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众御剑飞行是不被允许的,因为怕引起轰动,但他两人恼火对方小看自己,竟不约而同地想到要露一手给对方看,飞起来之后,璇玑才格格笑了出来,道:“我觉得,其实我们有时候还挺坏地。”

禹司凤也觉得好玩的紧,他们都是少年人习性,这番玩耍,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鹿台镇和平凉相隔不远,两人御剑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璇玑见这里农田众多,一望无际,有水田有泥田,那总捕头说平凉是粮仓,专门出产粮食地,倒也不假。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最辣的时辰,二人在田埂上走了一会,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只热得挥汗如雨,禹司凤吸了一口气,叹道:“奇怪,平凉这里夏天从来没有这般炎热,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璇玑更是热得脸蛋红扑扑地,四处看了看,又用鼻子嗅嗅,才道:“好像没闻到妖气,不过这种热和夏天的热不太一样,地火燎心。应当和那怪火有关系。”

她见对面田埂上有人,立即奔过去,问道:“请问这附近是哪里有怪火出没?”

那人冷不防后面有人突然冲上,吓得一个趔趄。头上的斗笠也滚了下来。露出银白的须发,原来是个老者。禹司凤急忙搀扶住,紧忙道:“对不住老人家,吓到你了。”

那人一抬头,却让两人一愣,原来他须发俱白,犹如银霜,然而面容却年轻稚嫩有如青年,更兼双眉斜飞,一双丹凤湛蓝有神,竟是个面容冷峻的美男子。

他淡淡推来禹司凤的搀扶,将地上的斗笠捡起,戴回头顶,低声道:“此事我不太清楚,我只是个过路人。”

说罢掉脸就走。璇玑怔怔道:“他怎么......我还以为是个老爷子呢。”

禹司凤沉吟道:“我听说过有一种病,少年人也会发生白发,渐渐脸上皮肤也变白......那种病很罕见,也很可怕,说不定此人就是一个......方才我们确实无礼了。”

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叫道:“不对!他不是!”

璇玑奇道:“什么不是?”

禹司凤顾不得回答,转头寻找那人的身影,却见田埂百道。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人人影!方才那人明明走得不远,居然一眨眼就不见了!

璇玑也发觉不对劲,急道:“他怎么不见了?!这里可没躲的地方!”

禹司凤说道:“你看看,天气这样热,我们都是满头汗,可是方才我看那人,脸上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何况,他虽说自己是过路人,但你可见他有带包袱?想来有些古怪!”

更何况,一眨眼就消失在平地,此人一定不简单。

“司凤,你说他会不会和怪火有关?”璇玑走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得回来问他。

禹司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算了。往前走吧,找到人再问便是。”

鹿台镇地那四个捕快不吃不喝快马加鞭,总算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平凉,此时璇玑和禹司凤二人早已找打农庄,细细询问了怪火的事情。

“怪火一直向西行去,当地老人说,昨天晚上烧了李家村的田地,按这个趋势,今晚应当会出了平凉镇,到镇外地黄鸟坡子附近地树林那块。所以,今晚我和褚姑娘守在黄鸟坡子那里,麻烦四位在树林外看守四方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即放预警弹通知我们。”

说完,禹司凤分给四人一人一根细长的爆竹似的物事,教他们怎么用。

捕快甲听说只有他们两人去对付那怪火,不由担心道:“姑娘和公子不用咱们帮忙吗?只有你们俩......这个......他危险。”

禹司凤摇头道:“此事不是你们能应付的,硬要上去,只有送命。安心,我们自有对策。诸位大哥的水袋请随时挂在身上,不要丢弃。”

众人早已在鹿台镇见识了他俩的御剑本事,哪里还会怀疑,当下忙不迭地点头。说话间,投宿的这户农家主人又送来酒菜,平凉是产粮大镇,菜肴倒没什么稀奇的了。众人吃得一会,将两坛酒喝完,抬头见月上中天,然而却没有半点夜凉如水的感觉,反倒越发炎热起来。背后地衣衫尽湿。

主人家的一个老爷子叹道:“快到时候了,这样热,过一会就要火光冲天,谁也不敢过去看个究竟,只怕被烧化。”

窗口吹进一阵风,也是滚烫地,不但没能消除燥热,反而更窒闷了。璇玑正要卷起袖子扇扇风,忽听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清啸,像是有什么巨大地动物在低低吼叫,然而却并不难听,清朗悦耳。

那老爷子骇然指着窗外,急道:“来了!火光!”

众人连忙回头,只见远远地,有千万道鲜红地火光冲天而起,划破夜空。那火光莹莹絮絮,果然像是天火陨落。禹司凤把桌子一拍,六人飞身纵出窗外,朝发出火光的黄鸟坡子跑去。

璇玑最是心急,等不及跑,当先御剑飞了起来,禹司凤急急交代了四位捕快数句,也御剑跟上去。一到高处,登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黄鸟坡子那里大片的树林果然已经烧了起来,熊熊烈焰。几欲焚天,那火焰的色泽比一般的火还要鲜红明亮,难怪半边天空都被映亮。

璇玑见那刺目的火光中,似是有身么巨大的同色物事在慢慢移动,几乎有小半个树林那么大,不由倒抽一口气。轻道:“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却听那东西又发出一声清啼,紧跟着,从地上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两双巨大的火翼,无数火点溅落。禹司凤见那东西生着翅膀,形状像鸟,然而却拖了一条巨大粗长的蛇尾。脑中电光火石一般,脱口而出:“是腾蛇!神兽腾蛇!”

璇玑不等他说完,早已御剑追了上去,一把抽出崩玉。“嗡”地一声。它发出愉悦的鸣叫,剑气充盈,为她捏了一个剑诀,一挥而出。霎时间,无数道银色剑气急急射向那巨大的美丽的火兽,它显然没料到后面有人突袭,硬生生中了剑气,嘶声鸣叫。在空中转了一圈,骤然落地,消失了。

“追上去!”禹司凤叫了一声。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五章 灵兽(三)

甫一落地,那四个捕快也追了上来。黄鸟坡子那里火焰冲天,火光映在众人面上,都是汗水淋漓。捕快乙见璇玑他们也在,便急忙叫道:“有人!我方才跑过来的时候发现林子里有人!”

禹司凤大吃一惊,连声道:“你确定没看错?”

这里烧得这么厉害,他们还在森林外围都觉得燥热难当,更何况林子里。

捕快乙点头道:“绝对没看错!好像还戴着斗笠,像是赶路的样子,我叫了他几声,他却不应,转眼就消失了。我见林子里火烧得厉害,也没敢追进去。”

想必是迷路的旅人,如果任由他这样在黄鸟坡子里游荡,迟早会烧死。禹司凤和璇玑互看一眼,点点头,解下腰间水袋,倒过来从头到脚淋了一遍,那水被高温烤得也已经发烫,湿衣服贴在皮肤上,被炙风一吹,比方才更热。

“两位少侠?”四个捕快见他们的样子,竟是要进林子,急忙阻止:“烧得这么厉害,进去岂不是送死?!”

禹司凤又从两个捕快那里借了几袋水,挂在腰间,低声道:“麻烦几位在这里等候,注意四周动静,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完不等他们再阻拦,两人飞快跑进了进林子里。黄鸟坡子这块森林烧得越发厉害,连泥土都烧成了红色的,裂开来,两人只捡没烧着的地方跑,不一会身上的水就给烤干了,脸上的皮肤几乎要脱落一样的疼。然而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地面被烧得犹如铁锅,脚底只怕炙出了许多水泡,疼得钻心。两人只得又浇了两袋水,四处张望,一时寻找那被璇玑射落的火兽,一是寻找方才捕快看到的旅人。

在林中找了很久,还是没半点踪影。四袋水都已经用完,他们再呆下去就要活生生成为烧肉。禹司凤见前面满是火焰,没有路可以进去,只得叹道:“罢了,回去吧!再逗留下去我们也有危险。”

璇玑点了点头,两人正要按原路返回去,忽听对面火焰燎天的林中,传出一阵清朗的啸声,正是先前那火兽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愣,急忙回头,却见鲜红刺目的火光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在走动。这般酷热的环境,他居然还不紧不慢,扶着斗笠,悠哉悠哉,那啸声渐渐落低,最后却变成了歌唱。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预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那声音清越悠扬,直可达九天。璇玑听了半天,奇道:“那只妖兽居然还会唱歌!他唱的是什么?”

禹司凤摇了摇头:“好像是说天道不可把握,就算事先知道的事情,那也无法确切预料究竟何时发生。众生就像生活在一个炉子里,阴阳为炭,一一熔炼。”

他忽而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由默然。歌里唱的其实没错,纵然柳意欢有天眼,能纵观全局,知晓福祸,但冥冥中自有定数。谁又能真正做到趋吉避凶。

璇玑也似有感悟,默然不话。那妖兽唱了一会儿,忽然长声一笑,沉声道:“两个小娃娃,胆子不小哇!居然用剑气来刺老子!”

两人都是一惊,只见对面熊熊燃烧的烈火忽而窜了起来,声势逼人,不得不退两步,那火墙从中裂开一道缝,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撕开一般,先前在火光中缓行走的人影,便从那缝中悠然走出。那人身穿玄色衣,头上戴着斗笠,一手扶着,另一手捶着肩膀。火光缭乱中,只觉他须发如银,根根飞曳,斗笠下露出半张脸,下巴光滑如玉,嘴角含笑。

“是你!”璇玑指着他,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居然是下午他们在田埂那里遇到的人!开始见他头发雪白,以为是老人家,谁知居然是个年轻人!“你……你不会就是……放火的确良妖怪吧!”

那人哼哼冷笑,并不答话,过一会儿,才道:“我借道人间也是迫不得已,以后自有福泽相报,这火过了丑时便会熄灭,你们要是不想烧死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吧。”

禹司凤眉头紧皱,低声道:“如此说来……那火兽……腾蛇……就是你?”

那人扶了一下斗笠,抬头看他一眼,禹司凤只觉他目光灼灼,犹如冷电一般,心中不由打个突。腾蛇绝非普通妖兽,乃是天上的神兽,他既然说借道人间,日后有福泽相报,那就绝无虚假。以他和璇玑两个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斗不过他。人家一根头发就可以戳死两个了。当下立即萌生退意,拱手道:“是我等鲁莽了,请腾蛇大人先行,我们马上告退。”

璇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人,奇道:“他就是腾蛇?刚才那个巨大的妖怪?怎么又变成人了……”

禹司凤低声道:“不是妖怪,是神兽,这事你我管不了,只能由他去了。”

璇玑这会儿也是被火焰烤得心口疼痛,确实不想多留,于是点了点头,谁知那人在后面忽然冷笑道:“你们就这样走?敢对老子无礼,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大吃一惊,璇玑只觉腰上的崩玉猛然一热,竟变得像是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一样,烫得她一个惊颤,下一刻崩玉从剑鞘中腾身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银辉,稳稳落在那人手中。

“就是用这把剑刺伤老子的?”那人甚是狂妄,伸指在崩玉上一弹,登时发出清朗的嗡鸣声,他赞道:“凡间倒也有此好剑!难怪能伤到老子!你们两个小娃娃有眼不识泰山,没见过世面,老子也不怪你们,作为惩罚,这剑就留给老子吧!”

他掉过身来,指了指肩胛那块,果然那里衣裳破了个小洞,但是不是伤到皮肉姑且不知道。崩玉的剑气锐利之极,连岩石都可以劈开,丙人方才都是亲眼目睹剑气刺中了那腾蛇的身体,结果只把他的衣裳划破一个洞,心中不由都骇然。

璇玑见崩玉在他手中不断鸣叫,似是不愿离开主人,当即急道:“不能留给你!那是我的剑!”

那人笑道:“剑不留下,寻就留人!你是用哪只手刺伤了老子?自己剁下来吧!”

璇玑见他这样不讲理,本性中那股执拗的蛮劲登时上来了,怒道:“明明是你不对!莫名其妙引起火灾,害了多少人!还神兽呢!是假的吧?”

那人勃然大怒,厉声道:“好无礼的丫头,神兽岂容你侮辱!”

璇玑跟着骂道:“是你自己自取其辱!”

那人冷笑一声,更不答话,两指夹着崩玉,竟是要发力将它折断。璇玑惊叫一声,抢上去要阻拦,不防他身后的火墙忽然暴涨,似大门开阖一般,挤压过来,她只觉炽热难耐,不得不退回去。

那人折了半天,崩玉却纹丝不动,不由有些惊讶。抬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惊道:“定坤?!居然是定坤!怎么变成这种模样了……”说罢忽地又是一惊,抬头朝璇玑打量过来,从头看到脚,喃喃道:“变了很多……难怪难怪……”

璇玑哪里管他什么“难怪”,叫道:“把剑还给我!你这只死妖怪!”

那人呵呵一笑,将崩玉往地上一插,抱着胳膊朗声道:“老子早听说你的三项式昧真火厉害,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比试比试。天可怜见!今日总算让老子等到了机会!不用客气了,出招吧!让我看看战神将军是怎么样的!”

璇玑见他眼神狂热,神情诡异,心下有些发怯,退了两步,轻道:“我……我不和你比……”

那人纵声狂笑,道:“不比也不行!看招!”

话音一落,却见身后那火墙“呼”的一下,犹如海潮汹涌一般,铺天盖地砸下来,热浪足以将钢铁熔化。璇玑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狼狈不狼狈的问题,连滚带爬地逃走。好险还是被火舌舔了一下裙摆,一瞬间她的裙子就被烧了半幅。

那人哈哈大笑,声音讥诮:“去!露了春光,到底也还是个普通女人罢了!”

璇玑脸色又红又白,抓着裙角,竟是说不出话来。肩上忽然一重,却是禹司凤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低声道:“穿上,咱们伺机逃走吧,他太强了。”他脱了外套,赤裸着上身,汗水在肌肤上奔腾,映着火光,衍射出动人的色泽。

璇玑先是一愣,跟着却脸红,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得掉头就走。

禹司凤见那腾蛇还要唤出烈火,立即抽出符纸,捏印之后抛了出去,登时化作漫天的小水龙,将那烈火挡了一挡,他趁这个空隙转身逃走。忽听那人笑道:“离宫为火,变化随心甘情愿。不战而逃,不如去死。”

他只觉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回头,却见那火海罩了上来,一瞬间就将他吞没了去,身后的璇玑的惊叫,仿佛也变得很远。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六章 灵兽(四)

璇玑眼睁睁看着他被火焰吞没,只吓得肝胆俱裂,顾不得那热焰炽人,扑进去就要救人。只得一瞬间,她的头发眉毛衣裳都没烧焦了孜孜作响,浑身体肤仿佛要裂开一样,剧痛无比。

“司凤!”她叫了一声,伸手去拉只拉到一个硬物,被火烤得熔化了,一触到她掌心的的紧肤,立即烧焦一片。她顾不得疼痛,用力抽出来——却是他佩在腰间的宝剑。剑鞘和剑柄已经被烧化。

她怔在那里,一动不动。那腾蛇“嗤”地一声,笑道:“这样容易就死了。”

璇玑慢慢回头瞪着他,她被盯着有些发毛,冷道:“干嘛?”

她低声道:“我只是奇怪,天上的神仙都是你这样嚣张跋扈的吗?想杀人就杀,想烧哪里就烧那里。”

腾蛇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老子不在乎,反正以后有福泽给他们补上。有神仙下凡,凡人应当高兴才对吧。”

璇玑低声道:“什么样的福泽,能抵得上一条名呢?”

腾蛇见她神色不对,她本身又是个暴躁没那行的脾气:“你比不比?!老子可要先放火了!”

璇玑摇了摇头,轻道:“你回答我。”

她若是放声哭喊,或是上来拼命,腾蛇或许还不会害怕,但见她此刻神色平静,语气冷冽,他竟有些悚然,只得答道:“下辈子轮回时让他们投入富贵之家,反噬被我借道的人间地方,都会得三年丰收,还不算福泽吗?”

璇玑轻道:“那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的亲人怎么办?就这样白白看着他死掉?伤心一辈子?”

“亲人?”腾蛇显然对这个词极为陌生。想了一会才想起是指的什么。当下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所有人最后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一样吗?何必在这等小事上和老子纠缠。喂,你打不打?”

她突然厉声道:“不对!不一样!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还可以一起欢笑一起度过很长的岁月!谁允许你剥夺这个权利!谁给你的权利!”

腾蛇一愣,却见她锉的一声拔出禹司凤的宝剑。她的手掌已经和那烧化的剑柄黏在一起,想必一时半会也取不下来。他笑道:“说了半天,还是要打嘛!早些答应不好吗?这不是定坤剑,老子看你有什么本事放出三味真火。”

她恍若不闻,手腕一转,捏了个剑诀。在周围熊熊燃烧的火上一撩,剑尖上挽了一团火花。色泽鲜红,簇簇跳跃。她的手指缓缓拂过那光滑的剑身。每一寸她拂过的地方,顿时发出闪亮的火光。最后,剑尖上跳跃的那朵火花颜色剑尖退去,也变作了发白的亮橙色。

所谓定坤,即为平定乾坤。乾坤自在心中,定坤在不在手,又有何异?

“过来吧。”她轻轻说着,“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腾蛇正要放出漫天火海将她包围,忽见周围的火光骤然大盛,足有百丈高,翻卷跳跃,紧跟着,一团金光从火中急速飞起,清啼一声,在空中打了个转,眨眼就飞得极高极远,眼界中只来得及留下那团闪烁斑斓的金色光芒。

他“咦”了一声,冷不防脸颊忽然一痛,竟像是被火灼伤。他吃了一惊急忙纵身跳开。却见璇玑那剑花挽到了眼前。剑尖上的一点火光,竟是借着他的腾蛇之火化作了三味真火。

他登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叫道:“你有这种本事!老子喜欢!”周围的火光一瞬间团聚上来,将他高高托起,渐渐地,越聚越多。他的身体被火焰层层包围住,再也看不见。那一团巨大的火焰忽而发出清朗的啸声,火翼飒飒撑开,竟是变作了腾蛇的原型。

那铺天盖地的火翼缓缓摇摆,斗大的火团从天而降,犹如下雨一般,密密麻麻,落在地上,顿时摊开一大片,像是有声明的,朝璇玑所在的位置蔓延过去。她周围霎时多了一圈两人高的火圈,寸步难行。

腾蛇哈哈笑道:“你喜欢火,老子多给你一些!就怕你吃不下!”

璇玑冷道:“只怕你给不起!”

她手里的剑转了一圈,那三味真火竟硬生生将那火圈切成两半。她出手如电,在那火圈上一勾,轻道:“疾!化!”那火圈登时重新融合在一起,上下两相里一撞,火点四溅。却变成了亮橙色的三味真火。手里宝剑犹如腾龙戏凤,上下飞舞,将那火圈一圈圈继续切割开,渐渐舞成一条直线,她手腕一抖,抛飞出去,那些火光登时化作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地朝上扑去。

腾蛇火翼一扬,忽又化作人形,为火焰托着。从空中降下,躲过那条火龙,嘻嘻笑道:“也没怎么!”他背后还留着两根火翼,熊熊燃烧,忽而拉长,自空中坠落,划过地面,刻下深深的焦黑痕迹。腾蛇唤来的火焰,与他身上自带的火焰并不相同,尤其那双火翼,更是火之精华所在。

他这番下界,本事因为闹了点小脾气,腾蛇脾气坏,爱使小性子,天界人人皆知,反正天帝纵容他,故而众人懒得管他。他在人间借道,就是故意闹事,折腾给上面的人看。结果还是没人理他,不由好生无聊。谁知在这里居然遇到曾经的战神将军,他怎么能不耍上一耍。

要说他真有想杀了她的心,那也未必,然而当真动了手,就没有半途而退的话。本来神仙是不允许随意杀生的,但这些规矩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凡人的轮回如同仙人的声明,是永无止境的。在凡人眼中的一生,也只是漫长轮回中的一小截巴黎,随意掐断它,继续另一个轮回,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有他的福泽庇佑,那些人的轮回生涯只会因祸得福。

璇玑的愤怒,他无法理解,也懒得理解。

炙风一阵阵卷过,她焦糊的发尾微微起伏,眉眼清丽冷漠。他忽而起了玩心,笑道:“你这样生气,老子还是不明白。要想让老子明白,何不用你战神的力量来折服?”

说话间,他的火翼已到她身侧,足有十几丈高。地面为他的火翼绕得裂开两道巨大的缝,发出被焚烧的吱吱的响声。巨大的火翼骤然一合,将她锁在其中。这双火翼是腾蛇之火的精华。诸神都要畏惧三分的,他就不信她还能反击。

果然,半天,双翼中都没有任何动静。想来这自恃了得的小丫头已经被烧化了。腾蛇哈哈大笑,张开火翼,得意洋洋:“战神也不过如此嘛!”

忽听她在下面低声道:“疾!化!”剑光一闪,点中他的双翼。腾蛇一呆,只觉翅膀上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随着她的剑光闪烁,自己的火翼从头到尾,缓缓变成了亮橙色。

他放声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火翼被她化成了三味真火,托在身上的火焰也顿时维持不住,倒头栽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筛糠一样地抖,叫得犹如杀猪一般,却也无可奈何。

“死丫头!臭丫头!老子总有一天把这笔帐讨回来!”他一边痛叫一边破口大骂,然而两只火翼被她的三味真火覆盖,火竟然一能燃烧火,那是他从来也想象不到的。他收不回火翼,只疼得脸色惨败,恨不得一剑把自己杀了,了却这种痛楚。

璇玑提剑走过去,并不与他多话,将禹司凤的宝剑举起,那整根剑都化作了三味真火,足以将天也焚烧殆尽。她一剑挥下,当即就要斩下他的脑袋。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不要斩首!划一道口子就好!”

两人都是一呆,回头望去,就见禹司凤浑身黑乎乎,裤子也被烧得七零八落,狼狈地站在焦枯的大树旁,挡住要害部位。

“你……”璇玑浑身都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禹司凤急道:“快,用剑划他一道口子!”

璇玑此时脑中已经是一团乱,完全搞不清楚来龙去脉,竟呆呆地依言,在腾蛇脸上割了一道口子。禹司凤又道:“再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把血……滴进他的伤口里!”

璇玑还是呆呆地照做,毫不犹豫在手上割了一剑,抓起腾蛇的领口,就要把血滴进去。那腾蛇自然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只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厉声叫道:“不带这样的!你们这般侮辱神兽,老子绝不放过你们!”

璇玑虽然不知这样做是什么意义,但是禹司凤还活着,他开口让她这样做,不要说是划几道口子,就是立即把她手脚斩下来,她也心甘情愿。

她的血滴进他脸上的伤口中,竟不流出,缓缓地渗透进去。禹司凤低声道:“念他的名字,以成契约!”

她轻声道:“腾蛇。”

腾蛇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但是血已经渗入体内,他毫无反抗的能力,身为神兽的本能,强迫他低头,以额叩地。恭声道:“腾蛇参见主人,从此不离不弃,守卫主人一生。”

“啊?”璇玑莫名其妙。回头去看禹司凤,他找了半天,只在地上找到一片烧糊的衣角,拦腰遮住重要部位,走过来说道:“他现在成了你的灵兽了,璇玑。”

灵兽?!她大惊失色,急道:“我才不要他做灵兽!他……他杀了你……不对!司凤,你还活着……”

她脑中顿时一片紊乱,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扑进他怀里,急道:“你没死!你没死!我以为你死了!我就想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禹司凤柔声安慰着她,好容易将她的情绪哄得稳定了,才道:“我刚才……躲得快,只烧到了衣服。身上没大碍。不过这样子实在不雅观,所以整理了半天才过来。”

璇玑狠狠吸着鼻子,喃喃道:“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就是光着身子我也不在乎……我刚才差点气疯了。”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得紧……禹司凤在肚子里苦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转头望向一脸灰白的腾蛇,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灵兽吗?如今抓到了神兽腾蛇。应当高兴才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璇玑恨恨地瞪着腾蛇,怒道:“我不要她做灵兽!”

腾蛇好容易等到翅膀上的三味真火退去,护着疼。听她这样嫌弃自己,当即激发了神兽的傲气,厉声道:“老子也不爱做你这臭女人的灵兽!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自己成了契约!”

璇玑急道:“那退了退了!我才不要你!”

腾蛇气得几乎要晕过去,怒道:“你当契约是儿戏?!定下来就是定下来了!老子是神兽,一世的英名!毁在你手上!老子恨不得马上杀了你!”

璇玑灵光一闪,叫道:“我杀了他!是不是就没契约了?”

腾蛇顿时一抖,惊恐地瞪着她,晓得她说到做到,忍不住在地上缩成一团。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拉住她,低声责备:“不要任性,腾蛇做灵兽,多少人梦想的极致了。你不是要救出敏言和玲珑吗?何必还计较这些小事。”

璇玑一听钟敏言和玲珑的名字,心下一凛,登时无话可说。良久,她才厌恶地瞪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腾蛇,道:“那……我勉为其难收了你。你要是在乱杀人,我一定先把你杀了!”

“呸!臭小娘!你想的美!”腾蛇骂了一句,忽然晕了过去,原来他翅膀上的伤还是很厉害,加上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斗气,下界来玩耍,结果无缘无故成了她的灵兽。这口恶气怎么咽得下去?

他一晕过去,那火翼自然也收了回去。禹司凤将他从地上抱起,他头上的斗笠掉了下来。一头银光灿灿的长发被垂而下,由于是晕过去,没有方才那凶狠蛮横的气质,看上去倒是很清俊的青年男子。

“璇玑,要和灵兽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禹司凤把腾蛇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穿上,然后扛米袋一样将他扛起来,拉着璇玑的手,走出了这块可怕的炎热地狱。

一场生死相顾,烈焰焚烧,最后居然拐到一只腾蛇做灵兽,这生意也不算亏。

禹司凤正觉得心满意足。忽听璇玑惊道:“司凤!你说过斩首之间才能得到灵兽!我……难道我要把脑袋斩一次?”

斩首……之间?他一愣,忽然放声大笑。无论璇玑怎么问,他也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四卷华梦骤裂 第七章 灵兽(五)

从昏迷中醒来之后,骄傲的腾蛇一直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乖乖地蜷缩在农家的饭桌子下面。他显然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刺激,到如今依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堂堂天界的腾蛇大人,火里来烟里去的神兽,居然成了一个凡人小姑娘的灵兽。虽说她前世是厉害的战神,但她这辈子是凡人啊……更何况她犯了事,被罚下天界受尽轮回之苦,以后就是回归天劫了,也当不了僵局,肯定要派人监视,完全没前途可言。自己跟着她,也是铁板钉钉子——铁定的没前途没发展,他这一生,就是毁在她手里了。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悲痛万分,翅膀上被烧伤的部位也越发疼得厉害。疼得——好想哭啊。

一个大瓷碗忽然递到了他面前,上面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璇玑蹲在外面,揭开桌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说道:“喂,吃饭了,今天还要赶路呢。”

腾蛇厌恶地别过脸去,哑着声音:“老子不叫喂。”

“哦,那,腾蛇,吃饭吧。事实就是这样了,我勉为其难,愿意收你做灵兽,别赌气了,木已成舟,你我都没有返回的余地。”

她说得很委屈,好像比他还郁闷,收了他这么大的一个灵兽,还很不满意。

腾蛇只觉怒从中来,厉声道:“是谁勉为其难?!老子跟着你才是痛不欲生!”

“哦,那你去死吧。”饭碗放在地上,她掉脸走了。

“你才要去死!臭小娘!”他气势汹汹地把脑袋从桌布下面探出去,追着骂。谁知她并没走远,只是蹲在桌布外面,他一探头出来,正对上她的脸。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恶狠狠地看着对方。

璇玑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上一点,笑道:“好像丧家之犬的吼叫。”

他大怒,立即就要报以老拳,然而拳头到了她身上,灵兽的本能立即启动,变成了温柔的捶打——简直是帮她捶肩膀!璇玑舒服地晃了晃脖子:“诶,这边……靠左一点。嗯,下面一点……你手艺不错嘛,回头也帮司凤捶捶。”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高傲的自尊再次受到严重伤害,钻回桌布下面,把饭碗踢出去,不管璇玑怎么挑衅逗他说话,他都不理会了。

禹司凤坐在桌子旁,见璇玑小孩子气发作,尽是和腾蛇闹腾,不由笑叹:“你不要总是欺负他,要和腾蛇好好相处,培养出感情。”

“感情?”璇玑一想到要和这个杀人凶手握手言欢,自己摸着他的头,他像小银花一样柔顺听话……这个场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摇头:“不用了,反正他不想做我的灵兽,我也不想要他。回头再找一个我喜欢的就是了。”

禹司凤道:“你已经定下一个契约了, 就没有更改余地。”

“那我一辈子就和这鬼东西捆在一起?!”璇玑大吃一惊,顿时觉得前途黯淡。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看他这样不吃不喝缩在桌子下面,像不像刚被人抓来的小狗狗?你把他当作小狗来驯,当真就那么难以相处?”

这可是禹司凤独家秘诀。璇玑果然眼睛一亮,弯腰揭开桌布,腾蛇登时冲她呲牙咧嘴,露出一脸凶相,真的像刚被抓来的小狗狗,认生又任性。她赶紧坐直身子,回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禹司凤,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他很得意地笑道:“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一只兽。不能用人的方法来对待。”

璇玑连连点头。她就说,司凤懂的东西最多,听他的准没错。她赶紧转身继续盛饭夹菜,打算美食诱惑。

缩在桌子下的腾蛇突然闷声说道:“臭小鬼有什么资格说老子!你不也是兽吗?”

禹司凤默默揭开桌布,低头去看他,腾蛇一副自尊被辱,恨不得自绝于此的表情,凶巴巴地说道:“你也不是人。你那套拙劣的说谎技巧,骗得了臭小娘,骗不了老子!回头要是禀告给上界的人,连皮都剥了你的!”

禹司凤冷冷看着他,淡道:“你自去说,我不会阻拦。”

腾蛇怒道:“你当老子是长舌妇吗?!我还偏不说了!”

禹司凤淡淡笑道:“做人的好处,你如何懂的。我听你唱歌,倒是很豁达,没想到为人这般古板难缠。”

“你才古板难缠!”腾蛇又怒了,“老子不屑和你说话!你心眼顶坏!”

他还记着是禹司凤教璇玑把他收成灵兽,这梁子结大了,他要怀恨一辈子!下回一定找个机会把他烧烂了。