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身体不好,刚刚做过非常大的手术,正在静养,等她身体好了,我立即带着婷婷去找她。”

“什么病?”葛晴职业病犯了,追根究底地问道。

“宫颈癌。”

那是切除了吧?还真是不小的一个手术,葛晴心想,她考虑了一会儿,对孟田宇说道:“在见到你妈妈之前,我不相信你对我妹妹的诚意,我妹妹是个从不撒谎的人,她说你家大人可能不同意,那就…”

孟田宇像是觉得葛晴的某句话很有趣,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葛晴盯着他的笑容,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不信我的话吗?”

“没有,我信,我怎么敢不信,我觉得姐姐说得对,婷婷确实是个从不撒谎的人,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假话。”他说到这里,眼睛盯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葛婷,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葛婷脸上微红,神态有些羞窘,惭愧似地回避着孟田宇的注视。

葛晴立即警觉,问道:“你在说反话?你听过我妹妹撒谎?”

孟田宇看着葛婷,摇头,轻描淡写地答:“我怎么可能跟姐姐你说反话呢,我捧姐姐的场还来不及。不过婷婷撒没撒过谎,她自己心知肚明,我是个听者,哪里能判断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那是你对我妹妹不够信任。”葛晴说:“不然你就会跟我一样,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每一句话?”孟田宇不太相信地问。

“当然是每一句话,我妹妹肯定不会撒谎。”葛晴一点儿不犹豫地说,她这句话刚刚出口,就感到自己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只见妹妹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里盛满了感激。

“包括她当年口口声声说爱我,跟我在一起两年半,却从没跟姐姐你提起她交了男朋友,这也叫从不撒谎?”孟田宇边说,边露出微笑,眼睛死死地盯着葛婷,一瞬不瞬。

葛晴很讨厌他看着自己妹妹的这个眼神,这不是爱人的人看着爱人的方式,反倒像极了猛兽盯着逃不脱的猎物时的眼神——衬着现在来得及,还是不要这个人跟妹妹在一起比较好,她在心里下了决定,嘴上毫不含糊地说道:“她选择不告诉我你们俩的事儿,一定是因为不告诉我,比告诉我更好,至于说她曾经说过爱你,那她就一定爱你——”

“我不知道她爱不爱。”孟田宇淡淡地截住葛晴的话,他目光始终没有从葛婷身上移开,隔了一会儿,他才又说了一句:“她嘴上说了爱我,隔了一段时间,又说不爱,姐姐你说哪有人用这种方式说真话的?”

葛婷像是动了动,神游天外的脸终于回到现实,美丽温柔的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孟田宇,两个人目光相接,这次她没有收回目光,就那样跟他对视着。

“那就是她说爱的时候是真爱,过了一段时间说不爱,也是真的,爱不爱,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谁规定爱就要爱一辈子了?”葛晴说道,眼睛看向妹妹,却见妹妹目光正盯着对面的孟田宇,眼前男女二人眨也不眨地对视着,情状之诡异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本来要说出口的嘴边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这俩人——怎么回事?

她自己发育晚,个性古怪,长到二十六岁从未心动过,在男女之事上向来自诩第三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见到情人情动的场景会毫不知觉,尤其这情动的二人中有一个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看了几遍,目光定在妹妹身上——

所以,他们俩是上过床了?

她自己是医生,很清楚妹妹双唇上的红肿和耳朵后面的吻痕是怎么回事,而这样热的天气,妹妹竟然诡异地套了一件高领的单衣,八成是为了遮掩她雪白肌肤上被某人留下的痕迹…

奇怪,妹妹竟然会跟“男朋友”上床,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有些难过,同在一个家庭中长大,她原本以为妹妹会跟自己一样,认为男女之间的事情——那种会让女人大肚子并生下小孩的事情,挺无聊、挺恶心的…

看来并不是这样吗?

葛婷的眼神总算是动了动,低头片刻,然后抬头对孟田宇柔声说道:“让我跟我姐姐说一会儿话,你出去买点儿做午饭的东西回来?”

“午餐我请姐姐吃就是了,还做什么?”孟田宇看着她回答。

葛婷对他笑了,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孟田宇身边,伸手将他拉起来,然后微微用力,一边推着他向外走,一边对姐姐说道:“姐,你先坐会儿,我带着他下楼,告诉他去哪儿买东西,马上就上来。”

葛晴没说话,眼睛看着他们俩向外走,一动没动。

等到房门关上,她立即站起身,快步走向房门紧闭的卧室,伸出手推开门,室内显然经过一番粗略的打扫,但是打扫得匆忙,留下了很多的痕迹,让葛晴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推断。

她继续找暴力的痕迹,床头床尾,床上床下,甚至厕所的废纸篓,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可以佐证自己疑心的血液,所以——是半推半就,还是干脆挣扎不过就委屈就全了?

应该不会是心甘情愿?

她走出卧室,关上房门,在沙发上坐下来,隔了不长时间,葛婷果然回来了,进门看见姐姐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她脸上闪过一抹安心,坐在姐姐旁边,她对一言不发的葛晴解释道:“这事儿挺突然的吧?”

“你说呢?”葛晴看着她问。

“我没被他威胁,我就是不太喜欢他妈妈,我觉得我们俩成不了,才没跟你说的。”葛婷说着,眼睛看着姐姐。

葛晴判断这句话应该是句实话,但是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奇怪地问:“他不是说他妈妈绝对不会反对吗?”

葛婷无奈地笑了一下,摇头说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妈妈很早以前就找过我,让我跟田宇分手,我当初离开,所有的手续还都是田宇妈妈找人帮我办的,她不会同意我进门的。姐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最多一年,我们俩还是会分开。”

“她妈妈凭什么不让你进门?”

葛婷有些伤感地笑了笑,轻声叹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她妈妈瞧不起我。”

“凭什么?因为没爸没妈吗?”葛晴问。

葛婷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她又加了一句说道:“还因为我当初读书,田宇给了我很多钱,那些钱都是田宇用他在国外的生活费省下来的,田宇自己只好出去打工赚生活费,吃了很多苦,她妈妈知道了,也很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寄生虫懒骨头一样的女人——唉,她可能也没说错…”

葛晴被最后这句话气得不轻,立时问道:“所以你就上了她的当,自己瞧不起自己了?”

“我确实是个寄生虫啊,我…”

“你什么虫都不是,你不过是为了能把书读完选了一条可行的路而已,那没有什么不对,外婆教过我们,车有车路,马有马路,你在自己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用男朋友的钱读了书,她妈妈有本事就去收拾她见色心喜的儿子,吃饱了撑的管别人家的女儿怎么念书干什么?”

葛婷看姐姐如此生气,内心暗暗叹息,就这样吧,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并不适合让姐姐这样单纯的人知道,这辈子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姐姐对自己的看重和维护重要,葛文浩葛叔叔、南湖边的往事什么的,就让姐姐永远蒙在鼓里吧。

所以葛婷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因为他妈妈的关系,我不想将这段关系对外声张,我们俩撑不过一年就会分手了,那时候就当没有这回事吧…”

“为什么是一年?”葛晴奇怪地问。

葛婷自嘲似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喜欢的,不过是我的一张脸而已,长得再好看,看了一年也该看腻了,男女之间的关系跟动物界的雌雄动物没什么两样,他在我这里腻了,自然有更吸引他的女人等着他,我觉得,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姐姐

15

葛晴坐上回医院的公交车时, 脑子里依然是妹妹和她的新晋男朋友孟田宇的事儿。

她心里有很多疑团, 内心一百个不赞成妹妹跟孟田宇在一起,但是妹妹一句话让她不得不让步——

“这是我的生活, 我决定了这样过,肯定有我的原因,姐姐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不要反对吗?”

因为这句话, 她吞掉了所有的异议。

中午那个孟田宇请葛晴吃饭,开着他的豪华车子,去了豪华的饭庄, 吃的过程中听着他说下午带妹妹去看听上去很是豪华的房子。

当着葛晴的面,他们两个人讨论了半天关于房子的各式各样的细节,要在市中心,要有地铁线, 要知名开发商,要面南背北,要单独的大平层——讨论到最后, 她才听出来他们俩原来是决定买了房子之后,就搬到一起同居。

葛晴惊讶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妹妹, 二十六年来,她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妹妹, 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在妹妹身边,妹妹就会吃很大的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 唯一的亲人就是妹妹了,为了她,要好好努力,好好工作,这样才有能力让妹妹的每个心愿都被满足,一生都顺利平安开心——

却原来,妹妹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与人同居这样重大的决定她都能独立做,还有什么事情,是妹妹独自搞不定的呢?

她拒绝了孟田宇要送自己的殷勤,坐上公交车之后眼睛看着外面并肩而立的一双玉人,孟田宇的手亲密地揽着妹妹的肩膀,而妹妹当着自己的面,依偎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怀里,笑得那样甜美,葛晴跟这个世界一向有些距离的内心,蓦地就伤感起来。

公交车越走越远,那两个相依着的人渐渐变成了两个小点儿,过去二十六年来,那个原本跟妹妹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一直都是自己,现在已经换成别人了,她心中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以后,自己就是纯粹的一个人了吗?

曾几何时,妹妹还雀跃地对自己说,打算两个人一起买一套房子,姐妹两人后半生要互相作伴,再也不分开…

才几天啊,妹妹就成了别人的伴儿了。

她从未感到孤单过,从小到大她在心理上不曾渴求过任何人,因为从出生就不被这个世界上欢迎,她的心也从不曾欢迎过这个世界,妹妹总是说自己就是她人生的北极星,看着自己就能找到人生前进的方向,殊不知,自己就算是颗北极星,也是一颗流浪的,她的人生,看似方向明确,可实际上一无归依。

以前还有妹妹,从今以后,谁都没了。

她从心里不认为那个孟田宇会跟妹妹一年就分开,当年那个漆黑的晚上出现在教室门口伤心欲绝的少年,实在让她印象太深刻了,而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找到了妹妹,依然让妹妹成了他的女朋友,如果自己的判断没错,以后只怕这辈子,妹妹也逃不出那个孟田宇的手心!未来等待妹妹的就是婚姻,家庭,小孩,因为婚姻家庭小孩从而跟这个世界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自己,不过是妹妹跟这个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微不足道的一根细丝罢了。

自己有的,就是事业了吧,她在心里想到,眼睛盯着车窗外,怔怔地发呆了一路。

第二天她跟着主任去查房,前天大出血闹得整个科室人仰马翻的那个大龄产妇,今年整整四十一岁,听主任说前面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大学都毕业了,还非要追生一个儿子,儿子是生出来了,可险些把命都丢了,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主任十分八卦地说。

一群人进病房的时候,因为主任高超的医术捡回一条命的产妇正躺在病床上,绝对的大富之家,医院院长亲自关照过的特殊病人,所以病床紧张的医院楞是腾出来一个最高规格的病房给了她,单独的卫生间,简单的厨房,陪护床沙发等等一应俱全,不知道的人猛一进来,还以为进了高级宾馆的房间了呢。

看见主任带着一群人进来,产妇虚弱地打了招呼,她已经成人的三个女儿全都站了起来,礼数周到地纷纷上来感谢主任的救母之恩。

见过大阵仗的主任只是对这些人笑了笑,翻了翻笔录,例行地检查了一下病人,葛晴对这些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做着记录,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脸上露出诧异至极的神色。

她跟在主任的身后向外走,听见有个声音轻轻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葛晴?”

葛晴停住脚步,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只见病人三个女儿中有一个正在看着自己,看样貌应该是病人的大女儿,她纳闷地停住脚步,问道:“你叫我?”

“真的是你?”这位大女儿有些惊喜地走过来,站在葛晴面前,自我介绍说道:“我是葛天华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葛晴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才定位了葛天华这个名字应该在的位置——他的堂妹。

她对不太熟的人话少,这个习惯多年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冲葛天华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在这里当医生了?”葛天华问。

葛晴点头,眼睛看向床上的病人,所以,这位是当年的那个婶婶了?隔了太多年,那位在葛天籁的病床边对自己说不怎么识字的中年贵妇,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病人,这种重逢还真是巧。

“我妈她怎么样?病好了,身体应该没大碍吧?”葛天华有些心急地问,显然是把葛晴当熟人了。

当年她对葛晴就非同一般地自来熟,看来过了很多年,这个习惯她还是没有改过来。

葛晴嗯了一声,实事求是地说了一句:“别再生了就没事儿了。”

“生什么啊,再生我就真的瞧不起我妈了。”葛天华生气地跺脚道。

也是,女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看病历这位婶婶还有多年的子宫肌瘤史——就是大出血的罪魁祸首,这种身体条件和年龄条件还非要追生一个男孩委实不智,不过葛晴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再直接,也是个医生,基本的职业规范她还是要遵守的。

她有些忙,不敢在主任查房的时候过多哈拉,跟葛天华示意了一下,就打算跟进下一个病房,不想葛天华竟然同她一起走了出去,在她旁边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句话我其实不该说,不过——幸好——唉,幸好她丢了半条命总算追到了一个长小鸡鸡的,不然我真害怕我妈生了这一胎之后还要接着生,命搭进去也疯了一样非得生个弟弟出来…”她十分用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极为无奈。

葛晴想起来了,当年葛天籁淋了点儿雨感冒,小病大养地躺在病床上,当时那位婶婶来探视葛天籁,曾经在无人的病房里跟自己说过一些话,好像出生之后因为是个女儿,就被送走寄养在别人家,后来家中生了男孩儿才被接回去,小小年纪并没有读几天书,就跑到城里去打工,吃了很多苦的样子。

现在一把年纪了,非要冒着生命危险追生个儿子,八成是重男轻女的心理疾病在作怪吧?

她并不关心别人家事,但是十分关心葛天籁,心中十分想打听一下葛天籁这些年的讯息,但是话到了嘴边好几次,都被她咽了回去。

好不好,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吧?

他离开了,没回来,小时候的一些小打小闹似的玩意,隔了这么多年了,还记在心上真的太不该了,时间的河向前流,属于葛天籁的那些记忆,不过是旧日河岸边上的一些点缀罢了,埋在心里不忘也就是了,特意打听什么的,还是不必了吧?

“你堂哥他好吗?”葛晴问,眼睛低垂着,一个耳朵听着主任的话,一个耳朵听着葛天华的声音,手在笔记上划拉着。

“堂哥?”葛天华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大伯和我堂哥移民出国很多年了,没跟我们联系过,不知道他怎么样。”

葛晴笔记上发出刺啦一声,主任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眼睛转向葛天华,问道:“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连我爸爸都不知道——”葛天华说到这里,突然呸了一下,脸色通红,神情激愤不已,像是提到了一个她痛恨至极的人,气得肩膀都不停地颤抖。

家庭纷争吗?倒是听科里的人说那位婶婶从住院病危抢救,孩子的父亲始终都没有露过面,而且,因为都是医院系统的,这边儿医院颇有一些人熟识这家人,消息灵通的小曹甚至说,那位葛文瀚葛董在外面养了不止一个老婆,粗略估计起码十几个女人,儿子也有五六个了,腾不出空儿来看望一下死里逃生的原配,也是正常的。

医院里面八卦多,稀奇事儿不少,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些八卦她早就听说过,那时候一耳听一耳冒,根本没当回事,这会儿因为是跟“他”有关的事情,这感觉还真立即就不一样了。

甲乙丙丁

葛天华走回病房, 天美天丽看见姐姐进来了, 一起站起身,她们姐妹一个大三, 一个大一,都处在暑假中,因为是秦欢一手教养大的, 所以三个女儿全都十分懂事, 学业优秀,从没让秦欢失望过。

“是认识的人?”天美问姐姐。

“一个很牛的师姐。”葛天华低声说道,眼睛盯着床上闭目养神的母亲, 心中激愤如同怒涛翻滚,再也压抑不住,拿出手机,就想要拨打电话。

“天美, 带着你妹妹回家去休息,我这里你们一天来一个就行了,今天就是天华值班, 明年你们俩其中一个过来,别都守在这里。”床上的秦欢突然睁开眼睛, 对天美吩咐道。

天美和天丽都十分听妈妈的话,连忙答应, 出门离开了。

秦欢等病房的门关了,才转过头看着一旁拿着手机的长女,说话的时候, 声音还是多年如一日的斯文:“给谁打电话?”

葛天华眼睛通红,嘴唇痛苦得不停地颤抖,随时可能哭出来。

“你要是哭了,我可就白教了你这么多年了。”秦欢声音很温柔地对长女说道,眼睛盯着她,目光里全是期许。

“他真的太过分了,畜生不如!”葛天华气得大叫,用力抓着妈妈病床上的毯子,使劲儿跺脚道:“我恨不得杀了他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宰了她们…”

“你宰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宰了十个有二十个排队挤着上你爸爸的床,你忙得过来吗?”秦欢轻声说,嘴角甚至轻笑了一下,吩咐女儿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冲动,真是枉费了我教导你,天美天丽年纪比你小,心眼儿就比你深多了。”

葛天华听到了妈妈声音里的失望,心头一惊,她是长女,知道妈妈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多大的期望,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妈,我不会再这样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几个的,谁都别想欺负我们。”

“我倒是无所谓,你们几个好我就好,现在重要的是保护好你弟弟——”

“弟弟?”葛天华喃喃地,发着这两个陌生的音节,一时之间还不太适应自己多了个弟弟这个现实。

“有了你弟弟,我们这边儿一切都好办了,你爸现在没过来不要紧,我料想是被九岁的那个拖住了,最晚今天晚上他就会过来,他不糊涂,总得过来看看你弟弟。”秦欢轻声说道。

九岁的那个——葛天华知道是哪个,爸爸在外面五个私生儿子,九岁的那个是他的一个情妇小洛生的,之后这个小洛陆陆续续又给他生了两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也全都是男孩,另外两个儿子则是别的女人生的,这些事,在家族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人人都知道,人人也都知道秦欢知道,对一心看重男孩的葛文瀚看来,不是自己不能得儿子,是秦欢没用生不出来,不然外面的女人怎么一生一个准儿,跟提葡萄似的提溜出一串全都是儿子?所以秦欢没用嘛!

葛天华一想到这些年母亲因为父亲重男轻女所受的委屈,就恨死了爸爸,心想他为什么不变成一个穷光蛋呢?看他穷了的时候,哪个女人还会要他一个大肚子胖得像头猪似的穷鬼?

可是这些念头只是白日做梦罢了,自从大伯带着堂哥天籁移民出国,国内所有的生意全都留给了她爸爸,现在爸爸就是事实上的集团话事人,他的格局早就不是十年前帮忙打理化妆品连锁店的时候可比了。

“为什么要跟她们争呢?还一把年纪冒着生命危险生这个孩子,分开了我们也有我们的活路,不见得就比现在活得差啊?”葛天华低声对妈妈说。

秦欢笑了,摇摇头说道:“你呀,还是这样性格,将来家里这摊子事儿,看来只能交给天美了,指望你恐怕斗不过那些人。”

“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要斗?我们自己的钱不够吗?也足够我们活得很好吧?”

“那怎么行,江山拱手让人,一辈子不是白活了吗?”秦欢淡淡地说,眼睛挑起看着女儿,摇头说道:“人生就是斗,跟出身斗,跟苦穷斗,跟恶人斗,赢了才心里畅快!”

“万一输了呢?”葛天华问。

“我从没输过。”秦欢说道,总是温和斯文的神情中闪过一抹冷意,对床边的女儿说道:“当年你大伯你爸爸兄弟二人创业,你大伯大妈多厉害,尤其是你大妈,葛家这个江山就是她奠基的,那时候本家那里只要有你大妈在的场合,从来没人看得见我,现在怎么样?那么厉害的王文凤哪儿去了?那么厉害的你大伯葛文浩哪儿去了?这几十亿的身家,人中龙凤的王文凤葛文浩都没享受到,我倒要让给那些不知道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女人了?”

“可是爸爸——”葛天华想到爸爸,一个月回来一次的爸爸,平时从来不在家里出现的爸爸,妈妈用尽心力挽留拉拢,却越走越远,明显心不在这个家上了,妈妈一个人不服输有什么用呢?

“别担心,他跑不了多远,现在我们还有了弟弟,就更多了条绳子拽着他。”秦欢说到这里,门外有声响,秦欢立即住口不说了,闭上眼睛假寐。

进来的人是王金凤,知道了秦欢被紧急送到这家医院急救,连忙买了东西赶过来看望,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怕影响秦欢休息,就走到外面,葛天华当着多年老友的面,流了半天泪。

王金凤知道她家的事儿,自己也没办法,只能陪着伤心,看葛天华不伤心了,她立即另找了个话题好岔开伤心事儿,道:“我前天看见葛晴和葛婷了,你还记得不,就是…”

葛天华擦干了眼泪,点头说道:“是,我也看见了,她就在这里当医生,那天抢救我妈妈的人里竟然就有她,我妈妈还跟熟人问起她,说是现在的住院医生里最优秀的,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就直接被这里的大牛要到手下亲自培养的,当初我们俩真没看错人啊,这个姐姐当初狠,现在一样。”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问道:“你还看到葛婷了?我倒没有见到,她也在这个医院工作吗?”

“不知道,不了解她,那天她看见我跟看见鬼一样,还不让我给我表哥打电话,挺奇怪的。”

葛天华刚刚的坏心情都被好友的话给惊讶没了,她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当着葛婷的面给你表哥打电话了?”

“打了啊,不过没打成,葛婷好像挺不愿意的。”王金凤说道。

葛天华连连摇头说道:“肯定不愿意吧,我听即来说,葛婷当初跟你表哥就是为了钱,她根本不喜欢你表哥,当然不愿意…”

“即来又在那儿胡说八道呢,我看他俩挺合适的,尤其我表哥,肯定特喜欢葛婷,不然不会这么多年连个正经儿女朋友都没有,一直单身,我们家里人都担心表哥要憋得变态了——”

“谁变态啊,你变态啊?”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葛天华王金凤一起向着声音来处看,只见王即来站在两人身后,满脸微笑,身后的两个助手拎着大包小裹的礼物,显然是来看望秦欢的。王即来少年时候很胖,成年后因为心仪葛天华,为了赢得美人心,发狠减了不少体重,现在看上去一表人才,跟少年时的颟顸情状判若两人。

他跟葛天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已经定下了下个月月初结婚,这次听说未来岳母生了个小舅子,立即丢下手头的事情,赶到医院来了。

葛天华看见未婚夫,立即满脸笑容,她家的糟心事儿多,只有跟王即来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多少忘了自己家的那些纷争,心情明朗一些。

一旁的王金凤连连摇头道:“说我表哥变态你又护着,你呀,干脆别跟天华结婚了,跟我表哥搞基去吧。”

葛天华笑得直不起腰,王即来嘻嘻地笑着,说道:“好,你等着,我现在就给田宇打电话,说你让我们俩搞基。”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拨号,王金凤和葛天华全都笑眯眯地看着他,根本没人阻止,他心里一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拨了孟田宇的电话,铃响着呢,他顺嘴问了句岳母怎么样,葛天华说睡觉了,王即来点点头,告诉身后的助手把东西放下,让他们先离开了。

电话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孟田宇竟然接了,背景有些嘈杂,好像人在外面,王即来问道:“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