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从金银交给她的,鲁西亚诺?维阿的口述中,隐约知道,当年母亲出面阻止杀手里奥狙杀鲁西亚诺?维阿以及索菲亚?维阿的时候,很可能怀有身孕。并且很有可能因此动了胎气,父亲要顾忌母亲才落入了杀手里奥的魔爪。

而丧心病狂的杀手,不但杀死了她的父亲,怀有身孕的母亲,还可能将母亲未足月的胎儿剖腹取出,装在瓶子里,装饰自己的壁橱。

流浪只恨自己,为什么在西西里时,没有让杀手活着生受更多痛苦,而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流浪忽然明白伍子胥掘墓鞭尸的愤怒。

如果可以,流浪也想这样,发泄淤积于胸的愤怒。

巴勒莫警方已经做好案件记录,可以将死者骸骨发还家属,通知流浪可以前去认领亲人的骸骨。

流浪抬起头,抑制眼中的泪意。

里昂的天空那么蓝,阳光如此灿烂,她的心里,却在下一场永无止境的滂沱大雨。

她所有曾经设想过的,亲人团聚的场面,将成为永世的遗憾。

她与父母和母亲未来得及生下来的,她的弟弟或者妹妹的初见,也是永恒的道别。

她所能替他们做的,唯一能替他们做的,只是在确认了他们的尸骨后,带他们魂归故里。

流浪漫步走回自己住的酒店,她已经将里昂的公寓退租,恐怕很久都不会再来了。

流浪再一次抵达巴勒莫的法尔寇内-波塞里诺机场,前来接机的,仍然是康斯坦帝诺?维阿,和他的金毛寻回犬尼诺,以及他那辆黑色鲁巴斯力狮车。

只是人事依旧,心情却已然不复从前。

康斯坦帝诺较之从前,沉默许多,看见流浪,狠狠拥抱伊。

“对不起,流浪。”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的道歉。

康斯坦帝诺从兄长鲁西亚诺口中得知那段往事,也知道一直被埋藏着的秘密,一直就对流浪心怀歉意。

失去双亲的孩子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而他的索菲亚和他的儿子,是间接导致这个女子失去父母的当事人。可是他的索菲亚和他的儿子毕竟活了下来。

流浪轻轻回抱康斯坦帝诺,她当然明白他。

“没关系,康斯坦丁,没关系。”

两人上车后,车厢内是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流浪才轻轻问:“歌舒亚——还好么?”

康斯坦帝诺讶异地侧首看了流浪一眼。

流浪的心为这一眼猛地收紧。

你不知道?康斯坦帝诺以眼神问。

知道什么?流浪以眼神反问。

康斯坦帝诺无声太息,果然是不知道了。

“G先生被他的母亲自医院里接走了。G先生的母亲说,与其这样躺在医院里,毫无希望,弗如交给她,还有一线生机。”康斯坦帝诺看了流浪一眼,“因为身为未婚妻的你不在,G先生的母亲是唯一合法监护人,院方不得不尊重监护人的意愿,任她带走了G先生。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流浪想起有缘见过一面的何女士,悬着的一颗心,便又慢慢放下。

流浪相信那位何女士并是一个盲目愚昧的母亲,她不会置歌舒亚的安危于不顾。她既然说歌舒亚交给她带走,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就是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康斯坦帝诺读懂这个女子眼底的安心,便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开车带她去认领亲人骸骨。

流浪的父母同未及出世的胎儿,经过火化后,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装在三只大小不一的陶罐中。

流浪身为家属,向巴勒莫警方表示了感谢。

“谢谢你,任小姐,协助警方破获了这宗案件,我谨代表整个巴勒莫的居民向你所做的努力表示感谢,并为您的家人所遭遇的不幸,感到难过…”暂时由罗马调任的临时局长向流浪传达慰问。

流浪点了点头,“请酌情处理拉吉奥家,毕竟他们没有参与此事,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当然,拉吉奥家非但没有参与此事,而且还大力配合警方破案,值得尊重。”代理局长笑言。

流浪微笑,她总算不负歌舒亚所托。

现在,她可以带双亲和她的弟弟或者妹妹回家了。

流浪带着亲人的骨骸回到故里,迎接她的,是外祖父同舅舅悲伤是面容。

虽然外祖父早已不理事,舅舅也专心于他自己的事业,白家的情报网络早已经交给金银管理,可是,毕竟他们是白家人。金银不会瞒着他们。

当白老爷子看见外孙女捧着三个陶瓮走出机场海关,顿时老泪纵横。

当日他反对女儿同白贤相爱,造成日后这一切,到今时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

白礼的眼睛也充满了泪水。

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而今,只剩一抔轻尘。

“外公,舅舅。”流浪轻唤两人,声音微哑。

“回来了,回来就好。”白老爷子颤抖着向流浪伸出手。

“外公…”流浪的声音哽咽。

往事如烟,流光掠过。

白家举办了简短的葬礼,将白云白礼和那未来得及出世,被取名为白心怿的孩子,合葬在一处。

白老爷子叫流浪回家,流浪只是摇头微笑。

“我会在本埠停留一段时间,外公如果想我,尽管叫我去看您。”流浪扶住外祖父的手臂。“我——需要静一静。”

白老爷子点头,“我和你舅舅随时欢迎你,心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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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陪孩子,探望老人,所以迟到今天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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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流浪之歌(下)

流浪在外头置了一间小小公寓套房,少了海燃园里哥哥们刻意教她开始添置的奇异家具,也少了里昂公寓里过客似的冷清,多了几分女孩子的精致同简约。

流浪开始学习一个寻常女子的生活,自己做家务,买菜烧饭,洗衣浇花,并不假手他人。

小小三室一厅的套房,逐日逐日,染上了属于任流浪的气息。

干净的泼墨淡彩山水画,水声潺潺的桌上流泉,任意插在长颈花瓶里的绿色观叶植物,米灰色长沙发…以及门旁收拾整齐,随时可以背起来,去浪迹天涯的赫尔默斯环保行囊。

这便是流浪的生活,可以平凡悠淡,也可以随时心动身远。

日子寡淡似水,流浪在等待,等待那个以性命相托的男人。

只是流浪没有想到,最先找上来的,却是一个她决没有料到的人。

晚上流浪做了一锅西班牙海鲜饭,另烧了一盅蔬菜海鲜汤,正准备吃晚饭,门铃响了起来。

流浪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去开门。

门内门外,两个女人,俱是一愣。

门外,是一个头发枯黄,面色黯淡,身材已经有些发福,看起来起码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拎着一只路易?威登的皮箱。

流浪微微眯起眼里,只觉得这个看起来生活肯定过得并不如意的女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究竟哪里见过。

而门外的女子,望着门内,黑发微微湿漉漉披在肩膀上,只着一条象牙白色滚着蟹青色花边便服的流浪,妒恨难平。

伊看起来年轻得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皮肤光滑细致,肌理充满*。伊身后的房间,所以布置并不奢华,却看得出伊的经济实力。反观自身——女子暗暗捏了捏拳,原来人终究胜不过命。

“不请我进去吗?任流浪。”女子扬起下巴问。

“汤——葭靓?!”流浪不是不意外的,来的人,竟然会是只在她的学生生涯里驻足一年,便因为同徐富记的大少爷徐若枫交往未婚先孕退学结婚去了的汤葭靓。

“难得你竟然还记得我。”汤葭靓挺直了脊背,她固然落魄,却总不想在流浪面前落了下风。

流浪侧身,让汤葭靓进门。

两个女人之间有短时间的沉默,毕竟当年两人之间实在谈不上愉快。

还是流浪暗暗叹息,问:“吃过饭了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吃晚饭罢。”

汤葭靓竟不客气,放下旅行箱,直扑餐桌,据案大嚼。

流浪望着伊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下酸涩。

想必伊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罢?

“给我一笔钱,让我远走高飞。”汤葭靓吃完饭,抹净嘴,语出惊人。

流浪不是不诧异的,忍不住微微挑眉。

是什么使得伊将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任流浪并不欠汤葭靓什么。

汤葭靓仍然娟秀的眉凌厉地挑了起来。

“这是你欠我的,任流浪。如果不是你和月绝情在我的竞选道路上狙击了我,使得我落选,我早已经按照我的人生规划,读了最好的大学,找到世界五百强公司的工作,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你——不是同徐富记的大少爷——结婚了么?依徐家的实力——”流浪猛然收声。原来如此。她竟然忘记了。徐家如今已经没落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有实力同其他帮派一争短长的徐富记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必那么早地向徐若枫献身,更不必不到高中毕业,就替他生下孩子,身材走样。徐若枫早就不管我的死活,成日同外头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我的一生,就是这么被你们两个人毁了!”汤葭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眼放毒光。

流浪太息略深。这个女人,直至今日,仍不明白,伊究竟为什么失败。

一个人,不能以真心待人,永远两面三刀,或者能一时得势,然却不能永远地蒙蔽他人。

“这是你们欠我的!”汤葭靓几乎是在咆哮了。

流浪摇头,“你想我们怎么偿还?给你一笔钱?给你多少,才能弥补你所谓的‘亏欠’?”

汤葭靓一愣,是啊,多少钱,才能弥补她人生的损失?

环视流浪的小公寓,汤葭靓笑了起来,喈喈声若夜枭。

“至少要给我一套这样的房子,一笔不少于这套房子价值的钱款,办理一本去自由国度的护照…”伊仿佛已经陷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里。

流浪注视着这个过早失去童贞,失去少女天真的女子,不觉得愤怒,只觉得悲哀。

伊不需要同情,伊只需要别人都是傻瓜。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给你这样的补偿。我同绝情都没有义务补偿你,你人生的损失,不是我们造成的。这一切,是你自食苦果。”流浪望着汤葭靓,在她歇斯底里之前挥了挥手,“不过,我可以给你安排去处,让你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珍惜,那么这个世界上,谁也挽救不了你的人生。”

汤葭靓听完,忽然便安静下来。

“我四嫂经营一个受虐待妇女儿童援助机构,我可以安排你过去,希望你好自为之。”流浪微笑,“汤葭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条件不求回报的,再没有第二种感情是这样的。即使再爱一个人,你失去自我,也等于将屠宰与伤害的武器,交到了那个人手里。”

流浪驱车将汤葭靓送到珍爱基金会总部,同当值主管稍做交代,安置好汤葭靓,又驱车返回自己的公寓。

推开门,流浪忽然察觉到一股存在感。

房间里,有一种多了一个人的感觉。

餐桌上碗碟餐具已经被收走,茶几上长颈花瓶里插了两天的一大捧黑叶观音莲已经被取下,代以一把美丽的白鹤芋,翠绿欲滴的枝叶,亭亭玉立的白花,在暗夜里迎风摇曳。

是谁?在她离开的短短的一个小时里,侵入她的房间?

流浪的神经绷紧,虽然感觉不到来人的恶意,却还是伸手触摸自己腋下的枪套。

忽然,斜侧里有人轻轻伸手,兜揽流浪的颈背。

流浪条件反射地抽出手枪,低头垮肩拧身,将枪口对准来人。

来人并不闪避,只是沉声如大提琴般浅浅地笑。

“你就这样欢迎我吗?我的流浪。”

流浪持枪的手,几乎颤抖。

是错觉吗?

还是,因为思念太甚,产生了幻听?

这声音,这声音——

流浪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

来人叹息,轻轻取走流浪手里的伯莱塔九二F九毫米手枪,合上保险栓,放在门旁的高几上。

然后,来人伸出手臂,将流浪抱在怀里。

“流浪,我的流浪,看见你活着,真好。”

流浪初时,只是静静伏在来人的怀里,听见他在她耳边如烟般的低喃,却仿佛触动了伊深心里的一道伤痕,拼命挣扎起来。

来人怕伤到流浪,并没有很用力地束缚流浪,教流浪轻易地挣脱开来,拼命捶打。

“歌舒亚!你怎么可以放开我的手?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怎么可以?!”

歌舒亚只是静静承受流浪的怒火,任她拳打脚踢,也不还手,偶尔避开一记比较有杀伤力的拳脚,直到,他看见这个仿佛浑身燃烧着怒焰的女人脸上,两行蜿蜒的泪水。

歌舒亚叹息一声,收紧手臂,将流浪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流浪,对不起,流浪…”

对不起,将你独自留在如死的黑暗中。歌舒亚亲吻流浪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直到流浪平静下来。

歌舒亚放开流浪,双手捧起流浪泪痕犹在的脸,望进她双眼的深处。

“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流浪…”

说完,歌舒亚轻轻吻去流浪脸颊上的泪水。

流浪挣扎了一下,这一次,没有挣开歌舒亚的手。

歌舒亚的唇落在流浪的唇上,先是细细地描摹,忽然便将手按在流浪脑后,微微施力,加重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