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狐一面急急奔跑,一面道:“二月不开偏门开正门!放出地狱恶鬼游荡!你们小心!”

小心什么?众人还不及问,忽见她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心中都是大惊,正要去搀扶,只觉自己也站立不稳,纷纷摔在地上。

地面居然开始剧烈震荡起来,仿佛大海上的波浪,一圈一圈巨大的涟漪扩展开,震得树林中哗哗作响,不要说站,就连躺着都不稳当,从这里滚到那里。

空中忽然响起一种低沉苍凉的鸣声,像是有一个巨人在发出低低地啸声,阴沉的天空乍然闪亮,仿佛被一双巨手撕开了夜幕,劈下万道金光。璇玑在惊恐之中死死抱住了一棵树,终于不再地上乱省省滚,她抬头怔怔地看着空中洒下地金光,金光中似有人形渐渐团聚,黄金甲,烈云盔,腰上悬着巨大的宝剑,一左一右两人,足有大半个不周山那样高。她吃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觉那二个金光中的巨人面容冷峻,神情肃穆,与神庙里供奉的神仙像有八分相似,不带一丝感情。

那一瞬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两个名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神荼!郁垒!”

那二人忽而各自向前一步,青龙靴腾龙分明,紧跟着一左一右抓住那高耸入云地不周山,仿佛那是一扇巨大地门,他们要将它拽开。

只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周山被他们左右相拉,硬生生从中裂开一条缝,巨大的山体竟真地像门一样,被拉开了。

那低啸声渐渐消失,空中仿佛有人开始吹着曲调古怪的笛子,阴风席卷而来,带着一种森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原本就阴暗的天空此刻更是暗的犹如被浓墨重新刷了一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璇玑只觉心口突突乱跳,一种久违的感觉在身体里渐渐苏醒过来。肩上忽然一紧,被人抓住,那人凑到耳边,低声道:“没事吧?”

是禹司凤。她勉强笑了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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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狐突然尖声道:“你们呆在这里!谁也不许动!我……我这就去了!你们决不可跟过来!”

黑暗中只觉有人行动迅速地窜了上去,璇玑大急,刚刚站起来又被颠倒在地,她叫道:“你等等!我们一起……我……我御剑送你过去!”

这当口谁还管能不能御剑,她好容易扶住一棵树站直了身体,当即御剑飞起,下面众人纷纷叫她也不管,几个纵横就飞到了紫狐身边,她见璇玑来了,直脆破口大骂起来,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后背心,提了起来放在剑上。

紫狐正欲挣扎,手腕忽然一紧,被她紧紧捏住,竟然犹如铁圈一般,令她动弹不得。

“不要动。我送你过去。”璇玑低声说着。

紫狐猛然想起来高氏山自己被她逼得走投无路的景象,这会居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乖乖随她去。

谁知后面簌簌几声响,钟敏言他们居然也不甘示弱,纷纷御剑追了上来,一面叫:“我们也去!”

她又是惊又是恼又是喜,真的没想到他们几个孩子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然面阴间正门大开,神荼郁垒守在门口驱赶恶鬼,又岂是儿戏,总不能白白让他们为自己送命。

“飞低一点!别让他们看到!”她沉声吩咐,果然他们贴着树顶无声地飞,只觉越靠近前方,那阴森的寒气越重。

不是寒冬腊月的冰冻,也不是深邃山洞的阴冷……那种寒间,令人浑身的毛孔都感到恐惧,仿佛是活动的,会钻进五脏六腑,像毒液。

璇玑突然“啊”了声,惊骇地指着前方。她不用说,众人也都看到了,被拉开的不周山,露出一个巨大宽广的深洞,里面漆黑犹如浓墨,什么也看不见,而洞里涌出大批的青色恶鬼,有的头上长满犄角,有的舌头一直吐到胸前……每一个都是奇形怪状,闻所未闻。

这些恶鬼哀号着,哭叫着,抑或者是枉笑,从洞中推搡着出来,从地狱深处,像火山爆发一样急速涌出,奔向难得一次的自由天地。

神荼郁垒手中挥着巨大的鞭子,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他们,那鞭子的煞响声破空而来,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连面上都感觉到那巨大的波动。

璇玑见他们渐渐朝这里走来,便赶紧钻进树叶中躲藏身形,所喜他们走得甚快,似乎根本也没发现脚底的树林中躲藏着几个不速之客。待他们一直走远,璇玑立即如箭一般飞了出去,急道:“紫狐!他快进去!”

紫狐靠在她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她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就要飞到那裂开的不周山正中,剑身忽然猛烈晃了一下,两人差点摔下去,紫狐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怎么了?!”

话间未落,忽觉心口猛然一颤,似乎受了什么感应,怔怔地望向半空。

“有人……灭了我的蜡烛!”

她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整个人便好呀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剑上直直飘了出去。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三十一章 危弦(七)

众人眼见紫狐从剑上摔下,都是齐声惊呼,待要去抢救已是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者她摔落在地,周围密密麻麻的恶鬼一哄而上,争着撕扯她的衣服头发,张开大口要去咬她鲜热的血肉.

前面的恶鬼们还没得手,后面的恶鬼便纷纷涌上,先前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恶鬼们凄厉地吼叫着,为鲜活的猎物大打出手.前面的神茶郁垒似是有所发觉,回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鞭子骤然举起."啪"地一下甩了过来,一瞬间将无数聚在一起乱嚷嚷的恶鬼抽成了黑灰.

钟敏言见那鞭子不长眼睛,眼看随时会抽中紫狐.那是神器,又那么巨大,紫狐要是被擦上一点边,只怕不死也要死了.他只急得浑身冷汗,咬咬牙,不知该不该出去救,犹豫了一霎,旁边的禹司凤早已越众而出,闪身让过那巨大的鞭子,落在地上,剑光在手上乍闪,迫开周围犹自不甘心的恶鬼们,另一手早已恢复成狐狸模样不省人事的紫狐抓起,狠命向上抛.

"璇玑!"

他有声叫完,她早已有了动作,在空中稳稳一转,白色的衣服下摆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翩若惊鸿,一扬手,将那只昏迷的狐狸紧紧抱在怀里.

众人见毫发无伤地救了回来,都不由自主送了一口气.璇玑正要找个空隙藏回去,忽听头顶有人低声吟唱起来,那声音清越朴质,越唱越高声,渐渐竟犹如千万人在齐声歌唱一般.

她愕然地抬头.只见神茶郁垒停在那里.纷纷解剑捏印,宝剑上光华万丈,不可逼视,那吟唱声,便是他们念咒的声音.底墒的恶鬼们早已吓得破了胆子,没头苍蝇一样地乱窜乱撞.似是要找地方躲避.

那二位神将缓缓抽出宝剑,沉声道:"天帝有令,人鬼殊途,此为轮回正业.凡人不可擅闯不周山.违命者,杀无赦!"

璇玑见他二人嗡嗡地说话,声音洪亮,远传千里,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后面的禹司凤早已倒抽一口凉气.嘶声道:"被发现了!璇玑快躲起来!"

她心中一动,待要回头.却已迟了.头顶仿佛有千斤重地莫名物质狠狠压了下来,她浑身骨骼大动,气血翻涌,眼前骤然一片血红,耳中轻轻嗡鸣.不由自主跪在了剑上.

耳边好象有很多声音.有人在叫她,还有急促地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以及----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她勉励在重压下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只见一柄宝剑朝这个方向挥来,那巨大的神器挥动之时,风云诡变,光是气势便压得她动弹不得.

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被这柄宝剑挥中,将会是什么后果.不要说飘在空中犹如破树叶的她俩,就连后面的禹司凤他们三人,甚至那一大片树林,都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她不可以呆在这里,她得动起来,得逃走,不然所有人都会死掉.可是她现在却只能怔怔地跪在剑上,眼怔怔地望着挥过来的、越来越近的宝剑.

那剑身修长,半透明的质地,光华万里,靠近剑柄地位置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篆.她甚至不用看,本能地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

昔日是东方白帝亲自从天河里寻来了两块奇异石,用凤凰涅盘的火焰,诱以深海蛟龙的鳞片,锻造出的两柄诛邪驱魔剑,分别赠予了守卫阴间大门的神茶郁垒.

诛邪驱魔......诛邪驱魔......她何时成了邪魔?天界苍茫,自有千万种条例死死束缚着众生.她抵不过,逃了出来......既然逃得一次,那在逃一次,又有何妨?!

璇玑只觉得胸中似乎蕴藏着无边无际地浪潮,种种复杂的情绪一瞬间侵袭而上.竟不是不甘,悔恨,狂妄,冷酷,自负......无数个情绪夹杂在一处.腰间地崩玉在簇簇跳动,发出刺耳的鸣声,像是遏止不住的冲动,渴望将所有力量释放出来.

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无踪,她长身站起,一把抽出崩玉,珠玉一般的声响,剑身银辉四溢.

狂风肆卷,诛邪剑已到了眼前,顿了一顿,似是迟疑.她更是比相让,御剑犹如闪电一般飞起,抵着那诛邪剑,决绝地杂空中划了一道巨大地弧线.崩玉在其上切割,绽放出无数火花.她只觉得手里极轻松,在空中停了下来.

回首一看,那巨大地诛邪剑硬生生被她从中切成两段,咣当一声巨响,砸在地上,也不知压死了多少恶鬼,下面狼籍一片.

手里的崩玉仿佛极度兴奋,在她手中不停地剧烈抖动,久违了的快感.她手心里一片濡湿,心脏跳得极快,仿佛是要飞出来,只留下空荡荡地胸膛.

坏了诛邪剑的神茶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喃喃到2:"定坤剑......你莫非是那位将军?"

璇玑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神茶郁垒二人互相看一眼,齐声道:"就算是将军大人,也不得破坏伦理规矩.请回!"

璇玑紧紧握住崩玉,丝毫不退.如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如此固执,对方分明不想和她斗,给足了面子,不怪罪她闯进不周山的罪名,还让她回去.可她一点都不想退,这种固执从身体里每个方寸之地迸发出来,叫嚣着,仿佛退了一步,便是大耻辱,便证明她从头带尾都输了.她毫无办法.

"将军既然视禁律如无物,我等纵然微,也要强行驱逐!"

璇玑见他二人还要拔剑,一时忍不住冲动,打算继续冲上.身体里有个声音,似是不足,她还在渴求......渴求更厉害的对手,渴求更多的战斗.应当在多一些,多一些......

怀里的紫狐突然动了动,猛地从她怀里挣扎而出,璇玑一把没抓住,震惊地回头,只见她从剑上跳了下去,一面喃喃道:"留住你自己的命!我一直没说实话......那些妖魔的老巢......在西北方向......保重吧!千万不要死!"

璇玑"啊"了一声,急急倾身去捞,仍是迟了一步,只听耳后利风尖锐鸣响,郁垒手中的鞭子抽了过来,她本能地一让谁知那鞭子竟微微一扭,硬生生擦过她脚底,蛇行一般,那巨大的气流将她几乎掀翻过去,像一片叶子在空中乱飘,好容易稳住,只见那鞭子望紫狐卷去,她急速下坠,身体渐渐变做了透明被鞭子一卷,再放开,竟消失了.

璇玑心中大骇,只当她是死了,惊得泪水横流,正急急要再去看个分明,忽觉那鞭子掉头抽过来,她避让不及,只觉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抽中,浑身骨骼咯咯作响,竟仿佛在一瞬间全部碎裂开一般,剧痛无比,当即眼前一黑,被那鞭子抽得倒飞出去.

突然有一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狠狠揉在怀里.璇玑胸口窒闷,浑身动弹不得,勉强睁眼,只见禹司凤焦急而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中.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一颗大泪珠,喃喃道:"司凤......紫狐死了......."

一盐未了,只觉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血来,尽数染在他脸颊和胸前.禹司凤脸色犹如白纸一般,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按在案胸前,只觉得她嘴里的鲜血源源不段涌出,浸透了胸口,仿佛火在烧,灼痛了他.

"她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他低声说着,御剑急速飞离这扇可怕的阴间正门,连回头看一下的勇气似乎也消失了.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三十二章 危弦(八)

紫狐只觉身体晃晃悠悠仿佛灵魂出窍一样,不知要飘向那里!

她死了?真的死了?连阴间大门都还没进,莫名其妙就死了……好不甘心。不过也好,死了之后虽然不能救他,至少可以在阴间陪她一起受苦,好过她一个人,千万年的孤寂折磨。

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一亮,她没反应过来,身体猛然一重,狠狠摔在地上,差点把牙给磕断。

“没死啊……”她喃喃说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腰上隐隐作痛,原来还是郁垒的鞭子擦了一下,虽然受伤不重,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了。

“唉,到底是哪个混账把老娘的蜡烛吹灭的?回头我一定宰了他……”

她爬不起来,只得躺回去,怔怔望着周围的景色,正是原来的祭神台。青铜鼎好端端的摆在那里。五根巨香还在燃烧,已经烧了一小半。鼎下……鼎下的黑蜡烛没了!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就要跳起来,忽听头顶一人笑吟吟的说道:“居然是一只小狐狸,毛皮还挺水亮。”

紫狐愕然地看着一颗脑袋伸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人穿着青袍,长发几乎垂到她脸上,面上却戴着一章狰狞的修罗面具。面具后目光炯炯,堪比天上的星子。

“你……”他有些眼熟。突然想了起来,尖叫道:“你是离泽宫的人?!是你把蜡烛吹灭的?!老娘没做过得罪离泽宫的事情吧!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干嘛做这种事!”

那颗脑袋正是副宫主的,他笑吟吟地,抬手将她提出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笑道:“谁和你这种卑微的狐妖是一家人。”

那话语虽然含笑。却是说不出的轻蔑鄙夷,紫狐登时大怒,然而浑身无力,后顶皮又被他抓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恶狠狠的瞪她。

副宫主又笑道:“你留着只会碍事,谁像你命大的很,居然没被神茶郁垒杀了。”

紫狐怒极反笑,森然道:“是啊,他们没杀我,你要帮忙吗?”

副宫主把她往袖子里一塞,轻道:“杀你?未免脏了本座的手,正好簪花大会要开了,你就做那朵被摘的地花吧,省了很多功夫。”

紫狐在他袖子里破口大骂。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脏话。令人匪夷所思。副宫主先时还能含笑听,听到后来却有些厌烦,在袖子上轻轻一拍,紫狐只觉得他的真气透过袖子刺过来,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事可不容你破坏。”他低声说着,回头望向被他一到祭神台后的黑蜡烛,看得片刻。终于转身飘然而去。

璇玑从黑甜乡中缓缓醒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是被谁背在背上,摇摇晃晃,那人的脚步放的极轻,像是怕惊醒他。

她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立刻发觉了。低声问道:“醒了?”

是禹司凤的声音,他猛然睁开眼,四处看了看。还是那个阴沉的天,还是那一轮伸手就可摘取的圆月,他们还在不周山。

后面过来一人拖住他的脖子。没好气的说道:“受伤了就别乱动!乖乖靠着!”

是钟敏言。

她乖乖靠在禹司凤背上。贴着她的长发,心中只觉空落落地。半响,才喃喃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禹司凤轻道:“紫狐不是说那些妖魔地老巢在西北么?我们就去那里。”

他一提到紫狐的名字,璇玑心中便是一动,眼里一阵火辣。泪水顺着禹司凤的头发淌了下来。

众人见她这样伤心的哭,想到紫狐生死未卜。也跟着难过起来。过了一会,钟敏言吸了吸鼻子,道:“我相信她没死,应当是被弹回阳间去了。”

璇玑听他说的肯定,忍不住定定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在问:“真的吗?”

钟敏言别过脸去,闷声道:“一定是这样了!你哭什么?难看死了,受伤了还哭,本来就长的不好看!”

璇玑被他一吼,立马哭不出来了,只吸了吸鼻子,无奈地看着她。

禹司凤叹道:“璇玑,你下次……不可以再这么鲁莽了,那是神……这次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

她吐出来的血还印在胸前,触目精心的一大块,已经干了,贴在胸前上,令人无端端的心悸,眼下这么快能醒,还能说话,不能不说他的运气太好。

璇玑沉默半响,才道:“我……我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冲动,就……”

一直不说话地若玉突然笑道:“依我看来,璇玑竟不简单呢,你们忘了?神茶郁垒好像认识他,还叫他将军呢!想来璇玑前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璇玑登时无话可说,钟敏言脸色大变,只是禹司凤淡道:“若玉,没有根据的事情,这回说来干嘛?”

若玉轻笑道:“怎么没有根据?我们方才都看见听见的,不是吗?”

钟敏言急道:“我什麽也没有看见!看见了也不相信!那两个神一定是认错人了!”

璇玑勉强接口:“是……是啊,不是说这把崩玉是神器吗?可能他们以为我是这个剑以前的主人吧……”

对了。他们口中,这柄剑不叫崩玉,而叫定神,定神……为什麽她对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呢?

若玉没有在说话。

禹司凤背着璇玑走了一段,只觉得她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便柔声问她:“觉得怎么样?那里还疼吗?”

璇玑摇了摇头:“方才胸口t疼得厉害,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完忽然她转头过来,鼻息温和,吐在她唇上,璇玑面上一红,垂下头去。

“不要再冲动了,否则迟早我会被你……”

她叹了口气,那话就说了半截就停了。

璇玑微微点了点头,呢难道:“我……我下次一定听你地话……”

耳边听到她轻轻一笑,像一只酥软的小手,在他疼痛的心口摸了两下,痒痒的,却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想呻吟,到底脸皮薄,整张脸犹如火烧一般的烫,抬手抱住他的脖子,贴在耳朵轻道:“我……很重吧?现在我没事了,自己可以走。”

禹司凤秀长地眼睫微颤,低声道:“我不会放开的。”

顿了一下,又道:“四年前就开始后悔,为什麽不是我背着你。”

璇玑顿时想起四年多前,大伙去鹿台山捉蛊雕的事情,那时候她很没用,什么都不会,被地刺伤了脚,被她的人不情不愿的钟敏言。眼下她旧时重提,倒教她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来。那时候,是铁三角。后来玲珑加入,成了铁四角,四个人什么事都在一起,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辈子……

“就算被爹爹赶出来,我也不后悔来不周山就玲珑。”

她低声到,坚决地说着。

禹司凤没有说话,凄冷的月光映在少年的侧面上,长睫修眉,及其动人,一望无际的不周山,蔓延到眼睛看不到尽头,天顶的月亮罩在头上,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取。

这样阴森的景象,不知为何,却让璇玑有些舍不得。

靠在他宽阔的背上,轻轻摇晃,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只要两人的心跳,她只盼这一条路暂时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就到尽头,让她,可以安静的与他在一起,再走多一点的路。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三十三章 危弦(九)

“对了。”钟敏言忽然想起什么,几步追上那两人,正色道:“方才你靠近阴间正门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惊慌?”

她本来飞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成功把紫狐送进去,谁知突然晃了一下,似是受到什么惊吓,结果功亏一篑。

璇玑怔了半晌,才低声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当时,我好像看到对面的林子里有几个人在抬头看过来……里面有个人,我以前见过。”

众人闻说都是一愣,不周山这里是不允许凡人随便进来的,当然,自小生活在这里的妖除外。而且这当中似乎有个时间限制,一旦超过多久没有回不周山,那就不能再随意进出了。紫狐就是因为离开了太久,所以也等于是外面的人。如果璇玑说看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妖怪,他们谁也不会惊讶,但说看到了人,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难道也是趁着阴间大门打开,进来找人的凡人?

“你看到了谁?”禹司凤沉声问。

璇玑想了想,道:“天黑,我也看得不真切,但那一眼看过去,有点像轩辕派的人。我记得那年的簪花大会上,有几个轩辕派的人来找咱们,说是帮忙找小银花,这事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是为了报复点睛谷那个乌童的狂妄行为,禹司凤特地想出的妙计来整他。想到小时候这些顽皮的勾当,禹司凤和钟敏言斋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只道当时是年少,他们那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顽皮的很。

璇玑轻道:“我看到的……就是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挂白铁环……我觉得可能是看错了。”

众人无话可说。他们在浮玉岛地时候,就听说了轩辕派因为定海铁索地事情,被妖魔灭门,其他各派掌门还为了这事感慨万千。如今好像事情突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他们来不周山开始,所有之前看到的相信的事实,好像都隐约在改变。

璇玑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说没有根据的事情,就连钟敏言都认同这一点。她如果说看到了,就一定是看到。

现在的问题已经摊在眼前:轩辕派明明没有被灭门,他们的弟子甚至出现在不周山,穿着和那些妖魔一样的衣服。为什么?

“可恶!我就知道轩辕派没一个好鸟!”钟敏言咒骂一声,“他们肯定是屈服于妖魔的淫威,成他们的同伙了!”

“呃……也不至于吧……”璇玑抓了抓头发。“他们也算是修仙大派,没那么容易屈服地。”

钟敏言恨恨地说道:“呸!和他们一起称为天下五大派。真丢人!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人!”

禹司凤的手指在下巴上抚着,沉吟道:“唔,我听说过轩辕派和少阳派的过节。他们以前是想吞并少阳,最后不但没成功,反而搞得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说不定他们是一直怀恨在心。借着这次与妖魔合作,先解决私怨……”

话未说完,璇玑和钟敏言都“啊”地叫了出来。互相骇然地看了一眼。他们都想起了在浮玉岛,杜敏行重伤之后带回来的口信,他说那些妖魔放话,要踏平少阳派!

先前乱七八糟的事情仿佛渐渐连成了一条线,他们为什么要捉玲珑,为什么伤害了她,为什么特异将杜敏行放回来带话……所谓“先前地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必要踏平少阳派”,指的一定是轩辕和少阳多年前地恩怨!

禹司凤见他们心神不宁,不由说道:“这些只是推测,未必是真相。少阳派那么大,岂是说踏平就踏平的。”

钟敏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胡乱点点头,脸色却比先前更黑了。

璇玑轻道:“我们……我们赶紧把玲珑和二师兄救回来!然后……然后回少阳派。”

钟敏言眸光一动,垂下头去,还是没说话。若玉笑道:“我说,你们想太多。名门正派岂会暗地做坏事。说再说回来,那些妖魔倘若当真要踏平少阳,你们几个回去,又有什么用?”

他一向温文尔雅,今次说话却甚是刺耳璇玑心中不悦,冷道:“就算没用,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的家捣毁?同生共死可不是说来玩的!”

若玉摸了摸脑袋,转身走在前面,一面又笑:“倒也是,如果璇玑你能回去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阻止一场大难。好歹是神茶郁垒口中地将军吧。”

这话一说出来,她只有哑然。禹司凤眉头微微一蹙,轻叫了一声:“若玉。”

若玉摇了摇头,“是我说得过分了,抱歉。但没有根据地事情,还是不要为了这些先乱心神吧?”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璇玑沉默了一会,忽然从禹司凤背上挣扎着下来,只觉脚底软绵绵地,好似踩着棉花,胸腔里不要说真气,就连呼吸都困难无比。刚走两步就有些虚浮,禹司凤急忙扶住她,皱眉:“不要任性!”

璇玑低声道:“不,我自己走。走一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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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一直被人背着,这样根本无法将玲珑救回来,很早以前她就发誓,再也不给喜欢的人带来任何麻烦了。她希望这次来不周山,是亲手将玲珑带走,而不是眼看着别人来帮忙。

禹司凤见劝不动她,只得作罢。

不周山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他们走了很久,只觉按照时辰来算,阳间应当已经天亮了,这里地景色却毫无变化。

但远方阴间正门那里传来的喧嚣却似乎渐渐平息了。禹司凤看看天色,低声道:“想必是正门合上的时候了,咱们做好准备,别像刚才那样。”

虽说方才他们救了璇玑,御剑飞了很远,但山体开合的力道还是十分强劲,必然引起巨大的震动。璇玑刚刚受伤,不能再让她伤势加重。众人纷纷爬到了树顶,用绳子栓在腰上,这样无论地面怎样震撼,至少人不会受伤。

远远地,传来一阵轰鸣声,璇玑仰面躺在树顶,静静看着那高耸入云的不周山,它从中裂开一道缝,像一张长大的嘴。若是从那门里进去,便可以到阴间。

阴间……阴间是什么样的?听说过了奈何桥,便要喝忘川水,把前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重新投入新的轮回。她的上辈子是不是也喝过忘川水?想必是喝的不专心,结果害她这一世总是隐约记起点什么来。不过……还真像她的性格,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璇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大片大片如血如火的花朵,开满了整个河岸。随手一捞,那些花仿佛没有根,就这样被她攀到手上,细长的花瓣翻卷开,像一只龙爪,狰狞而又妖娆。身边仿佛有个人,谆谆善诱,和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璇玑,你要记得……

她悚然一惊,身下的大树已然开始震撼,巨大的不周山又被神茶郁垒二人缓缓合上了。那种剧烈的震荡,撞在她胸口,木木的疼痛。她有些透不过气,用手按在胸前,里面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被那鞭子的一抽给抽空了。

一只手按上来,和禹司凤的不同,显得更粗糙,掌心滚热,还带着汗。

她愕然地看着身边那人——钟敏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双眼盯着她,犹如最深邃的海水,她看不透。

“难受吧?”他轻声问着,忽而望向远方的不周山,“马上就过去了。”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从发梢到脚尖,都是一种震撼。她从未想过,真的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待她。安静地看着她,那种安静甚至于带着一些忧伤。

六师兄?她张口想问,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钟敏言低头看她,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似是哀伤,绝望,不舍,为难,平静……许多许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面上仿佛隔了一层琉璃罩,将那些情绪全部封闭在平静冷漠的壳后面。

“璇玑,你……”他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夏日午后轻轻刮过庭院的微风,“以后不要再冲动了。多让别人照顾,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意思?

他放开手,低声道:“就那样……懒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谁也……不会真的怪你。”

剧烈的震荡渐渐平息下来,璇玑猛然坐起,他却转身从树上跳了下去,神情平静,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三十四章 背叛(一)

“六师兄。”她叫了一场,追上去。

忽听树上禹司凤叫道:“等等!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