛天籁脸上的神情,显示他明显没有被这个词安抚,走在前面,高高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种孩气的任性,葛晴无奈,追上他,用力想了好久,说道:“还很高贵——”

他立即停脚,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回头问:“真的?”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装修设计的屋子,掩不住得意的神色,想要确定地问:“你真的觉得这房子的装修高贵?”

葛晴嗯了一声,盯着墙上那镂刻着银色花纹的壁纸,还有楼上走廊雪白的水晶灯,用力点头说道:“恩,又高又贵,挺好的。”

她明明说的是实话,不懂而为什么他听了之后,脸上得意的神色却立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还有微微的气恼,伸手推开一扇门,进了另外一个雪洞一样的屋子,到了浴室,他在浴室墙上的触摸屏上点了几下,浴缸喷头就喷出水来,他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葛晴说道:“过来,我教你。”

葛晴走过去,看他对着触摸屏一边点,一边跟她解释哪个按钮是按摩,哪个按钮可以体验冲浪,功能多得以她的脑子都觉得太过繁复,直接截断他的话头,没有耐心地说道:“就告诉我怎么冲凉就行了,我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现在只想洗了睡觉。”

他听了这话,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果然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倦色,他有些关切地问:“很累吗?要我帮你洗吗?”

葛晴一个“放屁”险些出口,辛苦至极地忍住,伸出手将他向外推,嘴上说道:“快点儿出去。”

“别关门,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用,我就穿着——”

“你身上的衣服要是不洗,我能念叨得你今天晚上没法睡。”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她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炸药包。

葛晴无奈,只好妥协道:“我不要好衣服,就你家要扔的,或者是没人稀罕穿的,让我随便穿个晚上就行了。”

“我家哪有什么要扔的没人稀罕的衣服。”他伸手用力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转身去找换洗衣服去了,片刻之后回来,手上拿着一套雪白的睡衣,有些大,而且是男式的,明显就是他自己的睡衣,递给门内的她说道:“穿吧。”

“你的?”葛晴有些犹豫地问。

“废话,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这个房子根本就没有别人来住过。”

葛晴脸红了,无奈地接过来,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又递回去给他,对盯着自己的葛天籁说道:“要不然,我就先不洗了,等我自己的衣服都洗干净了,晾干了,我再睡吧。”

他气恼的样子让葛晴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活生生拧成了三角眼,葛晴平生第一次有些慌,也没细想,连忙息事宁人地劝慰他道:“算了,我穿,我穿还不行吗?”说完了,看他眼睛还是三角的形状,只好再加了一句:“对不起朋友的一片心意了,真不好意思,别生气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出口去哄别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完成的这不可能的任务,话说完了,她脸都白了,心突突地跳。

他显然被这句话哄得很开心,眼睛回复到原本漂亮的样子,雪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然后没等葛晴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他抱住了,轻轻地,即使在浴室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即使在她即将洗澡这样旖旎的时刻,他的拥抱也不给她任何色/情的暗示,她耳中听见他说道:“是啊,你是我的朋友,葛晴,我长这么大,除了你以外,从没有这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朋友。”

葛晴没有挣扎,任凭他搂着,隔了一会儿,他果然放开了她,脸上神情轻松,隐隐地有着笑意,对她挑了一下俊眉,说道:“快点儿洗干净吧,你身上的味道快赶上生化武器了。”

浴室门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关上,隔着禁闭的一道门,葛晴还能听见他在外面哈哈大笑的声音,她气得脸通红,脱下身上的衣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裤子在雪白的瓷砖上留下一溜儿水泥和白灰的痕迹,她叹了口气,张开手,看着白天因为收拾自行车链条,手纹上留下的煤灰的污渍,唉,这屋子要是不这么白,自己身上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也不会这么明显,要怪就只能怪他的怪癖审美吧?

对从小就负责打扫屋子的她来说,白色,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更多的清洗和更多的劳累。

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怪胎,才会把屋子装修成现在这个样子,用来招灰。

她没忘了给妹妹打电话,不想妹妹为自己担心,只简单地说了句到了,听妹妹絮叨着小旅馆治安不好嘱咐自己晚上要把椅子桌子顶在门上,她忍不住笑了,简单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按动墙上的触摸屏,淋浴喷头洒下水来,自动控温的水不冷不热水温刚刚好,花洒的水均匀得仿佛最轻柔的抚摸,沿着她足有二斤重的头发流下来,让她疲惫至极的身体稍感放松。

她没用过这么体贴的浴室,冲了半天淋浴,才拿起一边的洗发水,香氛的味道让她想起葛天籁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清新阳光的气息,白天坐在自行车后座时,风吹来他身上的香味,那精致迷人的气息,让当时的她脸红了吧?

胡思乱想了吗?真够自作多情的啊,葛晴?自己明明就是一个一文不名一无是处怪胎一个的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啊?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够苦呀,无端还想惹出点儿别的——类似求而不得的烦恼,来给自己的日子添乱?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叹了口气,用葛天籁的洗发水搓洗头发,足足搓洗到第三遍,地上才开始出现白色的泡沫,冲洗干净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袋怎么这么轻松,以至于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用力晃了几下脑袋。

真干净,头发轻松得能飘起来了。

装修还真是招灰啊,她心想。

找条毛巾擦干水渍,她拿过葛天籁的睡衣,粗神经如她,也一边穿一边脸红,在浴室里足足多耗了十分钟,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她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白的耀目,悄无声息,看不到他人在哪里。

“喂——”她轻声喊了一下,没有人回答,她赤脚向着走廊的右边走,沿着敞开的房门看进去,白的,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她站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你在里面吗,也没有人回答,她只好折回来向左走,路上经过的每个房门都推开,所有的房间都像是医院的高级病房一样,没有一点儿其他的颜色,她喊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心中纳闷这人去哪儿了,沿着楼梯向下走,到了一楼的客厅,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她从中午到现在滴米未进,肚子立即叫了起来,循着香味她顺利找到了厨房,看见葛天籁站在里面,见她进来了,眼睛在她湿漉漉的头上上看了一眼,沿着头发向下,似乎对洗干净了的她十分满意,微微挑眉,冲她竖了一下大拇指。

葛晴怕自己把他的裤子边儿踩脏了,拎着超大的裤腰,走到他旁边,看见他弄了一锅红艳艳的汤,还有几个面包放在一个挺好看的白盘子上,她真的很饿,看见汤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想如果是别人,好像不吃人家的东西才是对的,但是现在旁边的人是葛天籁,客气什么的,似乎不是太必要吧?

她眼睛盯着那锅汤,小声问他:“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逐一感谢留言的小天使,鞠躬。最近留言稀少,点击渐少,这样冷的文发到网上,老实讲,如果不是为了小天使的鼓励,单单是几块钱的收入,是不足以支撑作者日更几十万的文的,没什么人看的文,就是被匆匆结束的命,无他,不被天使爱戴死得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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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声, 把那锅汤端起来, 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特意做的——你把面包拿出来。”

她连忙拿起面包盘子,跟在葛天籁后面, 厨房旁边紧邻的就是餐厅,一水儿的白色家私,除了葛天籁手里的那锅红色的汤——话说, 他嗜白为癖, 为什么不干脆做锅白色的汤?

他将汤放在桌子上,然后拿了两个汤碗汤勺,一个给她一个给自己, 抬头见捧着面包的葛晴站在旁边,对她说道:“坐下啊。”

葛晴看着六把椅子,指着其中一个问:“这儿行吗?”

他摇头,下巴对着自己对面点了一下, 说道:“坐我对面。”

他见葛晴竟然真地走过去,听话地坐下了,眼睛里闪过一抹得意, 伸手给她舀了满满一碗汤,一边递给她, 一边说道:“我没怎么做过饭,平时都是家里人送东西过来给我, 回家的话,家里也有专门做饭的人,所以经验很少。你尝尝, 要是不好吃,下次我再琢磨着提高。”

葛晴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照顾的经验,她从生下来习惯的,是照顾别人,照顾情绪偏激易怒的外婆,照顾可爱甜美的妹妹,生活,学习,谋生,每一步她都扮演者跟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大人的角色,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经验,于她太过陌生,以至于有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葛天籁看她呆呆地,奇怪地问:“怎么了?喝吧,没毒。”

葛晴听话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一股西红柿肉汤的味道,她不知道好不好喝,只知道自己很饿,饿了的时候,喝什么吃什么都觉得香,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是别人做的事,她自己长这么大,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有的食物对她来说,都只有一个作用:填饱肚子。

“好吃吗?”葛天籁问。

葛晴点头,心头各种情感翻涌,她本就话少的毛病更为严重,干脆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面包是买的,你饿了先对付着吃。”他眼睛盯着她,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将她此时神情尽收眼底,对她轻声说道。

她一言不发,伸手拿过一个面包,大口咬了起来,吃一口面包喝一口汤,不一会儿就吃了两个面包两碗汤,然后她快速地站起来,对葛天籁说道:“我帮你打扫?”

“不用,明天早上有人过来清洗。”葛天籁说。

她嗯了一声,起身走开,虽然听说有人过来打扫,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自动自发地拿起自己用完的碗筷,到厨房洗干净了,找不到放的架子,也不知道这个家碗筷都收在哪里,只好丢在台子上,出来对他说道:“我住哪儿?”

“楼上,你洗澡的卫生间对面有个空的房间。”葛天籁回答。

她嗯了一声,抬脚向楼上走去,上了楼梯,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回头见葛天籁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对她说道:“我忘了,给你拿个牙刷。”

“不用了,我只住一晚上,不刷牙没关系。”

他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一下,好看的眼睛盯着她,轻声问道:“只住一个晚上?”声音有些怪异,像是惊讶,又像是有些伤心,转过头,没再看她,匆匆向楼上走,边走边道:“一个晚上也要刷牙。”

他给她打开的是一把新的电动牙刷,葛晴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用,葛天籁手把手教她怎么用,束手站在一旁,看她拿着牙刷滋滋滋地刷着,他目光盯着她泛起泡沫的嘴,既不说话,也不走开。

葛晴被他看得不自在,而且刷牙刷得嘴里全是泡沫,这种情境下旁边站着一个观众,委实让人不自在,她匆匆几下吐了泡沫,打算漱口,听见旁边的“观众”说道:“看着那个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你刷牙的时间就够了,不然就不要停。”

葛晴抬起眼睛,见镜子前面果然有个天蓝色的沙漏,沙子正在汨汨往下,她愣愣地盯着那蓝色的沙子,一个晚上的情绪,化成一抹自嘲般的轻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对旁边的葛天籁说道:“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稍微移开了眼睛,隔了一会儿又移了回来,对她抱怨地道:“看一眼又不少块肉。”

葛晴对这样赖皮的回答毫无办法,在他电灯泡一样的注视下,在沙漏规定的时间内,心情复杂地刷完了牙,擦了嘴,对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门神说道:“让开吧?”

他微微闪了一条缝儿给她,葛晴过去了,走到他指明的那个卧室的门口,对还留在卫生间那里看着自己的葛天籁说道:“这间吗?”

他点头,盯着她的乌黑湛亮,像是在想着什么,偏又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